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刚和沈海分手的时候,我并不是像你们看到的那样轻松。”我说的有些吞吐,毕竟是在心里藏了这么久的话。
“我知道。”
我吃了一惊:“你知道?”
“是啊。”于茜笑笑,说:“我了解,你是一个重感情的人,也相信你是真的爱过沈海。对一个真正走到过自己心里去了人,怎么可能说忘就忘得掉。”
“但是晴子说我太任性了。”
“这个要看你怎么想了。心是长在你自己身体里面的,疼不疼只有你知道。”
在于茜的面前,在这个除了她谁也不认识我的地方,我有了想要倾诉的欲望。“要是我不够了解他,可能也不会弄到现在分手的地步。沈海和其他长得帅的男生一样,对那些主动和他套近乎的女生,向来是不怎么搭理的。可能你们会觉得他和许若希其实也没有什么,认为我是在小题大做。可我很清楚,这次,如果不是真的已经喜欢上许若希了,沈海是不会对她这样的,也不会一再地为了她而欺骗我。既然这样,难道我还要等他向我提分手吗?那我会更受不了的。”
“你就一点也不留恋他对你的好吗?”
“当然不是。分开以后,需要自己面对很多事情了才知道,原来他对我真的是很好。离开他,有时候就像戒毒一样难受。可是没办法。在我还能望着他笑的时候走开,总比以后当弃妇强。”
“或许事情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呢?”
“既然知道他心里已经有了别人了,就算他不和我提分手,我也没办法再和他继续下去了。那不是自欺欺人吗。”
“看来你对感情的要求也蛮高的。”
“是吗?可能吧。本来我以为自己学得会为了爱而委曲求全,但事实证明了我忍受不了。或许有的人会觉得这根本算不了什么,是我自己夸大了事情本身。可是以我现在这个年龄所能有的想法,和对拥有年轻,拥有仍可选择的权力的骄傲,让我无法做到视而不见。也或许是因为对这段感情所抱的希望太高了,所以即使它只有些微瑕茈,我也无忍受不了。希望和失望是成正比的。”
“以前我希望能够和我爱的人生活在一起。现在,如果让我在一个我爱他多过他爱我的人,和一个他爱我多过我爱他的人之间选择,我会选后者。”
“我也是。而且乐乐,我还得告诉你,爱情其实并不是生命的唯一。一个女人,只有不断提升自己,才可以找到更高贵的爱情。”
“是的,爱情的天平,要尽量平衡才会幸福。”
“从我妈身上,我看到了事业才应该是支撑一个人生命的核心部分。否则,当她面对感情和生活的磨难时,就会觉得根本找不到让自己依归的地方。最能给我们安全感的人,其实就是我们自己。”
“嗯,我不会做一个只能靠老公养活的女人的。”
“我相信你,而且你现在已经做得很不错了。学生会是个很能锻炼人的地方,好好干。”
这时,有一个小男孩正蹒跚地从我们面前走过。他的眼睛直直看着我们。我们也看着他。小孩的妈妈在旁边护着,生怕他跌倒。忽然,小孩回头给了我们一个笑脸,露出两颗可爱的小门牙。这一笑,让我们的心由欢喜到充满暖意。“被人保护的感觉真好,什么烦恼都没有,心也干净得像白纸一样。”于茜说。
“可是,经历过那些不好的事情,我们才会长大啊。”
“我知道。其实我还真希望,直到下辈子都能够记得发生过的事情,不管是高兴的,还是伤心的。它们已经是我人生的一个组成部分了。”
我笑:“有办法的,过奈何桥的时候不喝孟婆汤不就好了吗?”
于茜眼睛一亮,说:“对喔,我们可以不喝孟婆汤!”
