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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已上青云轻坠地 又悲冤女妄升天

向天飞奔回少林,从西门入内,经过凌霄塔,正要左拐,远远却见一人站在塔顶,看身形甚似叶飘零,这一惊非同小可,大叫道:“叶兄弟,千万不要,有什么想不开的!”身形如电,奔到凌霄塔下,展开壁虎游墙功,急攀而上,来到塔顶。叶飘零来接,向天飞见他身上长袍被撕开了无数口子,眼里也满是血丝,头上肿起两个大包,忙叫道:“叶兄弟,你怎么了?”叶飘零侧过头来一笑,道:“向大哥勿急,小弟并无大碍。”向天飞确认叶飘零不是来自杀,一颗心这才缓下,忽地里只感双腿麻软。原来一整日间他来回奔波,殚精虑智同时对付四个姑娘之间的无数风波,松松紧紧,张张驰驰,体力智力都已大耗,这时再也不能强撑下去。

叶飘零扶着向天飞坐下,两人手掌相抵运了一遍内功,向天飞这才精力渐复。两人滑下塔来,回到天下第一宿舍,众人都已去上那无机刀法课了。叶飘零问向天飞道:“大哥,你还去学刀吗?”向天飞道:“我现在胸口闷得很,不想去了。”叶飘零道:“我也不想去了,咱们就在这里歇着吧。”

向天飞在床上躺倒,拿出那条围巾来,道:“你怎么把围巾给丢掉了?”叶飘零叹了一口气,道:“我正准备给你说呢,少林发生了一件大事,你知道么?”向天飞道:“什么事?”叶飘零道:“昨天无形剑气科系一个师兄从凌霄塔上跳下来了。”向天飞道:“这次自尽又是什么原因?”叶飘零道:“听说是因为自己综合武学素养排名由他们科系第二降到十八,就不堪忍辱而死。我就不明白,一个什么武学报告得出的排名有那么重要么?”

向天飞道:“当然重要了。日后被送到专修班直修班,还是出国,或者就此浪荡江湖,其中区别就在这武学报告的排名。关系到一生前途,怎能不重要?”叶飘零道:“可也不必为了从第二降到十八就抛弃自己的生命啊!”向天飞道:“这种事在少林很正常了。大家从前都是各地的精英,都是宝贝,来到这里却发现,不论自己多强,总会有人盖过自己,巨大的反差,怎不叫人郁闷呢!不过这跟你丢了围巾有什么关系呢?”叶飘零道:“不仅是围巾,帽子也丢了,手套也丢了。”向天飞道:“怎么回事?你因为想不通这个问题,就把它们全都丢弃了?”

叶飘零惨然一笑:“我怎会把自己的困惑发泄到若寒身上。这不是我自己想丢弃的。”当下将这两日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昨日向天飞离去不久,叶飘零和众同窗就听到了师兄跳楼自尽的消息。程誉只叹了一口气,道:“在这种地方,自然会发生这种事情。我没什么好说的了。”卜正道:“武协给少林规定每年最多允许自杀两人,今年上半年好像已跳了两个,加上他是三个,看来今年大中神僧很有麻烦。”

邵伟道:“自尽就自尽,何必都跑到塔顶去跳下来?那般死得多痛苦。”徐皓道:“痛苦什么,临死前还可尝到那种飞翔的感觉。这是最雄壮的死法,难道你要学武当弟子那般跳湖溺死?那样子才难受呢!”叶飘零默然不语。那边阿毛过来拉着叶飘零手臂,一边扯一边叫道:“别拉着我,我要自杀,别拉着我!”大家笑作一团。年轻人的创造力是无穷的,于是乎有关自杀的笑话便层涌而出。

叶飘零也陪着笑了一阵,走出天骄居来,只感到无限的悲凉。一个号称民族希望、国家栋梁的理应充满朝气充满活力对未来充满希望的生命就这般陨落了,在世间留下的痕迹也不过是给大家在郁闷中平添了几丝笑语而已。前朝曾有一位大儒姓孔,名乙己,不堪世间的冷漠而死,可要是把他换到今天,他是不是应该觉得自己前世已经是很幸运的了呢?

夕阳如血,雪地上倒映着团团红光。时有几阵风吹起几片雪花,扑面而来。叶飘零兴起,展开轻功往东北奔去。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只是尽力狂奔,茫茫的雪原上留下一道孤独的足迹,长长的伸向远方。

他也不知奔了多久,也不知行了多远,只觉地势渐渐高低起伏,进了深山。他也不止步,狂奔之下,渐入云雾之中。来到一处,见到一洞,名为“鬼谷仙人洞”,洞壁上写着“云蒙宝山、鬼谷仙洞”,这才知道自己已到了云蒙山中。乘着雪光掩映,他登上群山中的绝顶,独立在悬崖上伸出的一块石头上。狂风夹雪,狠狠的撕打着着他的脸庞。隐隐有虎啸狼吟之声传来,他也不禁在寒风中仰天长啸。

忽然之间,风向陡变,从背后直卷而到。他打了个寒噤,伸手一摸头顶,暗叫不好,抬头果见若寒亲手编织的帽子已飞在空中,上下乱舞,却渐渐远去。他不假思索,立即跃起,向那帽子扑去。刚刚离地,便觉不对,才发现自己身在半空,脚下是遥不可及的万丈深渊。虽然手已搭着了帽缘,自己却已到了生死边缘。这当儿哪容细想,他猛地里一甩手,用尽平生之力将那帽子往前掷出,这才借力翻身跃回,双足重重的踏上实地,直震得雪片纷飞。他全身却已吓出一身冷汗来。

陡听得身边一声断喝“好!”叶飘零哪里顾得理睬,回头看悬崖下,那顶帽子被自己亲手一甩,夹着一股劲风直坠下山崖去,消失在迷雾之中。叶飘零心下一阵迷惘,猛然回过身来。但见身前三丈外站着一个瘦高个子,浑身上下有如一根竹竿,轻飘飘站在雪地上。叶飘零心中本来郁郁,见这瘦高个子如此鬼鬼祟祟,更是没好气的说道:“你是何人?”

那瘦高个子叹道:“我不是人!”声音又嘶又哑,令人极不好受。叶飘零大喝道:“一派胡言,小爷没心情和你玩笑!那你是何方神圣?”瘦高个子道:“我不是神,我也不是人,我是‘幽冥厉鬼’。你又是何方神圣?”叶飘零见他形相,似是武林前辈,既问自己姓名,虽然只觉冷风遍体,毛骨悚然,仍是躬身道:“慕容门下,少林子弟,江南后学叶飘零,见过前辈。”

幽冥厉鬼忽然双目睁开,精光大盛,恶狠狠道:“你原来是少林派的,那就休怪我手下无情了!”叶飘零不觉后退一步,脚下一滑,差点摔下山崖,连忙定住,道:“少林弟子又怎样?”幽冥厉鬼道:“小子,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你爷爷便让你死个明白。你爷爷当年好生请求加入少林派,那梅和尚妄言什么武德大义,将你爷爷拒之门外。此后你爷爷退隐深山,苦练武功,不问外事。但是少林弟子若敢找上我门来,你爷爷非把他碎尸万段不可!”

叶飘零定住心神,心想:“原来是一个失意变态之人。”不觉又怜又悯,道:“前辈,各有缘法,进入少林未必高人一等,前辈何必这许多年一直念念不忘!前辈钻研武学,对武林有莫大贡献,难道还不胜于那许多少林弟子为了一己安逸,却庸碌一生么?”

