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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日子流水般的过着。待到种子下了地,落过几场春雨,封姑沟便都是些天高原阔、风清日和的光景了。

有人带回消息,说群众在县上集会,要求政府把县郊的土法炼油厂全部取缔。宽志婆姨听了,就心慌起来。宽志婆姨起初不以为然,想起宽志身边的四川女人她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可类似的消息越来越多,这婆姨就又开始担心,她怕宽志的炼油厂关了门,自己那每月五百元的生活费也要泡了汤的。宽志婆姨想去县上看看,却想不出该去看什么,心里乱着,就决定先去骡马大会,等找见了友全伯再说。

骡马大会早已成了小商品的交流会,牲口的交易却被挤到盐池河边的一块沙地上了。现今的骡马大会,有卖农副产品的,有售日用百货的;有倒奇形怪状真假难辨的药材的,有贩生着锈迹蒙着灰土的文物的;有农药鼠药杀虫剂,有旧衣旧柜旧家电;有摆摊耍钱的,也有设局坑人的;有偷人的贼娃子,还有牵线的皮条客;有修脚补牙的,还有耍猴卖唱的。甚至还有“丐帮”。你从骡马大会走过,就常见一些没手没脚没眼没舌的家伙步步为营挨着摊儿地讨钱,文明一些的还能挂出些自以为是的悲惨身世,或是作践着自己表演出一两段滑稽可笑的绝活来;不文明的则会抱起你的腿,扯过你的衣襟,至少也会把自己的残疾夸张到极至来刺激你的同情心。城里有歌舞,骡马大会上也是有的。只需天晴,赶上有集,你就能远远听见某某地的某某歌舞团扯着嗓子宣传着自己的节目,而单是那节目单就能勾起你无限的想象力和观赏欲。常见的节目有千年女尸,双头婴儿,猪生大象,刀劈活人等等,但这总是要失之无聊的。只有那些青年男女的酸歌艳舞,还能让封姑沟的后生们避了熟人,偷买了票,溜进歌舞团的帐篷去赏,久久不肯出来。

贩夫走卒鸡鸣狗盗蝇营狗苟混杂起来,共同构筑了骡马大会繁荣的市场。各色人等虫子一样钻进了骡马大会蝉蜕下的空壳中,借着骡马大会昔日辉煌的规模和良好的口碑,互相挤兑着,竞争着,以各自不同的方式,谋求着相同的生计。面对如此纷繁多样的市场,骡马贩子反倒像漫天飞虫中一只古怪的化蝶,无奈地让出自己的躯壳,不伦不类地栖到了盐池河滩上。对于这样的变迁,老牲口贩子和“牙家”们虽是无奈,却也是欣慰的。他们就像忠实的战士珍惜自己的阵地一样珍惜着盐池河边的这块滩地。他们是旧世的遗老,先皇的家臣,他们伯夷叔齐般死而不食周粟。他们苦守在这最后的河滩上,以古老的方式完成着古老的交易,并试图在这样的交易中,去感受历史,交代历史,续写历史,拖住历史。

宽志婆姨找到友全伯时,友全伯正侍弄着一对马在配种。友全伯摊着水花花的大手,随了那种马的轻狂急火火地挪着步子,眼睛竟也像种马一样,释放着兴奋的光。友全伯忙活着,却听身后的牲口贩子在怪笑,抬头就看见宽志婆姨站在自己跟前。友全伯脸先一红,又一沉,把水花花的两只手背到身后,威严就又回到他的身上。友全伯不去看宽志婆姨,迈开步子愤然地往河边走去。宽志婆姨向牲口场上的男人们笑笑,就去撵友全伯。

给你说了多少回不要来这里,咋没个记性?友全伯想作出恼怒的样子,可却神神秘秘,更像是在关心人。

宽志婆姨却早已忸怩了,大呀,你不知道,我本来是不来的。可我不来,你儿的炼油厂关门你都不知道;我不来,你儿能卷了铺盖跟四川的狐狸精跑了;我不来,咱一家三代三口人以后还不知道该咋活哩!宽志婆姨说着说着委屈起来,就兀自哭开了。

