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晨曦降临时,我从卧室中那张松软的床上醒过来。穿上仆人在清晨送进来的衣服后,我拿起床头柜子上的铃摇了摇。片刻之后一个女仆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她把水放下之后,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我的吩咐。对比不久以前,现在过着的这种日子还真是……
“早餐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少爷。”
“去叫一下老哈尔默,叫他在大厅等我。”
“是。”女仆走了出去。
“我草草梳洗之后,走出卧室来到大厅。早餐早已经在桌子上了,老管家也站在桌子旁边。
“老哈尔默,”我一边说话,一边将面包切成小块,“给我准备一辆马车。”
“遵命,少爷。”
“另外,再给我准备十万马克。”
“什么?十万……马克?”
“你没听错。”
“可是……少爷,您拿那么多钱来干什么呢?”
“这是我的问题。”
“……好吧。请问您是要现金还是要票据呢?”
“现金。”
“那恐怕……要一些时间。”
“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将一块面包放入口中,“等我吃完早餐,我就要看到十万马克。”
“……是。”管家迟疑了片刻,走了出去。
等我悠闲地吃完早餐,已经过去十几分钟了。管家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在我吃完之前拿来了那装在黑色袋子中的十万马克。看来即使被侵吞了那么多财产,但我还不是很穷嘛……
“少爷,这是从保险箱里取出来的。您千万别听马尔赫斯的,把所有的钱用去投资——天晓得那样风险有多大啊!只有把钱存在保险箱里才能在需要时立即拿到,那才算……”
“很好。”我站起身来,朝老管家点了点头,打断了他的唠叨。接着,我拿起装钱的袋子,走出大厅,往停在直道上的马车走去。走上马车后,我吩咐道:“去柏林大学。”
“是的,少爷。”车夫应答,然后马车开动起来。
虽然柏林的街道并不宽敞,但马车还是以很快的速度飞驰着。从车窗往外看,只见路人纷纷脱帽致敬,其他马车也纷纷让道——看来在柏林,莱因哈特的黑玫瑰还有点威望的。
这种威望在我的手中还能不能继续延续下去呢?希望能吧,我苦笑了一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少爷,到了。”
“知道了。你在这等我,别走。”我走下马车,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九点五十七分。
“是。”
片刻之后,我漫步在这个熟悉的地方,贪婪地呼吸着这里的新鲜空气。这里的草地,小径,课堂,都是那么令我迷醉啊!
只是很可惜,今天我来这里并不是为了呼吸新鲜空气的。我走到一座供教授们居住的公寓前,微微地叹了口气。
到了二楼的一个房门前,我停下了脚步,轻轻地敲了敲门:“请问贝伦伯格教授在家吗?”
“哦!请进!”那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门没关。”
我走了进去,鞠了个躬,轻声问候道:“教授,我来看您了,您还好吧?”
“哦!是海因里希啊!你怎么来这了!”教授声音透着真正的高兴,“我很好。请坐请坐!”
我坐下,然后看了看教授。他还是那么不修边幅:头发凌乱不堪,脸上还透着疲惫。胡子上甚至还沾有一些面包屑。唯有眼睛里的那种神采才能将他和一个普通流浪汉区分开来。
然而我知道,在这一副甚至可以说是丑陋的表面下,跳动着的是一颗谦虚,热忱、关爱他人、不同于流俗的心。不止我一个人知道这一点。“老好人贝伦伯格”,学校里的师生就是这么称呼他的。
可是我还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东西。
寒暄一阵后,我终于问了:“教授,您还记得我去巴黎之前我们的那次谈话吗?”
教授一听到这句话,脸上的疲倦登时不见了,先前的拘谨也一扫而空:“当然记得,那天我们谈的是有关反应炉的小型化问题。”
“当时您好像是说,这都只是时间问题?”
