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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少侯金彪耀威红柳岗 法师悟通拯救貔貅军

小小一支神奇笔,辨得黑心还红心;

只教奸人枉掷银,竹篮打水一场空。

话说奸人山泽茅,由一先生手中买得一支神笔,花了好大一笔价钱,八百两银子呀!本来是一件美事,谁知到头来却空欢喜一场,一堆锭子打了水漂。那一支神笔在他手里等同废物,全然不见奇迹。认为受了骗,懊恼不已,扯着那先生到贰法司来打官司。但结果却是,官司没能打赢,还大丢脸面,并受到了那大老爷冬青无佞的申斥。对山泽茅来说,面皮并名声不甚要紧,可这八百两的银子就这么便赔进去了,犹同在心上割肉,又如何不痛?教人打掉牙往肚子里咽,满腹苦水,还明知道这案子审得不公。老小子大放悲声。但他仍有不甘,将那便要去的先生的两条腿抱住,苦苦哀求道:“先生,且请您留步。全怪小可之错,一时糊涂犯浑,未知深浅,冲撞了尊驾,还扯来公堂,纯系无礼取闹,实属该死。万望您宽恕则个。大人海量,永禄终生。另则,小可承认自己乃一奸人,受用不起那支神笔。别教这宝贝放在我家里沾了晦气,还请您收它回去,咱这笔交易不做了成不?”先生道:“员外,这便没有道理了。做买卖讲求的可是诚信。你这算什么?哪里还许反悔的?讲不过去呀。难道一说,别人这样对你,你认可吗?”山泽茅哭丧着脸儿,声音含悲戚,道:“先生,您不是决心身事佛门要出家么?佛门讲究慈悲为怀,广施功德行那善事。眼前便是一件呀,望行行好吧。八百两银子买来一支对我来说根本无什么用处的笔,腌臜毁了人也,多教旁者哂笑?那可是小可此大半辈子的心血换来,积攒下来的老本。这一发飞了,教我往后如何生计?我都胡子大把,两鬓发白,这等年纪了,哪还有精力另赚去?不是催小可早死吗?您便是一位大慈大悲的活菩萨,可不能视此而不顾及。取消交易,便等于是救了小可这一条贱命,终生不敢忘怀您的此宗大恩大德。全家上下,老老小小,亦会感激您的。往后,洗心革面,不为奸人,必定做一个为人称道的良善,以赎从前的过错与罪孽。”一把鼻涕一把泪,好是教人可怜与同情。先生见之,有些个不忍。冬青大老爷也来替山泽茅说好话,当然对于判定他败讼于自己的内心过不去,有愧疚,便请先生一发善心,饶之则个,万一要是将人逼出个好歹来,事情便不好了。先生自然瞧得出,如果自己不答应,山泽茅这老小子真还有可能寻短见去。即便不寻,心火生出来,必致重病,也活不长久。心软了,于是点头。但先生道:“做生意有做生意的规矩,一方反悔违约,须予另一方必要的、一定的赔偿,何况咱这本已经成交的买卖。是不?”山泽茅道:“这个自然,小可明白。愿奉白银十两偿您。”先生一听,摇了摇头,表示不满意。笑道:“员外,您收回去的可将是八百两银子,却只拿出十两来作违约之金,岂不是少了点?起码十之一分吧?”山泽茅忙道:“好,好,予您八十两。”虽说也舍不得,但还能够拿回七百多两银子算是谢天谢地,很不错了。于是,当下一个奉还笔,一个退回银(银票)。冬青大老爷做证人,这买卖便抹了。但先生另想起一件事情来,道山泽茅:“员外,仅还我笔还不够。买卖没有做成,那当初作画而由墙壁之上掉下来的一锭金您必须还来。”山泽茅理上亏,这个时候不好耍赖,也只能还人家。这件事情就算完结了。

