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犹豫了一下,麻将瘾已经被勾了起来,所以没有推辞就让他约人。老苏于是电话开始约人,找的一个检察院反贪局的薛科长,另外一个是区法院民庭的刘庭长。这几个人我们都很熟悉,约好了时间,大家都准时到了茶馆,定好打五个四圈,大家开始摩拳擦掌,运气提神,大有屠龙斩妖的气势。
我来的时候知道状态一般,所以做好输几千元的准备了,结果哀兵必胜,点子不错,小有收获,在中途的时候,还起了小高潮,刘庭长先后给我点了好几炮,这家伙很生气,和我开玩笑道:“你怎么的——最近干什么坏事了,点这么好?”
“我能干什么坏事啊,祸国殃民的事都被你们干了,我们也没有机会啊。”我们彼此都很熟悉,所以一点都不见外。
“运气这个东西来了,谁也挡不住啊。”薛科长目前也赢,但是没有我多。
“确实这样——哎,哥们,你们说这近亲结婚的人如果不弱智,是不是都特聪明,特漂亮?”刘庭长打出一个二条。
“确实,说希特勒就是近亲结婚嘛。”老苏附和道。
“你接触什么近亲结婚的人了?”我比较警觉,老包小舅子的案件就在他们庭,但是主审法官不是老刘。
“你不就是吗?”老刘说话比较损,我反击道:“你除了长得不如我漂亮,可比我聪明,那你不更是吗?”
“我可长得比你精神。”老刘不承认我的观点,结果被薛科长一下抓到把柄:“那你可是近亲结婚产物了。”
我们大家哈哈大笑,老刘又打出一个八条来,我开玩笑道:“你不会是2,5,8都单闲吧,小心点炮。”
老刘说自己没有那么点背,然后告诉我们说,他们下面有个法官手里有个案子很奇特,夫妻两个都是近亲结婚。还没等我开口,老苏率先问:“怎么的,都漂亮啊?”
“女的漂亮,男的也不砢碜,不过最奇妙的不在这一点上。”老刘故意卖个关子,打出一七万,我吃了上听,胡五条,一看宝,还是五条,宝中宝。这小子嘴里嘟囔一句牢骚之后,继续说:“点背不能怪社会,但是点好确实应该感谢党。”
“怎么奇妙啊?”老苏在我下家,也打出一八条。
“这俩近亲结婚的东西每人都中了个100万的彩票,你说奇怪不奇怪?”刘庭长开门吃了薛科长打出的一个二万,无限感慨道。
“不可能吧?”我听了手一哆嗦,他说的不会是老包小舅子的案子吧?看来今天打麻将真的有意外收获啊。
“不可能,你肯定吹牛!”老苏撇嘴不相信。
“撒谎王八蛋。”刘庭长发誓道。
“你怎么知道都中了100万?”我故意问道。
“现在双方都不承认,我们上彩票中心查出来的。”刘庭长非常得意,然后小心地打出一三万来。
我一听彻底激动了,都想推牌扔给这三个家伙一人两千元喜钱了,如果不出意外,这个主角必然是老包的小舅子夫妇。
“打牌啊?”薛科长催促我道,我一听连忙安抚心绪,慢慢地摸牌,一摸——火车道上爬小人——五条,宝中宝!
大家没想到我点这么好,刘庭长吓出一身冷汗,赶紧感谢薛科长的二万,否则他不开门抓五条肯定点炮!
6
我没有第一时间把麻将桌子上得到的消息告诉老包,这个消息很值钱,我要把它转换为生产力。
但是这个夫妻同时是近亲的问题,以及同时中100万的概率——到底存不存在呢?我本来想从刘庭长那里得到更多的消息,结果他也就听到这么多,其他的事情也不清楚。因为我不能直接告诉他我就是这个男方的代理律师,所以也不方便继续追问了。
第二天我找了另一个律师事务所的哥们邓律师,让他拿着老包小舅子的委托手续去找主审这个案子的徐法官,了解案情。
这个徐法官是新来的,我也不熟悉。加上周律师和我是一个所的,不能同时代理一个案件中的原被告,所以我不方便出面。小邓经常配合我,帮助我处理案件,几乎相当于我的职业助手了。大家或许问,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找个助手,或者直接让小邓注册在你们自己律师事务所?那样不好,律师之间距离太近了,容易竞争变敌人,我可不想养虎为患,保持一定距离有利于合作。
小邓回来告诉我,调查结果出来了,证明原告这面确实中奖100万,但是被告是否中了100万,法官没有说。这个案子下周一开庭。
我一听,明白法官想的和我一样,准备拿这个被告中奖的消息换取必要的辛苦费。这个事情就不太好办了,我如果坚持要求法院提供女方中奖的证据,势必断了法官的财路,不利于以后的合作,虽然有小邓做傀儡,但是也不能随便牺牲哥们啊。
我不动声色,打发走小邓,给老包打个电话:“在哪里?”
