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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凝聚初始

苏水渠和牧非烟快速跟上,参加过多次"祈欠会",第一见到活着的子车世,怎能不让两人激动!更让苏水渠期待的是,子车出,预示着灵渠可成,那是多大的荣誉!

牧非烟也有些心动,"子车财,孙家兵。"他竟有幸可以见到其一!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因为太子才有幸见到。

周天跟在子车身后走进象征最高级别的房内,艺院的雅间十分别致,处处彰显着"巧"之精髓,桌子下的凸起处竟能藏有百种精妙茶艺。

相比于苏水渠等人的激动,周天则平静地打量着身旁的人,子车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一样,面容虽不见笑意但也不惹人讨厌,说话时有种不同他人的柔和。整体感觉,尚且不如他肩上的图腾吸人眼球,却能让人一眼猜到他是子车世。这样的人……很奇怪。

子车世并不介意周天的打量,身处他的位置,被人观赏如家常便饭,"失礼之处,请公子见谅。"

周天皱眉,说出的话明明很随意,却偏偏有种真心实意之感,"无妨。"周天发现子车世看起来有些疲惫,连坐下都显得吃力,但动作依然儒雅刻板,比之皇家教习也毫不逊色。

子车世坐下后直接切入正题,"实不相瞒,我看了周公子留下的图稿,对周公子的才学深表佩服,不知周公子可否将此稿转让?"

爽快!至于子车为什么坐得吃力,关她什么事!周天指指苏水渠,"你认识吧,河继县水道史,这篇图稿的支配权在他手中。"

牧非烟有些跟不上他们的思维,什么稿子?

子车世眼睛微微含笑,"周公子以为稿子在苏水渠的手里能发挥最大功用?"

周天看着子车世,对方就那么确定那份图稿是自己的?"别把朝廷命官叫得那么不济,好像皇室多不值钱似的。"

子车世立即改口,"抱歉,苏大人。"

苏水渠赶紧避开,"不敢,不敢。"

小童气得跳脚,叫声苏水渠已经很给他们面子了。

周天转着手里的杯子,回答上一个问题,"为何不可,苏大人乃是朝廷命官,图稿在他手里当然事半功倍。"

子车世添些糖食,别有深意地看了周天一眼,"周公子以为太子会让图稿成真?即便成了真,恐怕也不及图稿一半的规模。"

"那可未必。"

子车世肯定地开口,"十之八九。"

周天哈哈一笑,"你也太小看我们太子对欧阳将军的用心了。欧阳想修个坝,我们太子当然竭尽全力。就算欧阳将军想要个寄夏山庄,我们太子也会给,你说是不是?"

子车世闻言看了一眼周天,不理会对方语言里的威胁之意,低下头继续泡茶,"区区寄夏山庄,欧阳将军怎会看在眼里!"心里却思索,此人莫非是陆公公?只有陆公公心里才会把太子看作太子,但陆公公不是皇后的人吗?怎么会如此年轻!"只是子车喜欢收集天下奇珍,不能得到周公子的这篇图稿实在是生平遗憾。如此浩大利民的工程若能在子车手中,子车也会以诚相待。"

周天想,以诚相待?你还想在山头建座水库不成!"也不是不可。"

子车世抬头,"怎么讲?"

周天瞬间拍出一张灵渠图稿,唰的一下摊开,拿出搞研究时拉赞助的热情,义正词严地道:"先生,你可以投资?"

子车世皱眉,"投资"是什么意思?

周天嘿嘿一笑,"就是说子车先生可以跟我们皇家一起建造这座大坝。寄夏山庄出点银子,太子出点银子,最后利益大家分嘛!"

子车世含笑地问:"利益,敢问周公子,利益在哪里?"他除了听到"出点银子"什么都没听到。

周天伸手指向大片沃土,"你看,这都是银子,只要灵渠建成,下面万亩荒田就是万顷沃土,稍微长出点粮食,大家就可以分到银子。怎么样?给你两年税收够不够你回本?"

子车世突然看着周天。

苏水渠也惊讶地看着太子。

苏水渠觉得太子疯了,空手套白狼!万一不长庄稼怎么办?

周天不慌不忙地收起图稿,很有谈判精神地道:"当然了,子车先生可以不答应,我们太子也不勉强,毕竟此等生意,感兴趣的商家多了,到时候储水地建成,送给他们捞鱼也能回本。子车先生说是不是?"

子车世看着周天,早闻盛都人霸道,今日一看,果然名不虚传。放任别的势力在自己的地界捞鱼,寄夏岂会认同?"你能做主?两年的税收可不是小数目。"

周天折起图稿,"当然,我们家太子除了杀人放火抢美男,其他事全权交给我处理!我可是看中了子车先生的人品才把这么好的机会让给你的。两年税收呀,你可要好好考虑考虑,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子车世心想:你把你主子概括得真精辟,也不怕成了太子刀下的鬼。但在商言商,他不希望把银子送入太子殿打了水漂,"周公子应该知道万事有风险,如果工程因战争、天灾终结,那我岂不是要分文没有?尤其是,太子说不定会半途毁约。"

周天闻言面色平静地道:"你哪里那么多废话?一点儿小银子造福造福社会,你就这么多事。天灾怎么了?太子半途毁约怎么了?剩下的地基你也够本了。何况水渠建成得利的也是你们南部,你还问这些有没有的问题?就你这问题,以后国中有事上战场,你还不第一个退缩?养你们这些人都是国家之耻,难怪太子说,对付你们这种满身铜臭又没有爱国之心的人,就该打怕了才会老实!"

子车世闻言无奈地摇头失笑,"是吗?"

小童气得浑身不自在,这人竟然敢教训少主,岂有此理!

苏水渠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太子,万一惹怒了子车世,太子就危险了。

周天却一反常态,良心发现般地放低姿态道:"你担心的不无道理,你是商,想你的利并不为过。其实我们太子有的是银子,你就算赔了,太子也给得起。你瞅河边的金像,那可是上亿两银子,我们太子大手一挥就成了!"

子车世难得地忍着腹诽附议道:"嗯,你们太子大手笔。"非常大的手笔,银子全抢河继县的。

"别这么说嘛,低调低调。"转眼,周天突然认真地看向子车世,"子车先生,这次我们太子是诚心诚意地邀请你加入。为表诚意,只要子车先生同意,我们太子承诺送湿地开发权一份,想必子车先生应该知道湿地是鱼类资源最丰富的地方,那里现有的财富并不比你这座大山差。"

子车世闻言,这才认真地看向周天,前两者是看不见的财富,他完全可以当周天说空话,但后者是确实存在的。"湿地号称鬼魔窟,即便周先生让给我,那些鱼恐怕我也只有命看没命吃。"

周天神态悠闲地喝口茶,"不过是自由航行鬼魔窟的方式,子车先生何必过谦,难道先生家的人还不曾捉过鱼?"