先生转道冬青无佞:“大老爷,您果然是一位青天父母官,教人折服。不成敬意,愿将神笔奉上,望乞笑纳。”冬青无佞连忙摆手,道:“先生,可不能这样。你既表示认可本官,又何要奉笔请收?我但纳之,还配冠‘青天’否?也见辱这一身官服。先生还是寻那有缘者,售卖于之。”倒是会就事来事,表明一下自己是一个廉洁的官吏。先生又两句夸奖。冬青大老爷眉开眼笑,很美。先生又来问冬青无佞,衙署外头站笼之中的犯人怎么回事。冬青无佞便告诉他了原委。先生道:“大老爷,那山员外实实一个奸人,您怎么能相信他呢?这里头肯定隐含文章。囚笼之中的人怕是存在冤情。”冬青无佞道:“可是,这已经定了案,又将如何?难不成还要本官复审吗?”先生道:“这倒不必了。草民看他们可怜,愿拿出银子来赎之罪,不知大老爷肯否答应这一请求?”冬青无佞道:“可以。”先生道:“二十两银子够否?”冬青无佞道:“足够,足够。”

先生走出衙堂,有几个人凑将上来,其中之一便是巴彦遵。他道先生:“师父,您真有办法。不仅惩戒了那奸员外,而且还搭救了几名本来素不相识的泥瓦匠,可谓功德无量。”原来,这位先生真是太子所扮。但须交代,在衙堂之内的时候,先生可不是他本身,而是一束草儿所变,太子隐身于侧。因为见官须拜,但冬青无佞是一赃官,难道教太子跪他?但当走出衙堂的时候,法术收了,太子现了真身,不过仍是先生装束。案审之间,几个徒弟堂口这儿看着,听着呢,并且为师父的智慧而交口称赞。几个泥瓦匠亦上前连连称谢。太子将所余六十两银子予了这一班受冤者,算作山泽茅所支付的工钱。泥瓦匠们有些不敢接受,那工钱何达这么多?但太子坚持教他们收下。一班泥瓦匠千恩万谢,然后去了。办成了一桩好事,教人高兴,师徒说说笑笑,信步而行。却有一名泥瓦匠折身追了上来,道天色已晚,请这师徒他家里去宿,以示报答。师徒这才想到,还有这事呢。夜至必须投宿,总不能睡到大街上吧。既然有人邀请,无须再去费劳心思,何乐不为呢?如果不应,人家这一辈子总会觉得亏欠于自己,不妨予之一个心安。道一声:“真过意不去。”师徒跟随着这泥瓦匠来到他家里。其他几个得受太子恩惠的工匠也聚至,拿什么的都有,全是好吃的。当然,素的。教师徒饱饱又美美吃了一顿,好多天没这好口福了。

转过天来,师徒谢过了泥瓦匠的盛情款待,辞别而去。出了白龙城,继续自己的行程。走出约摸七、八里路去,经过一处密林。突然,打里头蹿出几个蒙面人,俱执利刃,横断师徒的去路。五个徒弟急忙护住自己的师父,其中巴彦遵喝问这一班不速之客意欲何为。一个蒙面之人道:“容等你们步入了阴曹地府,自然有阎王爷来告诉,现在只管受死缴命便是。”不容分说,几个贼人往前一闯,举刀便下杀手,毫不留情。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敢于为此,真具有那胆量。巴彦遵大怒,丢包袱,掣大棍,“劈啪啪”先扫翻两个。太子忙高声告诫:“不可伤人性命。”巴彦遵道:“师父,弟子下手有数,死不了他们,您放心吧。”别的贼一见伤了两名同伴,对方又少见的凶煞,不免心生胆怯,架着伤者,逃之夭夭。巴彦遵忿忿道:“真晦气,方出城来便遇到了贼。”吕春道:“依我看来,此事非同寻常。这班贼并不是冲钱物来的,而是专为杀人取命。”巴彦遵道:“咱们又不曾得罪谁人,却又从何招致杀身之祸?”很是疑问。吕春道:“没有吗?”巴彦遵瞪大眼睛,反问:“有吗?”吕春道:“想想昨天,得罪谁了?”巴彦遵道:“昨天?哦,你是说那姓山的狗员外?”吕春道:“除了他,又还会二个?老小子平白赔了八十两银子,岂会就此善罢甘休?必定是派下了人,盯梢咱们,伺机下手伤害,行以报复。”巴彦遵道:“师兄所说,很有道理。你们这里陪着师父,稍作等候,容待乐子返头折将回去,找到那狗员外闹他一场,使不安宁。”太子道:“算了,莫要再作理睬。那员外已然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够他气一场的,不须做得过甚。他想报复,随他。咱们小心一些即是。别也学他一副坏品质,做那狭隘小人。”