“在家。”
“你媳妇呢?”
“上班去了。”
“晚上一起吃个饭吧,把你小舅子叫上。”
“什么事?”我的举动很反常,老包知道我不愿意和当事人在一起吃饭,今天这么主动确实很意外。
“谈谈案子,这几天了解了一下情况,很复杂,需要和你们通报一下。”
“怎么复杂,你跟我说。”
“你能听懂吗?”我不屑地问。
“我就讨厌你这个嘴脸,我怎么就听不懂了,你中专毕业,我也中专毕业,你水平比我高到哪里啊?”
“我现在已经大学本科了。”我得意地回击道。
“少跟我提你那野鸡大学,我花钱也能在美国西太平洋大学念博士。”
“那你去读啊。”我挑衅道。
“我不去,我拿5000元让你们这些三流律师为我跑腿服务。”老包很得意,俨然以主子自居了。
我一听没有生气,暗自道,让你得意,晚上我就让你哭。
到了晚饭的时候,老包一家三口准时在饭店等我了。
在等菜的过程中,我们就谈到了案件。
“案子很复杂,对方已经查到你们中奖的证据了。”我说。老包媳妇和小舅子互相看了一眼,没有说话。老包则继续其昨天的观点,“钱都赔了,用到夫妻共同生活里了。”
小舅子点头表示事实确实如此。
“你炒期货,你爱人知道吗?”我问。
“她知道。”
“有证据吗?”
小舅子考虑了一下:“没有。”
“那就不好认定了。”
“听老包说,昨天她律师找你和解了?”老包媳妇问。
“对,要求房子归她,而且要求分割彩票款。”
“昨天没说啊?”老包反击我的添油加醋,我冷哼了一声:“那是昨天不知道今天的调查结果,知道后,你还不兴人家水涨船高啊?”
老包媳妇和小舅子点头表示理解我的说法。
“那怎么办?”老包着急地问。
“我可以跟法官沟通一下。”我使出律师多收费的一个绝招,这招一般人都认可,潜台词就是行贿。老包媳妇马上会意:“哥们,你说,需要多少钱。”
“如果你们仅仅按照房子来分割,不分割彩票款的话——”我假装在思考成本问题,老包他们都静静地等待我的结果,我假装考虑了一下,张口道:“需要五万。”
“这么多?”他们仨除了面部表情夸张程度不同,这三个字几乎是同时说出来的。
“那就按照她的和解条件给他大概70万。”我没有急躁,这笔账当事人自己会算。
“为什么是70万?”老包不解地问。
“房子50万,奖金100万,加起来150万,一人一半70万。这个价钱人家还没有要求分割你应该继承的遗产呢。”
“十万遗产分给她也无所谓。”小舅子满不在乎地说。
“房子是我爸的。”老包媳妇狡辩道。
“人家有录音——你父亲,还有你弟弟,都明确承认这个房子属于他们夫妻的。”我反驳道。
“我们可以不承认录音内容的真实性。”
“那是浪费时间,人家可以鉴定。”
“我老丈人已经死了——死无对证。”老包自认为抓到救命稻草。我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你小舅子不是活着吗?你说这个说话老头不是你父亲,那你小舅子解释一下这个人到底是谁,难道是他们两口子找的配音演员?”