子车世立即警觉,私自开采在焰国可是重罪,"何出此言?"

周天淡淡一笑,"子车先生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

子车世面色同样平静,"周先生可不要信口雌黄。"

"那也要你真没做过,若是做了,子车先生的威名干脆反过来叫好了。"

小童顿时上前一步,"你竟然如此说我家先生!"

周天啪的一声将杯子里的水泼到小童身上,"主人说话,没见过狗搭腔。"

小童气急得上前一步。

苏水渠立即挺身。

牧非烟惊得险些掉了下巴,苏水渠敢对子车先生的贴身小厮动手!转念一想又幸灾乐祸,活该,这小家伙上次险些气死他,这次终于遇到硬茬!

子车世平静地让小童退下,剑拔弩张的气氛好似在他眼中不存在,"周公子言重了,既然周公子有办法,何必与我合作,自己吃鱼不是更好?"子车世拿起毛巾给身后的小厮,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周天。

周天嗤之以鼻,"这种小事太子何必与子民生抢。你若答应,自由出入鬼魔窟的方法也会给你。民富贵即是国富贵,你富贵一样是国富贵,太子不会连这点常识都没有。"

牧非烟算是听出来了,太子这是说子车先生没常识,等等,太子敢骂子车先生?

子车世微微皱眉,但面色带笑,似乎有些不可思议,"你们太子还懂得这些?"

周天毫不脸红地道:"我们太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上能飞天、下能遁地。像苏水渠和牧非烟之流,充其量就是给太子洗洗脚暖暖床,不信你问他们?"

牧非烟气得牙痒痒,谁稀罕给你暖床!

苏水渠惊讶地看着太子,赶紧道:"对,我们太子举世无双!"

牧非烟瞬间看向苏水渠,你再吹!

子车世终于笑了,觉得这小公公挺好玩,只是湿地使用权是太子授权的吗?如果是,那这位太子并不如传言般蠢笨,但太子料错了一件事,他们出入湿地的方法并不理想,直到现在为止也只能在外围活动而已。"周公子,确定能给我们出入的方式?"

周天道:"可以,但子车先生要给我们三倍的利益分成。"

"两成。"

"四成。"

子车世刚开口,"一……"

周天瞬间道:"你再说一句就是五成,没得商量,我给得出当然就能找到更合适的合作伙伴。"

子车道:"周公子未免太自信。"整个焰国谁敢跟太子合作?除非抢。如果是抢,他想这位周公公也不会跟自己谈。

周天嘴角一扬,"没什么,齐国的商家多的是。"

子车世皱着眉认认真真地打量着周天。齐国虽路途遥远,但不排除有人越界。子车世看了周天很久后,才心平气和地道:"我们可以合作,五成就五成,但我要河继县最繁荣时期两年的粮食税收,还有下游鬼沼的使用权,而周公子要无条件教给我们自由出入沼泽地的方式。"

牧非烟诧异地看向子车世,他不是号称世界之商吗?竟然会不明智到跟太子合作?太子拿上他银子跑了都不稀奇。

苏水渠却有些兴奋,灵渠若有寄夏山庄加入,定会事半功倍!

周天也不啰唆,"成交!"

这一刻,两方首次达成了初步协议。

周天终于松了一口气,金像算保住了。她其实是有些负罪感的,站在历史进程的角度上,周天并不想后人知道金像是她建成又摧毁的。如果她真有一天混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步,她或许会熔了它,但不是现在。她可没忘记,传言熔十八铜人的董卓被后人骂得多惨。

牧非烟看着镇定喝茶的太子,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感慨,昨天还要修豪华马车的太子,今天却筹到了修建堤坝的银子。

周天赞叹地放下茶杯,"寄夏山庄果然名不虚传,茶水也如此香甜。"

子车世闻言突然想起一件事,吩咐小童把一辆马车的画稿拿来对周天道:"这是牧大人送来的图稿,我们进行了修缮,不知牧大人满不满意,也请周公子参详一下。"

牧非烟不敢接。

周天诧异地接过,心想那辆马车真造好了?待看了一会儿后撞墙的心都有,"拜托!马车走的是豪华风,你们给太子掏空金柱干什么?还有车体上面的石刻呢?这是什么东西?木头吗?让你们提速,不是让你们糟蹋太子的马车!"

子车世的笑容略显僵硬,东西送到他这里,他自然要认真对待,何来糟蹋之言,"敢问周公子,马车是不是要提速?"

周天道:"是,怎么了?"

子车笑容可亲地道:"既然如此,我们在不改变马车外观的基础上减轻了马车本身的承重量,使马车能日行百里,是谓提速,敢问周公子对不对?"

周天嗤之以鼻,指着最引以为豪的全金镶石处追问:"太子的金柱门呢?纯银的车角呢?这类马车标榜的是奢华,不是镶金,你把空间掏空,请问金在何处?你把石刻去掉,请问庄严在何处?你放了假的就是假的,无论色泽气派、浑厚程度、整体奢华全然变味,堂堂焰国太子要的是全金承重后的日行百里,享受的是焰国顶尖能工巧匠的高绝手艺,可你们做的又是什么?那你还不如别给太子改,免得太子坐出去丢人现眼!"她不是要为难他们,只是周天在焰国代表最顶端的技术,看到这样的改动有些失望,难免加重了语气!她不希望她的国民遇到苦难只能想到这些。

子车世态度依旧,淡淡地听周天抱怨完道:"周公子是不是不懂马车的门路,试问不减重如何让一辆"马"车提速?在下承认此马车奢华天下第一,可如此沉重,根本不能代步,敢问周公子又如何让其成为"车"?实不相瞒,在下甚至为此事请教了三弟,三弟给出的改动怎么会有错?"

周天失望地把车图放下,虽然不知"三弟"是谁,但以子车世的口气,似乎很了得。周天没有买账,缓缓地道:"曾经,在某一个国度,当这辆马车被设计出来的时候,当他们的马拉不起车厢,当车辆行走缓慢,当他们的皇帝要求提速,他们想到的不是把外表修改,而是改动力。于是发明了第一台蒸汽汽车,把时速推向千万米,终结了马车时代,代步工具取得突破发展,但……你们没有,如果改动了外观,如果单凭这样可以提速,何必把图稿送来你们这里?而你,要你的"祈欠会"又有何用?马力不能带动,你不会寻求更大的带动方式吗?比如蒸汽能量,比如水流速,比如燃点推动力,何必先想最简单的方式。"

子车世表情有些僵硬。

苏水渠、牧非烟悄悄地捅捅太子让他别说了。

周天却继续道:"顺便提醒你,如果齐国可以"规模生产",月国可以"冰天踏境",战国可以"水下作战",你就要有能力设计出更高层次的"推动力",否则你家"祈欠会"的牌子不挂也罢。"周天的话重了,毕竟这不是子车世的责任,焰国不争气,他们又能如何,但周天还是说了。

一旁的小童见自家主子不反击顿时怒道:"你怎么不说你家太子把能人都杀死了?到头来,你还在这里义正词严,就算我们发明不出来也是你家太子的问题!"