师徒六人已经去白龙城将近百里路程,当然不是一天里走出的。正于一片林中休息,突然闻得喊杀声,由远至近。师徒大惊,循而来望。看到有十几号兵卒保护着一位将军模样的中年人这边而来,可能是打了败仗,极见狼狈。忽然发现近旁有他人,俱惊了一跳,其中一个用刀点指师徒,壮胆喝问:“你们……什么人?”几个徒弟担心这班败兵会对自己不利,先保护住师父。巴彦遵道:“我们乃是赶路的行者,你们又是一些什么人?”反来行问。那士兵道:“我们乃白龙城的军队。”巴彦遵道:“哦,白龙城的。那一将军为谁?”士兵吞吞吐吐,不肯作答。那将军开了口,“对面,魔家便是白龙侯僧佰顺,坐不更名,行不改姓。你们究竟是行者,还是黑虎城的奸细?”这厮沦落到此等失魂落魄的田地,倒还能长起一分胆气,也很叫人佩服。太子向前,道僧佰顺:“原来您便是大名鼎鼎的白龙侯,失敬,失敬。贫僧悟通,并几个徒弟是要往东土去,不期于这里遇到了侯爷。我们与黑虎城毫无干系,请您莫虑。”僧佰顺并一班士兵这才将心放了一放,松一口气。方才着实闹得惊惶。草木皆敌,况乎撞见真人,难免误会。不再理睬这师徒,便要去。白龙侯忽然这时发出了一声痛吟,原来是扯动了创处。在他后背钉着一支雕翎箭。太子进言:“当须早做治疗。”一名士兵道:“我们也是想,但无从寻那军医去。再说,敌人将要追上来,工夫也不允许,并非便宜。”太子道:“贫僧小懂医术,如果信得过我,愿行效劳而为侯爷一治创伤。”士兵来请白龙侯决断。僧佰顺点头。士兵道太子:“咱们还是那边再走上一段路,寻一较为安全的所在。”

好几里地出去,进入到了一片更为茂密的林子。保险起见,一扎扎到最深之处。先钳断箭杆,然后士兵帮着将主子身上的铠甲卸掉,扒开衣袍。太子先于僧佰顺的创处涂了一些药物,乃巴豆并蜣螂所制。不大工夫,僧佰顺感到虽然不痛了,但渐渐奇痒难耐。太子教士兵迅速将箭镞拔除,接着为白龙侯于伤口敷以生肌膏,方算完毕。往后换药上药,人家有的是军医负责,便再不需要他了。有人会说,太子果然圣僧,什么时候需要啥有啥。不能这么讲。有一些东西你须常备,尤其是常用药品,尤其是对于远出门子的人。知道什么时候用着?有备而无患。但要交代,这所用之药可不是太子所制,而是购自铺子,现成的。出家人吧走路不伤蝼蚁命,他断然不会捉屎壳郎去,还要研碎。主要还不是用预防自己什么时候会受箭伤,而是缓解荆棘划伤与肌肤进刺之痛。当然,剂量仅很少一点儿了。

