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茹刚迷迷糊糊想睡,就听见开门的声音,她知道是又来新人了,心里一惊,就睁大了眼睛。门开了,走进来一个黑瘦的年轻女人,进门之后,嘴里还不停地说着什么,门外的警察制止道:“闭嘴!大半夜的别人都休息了,你还吵什么?”
“知道、知道。”女人连连点着头,“我不说了。”
警察在门外叫:“值日生,认真检查一下,没问题安排休息。”
张春兰答道:“是。”
杨玲这次没等张春兰叫她就跳下了床,眯缝着眼睛让刚来的人到厕所去准备给她做安检。那女人不等杨玲说,自己把衣服撩了起来,一边抖,一边说:“不用检查,我身上什么也没有,连胸罩的钢圈也拿掉了,绝对安全,真的,什么也没有,你们放心,我不会死的,我想得开开的。”
杨玲推了她一把:“少废话,到厕所台上去。”
“好、好,不要动手,我上去。”
“等等。”张春兰从床上欠起身子端详新来的人。
“哎呀,是张姐呀,你咋到04来了呢?”女人拨开杨玲,跨下厕所台,快步走到张春兰的面前,“张姐,我是杨阳,这可太好了。”
张春兰坐起来,皱着眉头问:“杨阳?你咋又进来了?这才出去几天呀?这里的饭好吃是吧?”
“别提了,张姐,我太倒霉了,我本来把东西都拿到手里了,没想到手一抖掉到了地上,那两个骚货追过来抓住我硬是不放,没办法,又进来了。”杨阳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摸出个打火机递给张春兰,“张姐,给你,本来还有一盒烟,在前面安检的时候收走了,这个还是我藏着没被搜出来的,来,张姐,我给你点烟。”
张春兰笑了起来:“你想抽烟就明说,别给我来这套,显得你有多聪明似的。”
“不是,我是真的跟你点烟。”杨阳说。
“烟在老地方,自己拿。”
“哎。”杨阳蹲下身,熟练地从床下拿出两根烟点上,把其中的一支递给张春兰。张春兰慢慢地抽了两口就递给了杨玲,说:“你抽完睡去,她不用安检。”
杨玲拿着烟不抽,眼睛盯着杨阳问:“张姐,她是不是老孙说的那个杨阳?”
“哦,对了。”张春兰一拍巴掌,“我问你个事儿,你不许骗我。”
“啥事儿?”杨阳见张春兰和杨玲的表情都很古怪,她有点儿紧张起来,“张姐,我跟你肯定不说假话。”
张春兰问:“你出去之后有没有到老孙家去骗她老公的钱?”
杨阳瞪大眼睛问:“我?我骗钱?哪个老孙?”
“就是原来跟你在一个监室的孙秀莲嘛,她老公让人家骗了,这事儿是不是你干的?”
“不是。”杨阳肯定地说,“不是我干的。”
张春兰盯住杨阳问:“真的不是你?”
“哎呀,张姐,我可能干这种事儿吗?”杨阳急得双脚直跳,“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我偷不假,那是我的本事,我咋会去骗钱呢?”
杨阳看看张春兰,又看看杨玲,说:“张姐,到底是咋回事儿嘛?你们咋怀疑是我干的呢?”
“有人给孙秀莲的老公打电话,说她在这里受苦,要他给钱,意思是给队长行个贿,照顾照顾她。”
杨阳认真地听着,着急地问:“后来呢?”
“急啥嘛,先抽支烟。”
“不抽,你快说,后来呢?”
张春兰笑了起来,点燃一支烟递给杨阳,问道:“真的不是你干的?”
杨阳把烟叼在嘴里,双手高高地举了起来,说:“我发誓,这事儿要是我干的,我不得好死。我有什么不敢承认的,真的不是我,你快说后来的事儿。”
张春兰说:“后来他老公就把钱给人家了,就这么回事儿。”
杨阳问:“多少钱?”
“一千。”
杨阳更急了,拍着大腿说道:“你说这事儿可能是我干的吗?一千块钱我手一哆嗦就来了,我还用劳神费力骗去!张姐,你听谁说的?”
“人家孙秀莲自己说的。”
“孙秀莲关在这里,她咋知道是我干的呢?是那个骗子长得和我很像?”
“我也问了,人家没有看见骗子,人家一估计就认准是你了,那有什么办法?”
杨阳跳着脚骂道:“我日她祖宗,这事儿咋会是我干的呢?我是干这种事儿的人吗?这个老家伙咋这么恶毒,把我的名声都搞臭了,让我出去还咋混?”