周天瞬间看向小童。

小童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但想到自家主子,依然愤怒地盯着周天。

周天回过头,她不否认焰宙天有责任,但仍然抬起头义正词严地道:"我家太子怎么了?杀了那些沽名钓誉之辈都是给他们面子。如果机巧大师拿出的都是我手里这种稿子,还不如让太子杀了痛快!"

子车世突然抬头,"周公子未免太霸道,还有谁敢从事这一行?"

周天平静地靠在椅背上。根据史书记载,宋朝时期是有电灯存在的,人们可以储存少量雷电,进而取光。她之所以责难子车家族,或许是因为抱了希望,她希望寄夏有更多的人才,可以让焰国喘口气,给她争取更多时间,"太子不能说没错,牧非烟。"

牧非烟直觉地想拱手称是,但想到太子目前的身份,只是走过去:"周少爷。"

周天看着子车世道:"把我上次给你的自动装置给子车先生看看。"虽然这套装置有待考究,但从秦皇墓里出来的东西,无论是年代和机巧,都值得他们深思。

子车世看了一眼,表情慢慢严肃,在众人眼里,太子以及太子身边的人跟草包没什么区别,但手里的东西……子车世慢慢地折起来道:"可否让在下留下看看?"

周天站起来,有些惊叹子车世的好修养,谦恭地道:"有何不可,打扰了子车少主这么久,在下先行告辞。"可周天刚带开门,门卫瞬间把他拦住。

周天顿时看向子车世。

子车世挥挥手示意他们让周天离开。

苏水渠走出房间,顿时松了一口气,既高兴又担忧地在太子身边打转,高兴的是太子终于成功了,忧的是太子万一得罪了子车世岂不是……但苏水渠还是高兴居多,能得到子车先生的认可,足以证明太子的实力,他就知道太子没传言那么不尽人意。

可周天才走了两步,就有人走来道:"周公子吗?我们少主请您移驾文苑。"

周天闻言不解地看向苏水渠,她刚出来好不好,什么话不能一次说完,想被刺激第二次吗?

苏水渠更加激动地看着太子,"少爷,您成功了,从艺院进文苑,说明少爷有资格竞争最终的祈欠承诺。"

牧非烟彻底惊呆了,太子进文苑?文苑的男子是真正的羽扇纶巾、谈笑天下之辈,太子去了能干什么?抢男人吗?

周天有些疑惑,承诺不是给了吗?对呀,那是合作。这么说来,周天激动地道:"老子可以让车子给全国人民修水车了?"

苏水渠茫然,什么水车?但苏水渠还是高兴得使劲点头,太子想让车子修什么就修什么,不对是子车先生。

周天顿时乐开了。发财了,发财了!哈哈!可……等等,她会诗词吗?让她想想,她会什么诗来着?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离离原上草?白日依山尽?天啊,让她回忆回忆行不行,勉强背首水调歌头也可以。

事实证明,上天并没有眷顾周天,对一个文学界的半吊子来说,即便她写了一手好字,会弹几年古琴,但与沉浸在书海几十年的老学究比,周天显然不够看。

可周天也没输得太惨,那一手漂亮的《春江花月夜》,无论是弹奏还是写词,都让很多人记忆深刻,就连洞悉琴音的莫凭也不禁称赞。

可惜周天终究没在高手如云的文斗中取得魁首,她幻想了半天的"全民水利设施"就这样与她擦肩而过。

周天无趣地靠在凉亭里看着还在斗法的老头子,不爽地踢踢脚,"拽什么,早知道就作弊了。"可惜作弊也记不住几首诗词。

周天懊恼着自己该死的表现,好好的赚银子的机会没了。

苏水渠、牧非烟却已经惊叹不已,太子不仅没有在第一轮被淘汰下来,竟然还能打入第十轮,那是何等的实力。

牧非烟迷惘了,他实在无法理解,太子为何突然转变,这还是袭庐口中早该下地狱的太子吗?他甚至怀疑以前折磨自己的是不是现在这个靠柱而立的男子。

周天纠结地搅着自己的袖子,"自私"地诅咒那些让她丧失竞争机会的老秃子。

莫凭从人群中出来,如雪的丝袍垂在身上,俊美的容貌越加飘逸,他环顾一圈,抱着琴向周天走去。

周天睁大眼睛看着他,"有事吗?"

牧非烟暗叫不好,莫先生要羊入虎口吗?

莫凭在周天身边停下,一双带着敌意的眼睛戒备地看着他,"听说你来自盛都?"

周天点头。

"你一定认识孙清沐,他最近好吗?"

周天惊讶地睁大眼睛,"你喜欢孙清沐?"太不可思议了,果然好白菜都让猪拱了。

莫凭闻言气得直咬牙,但立即恢复镇定,"周公子小心祸从口出。"说完转身潇洒地走了。

周天奇怪地看着此人的背影,觉得他莫名其妙,她还没说孙清沐好不好呢,走什么,莫非是心虚?

苏水渠见莫公子平安离去,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凑近太子身边道:"少爷,他就是莫凭莫公子,与盛都孙家有些渊源。据说两家都是行兵强者,长辈们斗的已是你死我活,可惜后来莫家获罪离开盛都,而孙家少爷……"苏水渠悄悄看眼太子,"又进了宫。总之后来,他们两家就不再斗了。但也不知为什么孙少爷和莫公子从小就在琴技上较劲,但孙少爷始终压莫公子一筹,久而久之,就成了莫公子的心病。"

周天恍然,原来是有仇,"走,回去。"夺魁无望,看看能不能把腰牌卖了换点碎银子。

太子去"祈欠会"的事知道的人不多,这件事在河继县并没有引起人们的好奇。

子车世却不得不时刻担忧与周天的合作,跟太子的人谈生意是非常不明智的举动,太子有什么信誉可言。

子车世越想越犹豫,苦笑着想不知昨天怎么就答应了,但现在唯一让他安心的是,若将来太子的人走了,他可以顺利拿到鬼沼的土地权。

可合作水渠不是小数目,子车世突然停下,拿定主意,吩咐小童立即套车。

一路上,子车世做了很多见到河继水道现状的准备,甚至想过看到残破不堪的旧貌,但这都不如眼前所见让他震惊。一望无际的河道上布满了赶工的人们,汹涌的河水从山道上俯冲直下,撞到山崖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回响,又咆哮地向下方冲去。而如今这些日子,人们正在这里挖渠修道,企图在下游打开大缺口,控制奔腾不息的河水。

子车世带着小童慢慢向下游走去,一路都是施工的人们,工程规模的雏形已经挖开,一条条深沟直接向丛林深处流去,或通往下游或向支流,高空的岩石上伸下长长的锁链,不知有何用途,下游水道豁然开朗,但泥沙含量明显增多,继存河此段是洪水高发地,如今已经建起一座座基石,足以见到稿纸上的图形放大后的壮观。

