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月盘膝坐在地头的青草地上,好久都没有动一下。
即将落幕的夕阳有着几许留恋地在红月身上温柔地滑过,尔后又渐渐落入了坡下那片清粼粼的池塘里。风吹起了波纹,于是,太阳在水中快活地摇晃了起来,摇起一池的红光灿烂,也摇进红月清粼粼地眼波里。
红月突然想起了一句古词,好似说的就是眼前这种景象:
“芙蓉落尽天涵水,日暮苍波起。”
红月是极爱古诗词的。她总觉得古诗词是一种别有韵致的东西。而现在的文章却少有这一份韵致。红月有时甚至希望自己如果是生活在古代该有多好。那样的话,说不定就可以过自己喜欢的琴棋书画、吟诗作赋的生活了。或许还可以遇到武侠小说中所描述的那种义薄云天,气吞山河般的盖世英雄呢?哪像现在,每天面对冰冷的医疗器皿以及白森森的病房,红月觉得都快把自己逼疯了。还有沈文,这个该死的家伙!想起沈文,红月就气不打一处来。她和沈文从高中到大学,这么多年积累的情感,却抵不过院长千金的玉指一勾。沈文最后还是决定放弃与红月青梅竹马的恋情而选择了院长之女蓝雪娇。还亏得自己当初巴巴的放弃了自己喜欢的艺术专业而选择了沉闷无趣的医学院,就是为了能和沈文在一起。熟料大学一毕业,刚刚进入医院工作的沈文居然得到了院长千金的青睐,由一个实习医生一跃而成为主治医师,从此便在医院里平步青云。而红月自己却依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实习医生,一怒之下红月愤而辞职,离开了沈文而来到姑妈家的小山村来散心。
夕阳在红月的眼里最后跳了几跳,终于悄没声地下沉了。红月揉揉被眩晕了的眼睛,将目光移动开来。田野似乎也在太阳下沉的一瞬间寂然了,连天空也仿佛变得肃穆了起来。红月拍了拍掌心的泥土,准备站起来了。恰在这一刻,在看不见的如屏的山那边,突然却又出现了一片霞光,将红月飘移的目光又牵引了起来。夕阳或许并不甘心就此悄然结束她这一天的使命,在这万籁寂静的时刻,却又这般回光返照起来,将大片大片火红的云霞掀上了西边的天空。随着时间的推移,红霞似乎越来越浓烈了。奔涌着,蠕动着,迅速地扩散了大半个天空。红月吃惊地看着,红月很奇怪乡村的晚霞为什么会有如此浓烈的色彩?如此壮美的手笔?红月从来没有如此认真地欣赏过落日时分的晚霞,在她的印象里,她看过的晚霞总是那么一抹很淡的嫣红,很淡的,就像一抹柔曼的轻纱。而今晚的云霞却是厚重的、急迫的、奔涌的,恍若是逼人的火焰,是喷发的熔岩,是翻滚的波涛……
红月看得呆了。大自然的景象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奇异地震撼着红月的心。漫天的云霞瞬息间却又变幻多端,那一片片嫣红色的云朵转瞬间又仿佛是九天玄女抛洒的花瓣,陆陆续续地弥漫了整个天际。如此光怪陆离的晚霞红月还是第一次看到。红月痴了,她久久地凝视着天空,不是么?那片片宛若桃花花瓣的云霞继续变幻,奔涌,深入红月的意向里,迷失了她所有的感官……
霞光终于渐渐地消退了,宛若片片花瓣被风吹散了无痕迹。红月留恋地站起身,最后揉了揉被晚霞迷惑的双眼,四目望望,寻找来时的路径。
“叮铛……叮铛……铛……”
这时,红月却听到一阵清幽的铜铃声。不是很响,却很空灵,清幽,在这寂静的平野中,很能吸引人的耳鼓。
哪里来的铃声呢?红月抬眼凝望四周,但见山色苍茫,水色迷蒙。远处有袅袅的炊烟正在缓缓升起……
红月来不及细想,望望天色不早,便赶紧踏上来时的路径往回走——这里不比城里,天黑了是可看不见走路的。田野中阡陌交错,一块块金色的稻田在晚风中沙沙地轻响,掀起一阵浓浓的稻香。远处,已是黛色一片……
出了田间小道,入了村寨,拐过一道弯,那若隐若现的铜铃声却突然一下子变得清脆悦耳了起来,紧接着,一个穿浅灰色衬衫的男孩就绕过前方的一座土墙闪进了红月的眼帘;然后是他身后长长的一根绳子,一头大水牛正踢踢踏踏地他身后甩打着尾巴。经过红月身边时,她一眼就发现了挂在牛脖子上的那一枚大铜铃,不由得好奇地上前伸手触摸过去。那牛或许因为害怕生人靠近,不待她触到铃铛便突地打了一个响鼻,将头一低,山尖一般的牛角向红月顶来……
“当心——牛要抵你!”