在这个万物都都折射出鹅黄色光晕的世界里,两个青春洋溢的女生相视而笑。除了她们,谁也不知道,在这一刻里,有两颗年轻的心正因为理解了成熟的含义而欣喜欲飞。坐在我们旁边的老人突然激动起来。扭头看去,我们惊喜地发现,不远处的喷泉,在第一层和第二层之间,竟因为角度和光线的巧合幻化出一道七色彩虹。这大概是上天送给我和于茜的成人节礼物吧。
天渐渐黑了下来。我们转移到了候车厅。那是一个淡蓝色的候车厅。雅典奥运会期间,色彩分析专家曾分析说,红色是兴奋色,能够激起人的斗志;橘红色能够刺激人的食欲;而蓝色,是宁静的颜色,能够使人的心情宁和平静,适合家居的布置。也看过一些书刊,说蓝色代表着高贵。扬州的候车厅就是蓝色的。它像老扬州和扬州人一样,给人一种宁静淡远的感觉。
到时间开车了。昏黄的车灯下,我和于茜望着车窗外面,和扬州默默地告别。仿佛又听见古道小巷里阿婆婉转甜糯的叫卖声:“桂花糕——咧!”仿佛又坐在会走S形的黄包车上心惊胆战。忽然对这座只呆了6天的城市生出了许多不舍。
说实话,我真的很喜欢扬州给我的感觉:干净、平和、人们自怡自乐。扬州就像是荷叶上滚动着的晨露一样,朴素淡雅,娓娓地道着她的古往与今来。城内随处可见飘逸的杨柳和安静地伫立了不知多少年的古城垣。承载着太多历史却依然奔流不息的古运河穿城而过。人们生活在其中,小心翼翼又情不自禁地保护着这一切。青砖黑瓦、绿杨白水、面带微笑的人群、暖洋洋的阳光,就像是一幅绵长而又色彩明丽的画卷,正不徐不疾地展开。而且,到过这里,才知道自己在骨子里,其实是讨厌所谓的大都市给人的虚假的繁荣的。是的,虽然那些都市每天都有数以万计的资金在翻腾、流通,可它也毫不掩饰自己的脏、乱、差。无论站在哪里,除了能看见匆匆的人影,听见嗷嗷怪叫的车鸣声,什么也没有。这样的环境造就了快餐文化和快餐爱情,使得住在它里面的人心浮气躁,像勤劳的狗一样只知道为了吃食而奔波,也使得真诚的爱变得廉价,在诱惑面前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列车不懂我的感情,仍在加速。看得出来,于茜也是不舍的,于是我们约定,在20年后,还要结伴再游扬州。
“到时候就我们两个来好不好?”我问。
“为什么?”于茜不解。
“关于扬州的记忆,是只属于我们两个的。即使让家里人跟着来了,他们也不会理解我们对这里的感情。再说了,没有他们在旁边,我们才可以找出点20年前的心情嘛。”
“你想的还真多。好,就这么说定了。”于茜笑。
一觉睡醒,到站了。下了车,听着周围已经熟悉的方言,有种回家了的感觉。沈海发来过短信问我回校的具体时间,我没告诉他。在扬州的这几天,让我对一些事,看得更加明白。现在,我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是子安和艾雪来接的我们。“晴子呢?”我奇怪地问。不是说好会和子安一起来接我们的吗?怎么换成艾雪了?这家伙,可真够懒的。子安没回答,身上散发着忧郁的味道,提着我们的包走在了前面。艾雪拉了拉我说:“别在他面前提晴子,他们分手了。”
“什么?怎么可能?”于茜叫。回到学校,回到并不知情的朋友身边,于茜又变回到以前我们所熟悉的样子。在这个城市里,可以透过那张笑脸看到她真正的表情的人,只有我。
“是的,罗雨送她回来的,还没走呢。她好象和罗雨和好了。”
“我就知道,肯定是这个原因。”我说。子安把我的东西放到楼门口后,一秒都没多站,就又转身要送于茜回去。于茜冲我吐吐舌头。回到寝室,老大正等着我。老大说:“哟,孤独的流浪者终于回家啦?给你打了开水,快去洗洗吧。看你弄得跟小脏猫似的。”洗完出来,寝室里只剩下艾雪了。
“老大呢?”我边擦头发边问。
“去教室上自习了。她帮你把床单、被罩拿到洗衣房去了,晚上给你带回来。”
“喔。那我一会儿在你床上睡一下好不好?”