子车世向人群中望去,竟然在万人的队伍中看到了周天,他淡淡一笑,看着与人交流的周天,终于松了口气,这次说不定没有想象中那么糟。

周天也看到了子车世,不意外他会来这里监工。周天对他挥挥手,让他在原地等着。

周天把图纸给了聂大人,招呼着同样看到子车世的苏水渠向下走去。

周天今天是来工作的,穿得很朴素,加上河堤风大,有些风尘仆仆的感觉,"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苏水渠激动地拱手道:"见过子车少主。"

子车世没有看苏水渠,对周天道:"来拿鬼沼的行进路线,周公子不会忘记了吧。"

周围的人不自觉地向子车世看去,心想,谁家的孩子这样倒霉,被太子看中了。

周天拍拍衣袖,没想在子车世面前曝光她的身份,"走吧,带你去鬼沼看看。"周天带着子车世向下走去,边走边为他介绍目前灵渠的进度,"你现在看到的就是人字形河坝雏形,夹角为108度,等建好后河水流速会降低,形成内高外低、斜面倾倒的样子。你再看,靠近南渠的是小天平,靠近北渠的是大天平,大、小天平兼有拦水、分水和泄水的功能,也减少了灵渠整体开凿的工程量。"

子车世跟着周天慢慢地走着,诧异太子身边竟然有这样的人。

周天继续道:"你看这里,洪水期间,天平顶自动溢流,泄入河继故道;枯水时,它与铧嘴配合,可保证所需水量。你放心吧,我们太子说了,为了让你安心,不介意你天天参观。"

子车世丝毫没有被人看穿的尴尬,反而在认真地衡量这项工程的利益收支,"代我谢过太子。既然是太子让周公子告诉在下的,应该不止这些吧?"子车世看了周天一眼,说着继续向前走去。

周天耸耸肩,心想嚣张什么,如果是焰宙天,早把他扔河里淹死了,但还是指向子车世的利益所在。子车世早已知道这项工程的地位和精妙之处,但他相信周天会让他惊喜。

周天接过苏水渠手里的纸,画出一幅图,指着说道:"你的利益在这里--航船。"

子车世不痛不痒地道:"在草民考虑范围之内。"子车世静待。

周天心想真难伺候,"为了防止枯水期行船时的水量不足,我在旁边加修了斗门,斗门分上下,一年四季都能行船,你的收益将大大提高。"

子车世顿时震惊地看向自信满满的周天,知道是一回事,确切听到又是另一回事,"四季航行?"

"对,永远有蓄水通行大货船的能力。"

子车世突然笑了,是了然,是震惊,是平静后的敬意,果然没令他失望。

周天看着子车世突然有些发愣,子车世笑起来很……让人觉得整个世界的光彩都在他身上……周天突然想到几个词,内敛无光,出鞘必利。

周天也跟着笑了,这座上下斗出生之初就领先了欧洲八百年,即便再过两千年,也一样是现代船闸的关键,能让子车世对她改观也值了,"走吧,去你的现在收益地看看,其实我还看中这里之外的盐池。"

子车世跟着淡淡一笑,知道周天说的是哪里,"那里不行,继盐池位于盆地的最低点,年年被汇聚的水淹没,几乎无产量。这还不算,盐池还有半年是干旱期,你想看到收成都不可能。"

周天自信地一笑,"我早已想好了。为了盐池,我会加固土堰,一方面引水西流,一方面阻挡外来水,让继存盐池不至于长年被淹;至于干旱,开沟引曲渠。"

子车世震惊地道:"你在说什么?你知道开沟引渠如果失败,对整个灵渠是多大的损失?"

周天道:"所以我需要一个绝对不会出错的大匠,如果成功,河继盐池将举国闻名,成为焰国前三甲的产盐地,所以我有件事需要子车少主帮忙……"

两人都是聪明人,子车世不等周天说完已经猜到他打谁的主意,"不可能,他与朝廷有仇。"当年太子兴建后花园,杀了他的爱徒。

周天唇角勾起一抹优雅的弧度,"如果我分你利益呢?"

子车世皱眉。

周天继续道:"即便不谈利益,子车少主就没想过焰国的将来吗?国富民强,焰国必定要发展,你忍心让这片国土继续衰落下去?"

子车世盯着周天,看着此人淡然无畏的态度,突然问:"你是谁?我问你的身份。"

周天呵呵一笑,晃悠着手里的杂草,步伐稳健,"我以为你不会问,焰宙天,如果你知道你国家太子名字的话,很不幸,就是在下。"

子车世闻言首次失态地看向周天,"你竟然是……"子车世立即将到嘴边的话收回,皱着眉恢复镇定,随即退了一步,恭敬地拱手道:"失礼。"

周天无所谓,如果对方真觉得失礼应该下跪,此人似乎并不怕焰宙天,看来她找对了合作伙伴,不是吗?"是谁不要紧,主要的是我能给你足够的收益。"

子车世拨弄一下被吹散的头发,无奈地对着江面苦笑,周天竟然是太子。太子可不是省油的灯,但望着一望无际的湖水,心想,或许太子没传言中那么糟糕,"走吧,太子请。"

"我更喜欢你叫我周天。"

湿地比河道更加广阔,没有山峦的阻隔,没有奔腾的河水,可一眼望过去它比继存河更加广袤,更加辽远,瞬间让人心神开阔。

周天知道自然之美来之不易,她张开双臂忍不住赞叹道:"这就是鬼沼,焰国南部最大的湿地,湿地有调节空气、净化环境的功用,里面蕴含危机的同时,也生长着许多陆地上不存在的生物,构成新的自然链条,可让它生生不息。拥有这片湿地,等于拥有了一座金矿,现在这里是你的了。"

子车世的发带迎风飞舞,安静祥和的五官在湿地边缘的灌木从中如落日的晚光沉淀凝结,"我可没忘,太子只给我几年的使用权。"

周天洒脱地一笑,张大双手让湿地的风夹杂着万物生灵的气息在周围穿梭,跨越时空千年之久才能见证更纯粹更原始的自然之貌,它们宏伟博大,它们主宰气候万物,它们安静却狂妄地彰显着自然之力。

子车世诧异,"你似乎很喜欢这里?"太子不是更喜欢温柔乡吗?

周天望着远去的飞鸟,脑海里的画面穿过时空想起东北最大的湿地,"对,我曾经去过一个地方,那里本来有更广博的湿地,后来为了民生所需,湿地面积被不断侵占,直到我再次见它,它早已空有支架,再也不是昔日一怒便大雨磅礴的它了。"那段湿地即便横跨了一条举世闻名的铁路,也改变不了再也不吸引她的事实,"走,去前面看看。"

子车世觉得周天很莫名其妙,他又看了一眼见过无数遍的湿地,不太懂周天为何把它说得像对待宠物一样惋惜,想看湿地还不简单,焰国多的是,比这更大更广的都有。

远在河继县衙门府,后院转角处的草亭内,牧非烟气恼地赶走了所有侍卫正在和袭庐大吵,"你为什么那么做?你完全可以告诉我。"

袭庐看也没看牧非烟,手放在轮椅的扶手上神态如旧,"告诉你与不告诉你有区别吗?反正都要做,我只是帮你一把,让你下定决心。你不觉得你这两日有些犹豫不决吗?"