萍水相逢,一位行者能够来为自己治伤,僧佰顺很是感激。他请太子师徒暂时不要去,必要留在本处多一些日子,自己以借地主之谊对恩人表行谢意。此处非讲话之所,一众来在红柳岗上貔貅军。这里用土石大木,造起了一所坞壁,驻扎着白龙侯底下的一支军队。貔貅军,既是坞壁的名字,也是这一支军队的称谓。没有固定的数目,但始终未有掉下一千人来。这里是防御黑虎城寇犯己疆的前沿。白龙侯的领地像这样的城寨并不止此一处,围绕白龙城而建,是为屏障,根据所承受的潜在外来威胁而相针对地分派兵力把守。白龙侯大驾到来,貔貅军统领僧佰祥赶紧迎接。僧佰祥是白龙侯的本家兄弟,刀马纯熟,一员骁将。

至于貔貅军,白龙侯僧佰顺才真正地感到了安全。教僧佰祥代为负责收拢败兵,自己盛情招待太子师徒,并做谈聊。太子没好意思揭人痛处,问那战场事情,咱得简单说说。白龙侯僧佰顺与黑虎侯练文操不睦,各自拥兵自重,不听本朝王上诏谕。之间刀兵连绵,他俩上一辈便是如此。具体起因说法不一,实际是主要还是顾及自身利益的冲突。虽然双方有停战修好的时候,但十分短暂,很快便又撕破脸皮,干戈依旧。之间难以数计的交锋,大多数场次还是白龙城一方占据了上风,尤其是近三、五年,更是绝对。黑虎城每战必败,便没胜过。黑虎侯练文操懊恼万分,想来,自己的后台不够硬。他还有后台?是,不单他,僧佰顺也一样。但全不是自己头顶上名义上的王。鄯善王庭名存实亡,又能支持哪一方?白龙侯的后台是铁勒人,而黑虎城的后台则为党项。铁勒、党项及突厥均系蛮族,在西域地方,尤其是靠近东土天朝凉州之西面,你争我夺,相互对抗,扩张势力。风云变幻,风云际会,各逞豪强。搅得天翻地覆。同时,也当然的威胁到了中国,伺得机会便侵寇华夏大地,不逊当年匈奴人之猖獗。亏得这骚扰部洲有千年之久而令周、秦、汉等数朝头痛不已之北漠霸主、草原帝国(匈奴),在汉人的不断打击之下,并自身的种种原因(主要是内部的分裂),逐步衰败并西迁。相当一部分如今已经进入欧罗巴繁衍生息,同时也摇撼着东罗马帝国的王庭。它在东方的残余势力已是十分微弱,且又分散,再不成气候,难掀风浪。否则,西域还不知什么样子呢。而铁勒与党项相比较,还是铁勒见出强势,致使党项有逐步退缩之情状,便在无暇他顾。练文操认为,既然党项人对自己的支持少了,意味着利用不上他们,指望不上他们,便当另寻其他的路径。起码,能够在周边强敌林立之间生存下去。打一比方,自己现在就是船工,见风而使舵。便是墙头草,哪来风强,便顺之势而倒向。但看苗头不好,就须早速另弦更张。这便叫聪明,便叫识时务。眼时下,观四方列强,吐谷浑颇见上升的势头。南慑苏毗,北逐党项,西压吐蕃,向东亦不示弱于中国。依此大树,可得荫护。于是,练文操遣使行以交好,并且以臣子的身份而事之。当然,换来的好处也是不小。吐谷浑表示,愿意帮助黑虎侯攻打白龙城,以雪前耻。偏巧,近期情局又很利于自己。突厥人自西海之滨(一说自金山,即阿尔泰山)而来,连降诸多国邦,包括算是比较近的疏勒、焉耆、莎车、鬼兹、乌孙、蠕蠕、流沙、高昌、鄯善。继而又慑诸羌,服戎狄,并契骨,击走契丹,尽获匈奴故地,雄威塞外,威胁华夏。可谓一路高歌猛进,势头何其强劲。连同样来自西海之滨的老大哥铁勒亦不得不折服于这群狼人的后裔,极不情愿地拱手让出多多的势力范围,逐步收缩退避,尽量不与触及,避免冲突。此种形势下,铁勒便不能再过多地树立敌人,否则对自己大为不利。假若吐谷浑帮助黑虎城攻打白龙城,铁勒人也最好不要再作插手。反之,没有益处。因此上,练文操才敢于重新挑起战端。但凡事还须讲究一个策略,练文操初始不过教底下人频频骚扰白龙族的领地,制造事端,烧杀抢掠,从而激怒了僧佰顺,亲自将三千人马来击黑虎城。却是坠入了人家所设下的圈套,失所依托,于己无益。练文操也是敞开前门,“迎接”他进来。伙同一部吐谷浑人于适宜之地打了一个埋伏,导致白龙侯几乎全军覆没,本人丢魂丧胆。若非底下人死命保护,僧佰顺非成对方的俘虏不可。