友全伯已经知道了群众闹事的消息,县上有什么消息都会传到骡马大会的。可只有当这消息又被自己的儿媳妇复述一遍时,他才想起了儿子宽志。

宽志很小时没了妈,友全伯也没有续弦,却是整天守着骡马大会,宽志就在浪荡之中长大成人了。

宽志二十岁的时候,娶了婆姨生了娃,之后就随了省城的一个老板去打油井。宽志待人机灵,心眼活套,做事也很卖力,那老板慢慢就喜欢上宽志,甚至离不得宽志了。油井采到第四年,省城老板突然不见了,宽志也很长时间没有回过王家洼。就在王家洼人几乎忘了他的时候,宽志又回来了。宽志人瘦了,却精神起来,似乎还比以前阔出许多。宽志修了寸头,净了胡须,西装革履,礼帽墨镜,身边还跟了个四川女人。回来不久,宽志就在县上办起了炼油厂。

各样的消息也跟着宽志回到了王家洼。其中最具说服力的是,宽志是替省城的油老板受了法才阔起来的。

事情还是因了油井。那一年,省城老板跟一个南方老板在我们镇北县争夺一处富油区的采挖权。省城老板虽比南方老板魁梧,却不及南方老板有钱,他就有些竞争不过南方老板。眼看合同就要丢掉了,这时候,意想不到的一件事却发生了。一天晚上,南方老板入住的石油宾馆突然停电了,等到来电的时候,南方老板已经被人捅死在客房里。接到报案,我们县公安局开始走访调查,开展破案。当线索快要发展到省城老板身上时,有人却到县局自首,并称南方老板是他杀的。自首者就是宽志。在交待犯罪动机时,宽志说,他是个农民,是那种连农民都见不得的农民,他又懒又馋爱嫖好赌一文不名一钱不值,可他偏偏又喜欢钱。于是,当他看见南方老板很有钱的样子,就顿生歹念。他跟了南方老板进了石油宾馆,举起刀子就解决了那可怜的家伙。他搜出老板身上的钱物,出了门就挥霍一空。在问他为什么要自首时,宽志又说,因为他是农民,他的本质是胆小怕事的。与其在外边东躲西藏,还不如在里边踏实安宁。宽志交待的凶器和赃物都跟案件相吻合,可法医从南方老板的指甲缝里提取了一小块人体组织,这块组织的血型却与宽志的血型并不相符。我们县局的新老侦查员们都纳闷了,有的分析说除了宽志应该还有一个案犯,有的分析说这一小块皮或许是哪个桑拿小姐的,还有的建议到省城对宽志做一做精神病鉴定。自始至终,宽志都说是他一个人做的案,而最终他却因为证据不足被取保候审了。

镇北县公安局放走了一个犯罪嫌疑人,从此却造就了一个油老板。宽志从看守所出来后去了趟省城,再回来时,就办了炼油厂。奇怪的是,自打宽志厂子红火以后,就再也没人说起他替人坐牢的事。即使偶被提起,也会加进些传奇或是崇拜的色彩,就像说到某个进过集中营的英雄。

对于这样的传闻,友全伯一直都半信半疑。可拿友全伯内心来讲,他做梦都想让宽志停了厂子,休了四川女人,回到王家洼,一家人过上踏实安定的日子。于是,见到宽志婆姨哼哼唧唧担心的样子,他也就不耐烦了,不办厂子人自然就回来了,你不想让回来还是咋?

宽志婆姨说,你娃是个啥人你还不知道?自打出了门就没想着再回到王家洼!你还指望再见你娃哩,怕是要到四川去找哩!

宽志婆姨气咻咻地要走,友全伯顾不上跟牲口贩子打招呼,就在衣襟上擦了手,迈着大步撵了上去。

镇北县人民广场果然聚满了人,热闹远远超过了骡马大会。友全伯心里怯了,就想先绕道去宽志的厂子看看。宽志婆姨见了热闹,却已经走不动了。宽志婆姨不走,友全伯也只好留下来,坐在跟前一家商店门前歇脚。

示威的人群显然已经很累了,大部分都在坐着,也有躺下休息的。友全伯知道这些人都是县城里的住户,可他不明白他们为啥要找炼油厂的茬,而且,还这么松松垮垮聚在广场,跟等火车似的,他就问身旁的一个老汉。

老哥,这么多人是想闹腾啥哩?