幽冥厉鬼冷笑三声,道:“我想了十多年,早已想这问题想得清清楚楚,还用你多说么?我今生今世虽然不去找那干欺世盗名的少林弟子的晦气,可是送上门来的肥肉岂能吐出?”张牙舞爪扑了上来。叶飘零见他这一爪夹着一股寒气,姿式诡异非常,知他内功极其古怪,招数别具一格,自己背临深渊,不要被他撞下去才好,当下沉肘虚格他来势,身子却拔地而起,从他头顶越过,这才转过身来。

幽冥厉鬼一怔,喝道:“臭小子,恁的奸猾!”不及回身,双爪反手便出,叶飘零双掌合抱一封,尚未递上,只觉对方身上一股寒气涌来罩住自己全身,加上山风一吹,顿时冷得牙关格格相撞,于是再次倒翻,退出数丈,心想:“此人在深山修炼多年,功力远胜于我,而且内力奇寒,这里又是天寒地冻,我不是他的对手。”当下展开轻功疾往山下驰去,同时脱下手套,收入自己口袋。幽冥厉鬼喝道:“哪里走!”随后追来。叶飘零展开平生之力狂奔,踢得雪片纷飞,那幽冥厉鬼却如一道青烟飘行,行云流水,竟是踏雪无痕。

两人片刻间行出十数里,前面一个大湖拦住去路。叶飘零止步转身,沉声喝道:“好。前辈既然执意赐教,晚辈却之不恭,就在冰上领教前辈绝学!”幽冥厉鬼几声冷笑,一步踏上冰去。叶飘零跟着跃入湖中,呼的一掌向幽冥厉鬼劈去。幽冥厉鬼喝道:“小子好横!”双爪直挥上来。两人四手相撞,啪的一下分开,各在冰上滑行数丈。

叶飘零乘势向湖心疾滑。幽冥厉鬼随后追至,一个扫腿,叶飘零跃起,伸掌直下,幽冥厉鬼托开,又是双爪抓来。叶飘零身子在冰上疾滑,双掌丝毫不闲着,一掌防身,一掌直往幽冥厉鬼劈去。幽冥厉鬼反手一格,叶飘零右腿一撑,向左边滑开。两人斗过数十招,已从冰上直滑到湖心。

叶飘零掌法招式虽奇,毕竟造诣不高,他也不求招式精妙,只是一掌掌贯注真力劈出。虽在冰上滑行,却仍不失凝重端正。幽冥厉鬼使开搜魂追魄幽冥鬼手,倏去忽来,百招之间,终是无法抢近叶飘零身周一丈之内。两人在冰上滑来飘去,斗得极是激烈。叶飘零自出道以来,这是第一次遇到真正的江湖人物,大成高手,只感吃力非常,全身冷汗都冒了出来。

又斗了百余招,叶飘零心想:“如此下去,我内力终将耗尽。他却是越斗精神越长。”当下真气运转,自丹田下沉,越会阴,贯长强,上升至命门,经大椎,聚集于头顶泥丸宫,整个身体立时便身轻如燕。幽冥厉鬼一爪抓来,爪风便将他吹出数丈去。

但见叶飘零有若风中一片残叶,身形飘飘忽忽,再无定向。幽冥厉鬼吃了一惊,喝道:“你这是什么功夫?”叶飘零朗声道:“晚辈不才,自创‘风中残叶落水萍飘十八式’,前辈隐居深山,自成一家,正好向前辈印证!”双手成圈,身形摇晃,不知他是向东向西,向南向北?幽冥厉鬼冷哼一声,抬起手肘,瞅准时机猛然压下,砰的一下,结结实实的撞在叶飘零额角上。

叶飘零未料到自创武功,在一招内被对方随手破去,正在骇异之际,被人扎扎实实一下,只觉头一昏,眼前金星直冒,顿时站立不稳。幽冥厉鬼冷笑一声,双爪交叉抓下。叶飘零正在昏沉之际,感到对方来袭,猛地里大喝一声,舌绽春雷,有若平空爆一个霹雳,吼声中反手甩出,真力到处,幽冥厉鬼刚抓到对方长袍之上,只感全身一震,不由自主身子疾往后倒。他勉强前挺维持直立不倒,于是双腿就不由自主在冰上滑出十余丈去。叶飘零但觉头疼欲裂,双手抱住脑袋上隆起的大包,摇摇晃晃便要倒地。

幽冥厉鬼大喝一声,欺近身去双爪当头压下。叶飘零猛地抬头,一咬舌头,昏沉之感立去,散乱的头发下,两眼直*光。幽冥厉鬼又是一惊,手上略微缓了一缓。就在一瞬间,叶飘零背上的百川汇海刀终于出鞘。一道乌光一闪,漆黑的夜空中顿时亮了一亮。幽冥厉鬼大惊之下,矮身逃了开去。只觉头顶凉飕飕的一阵刺痛,本已枯干的几根头发被刀锋刮下,狂风吹来,化作一团飞上半空。

那刀光余势不收,将叶飘零身前好大一块冰砸碎,湖水咕隆咕隆直冒上来。一物从叶飘零身上坠下,落入水中。叶飘零吃了一惊,知是水若寒所赠的手套,急俯身去拾。幽冥厉鬼大喝一声,蹂身复上,双爪都抓在叶飘零肩头。叶飘零双臂酸软,百川汇海刀坠下,向旁滑出数丈,这才停下。

眼看着那双手套吃饱了水渐渐沉下,叶飘零猛一抬头,正与幽冥厉鬼面对面,但见他嘿嘿狞笑,双眉倒竖,满脸煞白,形貌骇人之至,双爪却越抓越紧,深入叶飘零肩头肉里。两人眼光相对一阵,陡然之间,叶飘零一低头,猛地向幽冥厉鬼额头撞过去。砰的一声巨响,幽冥厉鬼被撞了开去,仰倒在冰上疾往后滑,额上也隆起一个包来。

叶飘零顾不得头部发昏,跃起身来,右肘砸下,又撞在幽冥厉鬼额角。于是两人头上都多了两个角,相对弯着腰发昏,各自觉得脑袋周围劈里啪啦作响。

过了良久,两人才清醒过来,相对一眼,忽然同时仰天大笑起来。幽冥厉鬼道:“小哥潜力惊人,在下自愧不如。少林仍有你这等弟子,无愧于中原武林第一大派之名。”叶飘零道:“前辈武功远胜在下,一招之间破去晚辈所创武功,令晚辈惊叹不已。此中诀窍,还请前辈指点。”

幽冥厉鬼笑道:“小哥所创武功别出心裁,称得上神鬼莫测,却有一点疏忽。”叶飘零道:“不知是哪一点?”幽冥厉鬼道:“这‘风中残叶落水萍飘十八式’虽然身形恍惚,令人防不胜防,可最后进攻却是中宫直入,不脱小哥风范。因此我只需将手肘候在胸口,自然可以挡住你的攻势。小哥若是考虑再严密一些,这路武功就尽善尽美了。”叶飘零立时明白,道:“前辈意思是晚辈进攻时也应另走偏锋,让敌手无法猜想我的理路?”

幽冥厉鬼见他反应如此敏捷,点头叹道:“当年我被少林所拒,总道自己是怀才不遇,于是迁怒少林全派。苦修了这十多年,愤恨才得以少平。今日见识小哥武功,既感且佩,才知少林盛名之下,实无虚士!唉,十多年来,我计较的到底是什么!”叶飘零摇手道:“前辈千万别这样说。刚才之战,晚辈实已输定,最后仅凭一时意气强拼才稍微扳回。前辈也当自知,晚辈真实武功,实难望前辈之项背。”

幽冥厉鬼道:“真实武功也好,拼命意气也罢,在下都输得心服口服。小哥如此毅力,他日必为武林放一异彩。只可惜当世武林之中,已无我争雄之地!”身形疾起,往云蒙山奔去。

叶飘零目送他离去,一阵风吹来,足下一虚,摔倒在地。当世高深武功莫不是众人合力练成,独自苦练未见得能有极好效果,可是内功却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半点也取巧不来。在尘世中反而易受外物干扰,精力不易集中,因此这内功一道,是越远离尘世越好。幽冥厉鬼深山苦练多年,功力之深,胜了叶飘零何止数倍!刚才一战,叶飘零最后获胜,纯是凭一口拼命之气迸出了全身潜力,自身疲累却远甚于幽冥厉鬼。这一休战,一口气松了,顿时软倒。那百川汇海刀就在数丈之外,他却无力爬过去取回,只是仰卧冰上,运气回力。

他运了一阵功,但觉身下越来越湿,心念一闪:“不好,我练的都是阳刚内力,将身体下冰都融化了。这般下去,岂不会坠入水中?可是不运功呗,我便躺在这里无法回去也就罢了,全身血液也会被冻僵。不如我便借冰来练阴寒功夫吧。”当下里极力回忆曾看过的各种经书,待得想明白阴寒内功的基本道理,用背部灵台穴吸收寒气,逆转督脉,沉入命门,直贯丹田。这般异想天开,胡乱练习,原为练内功的忌讳,可他却素来不守这等规矩,深信只要明了最基本的原理,便可自由发挥。