黑虎城一方大获全胜,多少年来,总是被人家压着,于今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终得好好扬眉吐气一回。但又因胜而骄狂,练文操之子练金彪获报,白龙侯现在停留于貔貅军,教人禀明父亲,自己则引领着一千人马杀来,妄图打破敌人的壁垒,活捉僧佰顺。这样,不仅上等功劳一件,而且由此名声大噪。这厮乃黑虎侯的第六子也,二十刚出头,年轻气盛,具有一身的好本事。在之前的战役当中,刀劈敌方悍将,又是先锋,号称“万人敌”的邬伦泰,自然是得意非常。只恨前些年自己岁小力薄,不能很好地为父亲排忧解困,沙场杀敌。痛惜自己上头五个哥哥之中有三位死于白龙城人之手,一个重残而成废人。他因此不远千里而至吐蕃,访得一位喇嘛佛(这里的“佛”不过一个很高称谓,实则戴之者完全配不上)寄名学艺有二年,非同昔比。今朝返还,正可报仇,所以,一经触敌,下手狠毒无情,之凶赛过穷奇、狻猊。折命于之手的敌人无计其数。遗憾在,教困瓮之中的敌军首脑生生给遁掉了。不多闲言,练金彪将兵至于红柳岗,于貔貅军壁垒之前搦战,并教僧佰顺出外缴首。貔貅军统领僧佰祥大怒,“以为我貔貅军可欺否?”亲自将兵出垒,来当狂子练金彪。见对阵一员敌将:

面皮白霜覆一层,眼目黄杏塞二枚;

鼻大口阔宽下巴,唇上茸茸微须胡。

满擐甲胄,手执狼牙刀一对。胯下劣(难加驯服)马有名声,吐谷浑之青海骢。观罢,僧佰祥撇了撇嘴,并没把对方当强梁,又怎以为然。高声喝道:“那小子为谁?妄敢以小队之兵攻打我貔貅军,安知艰难否?劝尔从速将兵归去,否则必铩羽折翼,破头流血,劫羞共承。”练金彪冷笑道:“那匹夫,尔算什路神人,也敢如此小觑魔家?某乃黑虎侯之第六子练金彪是也。有个名号,叫作‘阳世冥帝’,惯于杀人。纵使再赫赫见称之英雄豪杰,但遇到俺,一样教之死于刀下。你之貔貅军,于魔家眼中不过雀巢耳,一触即毁。巢覆无完卵,将、兵皆化齑粉。底下人道本少侯,你便是貔貅军统领僧佰祥,算是一厉害角色。若得将那僧佰顺缴献,并合众从降,你便是大功一件。度量你之才能,我父亲黑虎侯必然不会屈就了一员良将,有你似锦前程。但倘若不识时务,执迷于逞一时之顽固,那么降身的只能是劫祸。待到首级缴上,悔之莫及。”僧佰祥听了,气冲斗牛,叫道:“真是乳犬见欺成虎,小犊子撒狂,尔凭什么敢放此厥词?我乃白龙侯族弟,血脉相亲,又岂会背他而投外虏?没有半分道理。废话少说,纳命则个。”催马拈枪,直取练金彪。练金彪亦恼道:“不知死的一号贱鬼,听不得良言之劝,如此,看本少侯怎样宰你。”纵马将双刀来斗。两员悍将,一双骁士,马打盘旋,刀枪铿锵,杀得凶恶。一个立眉毛,一个瞪眼睛,七窍之中烟生(生出)喷。这方怒吼,那方高呼,嗨哈哈奋发底气。刀短贴近利,枪长击远宜,运施见奇巧,发挥各自优。