牧非烟烦躁地走来走去,他也不知怎么了,"但你也要告诉我,你这次用的是三日散,弄不好太子就会……"

袭庐突然看向牧非烟,"就会怎么样?他本来就该死,别忘了咱们一直所做的事,这么长时间还没有成功,我不该帮你一把吗?只要太子死了,焰国必将昌盛,国富民强。"

牧非烟更觉得烦躁,他认为即便太子不死也能国富民强,"为什么偏偏让太子死,你知道今天太子要见谁吗?是子车先生呀!太子已经让子车世答应修建河道。说不定太子已经变好了,我们可以慢慢引导太子,你为什么非要杀他?"

袭庐顿时握紧扶手,甚至忽略了牧非烟态度的转变,"你说太子要见谁?"

牧非烟怒道:"子车世!你想见也见不到的人!"

袭庐讽刺地一笑,"你确定你说的不是寄夏山庄的低等小厮?"他也以欧阳逆羽的名义递过几份拜帖,但对方都以子车先生繁忙遭到婉拒,子车世对事不对人的脾气天下皆知,就算齐国大匠来拜也不见得能一睹真容,更何况是太子!

牧非烟觉得袭庐这句话简直是侮辱太子。太子在"祈欠会"上的表现无懈可击,"袭庐,这里还轮不到你妄自尊大。太子仁不仁德我不知道,但太子至少不是对社稷无功之人,子车先生愿意亲自出迎是太子的本事,我们又凭什么谋逆?太子就算不对,也有皇上惩戒,还轮不到你自作主张!"

袭庐哈哈一笑,"他本事?你少领教他的本事了吗?"说完轻蔑地打量牧非烟一眼,无疑是提醒牧非烟是谁让他颜面尽失过!

牧非烟突然之间有些无所适从,但袭庐没资格质疑太子的学识,"连子车先生也会赞太子一句!你凭什么不可以?"

"你见过子车世?"

牧非烟面色严肃地看着袭庐道:"当然!昨天的"祈欠会"上,子车先生亲自答应太子修建继存河灵渠工程,以后河继县将是一片沃野。而你脚下的土地,也已经被太子和子车先生同时征用,不日将会开发,你少在这里写写画画,妨碍太子做事!"

袭庐闻言瞬间扫开碍事的牧非烟,急迫地道:"来人!来人!我要去鬼沼!"子车先生不能跟太子同流合污,他不能被太子蒙骗。

牧非烟急忙追去,"你想干什么?袭庐站住!"

周天走在湿地的边缘,踩着脚下的划桨,偶然也好奇地往外伸脚。21世纪的今天,人们对湿地的应用已经突破了阶段性的进展,最了不得的创举是几乎让此种环境灭绝。"你可以凭借脚下的小船,在这里畅通无阻。"以前生活在湿地边缘的人都是凭此深入。

子车世也玩着脚下的蚱蜢浆,望着一望无际的沼泽地,也生出些周天所说的怜惜,"你确定我能把这里的资源运出去?"

"当然,我已经把开采权给你了。"

子车世见周天如此自信,不禁有些无奈,"太子难道不知道河继县匪患严重?最复杂的一条山路内,共藏有六拨土匪。我的商队被打劫六次还有东西剩下吗?"

周天闻言顿时停下脚步,隐隐皱眉,她早闻焰国匪患严重,只是她"没幸"遇到,原来真如此严重。

子车世看着周天,有些怀疑眼前会忧国忧民的男人真的是焰国太子,"周公子总要多想想他们,毕竟这条路上不是我一个商家。"

远远的袭庐被人抬着冲过来,他的这些属下都是欧阳逆羽身边的大将,对太子的畏惧少得可怜,几人眨眼间落在太子等人身边。

袭庐瞬间看过去,看都没看太子一眼,目光下意识地穿透太子,看向站在太子身旁清风淡月的男子,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他的名字--子车世。袭庐神情一震,他竟然是子车世。虽然没有见过,可他站在那里就让人相信他是谁,内敛无光、藏拙大成,只有子车世当之无愧。"子……"

周天没料到这人会跑来这里,"牧非烟!你跑这里来做什么?袭庐怎么也在?你们来干吗?研究湿地?"

袭庐仿若没有听见般呆愣愣地看着不远处的子车世,有崇敬有羞愧还有仰慕,想不到竟然能看到他,传闻中令人神往的寄夏山庄内到底有多少才人汇集,"子车先生,我有话跟你说,你不能跟太子同流合污,他什么也不懂,只是想从你那里骗取银子,他……"

周天恼怒地瞪过去,"当本宫死了吗?给我拉下去打到他闭嘴为止!"

袭庐被快速带下。

子车世淡漠地移开目光,平静的容颜仿若没有看到刚才的那一幕。

周天气得七窍生烟,"抱歉,让你见笑了。"

子车世突然看向周天,"本来不想说的,不过我若不说,恐怕我的合作对象将不翼而飞。你身上有"三日散"的香味,但好在不多,如果细心调理,应该无碍。好了,我们谈得差不多了,在下告辞。"

周天气恼地抬脚踢翻木浆,敢陷害我,"告辞。"说完转身找袭庐算账去,只是被这浑蛋一打扰,她都忘了说农业上的事了!

子车世走远后,忍不住笑了,果然是焰国太子,日子过得惊险刺激,不知太子会怎么对付那位胆大包天的男人。

周天不用做什么,他只要说一句不爽,下面自然有人对袭庐用刑,十八般刑具,有的是办法折磨袭庐。

袭庐在地窖内挣扎地大叫道:"……我……我是袭庐,是欧阳将军的人,你们敢对我动手!啊……"

陆公公站在一旁,尖锐的声音充满恨意,"给咱家打,打到他认清自己的身份!别以为太子宠爱欧阳将军,你们就可以无法无天!"

袭庐咬紧牙关死撑,下方的拉力几乎要撕开他的身体,他满眼通红地大喊道:"你们会遭报应的!助纣为虐的畜生!"

另一边,牧非烟求救地看着施天竹,"你快想个办法救救他,虽然他有错,但他会被太子的人打死的!"

施天竹不以为然,他跟袭庐又不熟,只要牧非烟不死,他管别人死活?"你别傻了,为了袭庐去得罪太子,除非你不想活了,再说袭庐有欧阳将军当护身符,肯定活得比你时间长,你还是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陆公公恐怕也不会放过你!"