小舅子一听脑袋耷拉下来。
“这样就分50万的房子,一人一半才25万,你们不吃亏的。”我分析道。
三个人互相看了看,都有点舍不得那五万元。
我没有说话,这个时候我如果鼓动多了,人家会认为我处心积虑,危言耸听,效果就不好了。
“能不能便宜点?”老包试探性地当先锋。
“这是官价,给你节省50万啊,哥们!”我把活生生的数字说出来,比较具备立体感,能增加他们的认同度。
三人再次互相看看,老包媳妇问道:“能保证这个结果吗?”
“应该差不多,实在不行,把继承那五万分给她,也就最大程度了。”我胸有成竹道。
三人最后又互相看一眼,还是没有决定,最后老包媳妇对他弟弟说道:“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
小舅子雕塑似的用手支着下巴,望着窗外,陷入沉思,好一会都不说话,我则面无表情地抽我的烟,喝我的茶水。
“哥。”小舅子看着我,“这条件我答应,但是现在钱不凑手,办完之后给可以吗?”
“不可能!”我斩钉截铁地拒绝,“规矩都是先拿钱,事后给——我相信你,谁相信我啊?”
“放心吧,冼伟,你和老包这么多年哥们,你不相信我弟弟,也该信任老包啊!”
我暗自一笑——我宁可相信小舅子,也不相信老包。
“我担保,事成之后肯定给。”老包出面担保,我依旧摇头拒绝,多少有情人最后都为了钱反目成仇,我和老包——为了5000元不至于翻脸,超过1万估计肯定翻脸,五万的话,这小子雇佣杀手做了我的心都有。
7
在开庭前一天,老包和小舅子拿着五万元到我办公室了,又询问了半天相关事宜,才犹抱琵琶半遮面地把钱给我,正好五捆,我也没数就收了,老包代替他小舅子说道:“能不能给打个条啊?”
“这办事的钱能打条吗?”我反问道。
“那万一呢——我信得过你,关键这是我小舅子的事啊!”老包为难地说道,我一听给他打个收条——收到五万元律师费,本案属于风险代理,如果男方给女方的钱多于30万,则五万元律师费如数退还。
老包一看非常满意。小舅子则不解:“不是25万吗?”
“人家万一要拿遗产的十万元呢?”
小舅子一听明白了,老包则补充道:“咱们一定争取不给她。”
“放心吧,我也不傻,里外我分不清吗?”
老包他们一听,很满意,又磨叽一会,才意犹未尽地离去。
他们一走,不一会,周律师果然就跟了进来。我一看忙起身让座倒茶——和解必须这个家伙配合,否则就得大闹公堂,那样费时费力前途未卜,不是我代理的风格。
“谈得怎么样?”周律师问。
“还可以,你准备得怎么样了?”我反问。
“调查结果已经出来了,和解得了。”周律师劝解道。
“什么结果?”我故意继续装糊涂。
“原告中奖100万,法院已经查出来了,否认没有意义,炒期货赔了也不影响归还属于我们的50万啊。”周律师说道。
“你们什么条件?”
“房子归他们,再给我们20万——至于遗产,我们不追加诉讼请求了。”周律师果然水涨船高,一点都没出乎我意料,我挖苦道:“上次不是还就要房子吗?”
“此一时彼一时嘛。”周律师皮笑肉不笑道。
“这个条件我们不同意。”
“那就开庭判决,估计包括遗产部分,我们至少分100万。”周律师威胁道。
“你不知道老头有遗嘱吗?”
“什么遗嘱?”
“每个孩子分十万,其他的有人继承。”我没有把话说全。
“那没关系,一人十万,我们也能分5万,那也是80万啊,和解的话,你们还能节省十万。”周律师很得意,感觉一切都在自己的控制之中。
“是吗?”我笑了一下,我在考虑是现在就摊牌,还是明天之后再摊牌,明天应该是最后一次开庭,但是他们的底牌我已经都清楚了。现在就解决问题,不好,老包小舅子会认为没有通过法官,到时候势必过来和我纠缠这点费用的事,得不偿失,我忍耐一下,过几天再彻底摊牌,先让周律师得意两天。
“跟当事人说说吧,明天都省得开庭了。”周律师仿佛给我多大面子似的说道。
“还是开一次吧。”我没有着急,反问道,“听说你当事人也是近亲结婚?”