战场之上,交械厮杀,不仅凭勇,而且还须运用智慧,靠着机巧。练金彪气血旺盛,斗志高昂,神勇异常。而僧佰祥正当壮年,技艺精熟,且富于杀战经验。两个着实有的一拼。果然,一百回合过去了,仍旧旗鼓相当。自然都发了急,尤其是性高气傲、目空四海的练金彪。他心说:“这对手名不虚传,好本事哟。若擒不下他来,岂不自羞脸面,内心也见惭愧,又如何树威众前?打下貔貅军,下一步还想着直捣白龙城呢。一长身便碰着坚石,好是晦气。我无论如何得搬开它。”扳翻对手,须有所凭。这小侯爷忽然想起老师曾经交授给自己一样奇术,今日逢遇困难,何不使将出来呢?念叨一声:“嘛咪哞。”立时见得奇迹,战场之上又多出来了一个练金彪。两个小侯爷裹住一个僧佰祥行斗。僧佰祥从来也没遇到过这种事情,立马着了慌。一个不慎,便着了刃,教对手“咔嚓”一刀斫到左臂,登时掉了下来。疼得僧佰祥差点坠落马下,向本阵败还。练金彪又念叨了一声:“咪咪嘛。”另骑不见,仍仅己一耳。彼于马上“哈哈”大笑。此一阵,即将敌兵慑诸。白龙兵仓皇遁入壁垒,不敢复出。练金彪耀武扬威,更见张狂,叫嚣:“教僧佰顺速些出来受降。否则,本小侯爷便要将兵而攻,杀入壁垒。到时,可没有他的活路。”正是:

双刀如翼添虎躯,小将凭勇败强敌;

一声惊雷天下响,新生英雄横出世;

喝吼慑夺人心神,狻猊现身壁垒前;

守方战兢胆要裂,声气不张势全失。

族弟败还,身负大创,白龙侯僧佰顺闻报,唬一颜色剧变,未知所措。猛听得壁垒外声噪更震,有小校惊惶而来禀报,原来是更有大队敌方人马杀至,将貔貅军前后左右四面围住,不敢说水泄不通,也是逃不出一只蚂蚁去。僧佰顺不禁叫苦:“这可怎生是好?难道教我束手就擒?”自打出世以来,从没有面临过如是严峻的形势与危情,方寸全乱,未知所以。巴彦遵见这白龙侯如此恐惧,不觉同情起来。一时管不住自己的嘴,他道:“侯爷,您不必担心忧虑。您是一位洪福之人,否则也不会有今日之地位。逢难之事,必然会有贵人相助。”僧佰顺苦着脸儿,打一唉声,道:“困在眼前,贵人何在?”巴彦遵道:“在呀。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咫尺,即是我的师父。”僧佰顺一听,眼睛立时瞪大了,不敢相信,问道:“这一位悟通长老能够帮助本侯退得敌兵?”巴彦遵道:“这是自然。我师父实乃圣僧,神通广大,只是不甚显山露水罢了。您只要请得动他,眼前这丁点灾困又算得什么呢?轻易便可解除。”僧佰顺眼光大亮并迸出彩来,犹如溺水之人逢得舟至,“扑通”一声,拜倒在太子的面前,叫道:“圣僧,可怜一下着难之人,救小侯则个。”太子狠狠瞪了巴彦遵一眼,并申斥道:“你这蠢徒,何总爱多事?两军作战,结局天定,干我们什么?”巴彦遵反应够快,道:“师父,不是弟子多事,根本目的还是为了咱们自己的安危。您请想,敌我两方,势同水火,杀将起来眼珠发红,认得咱们是谁?但要突入寨子,刀下不存只个活口,我师徒难免也跟着貔貅军,同着白龙侯一并遭殃,冤不?还怎么赴东土泗州拜见菩萨?这有错吗?”僧佰顺也忙道:“是呀,是呀,这位师父说的亦见道理,请圣僧一发慈悲,救救小侯,救救这貔貅军上千条性命。”太子心软了,又忆起当年自己领兵征战之时沙场之惨烈,当然不希望那种景象复现于眼前。但是,它却又实实在在教之遇上,又将怎么办?逃避?由着两方面的人你死我活,尸体相枕籍?必须阻止此等事情的发生。太子遂决定帮助白龙侯一回。僧佰顺喜出望外,请示圣僧需要什么物具,自己教下面人准备。太子道:“且先到那寨墙之上一睹情势,再做道理。”于是,师徒由白龙侯陪着,来在寨墙上面。观下边,人头攒动,压压沉沉,尽是黑虎城与吐谷浑的甲兵。耀武扬威,势之盛着实骇人失胆。见得白龙侯出现,黑虎城人一番辱骂与恫吓,以教投降。而且还牵前大红马一匹,正是僧佰顺战场所失,一刀剁了头去。唬得僧佰顺冷汗浃背,心惊胆战。然反观太子,毫不惊惶,泰然自若。他曾见过的战阵远要比这大多了。