天色渐渐变亮,他也不知过了多久,当全身血液几欲成冰之际,丹田真气却渐渐凝聚起来,于是单手支地,站起身子,只觉全身活泼泼的,昨晚虽然疲累,内功却似尚有增进。那百川汇海刀已被冻住,他掰了几下掰不动,当下啪啪数掌击下。那冰虽坚如铁石,被他这么连连一劈,还是裂了开去。宝刀正要沉入水中,叶飘零已一把抓起,还入鞘中,向岸上滑行,找个林子解了下手。这时时近中午,天上降下了鹅毛般的大雪。他在雪中辨明方向,往少林奔去。

将近少林之际,忽然一阵风夹雪卷到,将他项颈里的围巾带起。他顿时想起坠下山崖的帽子,沉入水中的手套,心下甚是懊恼:“若寒辛辛苦苦一针一线织成的,却被我如此轻易丢失,如何对得起她这份心意?”解下围巾,但觉脖子里凉飕飕的甚是清爽。他仰天叹道:“帽子手套俱失,我有何脸面再留下这条围巾?”说着把围巾往上空猛力一掷,径往少林去了。

进入少林吃过午饭,他想起那进了少林却轻生的师兄,进不了少林抱恨终生的幽冥厉鬼,不觉叹道:“坐在地狱看天堂,可进了天堂却又埋怨天堂原来是地狱。人心变幻如此,又有谁能预料?”于是登上凌霄塔顶,想象那师兄在这上面跳下去的感觉,一时间失魂落魄,迷惘不已,难怪向天飞也要误会他是来跳楼的了。

向天飞半躺在床头,笑道:“我在楼下距离太远,倒是看不到你那副样子,只是这是少林的习惯,看到有人站在凌霄塔顶估计就不会是其他事情。”叶飘零不觉也笑了起来,道:“我本来想,从此以后不管多冷,我再也不戴任何帽子手套围巾了。没想到我主动丢弃的,却仍是被你捡了回来。看来真是上天注定我要把这条围巾戴下去。”

向天飞道:“只要你真的在乎她,东西丢了又算得了什么?”叶飘零点点头,道:“若寒不会在乎这些的。对了,你昨天去神剑山庄,怎么会弄成这样子?”向天飞笑道:“这帮女人啊,都快把我磨死了。”当下说了昨天转战两地之事。

叶飘零道:“大哥心中,还有几个人选?”向天飞道:“不是很多。跟我呆一起最久的是我们教主白千雪,我们相识已有七年,相互间十分了解。红巾教光明右使许茗莜,生性温柔贤惠,与我也甚是相得,她现在秦岭太白派。这两人与我交情最深,到现在仍是无法作出选择,有时想想,好生烦恼。”叶飘零道:“弱水三千,终取一瓢而饮。大哥还是早日决定,免得大家越陷越深,到时候欲罢不能。”

向天飞道:“不然。现在她们两个各有各的好处,我实是无法决定,不妨先等下去,终于比较出大家的优劣来。”叶飘零道:“等到能够做出选择时,只怕难以脱身啊!”向天飞道:“这倒说得也是。只不过对这种事情我天生就有极强的征服欲,越是难题解决起来就越有兴趣,到时候看你向大哥的手段吧!”

两人聊得正热闹,明浩走进来,道:“你们两个没去学艺?”叶飘零道:“向大哥身体有些不适,我陪着他呢。”明浩道:“啊,天飞觉得怎样?”向天飞笑道:“并无大碍,只是有点疲累而已。”明浩转向叶飘零道:“飘零,你那个保送入门奖武金已存到了你的少林钱庄的帐户上,到时候你自己去看一下存款是否正常,一共二百五十两,另外你和邵伟申请的补助金也应下来了一半,你二十五两他五十两,你转告他一下。”

叶飘零点点头,明浩出去了。向天飞道:“一下子多了近三百两银子,想好如何花没有?”叶飘零道:“不急,钱还怕花不掉么?”先想:“有钱大家兄弟一起花,若寒总为我买这织那,花费也太大了。”

于是和向天飞吃过晚饭,两人来到钱庄。向天飞和叶飘零分别给许茗莜、水若寒各寄了纹银一百两,然后向天飞自去辗转各姑娘处,叶飘零却往藏经阁来。

又数日后,已近元旦。叶飘零与夏晖并关杰,前往武当,拜过海南同道关海龙。回来经过书浪湖时,但见冰上被武当弟子点起了许多蜡烛,排成一个个的光圈,倒映在冰上,无数人欢歌笑语,在蜡烛之间滑来溜去,显得别有情调。叶飘零想起少林此刻的莲叶乡那小塘上空无一人,都让人怀疑那冰上能否走人。在这佳节时分,少林弟子却还在练武厅中钻研经书,极力思索武学知识的系统连贯性,好写出更严密更有创见的武学报告来,又或是在练武场上打熬力气,练习基本功夫,争取早日完成学业。

叶飘零叹了一口气,与夏晖、关杰踏上冰面,穿插在人群中滑了起来。募然之间,与一女子交叉而过,两人都怔住了。那女子一袭白衫,一张俏丽的脸在烛光中忽明忽暗,腰携短剑,疾行冰上,飘飘然有若凌波仙子,只可惜昔日的出尘脱俗、绝代风华却已不复存在,只显得憔悴胜残柳,人比黄花瘦。叶飘零叫道:“慕容师妹!”

慕容秋水募地里在此处见到叶飘零,虽然叶飘零助她上战场而少林不取,助她战情场而为人所拒,但毕竟已成为了一个她可以信任可以依赖的对象,一时间她又愧又喜,道:“浪子,是你么?”叶飘零道:“是,是我。为什么?你怎么弄得这么瘦?”

慕容秋水默然,啪啪,两滴泪珠滚落在冰上。叶飘零伸手扶住了她,低声道:“咱们上去说话。”运起小成传音术,回头叫道:“夏师兄、关三弟,我先走了。”听那边远远答应。叶飘零拉了慕容秋水,往岸上走去。

两人走入密林,叶飘零解下自己的银丝袍,垫在冰冷的大石上,道:“师妹,你坐下说话?”慕容秋水连忙把那银丝袍拿起还给他,道:“我不要坐,石上很冷。”那袍入叶飘零之手,他不觉一怔,那正是水若寒送给他的呵,见到慕容秋水,他便将万事都付诸脑后了。想起水若寒,他心中便无限的温馨。可见到时至今日,慕容秋水对他仍是如此矜持,他心中却又若打翻了五味瓶,不知是什么滋味。

眼见慕容秋水泫然欲泣,他忍不住便想拥她入怀,好好安慰一场,心中才动,连忙抑制,暗暗自责道:“叶飘零啊叶飘零,你万不可乘人之危。师妹一旦喜欢上了谁,那是百般的主动。而对你如此,可知她心中的确丝毫没有你的位置。”当下强慑心神,道:“师妹,你有什么事,告诉我,我拼了这条命也会给你挽回一个公道。”

慕容秋水道:“他,他和那个女孩,已经正式确立关系了。我想退出,可当我和他上台演出,他抱着我的时候,你可知道我是什么感觉么?”

叶飘零拼命点头,心下又想起一件往事。那是初入少林,九二八惨案发生不久,自己经过凌霄塔顶,却见一女子在塔顶放声哭泣。对此早已习以为常的少林弟子们,自是视而不见。自己趁着青春盛气,上了塔顶,结合自身感觉,跟她谈论一下午,终于引得她破涕为笑,就此消了从塔顶直接向下的念头。可见劝慰人,须得先让自己和对方同悲,于是道:“师妹,我懂,我当然明白你的感觉。我也是从这里走过来的。但是我却已经想通了。其实最关键的是你要先让心里平静下来,就算是骗得自己安静也好,那么你就可以安慰自己,暗示自己说一点也不悲伤,我从来就没把他放在心上。时间长了,你就会真的以为自己不再悲伤了,我发现真的是这样,自己的暗示真有很大的作用。”

慕容秋水带泪一笑,更似梨花带雨,海棠逢春,坚定的声音说道:“可是,我能平静下来么?”叶飘零道:“能的,一定能。就算不能,骗也要骗得自己平静下来。另外,我们去多和往日的同窗聚聚,高级班时的美好时光,一定可以将大成班里的忧伤冲淡。”

慕容秋水低声道:“我自进了嵩山派,再也没有跟以前的同窗联系过。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也没找过他们。”叶飘零道:“我有,我都有。就算没有我也能帮你找到。你和你高级班的那帮姐妹们,我都可以帮你联系上。师妹,只要你能平静下来,快乐起来,那什么都好了。”慕容秋水道:“师兄,你放心,我不会总是这样。只是刚刚想起这事,心有感触。我很快就会忘掉的。”

叶飘零道:“要是忘不掉,也不必强求,多想点高兴之事,这世上毕竟还有很多真正关心你在乎你的人。”慕容秋水低声道:“阴山分舵里有个师兄,他说他要和我配合假装恋人,只是给大家缓解孤寂。我答应了他跟他配合一下,骗骗自己还是有人要的,这符合你的暗示法么?”叶飘零心中又是一阵悲怆,未料到慕容秋水就算和人假装情人,自我欺骗,也不愿意找上自己。在她的生命里,自己到底是什么角色?