周天没闲情管袭庐的事,吩咐下去教训他后,就不再提了。周天才不管袭庐是不是可怜,袭庐竟然想杀她,就该给他点颜色看看。何况周天今天有更重要的事做。

夜幕已经降临,周天点着烛火,翻看河继县这些年的匪患案件。不看不知道,看了周天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河继县除了官员和走不动的孤寡老人,好似人人都有可能是土匪。

周天面色突然严厉,她明白河继如此,其他地方一定也好不到哪里去,焰国常年积贫,吃不饱的人落草为寇也只是常态,只是……周天无语望天,这也太严重了!

但周天瞬间振作精神,谋事在人,她不得不管,整合朝中的军队,应该能吓住小地方的草寇,"贺惆!"

"奴才在。"

"告诉我朝中的可用兵力。"

贺惆闻言,惊讶地说道:"太子,朝廷没有军队。太子是不是想传召欧阳将军?"

周天闻言,眉头几乎拧在一起,"什么叫皇家没有军队?打仗的都不是人?"

贺惆吓得跪在地上,"但太子,那……那是欧阳家的私家军,不受朝廷控制,所……所以不算皇家军队……"

周天眼睛瞬间睁大,私家军?这年代还有私家军!焰国的皇帝到底是干什么吃的,军队都可以私有,"那御林军呢?有多少?"

亲卫统领赶紧道:"有两万,主要负责皇城安全,从不出京,太子如果想调用很难。"

还不出京,焰国很太平吗?不出盛都也就罢了,连军队都没有,拿什么剿匪。"出去,出去!"白熬夜看了匪患分部,写了策略,到头来用都用不上。干脆皇上也别做了,回家种地算了。她真没料到皇家除了亲卫竟然没有军队,那还拿什么跟欧阳逆羽斗?难怪想跟人家好了,得抱人家大腿才行。必须想办法让朝中建立军队,否则她就别想坐稳太子之位。

周天一个人疲惫地靠在座椅上,当务之急,还是焰国的匪患猖獗,单一个小小的河继县就有匪患占山十余处,这还是在寄夏山庄的地盘上,若不然,百姓岂不是不用过日子了?

周天撕碎没用了的剿匪计划,重新拿出一张纸提笔,就好比秀才没了课本,裁缝没了布料,想得再好,没有军队也是白谈。片刻,周天心烦地甩开笔,靠在椅背上闭眼沉思,一定要解决这件事,否则她若回京就等着被那群人拿捏吧!

周天足足坐了一个时辰,才从书架上重新抽出河继县山体分布,开始新的计划,既然没有军队,就以亲卫的力量从匪患最薄弱处出发,打最有把握的仗,如果可以尽量收缴,解决后顾之忧的同时还可以培养军之规模,尽力增加她的筹码。

周天想到这里,脑海中瞬间有了主意,以她的身手加上一百亲卫的实力,对付一个只有五百人的山贼窝应该绰绰有余。

周天瞬间在河继县的地图上圈出匪患的位置,一个属于她的军队在此刻悄然成形。

周天抛开了手边所有的事,一门心思地扑在了军队筹划上,挡了苏水渠的觐见,也回了子车世的面谈,带着她的亲卫军和陆公公出了驿站,换上普通老百姓的衣服,向河继县一个小小的山地出发。

子车世也有些纳闷,周天在忙什么?这些天的拜帖都被原数退了回来。他本来还想欣赏欣赏这位太子的精彩生活,还别说,他对焰国这位多变的太子首次有了私人兴趣,好奇他是白痴多一些还是精明多一点。

而此刻,景行山脉的最深处,山林密布的羊肠小道上,周天带着六十亲卫和三箱石头,踏上了这片有"商家埋骨地"之称的景行鬼道,实行她首次清匪计划。

陆公公护在太子身边,唯恐他受伤,不停地劝道:"太子,这里太危险,您还是先撤回去,让贺亲卫带人深入,定活捉了那帮贼人。"

周天思索地看着手里的地图,她又不是为了活捉他们,"好好跟着,放跑一个,本宫扒你的皮。都给我听着,这件事只准成功不许失败,否则别怪本宫大刑伺候!"

"是!"

山路慢慢变得崎岖,周天越走越小心。

她调查过此地,景行山脉的匪头是位三十多岁的粗野男人,据说力大如牛,十几岁的时候已经打遍城镇无敌手,一顿能吃八桶米饭,长得五大三粗,面目凶恶,生气时能徒手推倒成年大树。据说此人曾经也想过做本分的庄家人,但土地颗粒不收,官府为富不仁,让他走上了这条道路。

周天还打听到,此人有侠义之名,山上的五百人中三百人是妇孺,五十人是老伯,真正能派上用场的才一百人,但在这一代很有名望,可以说附近山头的老大,没人愿意跟这位力大无比面目可憎的人为敌。

亲卫统领贺惆第一次带着兄弟们剿匪,虽然不知太子想做什么,但看太子进入山林时周密的布置与分析,不禁觉得他们在做一件比绑男人更令太子高兴的事。

陆公公不情愿地缩了回去,严重怀疑太子看上了此山头的老大,要不然怎会把精力放在景行山的土匪身上。

打扮成商人队伍的周家亲卫队,走了一炷香的时辰后深入了山林内部,就在众人提高警觉时,周围的灌木丛不合时宜地动了一下。

周天顿时警觉。

亲卫也发现了不妥,但碍于没有太子命令不敢轻举妄动。

周天自然不会现在动,她带来的是亲卫,武功高强是他们的优点,但不能形成攻击力是事实,如果对方会用兵,她就是带一百个高手也不见得能拦住一百人组成的阵法,因为冷兵器最远距离的杀伤力是700米,等于截断了高手动武的机会。可事后证明,周天太高估焰国的冷兵器了。

突然,灌木丛中一个瘦小的身影压住了想冲出去的大汉,精亮的鼠眼猥琐如狈,"别动,这批商队有些奇怪。"

一位胡须密布的大汉在石头上蹭蹭他几乎盖住半张脸的胡子,瞪大铜铃般的双眼道:"为啥?老子弄死他们好回去下酒!"

地鼠摇摇头道:"再等等。"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每个人行进的步伐,这条路被他们霸占了一年多,除了上缴过路费的,还没有商队敢走得如此从容,可这商队才六十多人,在听说过老大黑胡的名字后还走得如此稳妥,呼吸不见散乱,这还是一年多来头一次。

黑胡忍不住地想冲出去,"老子怕他?我一只手就能捏死带头的小白脸。"

地鼠坚持按住他,"再等等,前面就是布置好的陷阱,看看他们的反应。"说完学着飞鸟叫了三声,意思是,随时准备撤退!