“你睡呗。反正我要出去的。”
“到哪儿去?”
“泉哥让我陪他一起去买点东西。”
“这状况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啊。你们和好了?”
“没有,只是偶尔吃顿饭逛逛街而已。你可别多想。”
“是吗?”我笑。
“难道我还会骗你?”艾雪也笑,接着说:“他是想和好,我没答应。”
“干吗不答应?绕了这么大个圈儿,泉哥还守在那儿,多不容易。”
“我们两个已经只能做朋友了。是,泉哥是对我很好,但是就算我现在答应他了,以后还是会和他分手的。明知道结果是那样,干吗还要害他?”
“你和泉哥分开又不是因为感情的问题,有什么困难跨不过去的?有些东西,错过这个村可就没了这个店了的。”
“你知道这么说我,自己干吗还要和沈海分手?”
“我们和你们不一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反正我和他是不可能的了。虽然他现在手头比以前要宽裕多了,但每次他乱花钱,我都会替他心疼。我可不想以后过这种天天掰着手指头算生活费的生活。”
“毕业了就会好的。”
“现在就业越来越难,谁敢打包票说一定能找到一份好工作?与其老想着‘毕业了就好了’,还不如自己多帮帮自己。”
“你这叫帮自己?”我有些反感。
大概听出了我话里的味道,艾雪放下手里的镜子,看着我说:“乐乐,一个人生下来的时候,她的命就是定了的。每个人的命不一样,要走的路也不一样。如果可以,我当然愿意做一个单纯快乐的好孩子。可是,不是人人都像你们这么幸福的。”
“我们?”
“是啊。看看你和于茜,出去旅游一趟,花了多少钱?没有三千也有二千吧?你知不知道,在我们那个地方,有的人家一年也用不了这么多钱!还有咱班那些贫困生,每天早上晚上吃馒头,中午打一个菜,一个月花两百来块就是多的了,人家敢想旅游这事吗?难道是他们自己想过这种生活的?还不是命!”
“你现在怎么这么宿命?什么都是可以改变的啊。”
“是可以改变,我就是想要改变才会这样。虽然你们并不赞同我的做法。所以我只能说,各人的命不一样,要走的路也不一样。”
“艾雪,有些东西并不是像你想象的那样。可能我们稍微幸运一点,生在一个不用太担心生计的家庭里,但这并不代表我们就没有烦恼和痛苦啊。我们也有我们难念的经。”
艾雪笑了一下,说:“这一点我相信。你也要相信我,没有人生下来就是一个坏孩子。好了,不和你说了,我要走了,你快睡一会儿吧。”
躺下,却没能马上睡着。艾雪的话一遍一遍地在我心里响起。我在想,如果她知道了于茜的经历,还会这样选择吗?刚开始进入迷迷糊糊的状态,手机响了。我的第一反应是,什么声音?第二反应是,砸了它!拿起来看,屏幕上清晰地闪烁着叶枫的名字。我真想从电话里伸过手去掐死他。
“在干吗呢?扬州好不好玩啊?”叶枫似乎一点都没有感觉到我的愤怒。
“睡——觉!”我一字一顿地说。
“这么说,我打扰到你了?”
“你说呢?”
“喔,知道了,那好,你接着睡吧,我再找时间打给你。”
“找死啊你!”我几乎是在咆哮,叶枫嘿嘿笑了起来。
见了面,我还是忍不住骂他:“人家好不容易要睡着了,你打个什么电话来。你看我,眼睛都跟兔子一样了。”
“你的车不是晚上的吗?刚好可以睡觉的嘛。”
“在火车上睡觉,5个小时才等于在床上睡的1个小时,怎么够啊?”
“好,是我不对,好不好?你这张嘴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就这样还被你欺负,要差点哪还有命?”叶枫笑:“这世道就没个天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