冷风如刀,慕容秋水颤了一颤。叶飘零道:“师妹,天色已晚,我送你回去,来。”紧紧握住她冰冷的手,走出密林,将银丝袍裹在她身上,展开轻功,将慕容秋水送到缥缈居下,这才返回少林来。

当晚天下第一宿舍又出去狂欢。叶飘零却给水若寒写了一封长信,共一万余字,半是与水若寒在高级班生活的回忆,半是慕容秋水的悲伤,请水若寒念在昔日之情好好抚慰她。这一封信直写到天亮,他才下去吃了早饭,才想起下午要参加预科班暗器理论口试。他这学期对暗器功夫极为看重,因此实战功夫在预科班里已经排到了前列。但理论却仍不全,连忙取出经书,用一上午时光反复背诵,虽然一晚未睡,可他强撑之下,终于全部记下,这才往练武厅而来。试完回到天骄居,又拿出纸笔,给水若寒继续写信,正是说不尽的知心话,道不尽的连绵情。

暗器测试过后,各种期末武学知识测试开始。叶飘零花了两日功夫,给向天飞和同班一位师妹,来自华山附派的杨予欣讲解刀法。刀法测试上,叶飘零下笔如有神,小半个时辰,交了武学报告。又道为了感谢天下第一宿舍这半年的照顾,请阿毛六人去吃火锅不提。

第二日,叶飘零来到嵩山派,见了慕容秋水,道:“师妹,你什么时候回家?”慕容秋水道:“我们比武测试要后日才结束,我想大后天走。”叶飘零道:“师妹,我不能陪你回家了。我今天下午便要启程,回到衡山便可见到若寒。”慕容秋水点点头,道:“你放心回去吧,我自己可以回去的。有一个师姊,她会照顾我的。”叶飘零道:“我知道你说的是马师姊,可她自然是和铁师兄一道回去,恐怕没有多余精力管你。”

慕容秋水道:“只要我不是一个人回去就行了。师兄你放心走吧,我真的没事。”叶飘零道:“那你好好参加测试,不要分了心神。”慕容秋水点点头。

叶飘零回到少林,收好行李,和李俊杰一道上了连车南下。邵伟等送出十里自回。

一月十二日早,南岳牌坊下,上山的路上走来了两个少年,望着前面群山高耸入云,两人各有感慨。这半年来,衡山大兴土木,广纳良才,声名在全国武林中又响了许多。叶飘零对衡山感情极深,李俊杰初次久出远门,好容易归来,自是心潮澎湃。

先到李俊杰家中歇了半日,叶飘零起身告辞,来到殷仲家中,却是无人开门,只得前往慕容附庄来。门卫梁燕见到叶飘零,眼睛一亮,大声招呼。叶飘零与他谈了一阵,进了附庄。但见附庄里已经高楼遍地,处处都在动工。叶飘零来到济世居中,首先跟医疗班一干师弟师妹们谈笑一阵,又到集权殿来拜见了慕容龙和孟捷吟。最后才来到洞真泉畔,翻进聚气厅去。

这时史建安、薛宪和、陆啸风都已先后在省一流奖后败退出了刀训班。聚气厅已是多日未曾有人进来过,只落得满地都是蛛网尘土,显得残败不堪。叶飘零又悲又喜,悲的是自从自己一去,就再也没有人能用得上这练习内功的福天宝地,喜的是慕容附庄里面已是旧貌换新颜,不知道涌现了多少新楼,中兴之日,指日可待。

感怀一阵,提起角落里的桶子去提了水来,将聚气厅四下里冲刷了一番。他一生中扫地向来只是随手拂拭两下,这次却十分仔细,只弄得聚气厅里一尘不染,就算上次将慕容秋水迎入聚气厅之前也未如此认真过。

打扫完毕,又将墙壁上兵刃洗去尘土,一一挂好。直到黄昏来临,叶飘零又上殷仲家来。这次殷仲在家,师徒俩相见,虽然欢喜。殷仲还是板起脸把叶飘零教训一顿,道:“去少林才半年便嚣张起来了。今天你去慕容附庄,几个监察又开始说我没管教好你。看你的头发都披肩了,活脱脱一个江湖痞子,像什么样子?你以后不要随便去慕容附庄了,知不知道!”

叶飘零半年未见恩师,未料到重逢之后,仍是先挨一顿骂,知晓殷仲心中的压力,心下更是悲哀。待殷仲责骂一阵,跟师母小师弟说了几句话,便借故告辞,信步在衡山各处晃荡。

“殷师父在附庄,看来过得很不如意。陆师弟他们未受正规训练,附庄自然也不曾寄希望于他们身上。既是理数之常,殷师父自不必为他们而失望。他当年没能教上高急班,难道现在还在耿耿于怀么?”

望着茫茫夜空,他也不知该往何处去。虽然他可去叶英家落脚,也可前往祝融殿,甚至现今慕容附庄中也有他一席之地,可他却想也不曾想起。是的,大家都待他很好,可是却始终是寄人篱下,不比在自己家中可以放旷。可是,满世间还没有他自己的家。洞庭湖区那个家,他担负着太大的责任,也不能尽露自己的悲伤。这一切,就让自己承担了吧!劳累的父母,娇弱的妹子,是不能再在他们身上添加新的重担的。

一阵凉风扑面,吹开了颈中绕着的围巾。他却又反而感到一阵温馨。半月前他已与水若寒通过信件联系好,元月一十三日午时三刻在磨镜台相见。只有见到若寒,他才不会感到人间俗事的烦恼,会忘却自己寄人篱下,漂泊不定的日子。看看明朝便可见到旧友,他的心又热了起来。

信步之间,经过了林逸风家开的客店,便走了进去。林恩崇正在客店不断走来走去,满脸惶急之色。叶飘零叫了一声:“林伯父!”林恩崇一怔,大喜道:“飘零回来啦,怎么样?少林那边还习惯吗?”叶飘零笑道:“挺好的。不知伯父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林恩崇神色黯淡下来,道:“你看。”递给他一张纸条。叶飘零接过一看:“汝儿遇险,速速相救。”忙道:“逸风兄怎么了?”林恩崇道:“他自被我想法送入衡山派后,终日胡闹。留宿女弟子过夜,差点被逐出师门。我费了好大心思,才摆平此事。可是未想到他只老实了一个月,又开始兴风作浪。联合了几个狐朋狗友成立文社,终日批评时事,讥讽朝纲。这也罢了,他却又跟以前那帮匪盗来往起来。我屡次劝他,他总是表面答应。现在不知道又是什么帮派纷争,却把他也拉了进来。”说着怅然长叹。

叶飘零道:“小侄虽然不自量力,愿前去给逸风兄解围。却不知该往何处?”林恩崇道:“背面写了个地址,谁也不知道在哪里。唉,这孩子从不听话,任性而为。我倒还盼这次让他多受点教训,就算重伤也好,残废也罢,我宁愿奉养他一辈子,也不愿他这般胡作非为。”

叶飘零翻过纸条,见写着“弥陀寺”三字。他游荡衡山,对各处历史,无所不知,道:“这弥陀寺已于数百年前被毁,只剩一个塔基,难怪伯父不知。事不宜迟,小侄即去解逸风之围。”举手别了林恩崇,直往弥陀寺而来。

踏着冷月来到南岳大庙,转向东南,便到了弥陀寺废墟。但见砖砾丛中散落着几把兵刃,满地里都是打斗的痕迹。东首三人倒在地上,三人坐在旁边给他们扎针疗伤,还有四人围在一起商议,个个衣冠不整,狼狈不堪。叶飘零踏上几步,问道:“各位可识得林逸风?”一个瘦高个转过头来,问道:“你是……?”