想让政府取缔城边的炼油厂呢。老汉说,却闭着眼睛养神。

炼油厂碍着谁啥事了?取了炼油厂,倒还不如把一个个油井都填了哩!友全伯更是糊涂,却又多出些不平来。

老汉睁开眼睛,瞥了一下友全伯,听口音你倒也是镇北县的人哩!不是不要人家炼油,而咱县城边的这些炼油厂,却都是私人的土作坊。那放出的烟,流出的水,可把咱县给亏死了。老百姓喝的水漂着油花子,出的气带着黑絮子,沙尘暴还三天两头来。你说,再不取缔,咱可咋活哩?

友全伯想笑。他觉得县城和封姑沟距离不远,可县城人却是要讲究得多了。封姑沟人祖祖辈辈都吃窖水,那是要比县城自来水浑得多了,却也没见把谁吃成傻子;一到春秋时节,沙尘暴就像妖精一样铺天盖地地来了,可封姑沟人的窑洞却跟风口袋一样张着口——封姑沟人没说啥可县城人却受不住了。话说回来,就算这些都是问题,也不能全部摊到炼油厂头上。友全伯心里踏实了。友全伯还敏锐地预感到,如果只是这样的原因,宽志的炼油厂并无大碍。

那你说,就为这个,咋能闹腾这么长时间呢?友全伯放松下来,就想套老汉的究竟。

老汉却来了精神。老汉睁大眼睛,侧过身子,一只手在空中晃动着,另一只手却指向了广场边一座漂亮的楼房,你这才算是问到点子上,腐败——两个字,就是腐败!你知道为啥迟迟不解决呢?你当是那楼里的人就不喝水,就不呼吸?人家是有利益哩!人家要么在炼油厂入了股,要么有油老板给送钱,人家能取缔吗?再说了,人家到处都装着净化器,随时都喝着纯净水,用得着取缔这些炼油厂吗?

友全伯的心情再次沉重,他没想到一个炼油厂竟会带出这么多的瓜蔓来。他开始担心宽志的炼油厂会不会也有人入了股,或是得了什么好处。

两人正说着,示威的人群又喧闹起来。坐着的和躺着的人也都站起来,一起往广场中央涌。友全伯站到商店门前的台阶上,想要看个究竟。

广场中央早已有许多警察,正费劲地做着群众工作。这时候,又有喇叭的声音盖过了警察们的劝导声,请大家保持安定,尽量克制!大家的意见我们已经给相关领导反映过了,这两天正在研究决策呢!

喇叭喊着话,人群中却不时蹿高一两句声音,再次盖过了喇叭声。友全伯细听,那声音有要求见领导的,有声讨腐败的,还有直接点明某个炼油厂就是张三县长李四局长家里开的。喇叭在喊,群众也在喊,喇叭声和群众的喊声就成了两张皮。友全伯心想,镇北人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领导在上边讲话,不去洗耳恭听不说,还居然敢在下头对着喊,点着名喊,往人家的心病上喊。友全伯就猜测那操着喇叭喊话的人,定是个瘦小文弱镇不住人的后生,甚至连自己做村长那样的魄力都拿不出。友全伯心里耻笑那干部,就又上了一层台阶,想细看。

你回去,让领导出来给大家见个话,你是做不了主的!人群中又有人在喊。友全伯一乐,自己的判断被证实了。

领导们现在就在研究这件事,大家还是先回家去,要相信政府不会让群众的利益受到损害,更不会允许腐败问题长期存在的!群众并不见得在听,却是依然叽叽喳喳,指责不休。

友全伯忽然觉出这集会的无聊,便想走,却不见了宽志婆姨的踪影。友全伯有些急,却又不能大声喊,他就钻进了人堆里去找。友全伯翘着脑袋四下观望,有人却拽住了他腰上的麻绳,一回头,是宽志婆姨,友全伯脸就红了。

大呀,我刚才又看见三娃了,可咋没见草琴哩?

咱走吧,这里有啥好看的?友全伯说。

我说过多少次三娃跟草琴还缠蔓着哩,可就是没人信;不信现在回去看,草琴肯定不在王家洼!

放在平常,友全伯就会使出威严。可这会儿跟前没熟人,友全伯索性随了宽志婆姨的兴奋劲儿,真像打赌一般:

我不信,咱现在就回去看!

