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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1) 笙歌散后酒微醒 矢箭来时意更慵

当下回到太室阙,摊开纸笔,花了一日一夜,才把课题报告写完,第二日送到大德广林法师处。一连数日,都在忙着课题报告和满师答辩的事情。按照少林惯例,每年七月十四日少林召开满师大会,待所有拿到暗器水平一的弟子闯过铜人阵或者木人巷,即可拿到满师证书,铜人阵他是早已破过的,因此这个他不需要考虑,反倒比邵伟、向天飞他们少了一道满师关卡。

这几日也曾和关杰去达摩院探问情况,终究没有明确答复。直到六月二十七日才得祥莉师太传来讯息,说几经开会协商讨论决定,三十日再进行一次暗器水平一补校,所有满师弟子尚未通过者均可参加,此次乃少林天恩浩荡,特此网开一面,但暗器补校也将刷人,因此望各位弟子认真应付,不要错失最后良机云云。

关杰因此来叫叶飘零去练暗器,却见他宿舍空无一人,只得自己先往练武场去了。此时叶飘零正在少室山下“聚散饭庄”中对酒当歌。大厅中拉起竹帘,将三张桌子与周围隔开。入座的都是叶飘零的大成班同窗,诸人无不到席,连邵伟家属许碧川、卜正家属谭坛也友情参与,听着叶飘零、邵伟、向天飞、卜正、单和五人相拥唱歌:

我自天涯匹马行,江河湖海任飘零。由他四处风和雨,管甚八方棘与荆。

仗剑何愁大道远?举杯但爱晓山青。今宵一聚无余事,只记当年旧姓名。

李炎炎、西湖、马如龙、阿毛等一干人在旁边拿筷子击打杯碗,引得竹帘外一干食客不住瞥向帘中,心下暗叹:“又是各奔前程时节。”饭庄掌柜、小二生怕诸食客嫌吵离去,又不敢得罪满师弟子这最广大的顾客来源,只得四面陪笑,到处作揖。

五人歌罢,各取一杯二锅头一饮而尽。掌声中,叶飘零又端起一杯,走到黄蓉儿身前,说道:“帮主姊姊,大家都很喜欢你,我也很喜欢你。飘零不肖,先良秋水,虽弃我如敝屣,而我实难忘情。她满师之后,无处寄住,唯有仗你相助。飘零自知无用,唯以此酒为敬。”说着一仰脖子,又大口吞落。黄蓉儿跟着饮了一碗米酒,说道:“飘零,你让她直接来就是,我会帮你照应她的,你尽管放心。“向天飞、程誉等均大叫道:“飘零,你最后一句再对也没有了,人家直接叫嚣让你滚蛋了,你还卖什么好,真不是男人!”单和更抓起一把筷子,就往叶飘零身上砸了过来。

叶飘零默然承受,任那筷子撞到背上弹开坠下,又斟一杯,正欲喝时,薛飞燕端一碗米酒走过来道:“飘零,你休要自怨自艾。像你这样受了她无数伤害的人,还能帮助她,这才是真正男人的风度,让我们干一杯。”叶飘零转身道:“飞燕,异国不比京都,你既飞跃重洋,事事都要小心,记得常常来信,让我知道你一切平安。”两人共饮了,相视一笑。

旁边一声大吼道:“给我满上!”抄起一只大碗,把那二锅头满满斟了一碗,那人国字脸,闪电眉,长相方正,顾盼生威,却是西湖。他在少林历任同当盟支部书记、同当盟总管执事,但武艺学科多挂红灯,因此只能勉强通过力士满师校核,无法继续深造,但他希望继续考取武士,因此没找工作。众人见他端起好大一碗二锅头,分来阻拦,都道:“西西,悠着点儿!”

西湖用力挣开,叫道:“悠着点的,不是好汉!”走近身来,往那一大碗烈酒一口饮下,满襟酒水,淋漓流散。西湖左手拉着叶飘零,右手拉着黄蓉儿,叫道:“飘零,蓉儿,咱们今日就在这里拜了把子,以后到江湖上去,看谁敢欺负我们!”叶飘零、黄蓉儿齐声叫道:“正是,咱们就是兄弟姊妹,喝!”西湖拍着叶飘零的肩膀,叫道:“叶飘零,少林派里我******就佩服你一个人,你******够直,够爽,又有真才实学,不像一班龌龊小人,只会吹牛拍马!你******给我自己争气点,不要在这里哭哭啼啼!”他拼力大吼,然而造成的却是三个人围成一圈,相对流泪。

那边小包也是即将出国的人,端了一碗米酒来到,亮晶晶几滴眼泪悬在脸上。她走到西湖面前,说道:“西西,少林这种授艺制度下的武艺成绩根本就算不了什么,你一直都很优秀的,西西,我相信你!”西湖歪靠在椅背上,左手挥舞着,道:“那……那是,我一定……一定会有出息的,我看将来谁敢瞧不起我!”右手抄起一只酒碗,啪的便往地上摔去。砰的碎裂,叶飘零带泪大笑,指着西湖道:“西西,你够劲,是男人,我他妈要好好向你学习。”他一脚横扫,将随瓷片扫开,踏上一步,叫道:“咱们今日拜了把子,有谁会没出息呢?”把手中酒杯重重往桌上一顿,满席饭菜都跳了起来。当下叶飘零、西湖、小包、黄蓉儿、薛飞燕五个人相互抱作一堆,一齐痛哭失声。