叶飘零道:“林逸风同门师弟叶飘零。”那瘦子恍然道:“原来你就是万点刀光红叶飘零,常听林逸风提起,久仰久仰。我们跟林逸风都是‘江山文社’的会友。”叶飘零才知是跟林逸风一道讽喻时政的友人,道:“却不知此刻林兄何在?”

那瘦子道:“我们也不大清楚他发生了什么事。今天下午我等都是被他拉来,说是有邪教妖人要找他麻烦,拉我们来壮壮场。可是没想到对方竟有二三十个,一场混战之下,我们寡不敌众,被他们拿了林逸风而去。听说他们乃是菩提教座下弟子,也不知道林逸风为何跟他们扯上了关系。”

叶飘零已经明白:“菩提教素来与中华武协作对,数月前便在承天门前导演了*事件。若是有人对林兄一阵煽动,必可巧言利诱,连骗带激将他拉入菩提教。等到林兄发现不对,想要退出时,却遭来了菩提教的追杀迫害。”不由得心急如焚,知道如今邪教地位虽已获得了武林承认,可以公开招收弟子,发展自己的势力。无数智能之士从少林武当满师出门后都去自创宗派,与名门大派分庭抗礼。甚至许多身在名门正派的授艺师父也不甘寂寞,纷纷下海。近来武林之中,邪教之盛,犹在名门正派之上。可菩提教却是邪中之邪。这数年来积极拉拢武林高手,用诈术诱惑蒙蔽江湖人士,势力暗暗壮大,早有一统天下,自居霸主之心。中华武协大赫天下,独不赫菩提教。但菩提教教众已愈百万,其中颇多少林武当的大人物,足以与中华武协一较长短,接二连三向中华武协挑衅,竟然不落下风。林逸风若是shi身于此等教派之中,只怕一代文才,就如此断送。

当下叶飘零问道:“却不知衡山之中,菩提教巢穴何在?”对面诸人面面相觑,竟无一人知晓。叶飘零急道:“那你们可知他们一干人时往哪个方向而去?已去了多久?”一人道:“已去了一个时辰,是往东而去。”

叶飘零道:“已去了一个时辰,又不知去往何处,这如何追得上!”一时间束手无策。躺在地上一人睁开眼来,咳嗽几声,道:“凤凰峰、金觉峰那边人烟罕至,听说一向便是菩提教聚集之地。”叶飘零道:“你何不早说!”身形一闪,如飞而去。

那瘦高个大叫:“万点红,不可单身涉险!”但叶飘零身形疾闪之下,早在数十丈外,转过山脚,倏忽不见。

叶飘零加力狂奔,但听耳边风响,两边树木急速倒退。哪消一个时辰,奔到了衡东县,在田野间踏雪飞驰,来到鱼形乡。遥望大山,奔到了金觉峰下,停下脚步。小路边一块人高的巨石,绕过巨石,发现一个狭长的石洞。洞口上刻着四字:“锡岩仙洞”。

他心念一动,侧身钻入,那洞幽深莫测,宛若迷宫,但只行了数十步,便豁然开朗。那洞由许多大小不一的石洞连接组成,洞内宽敞,怪石林立,千姿百态。石钟乳、石林、石柱、石笋等不计其数。到得前洞最深处的一个洞,便见一块大石,壁立如削。大石左侧离地三尺高处,有一圆形洞口,上刻“二重天”三个大字,洞口更是狭窄,只容一个人爬进去。叶飘零见布置如此阴森诡异,知道就是菩提教的重地,心下不敢大意,退后数步,举起双手,双腿一登,直射入洞,疾滑七八尺,便到了另一个大洞中。但听飕飕几声,几支羽箭从前面壁上弹出,只往小洞中射入。叶飘零吓了一跳,幸好自己一擦即过,若是慢慢爬进,已经丧生箭下。

看这后洞宽广高峻,也是由许多大小不一的洞连接起来的,洞内钟乳石更是千奇百怪,如仙鹤、似莲花、如雨伞、似蛟龙、如玉笋、似金莲、如红鲤、似白云,种种姿态,不一而足。他奋勇钻出锡岩洞,攀过会仙楼,来到会仙桥下。那桥高一丈,站在桥下,但看左边有一奇洞,貌若神龛,上书“楚南第一景”五字。洞中有一奇石,横空出世,气势磅礴,大有泰山压顶之状。风吹石上,声响如磬。四周又有风、云、水、雷四洞,风洞凉风飕飕,云洞云雾腾腾,水洞流水淙淙,雷洞雷声隆隆。叶飘零目睹如此奇景,更是深为戒备。

一片阴森之中,忽然之间,风洞卷出大片尘土,云洞扑出阵阵青烟,水洞水柱齐喷,雷洞火箭四射。刹那之间,叶飘零但觉四周嘶声大作,急一点地,直冲而上,宝刀贯注真力,猛地往上捅出,石屑纷飞,那桥面被他穿破一个大洞,身子直飞而上。噼里啪啦声响,毒粉、毒烟、毒水、毒火在桥下混做一团。

叶飘零大叫道:“鼠辈,出来受死!”但见四面杳然,回声隐隐传来。叶飘零想起刚才若是内力稍差,不能冲破桥面,早已死得惨不可言,心下不由得一阵阵紧缩,当下鼓起勇气,疾往山上行去。

他知此间处处皆有机关,因此步步小心。良久才捱到一堵五六丈高的石壁下。正待攀上,忽听壁顶一人大笑道:“万点刀光红果然名不虚传!”叶飘零仰头一看,数十人弯弓搭箭,指住自己,雪光掩映下但见箭尖隐隐有蓝色发出,显是涂了剧毒,心下暗惊,面上却若无其事,说道:“贵教擒我同窗,意欲何为!”

说话之人乃是一三十岁左右的蓝衫文士,虽在严冬之际,却轻摇折扇,故作悠闲已极。听他笑道:“令同窗聪敏睿智,深具慧根,教主微言大义,他本领会甚深,有朝一日,必能练成‘圆满大法’、‘菩提神功’而羽化升仙,永脱凡尘之苦,得证菩提大道。谁知近来妖邪作祟,煽惑人心,好好一个聪慧少年眼见便要将真理拒之门外,我等心何忍之?故此特命他来反思己过,重修大道,以期复开天目,再辨是非,以免他与真理失之交臂,怎说得上一个‘擒’字?”

叶飘零怒喝道:“住口!什么‘圆满大法’‘菩提神功’,才是真正的煽惑人心之语!说什么羽化登仙,你们李教主却何以还在人间骗取钱财?”文士道:“少侠谬矣,我们李教主天生圣人,眼见世间人多受蒙蔽,为了追逐名利忙碌纷纷。教主大慈大悲,不忍一人成佛,这才不辞劳苦,深入民间,传播大法,这正是大仁大义,救苦救难之举。至于所谓敛聚钱财,不过是为了让更多的人得闻真理,如何称得上骗财二字!李教主无上神通,如要自己成佛,早已圆满升仙,只因怀了一颗悲天悯人之心,这才不弃凡尘,力求度化众生,此情此义,更胜地藏王菩萨当年,释迦牟尼昔日!就如前年恰逢世界末日来临,我家教主拼着违背上天旨意,不惜损耗法力将世界末日推辞了三十年。这等行径,古往今来天上地下又有何神堪与比类?”

叶飘零放声大笑,道:“彼只为一己私权,发动无辜民众攻打承天门,自己却溜之大吉。事后又推卸责任,矢口否认此事,狡辩自己事先并不知情,一切都是手下胡为。满嘴胡言之际,暗地里却远走他邦,借外族之力倒反本国,出卖尊严,以保性命,惶惶若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尚且恬不知耻,妄言******三字,岂不令人笑掉大牙!果然是无上神通,好轻功,好见地,好脸皮!”

众箭手听他辱骂教主,尽皆大怒。一人怒喝道:“愚昧小人,不识真理,妄加猜度,以凡人之心污蔑圣人,今日定要奉法除魔!”哪知叶飘零趁他们气得发抖之际,早已纵身而起,在石壁上连续三跃,已上了壁顶,冲入人群,宝刀出鞘,刀风起处,震飞四箭,重创六人。

那蓝衫文士飞步来迎,被叶飘零一低头从腋下穿过,直扑入密林,疾往山上冲去。一路上抖擞精神,奋起神威,大破渔网阵、强渡天堑桥、勇闯火箭圈,打伤菩提教众无数,突破了六道防线,到得午夜,才攻上山顶。

但见山顶无数房屋,看来真是菩提教的一个巢穴。这时他深入虎穴,心下反而安定下来,反手擒了一名护卫,喝问道:“你们擒获叛徒的牢房何在?”那人闭目不理。叶飘零再问时,他却咬破预藏在嘴里的毒药囊而死,死前大呼道:“忠心护教,圆满升天!”叶飘零甚是感慨:“想不到这李弥勒满嘴胡言,一番歪理邪说,居然能教如此忠心之士为他卖命!”