张春兰制止道:“嘘,你小声点儿,大半夜的喊个啥?别把队长喊来了。”
杨阳声音稍微压低了点儿问:“张姐,姓孙的在哪个监室?”
张春兰说:“本来是在我们这里,睡觉之前刚被我扇走了。”
“她现在在哪个监室?我明天跟队长申请跟她调到一起,看我不扒了她的皮。”
张春兰说:“你看,你看,都出去、进来好几趟的人,一点儿城府都没有的,不是你干的就算了嘛,跟她这种人急啥?她说是你干的又没有人相信,理她干啥?”
杨阳说:“多冤枉呀,这口气咋能忍下去?要是钱多还好听点儿,一千块钱,多难听,我在外面抽大烟,一天都是一千多,我在乎她的这几个小钱?我最听不得冤枉话。不行,我明天一定要找她。”
“找啥找?听风就是雨,队长知道是我告诉你的,那不成了我搬弄是非了?本来我打了姓孙的事儿还没完,你又来给我惹事儿,你还让不让我活了?知道就行了,还较起真来了?”张春兰有点儿生气了。
杨阳抓抓脑袋,说:“可这也太冤枉了,我本来就不是好人,她这又给我扣个屎盆子,我心里不得劲,难受。”
张春兰拍拍杨阳,说:“难受也憋着,多想一想在这里咋过。这次偷人家多少钱?”
“一千八。”
“一千八,加上你是累犯,怎么也在一年以上,好好待着,最好不要让队长讨厌你。”
杨阳坐到床边问:“张姐,几个队长换了没有?还是不是向队长她们几个?”
“是,基本上没换,你才出去几天嘛?”张春兰说,“你看你又进来了,我还连一审都没有下来,真是气闷。你也不争气,好歹等我走了你再进来嘛,你就急成这样。”
杨阳笑道:“没有办法,我也不愿意,运气太不好了。张姐,你说我明天见了向队咋说?”
“能咋说?不做声就是了。凭良心说,人家向队对你那真是没得说,又是给你做思想工作,又是鼓励你戒毒。你走的时候鼻涕眼泪一大把,赌咒发誓,又是要拒绝毒品,又是要好好活一回,真是恶心。”张春兰斜着眼睛看了杨阳一眼,厌恶地把头偏向一边,“这没几天又进来了,说话跟放屁一样,你还能跟人家咋说。”
杨阳看看张春兰说:“张姐,我发现你咋说话口气变了,跟以前不一样了,你被队长感化啦?”
“没什么感化不感化的,我这人就信一个‘义’字,人敬我一尺,我就敬人一丈,我不管她是队长,还是什么人,只要她真心对我,我就死心塌地对她,就这么简单。”
杨阳见张春兰表情严肃,也不禁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张春兰把头转过来仔细看了看杨阳,说:“你看你瘦成什么样子了,我刚才都没有认出你来,那东西不抽不行吗?”
“张姐,你说狗它改得了吃屎吗?何况我压根儿就不想戒。”
“你呀,别把命抽没了。”
“张姐,都不抽了,你的东西卖给谁去?你对我那么好,我也给你做点儿贡献。”杨阳调侃道。
张春兰突然来气了,一巴掌拍在杨阳的头上:“放屁!我最讨厌别人说这种话,你敢再说我对你不客气。”
“开玩笑、开玩笑,下次不敢了,嘿嘿。”杨阳嘿嘿笑着,露出一口残缺不全的牙:“张姐,我要是不进来,说不定就抽死在外面了,正好进来养养身体,进来是好事儿,真的,好事儿。”
张春兰骂道:“真是怪事儿,坐牢还成好事儿了?”
“嘿嘿。”
张春兰问:“你会犯瘾吗?”
“今晚上不会犯,要犯也是明天,进来的时候我抽得足足的了。”
张春兰指指孙敏:“这是你的同行,正犯瘾着哩。”
杨阳看看孙敏,说:“不像呀,睡得这么踏实。”
“医生给药了,不然还不折腾死人。”张春兰嘱咐杨阳,“你听着,敢做就敢当,你明天就是犯瘾犯死也要给我扛住,别让人家瞧不起。”
杨阳举起手,说:“张姐你放心,我保证扛住,我不会像别人那样丢人现眼的。”
“那就好。”张春兰又在杨阳的肩上拍了几下,“唉,睡吧,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哩,既然来了就要守人家的规矩。”
“我知道的,张姐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的。”杨阳爬上床,挨着张春兰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