募地里席上一人大哭而起,撞翻数只碗碟,叫道:“西西,我喜欢你好多年了,为什么你从来都没跟我说过一句话!”将小包推开,一头扑入西湖怀中,众人注目看时,原来是隔壁班上的唐诗韵,她平日素不言语,极少抛头露面,同班弟子尚少交往,更何况叶飘零、西湖他们了,众男弟子回忆起来,也就平常在宿舍上卧谈会上说过一次她是否有自闭症而已,因此今日唐诗韵来到他们的班内聚会,众人均已十分奇怪,这时方才恍然。

西湖本就不认识她,再加上头脑中一片昏沉,更难思索,左手搂住了她,右手却依旧和众人抱在一处。小包被推了出来,又挤了上去。众人相拥,或垂泪,或嬉笑,似乎要把数年来的风风雨雨,尽皆发泄在这一瞬间。喝到分际,众人一齐往垃圾桶中呕吐,推推搡搡,东倒西歪,也不知谁脚步一滑,数人一齐摔跌在地。只有西湖原是坐在椅子上的,这才幸免于难。各人纷纷爬起,就近端起酒杯酒盏,又喝了起来。西湖却不言不动,原来已靠着椅背睡过去了。

叶飘零瞥见桌上酒尽,连忙转头,听得侯飞、阿毛等人猜拳竞酒,便凑过去倒了一杯,坐下来自行喝了。向天飞坐在不喝酒的一桌上,劝道:“飘零,你马上要测暗器,少喝一点为好。”叶飘零笑道:“向大哥,此时不尽兴一醉,等到各奔东西之际,却到哪里去喝?”向天飞摇头道:“便是要喝,也不要自己喝闷酒,和大家一起吧!”

这时众女弟子已不再喝米酒,一个个也换了二锅头,杯来盏去,哭笑无常,尽忘了今宵酒醒,能在何处,又怎念明朝上路,可向何方?叶飘零身子横过向天飞怀中,头枕在黄蓉儿膝上,俯面向下,口中呕吐,眼中流泪。黄蓉儿却靠在程誉身上,两人不住碰杯狂笑,那边又连上了一大串人,不能尽述。

畅饮半宵,笙歌已谢,饭庄到了关门的时候,该上路了。一群人推推拥拥,挤出店门,这个站不稳脚步,那个拉不中马缰,歪歪斜斜,晃晃荡荡,初时还聚在一处,后来便渐渐散开。卜正、杜盟、薛飞燕、马如龙、杨予欣一伙都是要出国的人,聚作一堆,不知往哪里去了。小包、向金虹坐在向天飞的劣马上,三人一骑,挨挨蹭蹭,也不知去了何处。阿毛悄悄从人群中掉队,看到路边一个建筑工地,场上无数民工席地而卧,他便凑了上去,挤在民工中间睡了。又有黄蓉儿拉着唐诗韵,走在沉睡不醒由李炎炎架在马上的西湖身边,不住指着跳脚大骂:“西西,我们鄙视你!这么好的女孩子你也敢不要!”众人或倒山中赏月,或坐楼下吹风,只有邵伟扶着叶飘零,安然回到宿舍,倒头便睡。

诸事虽烦,然而一夜睡醒,尽皆如梦。做满师课题的作满师课题,钻研铜人阵的钻研铜人阵,一切又恢复正常。六月二十九日乃是满师课题大评判之日。叶飘零的评审师父乃是邵伟以后的师父大智广生法师,素来严谨,叶飘零在治学上虽多有创见,偏偏飞扬跳脱之性不改,难免有无数疏漏,被大智广生法师一一捡出,包括课题报告页码错误、同音错别字、标点符号遗漏在内,一共总结了七类八十一条,当庭一一指出,着实教大德广林法师尴尬了一阵。大德广林法师却是厚道之性,老而弥坚,当庭答对之时,凡有弟子不懂,他反而一一为之解说。两人一扮黑脸,一扮红脸,那是刀战系由来已久的事情了。

这边揭过,便是真正的最后一次暗器水平一补校了。全派三千三百满师弟子中,有十八人需要补校。叶飘零大早起来,便到隔壁来拉徐仴盛,被他照头一拳,当胸一脚,虽然避过,却知徐仴盛是拉不动了,只得自行来到飞矢宫,走入练武厅,平日不加用功,此时便颇忐忑:“少林虽给了机会,但这次也是要刷人的,万一被刷,我可再也没话说了。”运动运动筋骨,自知暗器功夫,比起高级班时还颇有退步。如果说单纯发射暗器,自己仗着内力深厚,还能产生一定威力,但这次补校考的是暗器理论和接收暗器,那都是自己荒废多年的了。四面环顾,见补校即将开始,厅中学艺弟子却只有十五人,还有三个缺席未到。叶飘零微生同病相怜之意:“难道这两位同门也和我、仴盛一般失意,万念俱灰之下,连最后机会也懒得理会?”忽地一个念头闪入胸中:“少林这次补校,说是按人数比例刷人,我为何不去邀几个已经通过了的人再来参加,让他们故意放水,岂不是可以保证大家均可通过?”暗呼失了计较,此刻想起也来不及了,转念却又颇感羞耻:“我叶某堂堂男儿,岂能为了一个破暗器校核,弄这些歪门邪道?然而大丈夫能屈能伸,事已至此,我又何必再作清高?”一摸钱囊,方才定论:“便我愿意,也交不起这许多人的报名费用。校核在前,我还想那许多作甚?”眼见校核师父已经入场,他心潮翻滚,颇有退缩之意。

“连邵伟这样的奇才,都对你临危不惧,敢打敢拼佩服不已。叶飘零啊叶飘零,你今天为了个破暗器校核便如此胆战心惊,也不怕传出去让人失望么?”倚墙一叹,强定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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