房屋中奔出十数人,四散摆开。当先一名大汉,年过四旬,身材魁梧,怒喝道:“万点刀光红,我教与你近日无怨,往日无仇,昔年江海瀛来此捣乱,我们也看在慕容附庄的面子上,对他客客气气。今日你却来此作甚?”

叶飘零大笑道:“当年江师兄来此之时,你们不过是一个无名小派,敢对他无礼么?四年来你们势力壮大万倍,何以还不知足,硬要闹得天下纷扰不安!今日你们放了我林师兄并答应以后再不侵犯便罢,否则……!”那人怒喝道:“否则怎样?”

叶飘零道:“否则我便捣毁你们这个巢穴,教你们永世不得翻身,然后再找上你们教主,斩下他的首级,教他应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之言!”那人怒极反笑,道:“我家教主乃是天生圣人,比当年释迦牟尼还要强了十万倍。他化身凡尘,点化世人,焉是你这种小儿所能明白!黄口孺子,出此大言,真真笑坏了世人!”叶飘零大笑道:“你教主生平,我素深知。彼幼时本一浮华子弟,不学无术,后不自量力,请入少林而少林不取,请入武当而武当不纳,请入华山而华山拒之,请入雁荡而雁荡辞之。东奔西走,一无所成,于是深入乡村,专行诈骗。数年之中,创立菩提教。时值中华武协风起云涌改革之时,人心迷惘之际,彼以虚妄之利加以诱惑,得以壮大菩提教实力。如今教中虽然高手如云,只可惜教主本人却是一欺世盗名之辈!”

众人听了大怒,那大汉举起手中铁棒便要砸打。叶飘零忖道:“虽然口吐大言,可我孤身一人,要做起来可是万万不能。今日之计,只求救了逸风兄便走,不必与之争强斗胜。”当下拔刀出鞘,似要迎战,身形却一晃,早绕过大汉,只往房屋中冲去。

众人大呼追来,迎面又有数人拦截。叶飘零哪里理会,接得数招,便一间间房子找来。数十间房尽皆找过,只不见囚牢何在。身后追逐之人,已近百人。但叶飘零不与他们正面接战,只是展开轻功来回搜寻,他们人数虽多,又怎能奈何得了威震衡山的万点刀光红?

叶飘零在各处寻觅已毕,大声道:“你们人多,今日小爷暂且放过你们,看小爷日后,必定将你们这里夷为平地!”说着加快脚步,深入密林,甩下身后一干人等,坐在一棵树上稍作歇息。湖南人由于天生不服于人,较少受李弥勒花言巧语利诱之骗,因此湖南菩提教不兴,但菩提教教众数百万,实力堪与中华武协相抗,近年来更有无数少林武当弟子也被李弥勒的所谓真理所蒙蔽而入了菩提教,说道人才之盛,高手之众,人数之多,无一不是当今武林门派之首,端的是威震国际,名扬天下。叶飘零孤身一人闹得他的衡山据点鸡犬不宁,虽然没救到林逸风,他心下仍是暗自得意。

歇息一会,转出密林,行到后山雪地上。忽然之间,听到右首五丈外有呻吟之声,紧接着簌簌的倒水之声。叶飘零吓了一跳,以为这附近又有机关暗器,急忙跳起,转头望去。只见道边坐着一个娇小的身影,在雪地上摇晃不定。那人举起一个桶子,正往身上倒水。一阵风吹过,叶飘零陡然闻到一阵香油的气味。“*!”一道灵光在他头中一闪,连忙疾扑过去,一把把桶子抢过。

那人大吃一惊,嘤咛一声,忽然满脸煞白,昏死过去,却是一个年约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虽然面目憔悴污秽,仍是面若桃花,不掩娇艳之色。叶飘零心下发紫:“居然连这么可爱的小姑娘都不放过!”扶起她身子,抱在怀里,两手大拇指按住她太阳穴,食指各按眉端丝竹空穴,但觉她额头滚烫,当下真气到处,在她体内迅捷无比的运转一大周天。那少女悠悠醒转,睁开一双大眼,说道:“你是谁?我就要圆满升天了,你不要干扰我!”一口吴侬软语,说话跟薛飞燕倒有三分相似。

叶飘零见她嘴唇枯干,一张脸病恹恹的毫无血色,关切的问道:“小妹子,圆满的事先别说。你叫什么名字?”那少女翻身滚开,指着他的手指不断颤动,说道:“你走开,你不要干扰我。我妈已经升仙了,要是我追不上妈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叶飘零心下黯然:“未料到她如此幼小,妈妈却已*而死。事到如今,只得骗骗他了。我叶飘零本来决意从此之后除了玩笑再也不说半句假话,作一个真正一言九鼎的英雄好汉,看来今日是不成的了。”见她如此激动,便柔声道:“小妹子,你听我说。我圆满的时刻也到了,师父化身命我稍待一会再升仙,先来给一个小妹子传达旨意。我想大概就是你了。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那女孩道:“我叫苏水清,你也是本教教友么?”叶飘零点点头道:“是啊,我叫叶飘零。苏水清,水清,嗯,你果然就是师父命我来传旨的人了。”

苏水清道:“叶飘零哥哥,漂亮哥哥。嘻嘻。”伸了一下舌头,道:“师父有何圣旨?”叶飘零道:“师父说,你聪敏睿智,生具慧根,他微言大义,你领会甚深,必将练成‘圆满大法’、‘菩提神功’羽化升仙,永脱凡尘之苦,得证菩提大道。”苏水清睁大了眼睛望着他,一阵冷风吹来,她身上已经湿透,不由得连连咳嗽。

叶飘零解下银丝袍,将外套脱下给她披在身上,道:“水清妹子,你病了,我替你治好,再跟你说师父的圣意。”苏水清摇摇头,连连咳嗽,却道:“师父说过的,生老病死都是神的安排,是前生罪孽种下的因果,不能靠人力违背的。”声音甜美柔腻之极。叶飘零暗暗切齿,心想:“我虽不赞成病了便去投药,头痛医头,脚痛治脚,完全把人当成木偶。但我至少知道病了还要细加调养,好激发人身潜力驱走病魔。李弥勒居然叫人逆来顺受,不加理会,真正焉有此理!”见苏水清捧住胸口,甚是痛苦,忙扶住了她,道:“可是师父说你的罪孽他已替你化解,因此安排我来给你治病。”

苏水清再也站立不稳,坐倒在地,还在说道:“师父对我们这么好,真的没有办法谢谢他。”叶飘零将她扶到山壁后,免得冷风刺骨生寒,然后拉起她双手,给她输了一阵真气,已知她是劳累过度,又受风寒,发病已久,长期不治,因而肺部已经溃烂,只怕难以康复,此生都会被病魔纠缠,又想起她母亲身死,更是怜惜。直过了半个时辰,苏水清这才精神振作起来。叶飘零道:“水清妹子,你不是湖南人么?”

苏水清点点头道:“我家在苏州。上个月我妈梦见师父告诉她我们已证菩提大道,该在今夜衡山升仙。于是我妈带着我来到这里的分舵。教友们都羡慕我们这么快便可飞升了。我们住了几日。今天早上忽然来了个胖子哥哥突然把我带下山去,直到下午我趁他解手,才好不容易逃脱他手,却又病发倒地。后来我们教友来抓走了那胖子,把我带回来锁在房间里。”她说到这里,叶飘零心想:“胖子,莫不是逸风兄?”忙问:“那胖子哥哥是什么相貌?”

苏水清道:“我也说不清楚,大概就是这么多高。”说着掂起脚来,伸手探到叶飘零眉头处比了一比,又道:“他的头就像个上窄下宽的三角形。”叶飘零原已知道那人必是林逸风无疑,听她描述后更无疑心,道:“你可知那胖子哥哥现在何处?”