那牵牛的少年猛地回过头,用力一拉缰绳,那牛鼻子硬生生给拽了过去。他命令般地冲着红月:“别碰,这牛性子挺大。”
红月惊得倒退了好几步,不敢再贸然前去,只是远远地指着牛脖子上的铃铛问那少年:“给牛拴上这个干嘛?”
那少年约摸十七八岁,虽是个乡村放牛郎,却长着一副白净好看的面孔。红月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牵牛少年停住脚步,奇怪地将红月瞥了一眼:“你是城里来的吧?牛拴上铃铛后,放到山里就不会丢,循着声音就能找到。”
“哦——”红月不禁点点头,暗道:原来如此!这么简单地道理我怎么就想不到?
红月没有再问什么,最后瞄了那铃铛一眼,头一偏,笑笑走了过去。本来就没有什么好问的嘛,她想。
回到姑妈那红砖绿瓦的院落里,浓浓的炊烟从厨房里弥漫出来,带着一股炒蛋的香味。红月在门前犹豫了一下,掀起帘子走了进去。
“姑妈,在做晚饭了呀?”
姑妈一边翻炒着锅里的青椒炒蛋,一边从灶台上抬起头,看见红月,干核桃一样的脸上笑出了一道一道的皱纹:
“红月啊,回来啦?姑妈这儿可不比你们城里好玩,出去转了会还习惯不?不过我们这里空气可比你们那儿新鲜着呢,风景又美。红月啊,这次回来就在姑妈这里多玩几天……”
“嗯——”红月答应着,一边在灶膛前坐下,顺便给灶膛里添了把柴火。
“姑妈,咱们这附近还有什么特别好玩地地方没?”红月想了想,突然问道。
“有倒是有,”姑妈顿了一下,一边盛起锅里的青椒炒蛋,一边悠悠说道:“在咱们屋后的深山里面,隐藏着一座天然的溶洞,据说是很早以前就已经形成在那里了。关于这个溶洞,老一辈还流传过一个神话故事……”
“哦?”红月突然感了兴致,亮晶晶的眸子闪出奇异的光彩,她连连问道:“真的?是什么故事?”
姑妈放下手里的盘子,似乎在回想着什么。她望向窗外已是一片朦胧的群山,缓缓地说道:“传说在唐朝天宝年间,唐玄宗李隆基为了和杨贵妃长生不老,特命臣子带领一队人马去遍访深山老林,以期寻找长生果。最后在我们屋后的这片大山深处,他们终于寻到了长生果树的踪迹。但由于长生果生长在高耸入云的峭壁顶端,大队人马无法攀岩上去,于是他们就在山下住了下来,长年累月制就了一道通向山顶的天梯。熟不料他们刚刚顺着天梯攀岩而上摘下长生果,山体却突然崩裂倒塌,将所有人悉数掩埋在了山下。原来那长生果树是山神所幻化而成,世代矗立在山顶以此保护大山里的生灵。一旦有人来侵犯,自然对他们严惩不贷。后来天长日累,在掩埋那些人的山脚下,就逐渐形成了一个我们现在所看到的溶洞。”
红月听得入了迷,她幽幽地感叹道:“姑妈,这个神话故事真离奇!那座溶洞里面肯定有很多奇观,我也想进去看看。”
“那可不行。”姑妈连连摆手道:“你一个女孩子家,可千万别去那种地方,危险的很!那溶洞里面漆黑一片,地势复杂,在里面很容易迷路的。据说十几年前就曾经有过几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青年进去探险,可是最后连一个人都没有走出来。都说他们是惹怒了山神,山神便将他们也镇压在了溶洞里。”
姑妈说完,眼神里透出一丝恐惧的神色。红月不禁也打了个哆嗦,连连向灶膛靠拢过去,想借灶内温暖的火光来化开这突然袭来的寒意。
灶膛内的火苗活泼泼地烧得正旺,火光映着红月被烤得古铜色的皮肤,红彤彤地映照在红月亮晶晶的瞳仁里。流动着、奔涌着,就像,就像傍晚时分映照在天空中诡异的云霞……
乡村的夜晚似乎来得特别的早。天刚一擦黑,村落里便悄然没有了声息,只偶尔听得窗外有秋虫“嘘嘘”的鸣叫声和几声狗吠,倒更显得夜的静谧。
红月睡不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后来干脆爬起来,拉亮电灯,有一刻愣愣地坐在床上,脑海里不断翻腾着晚饭前姑妈和自己说的那个关于溶洞的传说。那个溶洞真的就那么神奇吗?不管怎么样我也得去一探究竟。红月骨子里是一个不服输且个性倔强的女孩,就凭姑妈那几句恐怖的形容就想让她打退堂鼓可不是她红月的行事风格。她决定明天一早就去寻找那个溶洞的所在。
红月缩紧了身子,拉灭电灯,重又躺了下来。房间里刹时又暗淡了下了,一切又跌入了一种寂静幽冥的境界中。有月光从窗前弥撒进来,房中所有的物件都显得有些悠悠忽忽的了。黑魆魆的房顶在红月的眼前恍若鬼魅般游移变幻,渐渐变成了一个无底无边的深渊,正在向她悄无声息地压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