太子抖丹田,向外头喝喊:“下面之将兵听真,贫僧乃自西而来之行者,法号悟通。也曾亲临沙场,身至战阵,经历那种惊心动魄,目睹万分惨烈的景象。虽然早成往事,却仍犹历历于目。每每思来,内心惊悸难安。并时常梦魇而醒,仿佛许许多多幽鬼号泣耳畔。那是一个个阵亡者的阴魂,已经植根于我的脑海,深而且深。教人怎样一种心情呀,无以描述。有惊恐,也有忏悔。贫僧要问,你们当中的每一员,在刀兵停歇的期间是否也是一样。想一想被你们曾经亲手杀死的人,想一想倒在身边并为革裹尸身的同伴,也想一想自己。一个个家庭破碎,或行将破碎,我的家又会怎样?轻身舍命又为了什么?是教亲人哭泣,迎接那一具冰冷的骨骸回来吗?还是永远的团聚?战争,只能造成灾难、劫祸。望请止罢干戈,息兵歇马,两方面不再相仇,同将获益。有什么纷争,为何不能坐将下来好好商洽而行解决,非得要起兴兵祸,屠戮生灵多多,这一种残酷的方式呢?贫僧愿为和事人,来为两家讲和,行修盟好。”很多将士,非仅外头的黑虎城一方,大多数人听来,对于其中的道理深有感触与体会。有谁愿意放着平静日子不过,撇家舍业,抛妻弃子,而来打仗呢?几人肯死?一时交耳纷纷。实际上,太子一番言辞是同时对当事双方行以忠告、劝诫,白龙侯僧佰顺、黑虎侯练文操更在其中,尽道兵祸之害处。内心恨不能从现在始,两家便握手言和,再不相犯。满怀希望,自己能够造下此宗功德。但是,事情并非想象的那么简单容易做来,有人不肯听了,便是练金彪。这厮大骂道:“哪冒出来的糟果烂菜?你一个行者算个什?也来多管闲事,用着你来为我两家讲和吗?真是癞乞丐梦想睡牙床,忘了自己究竟是哪一路出身,啥种货色。教以罢兵止戈,又好了谁?不言自喻,僧佰顺这贼得大便宜呗。你道自己乃从西而来之行者,样子上看似乎,但像你这么一个不会教人沾光,反倒会添晦气的苦行僧人,却同独尊一方又贵不可言的白龙侯并肩一处,倒令无论谁人都要见疑。你们之间怎么回事?傻子也能看得出来,实属鸟鼠一窝。逼得走投无路,合作演出这么一场拙劣的把戏,以减缓压迫,真好教人哂笑也。让本少侯赏你一箭,到另一世界做那和事老去吧。”说完,由底下人手上接过来一副弓矢,照定太子便射将过去。哪知,这一支矰距离目标仅咫尺之际,却突然坠落,并同时眼见到那行者之身闪现了一下金光。练金彪便是一惊,脸上见出几分茫然,未知接下来该将如何。怎么也想不到,一个看上去普普通通一个行者,却原来并不寻常,仅小弄手段便见一斑。其他观者亦然。而太子思忖:“有些个人,即便你一大堆道理劝他,也难开之茅塞。反不如行以震慑,教他感受到大大的压力,甚至害处,结果要好过空说。”于是,施运神通,将黑虎城一方将士的兵刃齐行攫夺,作一堆儿于壁垒之下。这样一来,那一军无人不失魂丧胆,瞠目结舌。寨墙上的白龙侯僧佰顺也一样惊愕诧异,没想到这位悟通长老具有此等法力。继而喜极欲跳,教底下人乘此时机杀出壁垒,对那一班手上无寸铁的可憎之敌行一番屠戮,彻底解除威胁。同时,自己也好出一口怨气。但被太子阻止住了。太子很不高兴,言道:“侯爷,贫僧所以帮助于您,便是不想看到太多的人因为兵祸而丧失性命。杀戮是天底下最恶劣的行为。出家人对此最为痛恨、不齿,无可容忍。贫僧也所以仅以小术而对他们行以震慑,而没有危害到生命。否则,须臾之间即教彼一众化作飞灰耳。教他们知难而退,不再对是垒构成威胁,从而保全这貔貅军与侯爷。可是您如果乘着敌方正处张皇并手无兵械之际予以攻击,便有违贫僧的初衷与目的。贫僧也断然不会袖手旁观而任由侯爷乱来。”僧佰顺这个时候自不敢惹怒这位圣僧,还盘算着请他留下来,多为自己办事呢。马上,收回了命令。而壁垒外头的犯兵一见对方有如是厉害的人物压势,早已怕得。担心降下大难,一发儿收军去了。