苏水清道:“他应该会被关在后山囚牢里。”叶飘零道:“水清妹子,你能带我去找他么?师父说他虽然反了本教,可他深具慧根,是个人才。因此师父让我来劝谕他,务必使他迷途知返,更好的体会天神之意,为世间传播真理。”说到这里,忽然发现自己说话越来越象李弥勒的口气了,可见要为事情找出个堂皇的理由实在再简单不过了。

苏水清道:“嗯,漂亮哥哥,你跟我来。”叶飘零拉起她冰冷的小手,往山腰行去。一路问她:“水清妹子,你说你被教友们锁在房间里,怎么又跑出来了?”苏水清仰着头得意的笑道:“他们能锁得住我么?当初我被锁在房间里,我想这下糟了。看来他们是怕我圆满,所以要关起我来,让我升不了仙。妈妈等我不到,肯定自己升仙去了,房间里又没有油,我不敢直接点火,那样子多痛啊。我正急的时候,忽然发现门外还有一个人专门看守我,我就装做要烧房子骗他进来阻止时,就一棒把他砸昏。我就逃出来了。”

叶飘零道:“你倒是个鬼精灵。”苏水清笑笑,甚是得意,但又撅起嘴道:“漂亮哥哥,你能不能跟师父说,让我快点升天。我不要和妈妈分开,我要和妈妈在一起。”说着怔怔的,眼泪便流了下来。叶飘零忙安慰道:“你放心。你妈妈已上天升仙,证明她觉悟极高。她也一定希望你更好的在凡间宣扬教义,普及真理。时候一到,她自然就来接你升天。”

说话之间,两人绕过暗防卡子,已来到一片房屋前。苏水清带他走进去,指着一间房道:“囚牢就在那边。”

迎面走来一人,对叶飘零喝道:“你是何人?”又转脸问苏水清:“水清,你来干什么?”苏水清道:“总管,他是师父派来劝谕你们今天抓来的叛徒的。”那人点点头,指着山顶道:“老大叫你来的?”叶飘零道:“不错。我跟林逸风有些交情,因此老大让我来劝劝他。”

那人道:“那你快去吧!这小子傲气得很,你最好给他吃点苦头。”一把扯住苏水清,狞笑道:“小丫头,你妈既然升天了,你又错过了圆满的时刻,不如以后就陪我们快活得了。啧啧,幼女的滋味我还不曾尝过。”叶飘零疾转身子,喝道:“你干什么?”那人道:“莫名其妙,你干什么?我们不早就说好了,等到他妈死了,咱们几个头领分了这丫头吗?你什么玩意,这里轮不到你说话,不去做你的事,在这里胡叫什么?”

叶飘零大怒,一拳把他打了个筋斗,道:“原来你们锁住她另有所谋,好狠的贼子!”这一吵闹,顿时惊醒了五六人,纷纷从床上爬起,涌了出来。叶飘零冷笑一声,背负苏水清,宝刀在手,冲杀过去。一阵狂砍,顿时断臂纷飞。苏水清哪里见过如此惨景,直吓得口中呕吐,晕了过去。叶飘零劈开几座囚牢的门,里面的囚犯如梦初醒,纷纷逃出,与相继赶来的教中斗了起来。

叶飘零一座座囚牢搜寻过去,终于找到了林逸风。林逸风大喜道:“飘零,你怎么来了?”叶飘零道:“林兄,闲话少说,快走吧!”林逸风答应一声,大呼道:“各位难友,随我从后山秘道冲出!”众人纷纷答应,聚在一处,林逸风打头,叶飘零断后,退下山来,来到一个山洞稍作歇息。

太阳升上三丈,苏水清醒转,满脸狐疑道:“漂亮哥哥,你是本教教友么?是不是入了魔道?”伸手来摸他额头。叶飘零放下她身子,正色道:“水清妹子,菩提教根本就不是传播真理,度化世人的名门教派,那李弥勒有的也只是野心勃勃,欺心要夺中华天下。你今日亲眼见到,菩提教邪恶荒淫,无恶不作,如今你该明白受骗了吧?”苏水清摇头惊恐的道:“漂亮哥哥,你说什么?”

叶飘零知道她这样的小女孩只是受骗上当,不似成年人般受愚之后便顽固不冥,当下跟她讲解天地宇宙的本质:“天地万物,阴阳二气所化。轻者上升为天,浊者下降为地……”又道:“李弥勒吸取了这些中国古典学识的大概,生拼硬凑,漏洞百出,诚为有识之士所笑。他之所以如此,正是瞧准了当今大家心态比较茫然,乘虚而入,许下一大堆虚幻的诺言,利用大家来帮他夺权而已……”那群囚犯都是受骗入了菩提教想要退出之人,一个个也现身说法,指明菩提教的邪恶。

苏水清听得眼睛越睁越大。林逸风又道:“我对中华武协诸多政策心怀不满,因此才被他们利用作文攻击武协。我只道他们凭借神学推翻中华武协,另建******的仁德政权,因此一直干得很认真。可我后来发现他们居然对你起那种企图,这才知道我受人之愚,因此逃走时顺手把你也带上了。没想到你居然还会落入他们手中。”

募地里苏水清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掩面奔了出去。叶飘零从后追上,叫道:“水清妹子,水清妹子!”苏水清转过身来扑入他怀中,哭道:“妈妈,我要妈妈!”叶飘零抱住她柔声道:“水清妹子,你妈妈虽然不能升仙,可她却终于用生命的代价让你看到了菩提教的真面目。你只要以后好好学武,将来铲除菩提教,为你妈妈报仇,她在天之灵也可以瞑目了。”说着抬起她的脸,给她擦掉那一滴滴晶莹的泪珠,心下却想:“她病入膏肓,命在顷刻,只怕……”口中却只是劝慰不已。

林逸风走过来,道:“飘零,你回衡山城去吗?”叶飘零猛然想起水若寒之约,心想:“糟糕,快要迟到了!”忙道:“水清妹子,我有急事将往衡山城。你跟我一块去吧?”苏水清摇摇头,道:“我害了我妈妈,我哪儿也不想去。”

叶飘零道:“水清妹子,你听我说。你爸爸还在苏州为你母女俩担心不已。你无论如何得先把这事告诉你爸。我过不了几天正好要去苏州……”林逸风在旁道:“你去苏州干吗?”叶飘零向他使个眼色,继续道:“到时我还想跟你同路,你跟我先一块去衡山城好不好?”苏水清听他如此一说,才抽抽噎噎答应了。

叶飘零用外套包住了她,将她横抱起来,道:“逸风兄,小弟有事先走一步。”展开轻功,疾往衡山而去。他抱着一人,直奔得汗如雨下,终于在午时感到了磨镜台上。轻轻放下苏水清,才见她身上已被自己身上的汗水浸得有如刚从河里出来一般。

他双腿已经全然无力,靠着栏杆,环顾群山,心下颇为感慨。在这里多少次等待慕容秋水的到来,如今等待依旧,旧貌却已换了新容。虽然心伤慕容秋水之去,又悲殷仲境遇之惨,复伤苏水清母亲之死,可只要他一想到水若寒,这一切烦恼都不复存在。想起不需多久,便可见到水若寒之面,一颗心怦怦的跳动,只觉得阳光明媚,整个世界都亮堂起来,所有的烦恼顿时一扫而光。只要有了若寒,纵然世间魔障再多十倍,照样一柄宝刀在手扫遍天下,叫天下群魔授首,更有何虑!又想起世间许多争名夺利之辈,东奔西跑,四处奔波,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到头来孑然一身,谁也不能相信,不知人间最快意之事,莫过于与朋友促膝谈心。世间最幸福的感觉,又有什么及得上在清风中等待朋友的到来呢?