黑胡子虽然不服气,但很听地鼠的话。对兄弟,黑胡子没的说。

周天边走边注意听,等了很久也不见动静,突然勒住马,转过头看眼一片悠然的亲卫成员,无奈地叹口气,这帮坏事的兔崽子!心里瞬间对那位据说没什么智商的黑胡有了计较。既然山贼不来找她,只有她去找山贼了。

周天嘴角邪魅地一笑,突然一夹马肚快速向灌木丛中冲去,剑光如厉风般扫过,斩平大面积灌木,勒马回头时瞬间暴露了藏身的山贼。

山贼见状却不惊慌,快速整合,迅速准备后退。

地鼠一看,果然有蹊跷!

六十亲卫见状,纷纷从马上踏起,壮观的六十道身影手持武器飞速地从山贼头上掠过,挡住了山贼的去路。

周天停在最远点,看着两方对峙的人马。

黑胡见状,突然跳起来提起大刀就要冲过去砍人。

地鼠赶紧先一步上前,挑开了黑胡冲出的大刀,目光从前方装扮朴素却霸气外露的高手中穿过,直看向明显为主的周天,"你想怎么样?"他可不认为他们区区景行山能出动如此多高手,能飞就不是普通人的范畴,早知如此就该准备上长枪,也不至于被堵得如此被动。

周天呵呵一笑,驱马上前,"我说怎么没人出手,原来黑胡请了军师。"

黑胡子闻言,庞大的身躯傻乎乎地扭转,"什么是军师?"

地鼠把他扭回去,示意兄弟们少安毋躁,然后盯着前面外形瘦弱实则不俗的男子,拱手道:"我们向来不越界行事,敢问哪里得罪了贵主?"

周天不禁多打量了此人两眼,眯成缝的眼睛,尖尖的耳朵,消瘦的脸庞,长得堪比外星人,比例实在不怎么样,但透露出的精明绝对不是等闲之辈,何况能在景行山站到黑胡子身边的,恐怕也是高人。"不怎样,只是觉得你们的地盘风景秀丽,过来看看,而且觉得你们的人精壮可人,十分讨喜,不知可否借给我玩两天?

黑胡立即炸毛,挥舞着大刀就要冲上去,"呸!你算什么东西,敢在老子的地盘上撒野!地鼠别拽老子!老子扒了小白脸的皮!"

地鼠瞬间把黑胡拉回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马上的人,却对黑胡道:"冷静点,我相信以贵主的人脉应该看不上我们景行。"

周天无所谓地耸耸肩,从马上跳下,"那可说不准,我做事不挑,何况这里环境不错,是打家劫舍的好地方,本大王也看得上,但也不希望有人说我以强欺弱。这样,给你个机会,兵斗还是人斗?"

黑胡子闻言抬膀子就要上。

地鼠却拉着他看着周天道:"敢问贵主尊姓大名,山头哪里?"

周天潇洒拱手道:"在下周天,在继存河附近流动,非常不巧地碰到了太子用地,没办法只好四海为家。但大家都是出来混的兄弟,也不至于不给对方活路,我们要的不过是个栖息地。如果我们赢了,贵山头归周家兄弟所有,如果输了,我们留下三车钱财自动磕头走人。兄弟若觉得买卖合适,咱们就定了,若是觉得不合适,别怪我家兄弟不给众位面子!"

黑胡子气得脸都青了,"什么东西,说白了就是抢!敢在老子的地头撒野!老子让你有来无回!"

陆公公闻言气恼地翘起莲花指,扯着嗓子喊道:"你算什么东西!敢对我家小爷无理!谁死谁活还不一定!"

黑胡子更火烧火燎,"不男不女的东西,滚一边去!"

地鼠和周天没理会两人争吵,他率先站出道:"兵斗!"

周天眉毛一挑:"好!识时务者为俊杰。"

黑胡子闻言一锤子把地鼠推到地上,瞪大铜铃般的牛眼怒道:"你干什么?"随即冲周天大吼,"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们这帮兔崽子!兄弟们冲!干死这帮鳖孙子!"

景行山的兄弟们早就不服气了,以为能飞了不起!他们以前又不是没砸下来过会飞的,"冲呀!银子在向兄弟们招手!"

"冲啊!"黑胡子拎起大锤一下一个地向人群中冲去,虎背熊腰的身形在一众高手中,单凭蛮力已丝毫不落下风,"格老子的!看爷爷剁碎你们!"

地鼠气得险些吐血,禁不住怒道:"你抽什么风!"没带长枪敢跟高手过招不是找死也是不想活了。地鼠瞬间看向气定神闲的周天,不管黑胡,只想为己方争取可能的利益,"你想怎样!你既然不想有伤亡,就让你们的人住手,有话好好说!"

周天淡定地指指远处开战的人,"怪我吗?貌似是你的人先动手。"不打到服气,怎可能让他们听话,太不现实了,不过眼前这小子也有点意思,周天到不介意跟他玩玩。"怎么样?兵斗是不是,如果你赢了我可以让我的兄弟收兵,但如果你输了,景行山就是我的。"

地鼠目光顿时阴冷,"你休想!景行山是兄弟们的家,你要景行山就是要兄弟们的命!"

周天掂掂手里的小石头,惋惜地道:"那就没办法了,你可想好了,你的人可要支撑不住了,到时候我一个不小心全抹了脖子,啧啧……"

地鼠顿时说:"好!你想怎么斗?"

"以地为城,石为兵马,各掌军五万,胜者,得到景行山……都是出来混的,你不如意我也不如意,你有兄弟我也有兄弟,我实在没办法才来你们这里讨口饭吃。"可狠话也要撂下,"这山头我是占定了,你若是不给,就是死,不过再给你一个机会,你的表现若令我满意,你我可以共同拥有此山,我保证不伤你们兄弟一根毫毛,可若你们不合作,也别怪我的兄弟心狠手辣!"

"放屁!"地鼠不想妥协,景行山是他们好不容易可以安定下来的地方,可看着节节落败的自家兄弟,心知事态不妙,现在的世道适者生存,若是他们输了,唯一的地方也没了,可若是让他们让出去……不可能!"如果我赢了,你滚!"

周天隐隐一笑,示意陆永明找来两跟树杈,"如果我赢了,我们共生!"

两人齐齐坐在地上,各画一方疆土,彼此布防排军后,双方开始攻城。

周天画完最后一笔,静待对方的结果,她对行军其实不精通,但她对兵器和阵法有过研究。

"请。"

"请。"

地鼠先出招,"两军交战,站于平原,以骑兵进攻!推进300米以内!"

周天快速让盾兵撤到最后一排,随后三排弩兵出击,"三排铁弩兵迎上,有效射伤距离150米,干扰距离300米,阻挠其前行!"

地鼠骤然看向周天,"弩的射伤距离是50米,干扰距离200米,何况你启用弩机,怎么可能让位列军队之后的弩兵快速地冲到前面?"

周天闻言,嘴角微微含笑道:"铁弩,弩机高16.5厘米,望山高5.5厘米,各配件等高等长,可规模替换,重量轻,为狙击站弩,可站立上弦,须要全身力量拉开,箭头为三菱行,三面等长,面与面的误差是0.02毫米,气流在空中飞速的阻隔最低。"相等于今天子弹的弹头,"射伤力150米!"