话一说完,友全伯忽然想到三娃或许真的就在人群中,或许正在看着自己,他就快速收了笑容,脸色紧张而难看。友全伯本能地要拉宽志婆姨,又赶紧收回手;他向前走出了几米,才回头说,走吧,回!

宽志婆姨却逮住了人群里的一处动静。在离漂亮楼房不远的地方,几十个人头晃动着,又围出了一个小圈子,显然又有什么人在讲话了。与广场中心那拨人相比,这边围观的群众并不是那么激愤,相反,人堆里还时不时传来一阵阵笑声。宽志婆姨好奇了,就听得那讲话的人竟是封姑沟口音,再细听时,又觉得那声音十分耳熟。宽志婆姨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激动地回转身,冲着已走远的友全伯喊,大呀,快看!那是三娃,三娃正在讲话哩!宽志婆姨过于激动,引得周围人都侧过头来看她。友全伯一听是三娃在讲话,也好奇了,就向那人声喧嚷的地方挤去,却有意和宽志婆姨拉开着距离。

那围在圈中讲话的后生正是三娃。三娃黑袄蓝裤,腰间勒过一条麻绳,肩上斜挎一柄三弦;三娃头方肩正,额上的汗水熠熠地闪着,颌下的喉结汩汩地滚着,脸上露着谄笑,眼中却藏着机智;三娃厚实挺拔,面对前前后后围着的白皙秀气的县城人,他虽是在讨好地笑着,可言语中却早已带出许多的自信甚至骄傲来。

……依我看,这炼油厂肯定是关不了了的。问题出在啥地方了?就出在咱镇北人害的病上。咱镇北人跟戏里的角色害的是一个病——财东没脸,穷汉没胆,老爷嘴软,差人手短!所以说,身为穷汉,有凑在这里斗嘴的工夫,倒还不如各看各的病去!三娃声音洪亮同时保证了语言的抑扬顿挫。

三娃的讲话可是拿出了他说唱的功夫,佐以封姑沟的独特腔调,确是给围在广场无聊却又无奈的县城人带来了新鲜的感觉。白皙秀气的人们就似乎忘了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反而一圈一圈地围住了三娃。干燥的嘴唇咧了起来,沉闷的脸上堆起了笑,仿佛这乡下的后生带给他们的将是紧张后的一杯咖啡,或是无聊时的一段三弦。

三娃话音一落,跟友全伯搭话那老汉就不服了。老汉挤过来,见讲话的是个毛头后生,就有些轻蔑,这后生年龄不大,耍三弦的吧?倒还是把嘴皮子练出了一套哩!大家在这里熬了几天,却是要听你卖嘴!你说这“财东没脸”我懂,不管政府咋管,群众咋喊,人家财东家的烟囱还照常冒烟,机器还照常运转,这当然是没脸没皮了;可这“穷汉没胆”我就不知道咋讲了?

三娃狡黠一笑,却是压低了声音,要是有胆,为啥不去把那烟囱给堵了,把那机器给砸了,把那厂子给烧了,何必聚在广场听我的三弦哩!

老汉不吭声了,群众却笑了起来。更多的人被笑声吸引住,就顺着前排人的肩膀探过头来凑热闹。

那“老爷嘴软”呢?一个后生又问。人群安静下来,等着三娃的解释。

这还要讲吗,这还要讲吗?三娃不解释,眼神却游移起来,挥着手臂指着广场中央的警察。

群众又笑。另有后生问,老爷吃了人家的嘴软,那当差的也肯定是拿了人家的手短了!

这我不敢说。不过老爷嘴都软了,差人敢伸手管吗?手再长都会给你锯短的!

群众再笑,却又怕笑声干扰了三娃的兴致,笑声便像蓦然飞走的一群鸟,突地没了声息,只剩下鸟巢一样的嘴巴张开在一张张等待的脸庞上。

一个女人不知何时拥到了三娃跟前。女人三十多岁,人很瘦,乳房却很饱满,饱满的乳房便如羊奶一般,几乎占据了她全部的胸膛。然而女人却并不见得重心失衡,反而还将双臂抱在胸前,仰起头,面带微笑,默默地欣赏着三娃的表演。

这小伙子还会给人看病呢!那你说说,这么多人有病,就没一个医生了吗?