威胁不在,白龙侯僧佰顺对太子感激不尽,更加殷勤招待。教备素酒素菜,自己陪那师徒边吃边谈。席间,他向太子提出请求,教师徒不要东去,而留将下来为白龙城办事。表示,愿为之大造一所庙宇,以容圣僧尊躯大驾。可太子断然回绝,道自己心志已早坚定,必要赴泗州盱眙山大圣禅寺拜师朝圣。不会改变主意,半途而废。僧佰顺有些着急,问道:“那参毕菩萨,将来何从?”太子答:“一切须听从菩萨的安排。”僧佰顺道:“假若菩萨未为指明,便请圣僧还我白龙城来。”自知目下不能请之更念,惟怀几分希望耳。太子也不想太教白龙侯心凉,道:“道士,贫僧会做考虑。”宴罢,夜色已深。僧佰顺亲自将太子送到已经安排好的下榻之处。又聊了几句,教圣僧俺睡,他便行告辞。可是还没迈步呢,那室中的灯烛突然大爆火花,紧接黯淡。没几秒钟,却又狂旺。但很快复行昏暗。如是五、七次,教人惊诧并生困惑,以为不祥。太子算来,大叫:“不好。”僧佰顺忙问因由。太子道:“貔貅军将面临大大的灾难,水祸无情。神明不忍,予以警示。”僧佰顺一听,非但不骇,反而乐了,道:“圣僧,这便有缪了。貔貅军处于红柳岗之上,地势高耸。再大的水又有何惧?况且,旁无大河宽流,而天晴无雨,这水祸又从何论起呢?”太子道:“按照常理如是。但今情大有不同,非以常人见识而论。侯爷未知法力之无边,并它的害处。即便万仞高峰,亦要没之水下。贫僧看来,黑虎城人必定是请来了哪路富有神通之人,要大行水术,以报日里之恨。”僧佰顺闻听此言,唬得颜色更变,道:“圣僧,我当如何?”正是:

水火俱无情,最能伤众生;灾难至眼前,惶惶全无策。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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