“谁说的,别开玩笑了。”周律师很不屑,这个口吻我一听就知道他不相信这个事实,换句话说,他也可能压根就不知道这个真相。当然也可能是刘庭长造谣。我对这个没兴趣,所以也就没有追问。
第二天开庭一切正常,我没有让小邓说出女方也中100万大奖这个事实,所以说局势好像对女方特别有利,法官也主张我们极力和解,同意周律师的条件,小邓按照我的要求说出了和解条件,给女方25万,房子归我们,其他的都免提,案子因此结束庭审,择日宣判。
开完庭后,老包和小舅子就气急败坏来找我:“你怎么不出庭?”
“不是告诉你们了吗?我有事。”我没办法跟他们讲清楚同所律师不能代理原被告这个法律规定,所以提前告诉他们有个更大的案子需要我处理,我另外委派一个研究生来处理这个事情。
“你派那个研究生律师水平不行,嘴茬子也不厉害啊!”老包媳妇抱怨道。
“也不是骂街,放心,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中。”他们现在的嘴脸我都预料到了,没办法,我如果出庭,即使周律师不说,将来也是问题。
“那我们就相信你了,你什么时候找法官啊?”老包媳妇问,他们今天在法庭上,明显感觉法官不向着我们。
“我晚上已经约他们了。”我吹牛道。
“有希望吗?”
“这几天争取就让女方接受咱们的条件。”我淡定地回答。
“真的?”老包小舅子兴奋道。
“25万到30万之间,你放心吧。”我说完这个话,老包也没有再争取那五万的问题,几个人要招呼我出去吃饭,被我拒绝了,他们也就是客气一下,给我5000都后悔呢。
送走他们之后,我主动出去找周律师,他正在和刘律师下象棋,假装没有发现老包他们似的。
“老周,玩完之后咱们谈谈。”我悠闲地说道。
“和解啊?”周律师一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的嘴脸。换了以往,我可能已经还以颜色了,但是今时不同往日,我不可能和他一般见识,我笑着说道:“没办法,谁让你那么厉害啊,不找你和解,我都吃不饱饭啊!”
“让老周请吃饭。”刘律师十分会见缝插针,一本正经地要求道。
“我一会过去,冼伟。”周律师很客气,但是后面的称呼可不是主任。
我回到办公室,过了一会,周律师进来了,一副很繁忙的样子,不时地看手表,感觉也就给我三分钟的投降时间,过期不候。
“你们和解意见还那样吧?”我问。
“小邓都跟你说了吧?”周律师也认识小邓。
“说了,所以才和解。”
“70万什么时候给?”周律师太自信了,一下切入实质。
“不是说好25万吗?”
“哥们,你开玩笑呢吧?”
“就25万,同意就定时间,不同意就接着打下来。”我也十分坚决。
“那还和解什么啊?”周律师觉得完全没有必要再和我交流下去,准备抬屁股走人。
“必须和解,否则打下去耽误彼此时间。”
“我们不怕耽误时间。”
“老周,你和女方不是亲属吧?”我问得比较含蓄,实际是问他们之间没有特殊关系吧,这小子有这职业病。
“我们没有亲属关系。”
“不会转变成嫂子吧?”我不怀好意地笑道。周律师一听脸色有些变白,但是他明白自己的典故,因此对于我的攻击他控制住自己没有发怒:“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等等!”我不客气地叫住他,“有个事实,我不知道你是否知道,我想我可以提醒你!”
“什么事?”周律师脸色很不好看。
“你的当事人也中了100万——我不知道你知道不知道。”
这句话在我预料当中,应该是好像一枚炸弹一般炸得周律师心惊胆战,但是这家伙却笑了:“你太会编小说了吧?冼伟,你知不知道,昨天你说我当事人是近亲结婚,人家要是听到了,都可以告你毁坏名誉,你现在又怎么造谣——这是你的职业病?”
周律师的语言极不友善,在某一刻,我甚至怀疑刘庭长提供的谈资根本可能就是别人的事迹,被我一厢情愿地张冠李戴了。
“以后注意你的说辞,咱们之间还没有熟悉到那种地步。”周律师说完,不客气地扬长而去。
8
出鬼了?
我一屁股坐回到椅子上,我也开始怀疑自己了,难道我听错了?或者真的是别人的案子,我错误地当成了老包小舅子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