三娃正在兴头上,女人却向他抛出了这样一个问题。女人一只手还抱在胸前,另一手的食指随意向前点着,三娃就像是被点中了开关的一台电视,忽地没了声音——三娃没有接触过这样的问题。

女人抿嘴窃笑。

女人讲的是普通话。三娃想这女人一定是省城人,镇北县土生土长的女人说不了这样的洋话。三娃盯住女人的胸脯一时愣住了,他便也本能地挺了挺胸。这时候,群众的议论声再次雀起,代替三娃回答了女人,我们相信医生有,药方儿也有!医生就是政府,药方儿就是法律。政府迟早会给这镇北县做大手术的!

三娃得到了提示,倒也能借题发挥,他便避开女人的胸脯继续发言,对着哩,我恨不得现在就去把那冒着黑烟、出着黑油、挣着黑钱的炼油厂砸了去!

三娃声音洪亮,语气坚决,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却还嫌不够气派,他就卸下背上的三弦举在空中,想要做出振臂疾呼的样子。三娃想夸张自己的壮举,却弄出了滑稽的效果,围观的群众就哗地一声笑了,像看到了马戏中一只猴子的怪相。三娃面前的女人却更加欣赏起三娃了。女人激动着脸,伸出一只手就去抚摸三娃的三弦琴。女人的举动让三娃感到亲切,三娃的眼光就又回到那对滚圆的乳房上。

说的好听,那你倒是去呀!一个男人说。

别看那差人对油老板手短,可你要是敢碰一下子这些炼油厂,人家的手就又成了如来佛的手了!另一个男人说。

三娃还想开口,却感觉有个白色的圆球从空中飞过来,直奔自己的面门。三娃本能地用琴去挡,那圆球撞在琴头上,“啪”的一声开了花,就有粘黄的液体顺了琴身往下流。鸡蛋!有人喊,人群就乱了。三娃顺着那圆球飞来的方向看时,又一只鸡蛋飞了过来,正砸在他的的脑门上。三娃用手抹过,净是些黄白晶亮的东西,三娃的脸就摊了煎饼。

王三娃,炼油厂又不是野婆娘的窑洞,关不关门跟你有球上的关系哩?你就能放心鬼混了不成?人群中一个女人在愤怒地喊。三娃听着耳熟,寻声看去,就见一个女人的背影正从人缝中往外钻。人们不知道这乡下的后生与这女人的关系,就也纷纷给女人让道。三娃当然认出来了,这个女人正是宽志婆姨。三娃脸红了,却猛地又发现了友全伯。友全伯远远跟在宽志婆姨的身后,不时回头瞪他一眼。

三娃没有心思再凑热闹了。三娃走出人堆儿,却见那个普通话女人也跟他出来。女人从包中取出一块纸巾,帮三娃擦了脸颊上残留的蛋清,说,小伙子不错,要是做生意倒也是精明人。不过,刚才那女人是谁呀?

和我一个村的,一个炼油老板的婆姨。三娃说着,却不敢再看这女人。

女人又笑着说,怪不得你不恼呢!可既然和你同村,那你咋还拆人家的台呢?

三娃头低下了,嘴里却嘟囔,狗日的只顾自己挣钱,倒害得娃娃们书都念不成了!

女人并不见得想听,却是生了怜意,又从包中取出一张名片给了三娃:

我叫朱红,这是我的名片。有机会去省城的话,就按这个地址找我。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王成!三娃刚想说出“王三娃”三个字,却又觉得对于一个城里人,尤其是一个城里女人,报出这样土头土脑的名字是十分不雅的,这几乎类似于当众出示屁股上的一块胎记。三娃脑子飞快转着,就速成了“王成”这个名字。

女人对三娃的姓名兴趣不大,却从三娃手上要过三弦,拨出一个音符就问三娃,琴还可以,唱得怎么样?

三娃谦虚了,低着头说,还行。

女人走了,三娃的脸却还红着。三娃想起宽志婆姨骂他的话,就觉得那城里女人一定会在心里笑话他的。三娃用手拍了自己的脸,心里骂过宽志婆姨,就悻悻地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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