“没错。现在的反应炉之所以那么厚庞大,完全是因为用现有的材料必须造得那么厚实才能支撑住魔晶石反应所需要的临界高压。如果我们能找到一种材料,一种只用少量就可以维持住临界高压的材料,那么我们就肯定能造出发射出同样多的能量而体积别原来小得多的反应炉。”
“而您认为我们一定能找到?”
“是的,人类的科技总是在进步嘛。想想一百年前我们的祖先在干什么吧?”教授停了片刻,突然用一种神秘的语气说道:“而且,我有证据。”
“……证据?”
“来,跟我来,”他带我走进一个房间,然后指着里面一个很像保险箱的东西,得意地好像个炫耀糖果的孩子,“这就是证据!”
“这是一个……?”
“没错!这是一个反应炉。”
“他把反应炉打开,将一颗小指大的魔晶石放入其中,然后关闭反应炉。指着一个转钮。“你来见证这一切吧!把它打开!”
“这是入气阀?”我并非对科学一无所知。
“是的。”
我慢慢转开阀门,外面的空气开始大量涌进反应炉。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我慢慢感到胸口一阵一阵胀痛——房间的空气越来越少,压强越来越小——忙把窗户打开。大口呼吸窗外的空气,而教授好像浑然未觉。
突然,整个房间的灯都亮了!魔晶石开始反应了!
片刻之后,教授打开了出气阀,空气开始慢慢逸出,灯也熄了。我理解他的行为:像魔晶石这么贵的东西,怎么能轻易浪费呢?可怜的教授!他的收入恐怕都在这里了!
“这个反应炉是我用铅和镍的合金做的,厚度是二十三厘米;而用一般材料想要支持这样大小的魔晶石反应的临界压强的话至少需要二十七厘米。也就是说,”教授的眼睛里闪烁着骄傲的光,“用我的材料,厚度已经减少了11%-12%!”
我深吸了一口气:“而且还能更薄?”
“是的!由于现在的技术,我还不能提纯铅和镍,并使他们完全按比例均匀混合,一旦我作到这个,反应炉的厚度一定还能再减少!”
“减少多少?”我不觉有点颤抖。教授矮小的身形仿佛也变得高大起来——这就是科学的力量啊!
“20%,30%,甚至有可能是50%。”
我已经顾不上惊讶了。“那意味着多少啊!
“可是……”教授的脸上充满了无奈,“我的经济已经无法支撑我再进行研究了,而且没有人愿意赞助我……”
愚蠢而没有远见的人,你们错过了多少啊!
“教授,这没有问题,我就是为了帮您才来的。”我拿出怀里的袋子。“这是十万马克。”
教授看着桌子上的钱,眼珠都瞪大了。我敢打赌,他一辈子都可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可是……海因里希……”
“不要介意,教授。我是有条件的,”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我的条件是,您的研究成果必须归我所有。”
教授呆呆地坐着,突然他大叫:“不,海因里希,我不能要,我不能保证你一定会从中获益,万一我失败的话……”
“这您别担心,我相信您。如果您还是过意不去的话,那么可不可以将这台反应炉的材料的配方告诉我?”
“当然可以!”教授现在又兴奋得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他从一个抽屉里拿一张纸,“这就是配方。如果你需要的话,这台反应炉我都可以给你。有了这笔钱,我一定还能做出更好的。”
可怜的教授,他甚至不知道他的这台机器可能就比这笔钱还值钱!
“好的!如果我需要,我会来拿的。教授,那么我先告辞了,以后再来拜会。如果以后研究出现资金困难的话,尽管来找我吧!请别介意,现在我们是合作者。”
“可是你哪来那么多钱啊?”
“忘了告诉您了,我已经继承了我的家族的财产了。”我没有告诉他我的困难。
“哦,我几乎忘了,你是莱因哈特公爵的儿子。”
你没忘才怪呢!
“那么,再见!”
“再见!”教授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些钱,仿佛已经看见了他的机器似的。
当我走出教授的房间的时候,我还在想,像教授这样是不是才是真正的幸福呢?
我不知道,但我可以肯定,他过得绝对比我幸福,令我羡慕得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