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真实历史中,奥托·冯·俾斯麦于1859年3月至1862年5月任驻俄国大使,1862年5月22日被任命为驻法国公使,不久后又被召回国并于10月就任首相。本书称他在1860年已经做了8年驻法国公使是为情节需要,并非出于无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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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冬日的下午,夜幕早已降临。平时熙熙攘攘的车站到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因此我和教父没费多大功夫就找到了在此等待的来自各自府第的仆人。相互道别之后,我们各自乘坐马车回家。
为我驾车的是小哈尔默·普尔斯泰因,我的管家老哈尔默的儿子。他们家族已经为我们家族服务了好几代人了。因此他们对我的服从与其说是来自忠诚,还不如说是来自习惯。
“哈尔默,我不在家的时候,家里没发生什么事吧?”我知道,如果我不问,小哈尔默,或者说普尔斯泰因家族的任何一个人,是绝对不会主动来问我什么事的。
“承您的福,少爷。一切还都好。秋天的收成不错,郊外庄园砍下的木材也赚了不少钱。”果然,又扯到这种事上了!典型的管家!
“我不是问你这个!这种事自然有你们去处理,我问的是有没有发生什么重要的事?重要的!”
“这个……,还是回去再跟您说吧,少爷。”
“……恩?”看来,传言不仅仅是传言啊……
很高兴我现在处于比巴黎小得多的柏林。马车仅仅经过大约一个小时的奔驰便从柏林西端的车站赶到了莱因哈特家族位于柏林南郊的府第。大门在马车还没停好的时候就打开了。我无暇也无心跟任何人打招呼,直接走了进去,小哈尔默则紧紧地跟在我后面。穿过约50米的直道后,我走到了府第的大厅门口。门口有两个人站着,我一看,是头发早已经花白的管家老哈尔默·普尔斯泰因和为我们家族服务了超过40年的公证人马尔赫斯先生。
管家显得有点激动,颤抖着说:“您终于回来了,少爷。”
马尔赫斯先生则显得沉稳得多,他慢吞吞地说:“公爵,早晨收到您即将回来的电报后我们就在这儿等您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尽可能平静地问他们:“你们有什么坏消息要告诉我?”虽然早已经知道,但我仍希望这一切都只是传言。
“没什么大问题,少爷。只是……只是您的舅舅费斯蒂尼伯爵他……”
“他怎么了?”
两人欲言又止,我不耐烦地挥挥手,端来了晚餐的仆人们迅速离开了,现在,整个大厅只有我们三个人了。我坐到椅子上,然后示意他们也做下来。“现在,说吧。”
安静了好一会儿,马尔赫斯先生才战战兢兢地开口:“公爵大人,费斯蒂尼伯爵他说……他说您一直以来就不服从长辈的教导,经常任性胡为尤其是最近您在……您在巴黎的……在巴黎的放荡表现——这是他的原话——表明……表明您还太年轻,还无法合理使用莱因哈特家族的财产。因此他打算……打算再观察您一段时间,直到……直到您的表现符合……符合一个普鲁士贵族青年所应有的表现之后,他才会将财产交还给您。”他费了好大劲才把话说完。
“胡扯!”尽管对他要说的话早有心理准备,但我仍旧感到一阵难言的愤怒,大力拍了下桌子,两个老人吓得立时站了起来,“那个家伙有什么权利这样说我!他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又有什么权利不归还不属于他的财产?他甚至不是我的亲舅舅,只是我母亲的一个远房堂兄!如果他不想给,那就让法庭帮他给!”
老管家颤颤巍巍着回答:“可是,少爷,那样莱因哈特家族的声誉……”
这个老家伙!钱都快没了还讲什么声誉!
“况且,”老公证人插话,“费斯蒂尼伯爵一向受到宫廷的宠信,一旦诉诸法律,有可能……”
“有可能什么?”
“有可能国王或者摄政王陛下会做出对费斯蒂尼伯爵有利的仲裁。”
“国王的一纸谕令就能随意地剥夺一个贵族的财产?”
“我没有这样说,我只是说有可能作出都伯爵有利的仲裁,毕竟老公爵大人当年委托伯爵管理、经营的是在国外的投资,因而很难区分出应该属于您的财产和伯爵的私人财产——毕竟他有那么多年的时间来准备。”
“那我就对他没办法,只能听任他宰割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们应该从长计议,公爵!”
好个从长计议!这个老家伙果然还有点头脑!
“那么,”我以出乎他们意料的平静问道:“我现在能够自由支配的财产有多少?”
老公证人戴上眼镜,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一叠文件,慢慢说道:“依照已故的迪特里希·冯·莱因哈特公爵大人的嘱托,我受命保管莱因哈特家族在普鲁士国内的银行存款、普鲁士政府的公债、还有一些公司的股票,总价值大约是二百七十万马克。现在都交还给您了,公爵,请您过目。”
老管家也拿出一叠文件,一份一份地指给我看:“我曾受托照看莱因哈特家族的地产。少爷,这是您的家族在但泽、西里西亚、还有柏林郊外的庄园的地契,这是波茨坦晶石矿的主权书。少爷,我完成了老公爵大人交给我的使命。”
我将文件拿了过来,看也不看,直接收起。然后站起来向他们鞠了一躬。
“公爵大人,您不看一下吗?”
“我有理由怀疑你们的忠诚呢?你们从年轻时就为我的祖父、我的父亲服务了,”我从眼睛里挤出几滴眼泪,“如果连你们都怀疑。那么我还能相信谁呢?”
“公爵大人!”“少爷!”两位老人失声大喊,都落下泪来。
“你们都回去工作吧,在现在这种艰难的时刻,我只能依靠你们了!希望你们看在我的祖父,我的父亲,我的历代先人的份上可怜一下我这个不幸的青年吧!”
“我一定为您服务到死!”两个老人同时大喊。然后他们转身朝外走去,仿佛恢复了年轻。
在他们将走出去时,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就叫住了他们,问道:“马尔赫斯先生,你估计被侵占的财产大约总值多少呢?”
马尔赫斯先生迟疑了一下,然后回答:“至少有几百万马克吧,可能还不止这个数——克里米亚战争(注:1853-1856年在克里米亚半岛进行的战争,最后以英、法、土耳其的胜利,俄罗斯的失败而告终。)以后,英国、法国的公债涨了不少。”顿了一顿,“当初老公爵大人是为了照顾一下继承了您母亲家族爵位的伯爵才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委托给他的,按说这么多年来他应该也赚到不少了,没想到居然还这么贪得无厌……”
“哦,我知道了,你们走吧。”
“公爵,”马尔赫斯先生又走回一步,关切之色溢于言表,“如果您有什么烦闷的话,请不要闷在心里啊!”
这个老人!他以为我那么脆弱吗!
“哦!实在是谢谢您!你们去吧。”
在他们离开后,我收起刚才悲伤、虚弱的表情,笑了一笑,开始仔细翻看刚才两个老人交给我的文件。软弱是无能的表现,一切只能靠自己!
看完文件后,我围上餐巾,开始吃晚餐。空无一人的大厅一片寂静,只有摇曳的灯火见证着今晚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