"你说有就有,胡说!"

"陆永明,拿来一支给这位仁兄看看!"

陆公公闻言立即向马车奔去,他知道太子来之前捣鼓了一堆奇形怪状的东西,没料到是有作用的。

周天把弩拿在手中,很重却能让壮士双手握住奔跑,虽然较慢但在战场上一秒的优势也是优势,"你可以试试,杀伤力绝对150米!而且别忘了,它的零部件即便是在战场上坏了也可以快速替换,箭头与把形可交替使用。"

地鼠猛然有些呆愣,他虽然不研究军事,不知周天说出的话有多少价值,但他隐约觉得周天提出的很重要,兵器是什么弓配什么箭,在战场上坏了就是坏了不可能用其他的替换,要回兵部统一维修。

周天却知道替换的价值,就相当于螺丝的规模生产,一架美国产的进口飞机在中国坏了,我们可以在规模化生产的今天随时找到合适的螺丝让此架飞机继续起飞,这就是规模生产的好处。

看似很简单,但在古中国和古西方都不曾出现,唯一出现过的就是秦朝。令人诧异的是,在这里,齐国是规模生产,这也是周天为什么忌惮那个国家的原因。说不定哪一会儿她偷个懒,人家就把她灭了。

地鼠放下弩,不情愿地自损二百人后把骑兵后退,"出击盾兵,稳健前行。"

周天收回手,"有效视力内询问你,你派几排盾兵,后方跟什么方阵?"

地鼠猛然觉得他吃亏了,凭什么他先说,"不行,你进攻!"

周天无所谓地耸肩道:"好,一排双层弩扫射一遍,有效扫射距离五百米!"

地鼠瞬间从地上跳起来,"你刚才还说300米!"

两人之外的人马早已打得草木散乱,棍棒、刀剑的声音层层叠叠,却无法惊扰斗军的两个人!

周天指指地上的弩说道:"看它的臂弯处,我再加一根铁臂,所以是500米。"

"一根铁臂?那你凭什么还能那么快前冲?又凭什么不间断扫射?"

周天闲散地靠在陆公公腿上,不急不慢地道:"用蹲体位驾驭,采用坐体位上弦,减少时间为三息。"

地鼠觉得眼前的人疯了,如果不是有个实品在,他一定认为周天在吹牛,可东西眼睁睁就在跟前,他想否定都难。

地鼠瞬间对眼前看似无害的男人有了恐慌,这两样武器如果用于作战,哪一个都是独一无二的利器,而这种利器若用于家国,必是一方强将,前途不可限量。

可这样的人如今却沦落于此,说到底也是抑郁不得志的人。

地鼠顿时有种了然的无奈,当今世道怎么会有出头之日,就算是治世之才也得老老实实地窝着。

地鼠自觉地自损一百,"请出招。"

周天先行道:"我推出铁戈兵试探。"

戈,长1.3米,头部相当于镰刀,为单兵作战武器,灵活性能很强。戈有三种杀人方式,是冷兵器战场上,阵法作战的一种。

地鼠有了主意,"我骑兵加轻兵冲散你的阵法。"

周天抵着下巴看着他,"你确定?你的骑兵可不多了,而轻兵你只有一千,你确定不让他们突袭而是用在这里?"

地鼠突然有些犹豫,但他看着深入100米的周家军,地鼠还是决定冒险,"确定!"

周天只能惋惜地鼠不会打仗,她调出背后的长矛方阵,"全部推出!刺骑兵封轻兵!"

长矛,全长七米,用于阵法作战,若在秦王帝国,四十万大军中有三万人组成的长矛阵,几乎所到之处无坚不摧,但是它的缺点是灵活度差,除非主将用兵如神,否则一个命令发错,这阵法等于自寻死路。

周天道:"我的矛不要了,全部绞断你的轻兵座驾……马车轮!"

双方各损五百,但地鼠骑兵全灭。

地鼠大手一挥,"盾兵出击!"

周天指指他的后方,她非常认真地道:"兄弟,你已经死了,我家轻兵惦记你的粮草路线很久了。"

地鼠猛然一惊,他这才想起周天的队伍里没有轻兵。

周天礼貌地颔首,没有完封子车世时的张扬,因为她对用兵真的不行,她只是胜在见过这场战役,而当年在史记中被十个字解决了的长平之战就毁在这队神出鬼没的轻兵手里,四十万的孤魂,至今也无非是史记上不慎重要的几个字。

地鼠站起来,他突然问道:"我想知道你们三大箱子里装的什么?"

周天指指地上的弩,"有一箱是它。"

地鼠闻言郑重地拱手行礼道:"鼠某佩服!周兄既然没用杀招,想必也是性情中人。我们老大看似凶恶,但也会理解周兄的难处,现在狗太子占据继存河道,你没有去处也是情势所逼,这样包在兄弟身上,兄弟定让周兄满意。"地鼠从心里认定周天是抑郁不得志的人,相同的处境让他瞬间有了相惜的感觉,生了结交之心。

"多谢鼠兄。"不说狗太子会死呀。"还望以后相处愉快,等狗太子走了,我们立即回去,决不打扰半分!"

地鼠阻止了周天客气,看向不远处的"战场",他丝毫不意外自家兄弟们被生擒活捉,"多谢周兄手下留情,请稍等片刻。"

周天笑了一下,拱手让地鼠随意。看着地鼠走向还在奋力反抗、一锤子挥退两大高手的黑胡,她松了一口气,终于踏出了第一步,心里却不禁想着:这些人将来会为她所用吗?如此散乱的民匪会甘愿做她的军人吗?将来的可塑性又能有多少?

周天无言地望着他们,有期待,有担忧,还有自己也不知道的希冀,没有人比她更需要一支能规模化行军的队伍,而土地将是她送给她的"士兵"的第一份礼物。

周天心平地舒口气,露出了这些天最真心的一次笑。

陆公公欣喜地看了眼自家太子,不管太子做什么,只要太子高兴就行。

黑胡子被地鼠骂得狗血淋头。看着一个个被逮住的自家兄弟,黑胡就是再有劲儿也使不出来了,这些壮丁都是乡亲们的儿子、孩子的父亲,如果都死了,他拿什么回去跟老乡交待?他抢银子玩命可以,他的兄弟不行。

地鼠见黑胡态度软了下来,乘胜追击道:"我们已经输了,何况除了这些,他们更有让我们葬身此地的把握,周兄没对我们下死手是周兄仁慈,谁也不愿意走这条路……我们又何必不给他们个方便……"

黑胡子非常不愿意,他不是地鼠,没那么多感性的成分,但看着一个个被生擒的兄弟,再看看高丘上面露冷光的男人,他不敢赌此人的仁慈,只能忍下心里的气恼,准他们共享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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