苏水清年龄幼小,几乎没远游过,问起叶飘零这里的景色,叶飘零便兴致勃勃的给她讲起南岳魏夫人侍女麻姑仙山飞天祝寿的传说来,想到不久便可与水若寒会面,声音格外的兴奋。苏水清是个小孩,只听得把烦恼之事放在一旁,饶有兴趣的听着。一个传说讲完,又开始讲布袋和尚的故事。

“五代时期,有一个和尚,也不知是哪家的子弟,也不知他姓甚名谁,哪年当了和尚师承于谁也都无籍可考,只知道他祖籍是明州奉化人。他平日与人交谈时,总是自名‘契此’。他的身材又矮又胖,额头向前突出,走起路来,腆个大肚皮,遇事不慌不忙,总是乐哈哈的。他四处云游,随地安身睡觉。平日人们总见他用手仗背着个大布袋行走天下。进入市集城镇,他见物就向人乞讨。给他卤熟的鱼肉,他一把接过,放到口里大嚼,剩下的,就丢在布袋里贮藏起来,因此人们就称他为‘布袋和尚’。他出语无定,满口禅机。有一天,有个僧人名叫白鹿和尚的在他前面行走。布袋和尚赶上前去,手拊其背。僧人回头一看,布袋和尚便说:‘给我一文钱。’僧人说:‘讲得有理就给你一文钱。’他就放下布袋,当街叉手而立。白鹿和尚问他:‘如何是布袋?’他便放下布袋。白鹿和尚再问:‘如何是布袋下事?’他便背起布袋走了。”他说得兴起,一时忘了苏水清是个小女孩,自不会了解这些禅机,只睁大眼睛,听得不明所以。

叶飘零继续道:“布袋和尚云游四方,时唱一首歌。歌词是:‘只个心心心是佛,十方世界最灵物。纵横妙用武之地可怜生,一切不如心真实。人能弘道道分明,无量清高称道情。携锡若登故国路,莫愁诸处不闻声。’他与世无争,遇着事情总是打着哈哈,一笑了之。并作偈一首,劝告世人。偈曰:‘是非憎爱世偏多,仔细思量奈我何。宽却肚肠须忍辱,豁开心地任从他。若逢知已须依份,纵遇冤家也共和。若能了此心头事,自然证得六波罗。我有一布袋,虚空无挂碍。展开遍十方,入时观自在。吾有三宝堂,里空无色相。不高亦不低,无遮亦无障。吾有一躯佛,世人皆不识。不塑亦不装,不雕亦不刻。无一滴灰泥,无一点彩色。人画画不成,贼偷偷不得。体相本自然,清净非拂拭。’如此种种,大都是规劝世人不必多争闲气,顺乎自然之意。世人大为敬服,佛门弟子也十分敬重。不知何年,他云游到南岳衡山,见这里山色秀丽,佛门昌盛,便住了下来。有人问他从何处来,他作偈回答:‘一钵千家饭,孤身万里游。青目睹人少,问路白云头。’”

“后梁贞明三年三月时,布袋和尚告示众僧,他将离去。便在岳林寺东廊下,端坐磐石之上,临行前作偈说:‘弥勒真弥勒,分身千百亿。时时示众人,时人自不识。’说完,安然而化。但是在此以后,据说仍然可从别处看到他,依旧背着个大布袋,打着哈哈走路。于是不少人画其肖像,名为‘弥勒菩萨’。中国的“弥勒佛”像就如此传之于世。有一副对联:‘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笑口常开,笑世间可笑之人。’这便是弥勒佛的写照了。”

苏水清点头道:“漂亮哥哥,我记得李师父也提过这副对联的。妈妈经常跟我说,师父告诉过我们,人们不要为世间表相所迷惑,却追寻那些虚幻的名利,而应该仔细领会神的意旨,认真的探索宇宙正宗的真理,弘扬圆满大法,让世间人都了解真正的自己。”

叶飘零道:“那李弥勒不过学了些佛释道的皮毛用来行骗而已,所说不知有多少自相矛盾之处。只是当今武林中风起云涌,形势不断变幻,让人颇感无所适从,这才让他有可乘之机。清水妹子,等你以后长大了,学多了,自然就明白他这些骗人的鬼话了。”苏水清道:“可是菩提教里有很多少林武当来的,他们为什么就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叶飘零苦笑道:“你还没进少林武当,不知道里面会让人感到更加茫然。其实真正的真理,我也不明白。可是清水妹子,你要相信我,李弥勒的那些东西对你没什么好处。他也不是什么******的大师。什么比释迦牟尼强上一万倍,就算我跟他单打独斗,也能一刀砍下他的头来,那时你就自然知道他的底细了。”苏水清嘘了一声,跳起来捂住他的嘴,道:“李师父法力无边,我们身边每一粒灰尘,都可能是他的化身。漂亮哥哥,你别这么说话?”

叶飘零拧拧她的脸,微笑道:“他要来了正好,我非捅破的他的脸皮不可。可惜现在他鬼缩在美利坚,只怕是终生不敢返回了。”仰头看天,太阳已经向西,水若寒却仍未到来。叶飘零心想:“若寒还是没变,总是迟到。待会又要见她风风火火的跑来了。”想起从前水若寒急匆匆的跑进练武厅,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不觉脸上又露出一丝微笑来。

苏水清道:“漂亮哥哥,你笑什么?”叶飘零拍拍她头,道:“笑口常开,笑世间可笑之人。”苏水清道:“还有什么故事么,我还要听。”叶飘零于是又给他讲起故事来。这次讲的是南岳火神祝融氏的故事。

太阳渐渐偏西,叶飘零口里给她讲着故事,却翘首望着北方。半个时辰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水若寒始终没有来。

叶飘零一颗心渐渐沉下,正如周围这整个世界也渐渐暗了下来,心底深处隐藏了许久的一个念头从心底里升起:“若寒其实并没有真正把我放在心上,只是她太过善良,不忍心让我受伤害,因此才如此对我。难道真的是这样么?”

苏水清见他讲话声渐渐低沉,却不依起来,叫道:“漂亮哥哥,不要嘛,我听不见了啦!”叶飘零叹了一口气,心想:“若寒任性单纯,不会违心做事的。她既然答应了在此相见,就一定会来。”看看夕阳,已经是血红的一圈,悬在西山上不断的跳动。

夜幕渐渐降临,磨镜台上渐渐黯淡下来。叶飘零心想:“许是若寒派里出了什么事,今天无法赶回,看来今天她是来不了了。”低头看苏水清,已经有些疲倦,不由得甚是怜惜,道:“水清妹子,你饿不饿?”

苏水清点点头。叶飘零望着四周荒村野店,心想:“水清身子不好,不能饿着。”正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际,忽见山道上走来一人,却是神丢侠另世活雷锋易定军,这一下可是大喜,朗声道:“易师兄!”

易定军抬起头来,见到叶飘零,也是大喜,道:“飘零兄,你回来啦!”叶飘零回头道:“水清妹子,你在这里稍等我一会。”闪身下了磨镜台,直往易定军迎去。易定军问道:“飘零兄,你们少林放假好早,我们直到今天才放呢!你既回来,为何孤身到此?”

叶飘零道:“我在这里等若寒姑娘。”易定军笑道:“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找她。怎么不到祝融峰来先看看我。”叶飘零大笑,道:“你正在期末比武之际,我哪敢去干扰你呀!对了,定军兄,刚才跟我一块的那个小妹妹,她被母亲带入了菩提教,饱受摧残。如今她母亲已*而死。现在她跟着我又饿又累,你先把她带去,找个地方暂且安顿一下,我明日便去接她,好吗?”

易定军稍微迟疑了一下,道:“飘零,不是我说你。现在这世道,骗子之多,难以胜数。你看现在路上那丐帮人众,何其之多……”叶飘零点头道:“我知道。但她是我亲手从菩提教中救出来的,绝不是假作可怜。”

易定军道:“那就好,我先把她带到我家。你明日到我家来吧。”叶飘零点点头,两人走上磨镜台去。苏水清伏在栏杆上,已经有些昏昏欲睡。叶飘零道:“水清妹子,累了吧,先去歇息一会,吃点东西,好不好?”苏水清抬起头来,道:“漂亮哥哥,你要办的事做完了么?”

叶飘零转头对易定军道:“定军兄,这位苏水清妹妹,今晚上就交给你了。你可要好好照顾她。”易定军点点头道:“你放心。”叶飘零回头道:“水清妹子,这是我的结义兄长易定军哥哥。他的家就像我的家一般。这里晚上很冷,你又没吃晚饭,这样下去身体会支持不住的。你先跟定军哥哥去他家,我明天便来找你。好吗?”

苏水清抬起头来,幽幽的道:“飘零哥哥,我知道你很忙,我总是拖累了你。”叶飘零见她一个小女孩说出这等话来,一时竟被她弄得手足无措,但一双眼里却露出企盼的神色来。苏水清接着道:“你既然怕我干扰你,飘零哥哥,我不会在这里坏你的事的。”叶飘零心一痛,不由自主的脱口说道:“水清妹子,你别这么说。我们一块去,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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