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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徐成飞被确立为最大的嫌疑人,而且不久将被逮捕、审讯、直至开庭判案,这个消息可谓十足的劲爆,已经将徐成飞多年来的淡定炸飞了一半。但这消息本来并不是公布出来的,是在案件调查和检察院都有涉足的,神通广大,行动力十足的艾佳小姐打探来的消息,不过艾佳不懈的打探这些消息的目的,倒不是为了她这个名义上的未婚夫,徐成飞,而是为了她现在朝思暮想的那位恋人,徐成事。

打听到了最后,居然听到了这样的消息,艾佳也是非常震惊,虽然被说了一句“可别告诉当事人啊”,但她从来也不是听人话的姑娘,加上对于徐成飞,说实话,她还残留着一点点的感情,虽然更多的是背叛了他的愧疚感,于是她毅然决然的将这个秘密吐露了给徐成飞,不过吐露也就是吐露而已了,因为警方掌握的证据,也令艾佳十分的怀疑了,所以她简单的告诉了徐成飞这件事,然后轻轻的对他说“要小心”就离开了他的身边。徐成飞默默地看着走远的未婚妻,最近这些日子艾佳的异样,他也已经有所察觉,平日里都是她主动来找自己的,但最近这几日明显地颠倒了过来,而且就算自己去找她,她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时不时拿起手机看一眼的举动令徐成飞非常的怀疑,艾佳这是在等谁的消息?但此时此刻的艾佳,仅仅是他烦恼来源之一,多事之秋,本就心烦意乱的徐成飞,一件件的事情袭来,他也是再一次沉不住气了,再过几天就要被拉上法庭了,这怎么办……也,只能,找姑姑商量了吧。

徐晓洁接到徐成飞打来的电话,听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后也赶回了家。她回到家后,直直的就走向了徐成飞的房间,落日留下的最后几点余晖渐渐消失,徐成飞房间里已经接近昏暗,只能看见他呆呆的坐在床边上,徐晓洁把房间的灯打开之后,徐成飞抬头看了一眼她,随即又低下了头。徐晓洁走到写字台前的椅子上,她深深的呼吸了一下,向前探过身问向徐成飞:“阿飞,怎么回事?你从哪听来的消息?我刚才回来的一路上也打电话问了沈聪和黄真,他们都是含糊其词的,就好像确实有这回事一样了。是艾佳告诉你的?”

徐成飞沉沉的点了一下头,缓缓的抬起头来,嘴唇颤抖了好几次,好几次要说话都没有说出口。看到他这样子的徐晓洁也有点着急了,她一把拉过徐成飞的手,紧紧的握住,安慰道:“没事,没事,你别慌。先告诉我,到底怎么了?一点点说,不着急。”

徐成飞也稍微定了定心神,他将满是汗水又不断颤抖的手从徐晓洁那里慢慢地抽了回来,张开那薄薄的嘴唇,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警察,有证据了。”,随后他又低下了头。

徐晓洁听到这话马上就是一愣,然后她紧紧的盯着徐成飞,轻轻的问道:“什么证据?阿飞,你爷爷死的那天晚上,你都干什么了?”

“我……”

“你别瞒着我,都告诉我,这样我也许还能帮助你,快说。”

徐成飞再一次的抬起了头,他告诉了徐晓洁,那一天晚上他所做的事情,没有任何保留的,全部都说了出来。

“你,你这简直是……愚蠢!愚蠢透顶!你傻了吗!”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我本以为……”

“算了算了,事已至此,那……证据是什么?”

徐成飞缓缓的开了口,也正如那时刻的唐言,对黄真娓娓道来自己的想法:“老黄,你看这件衣服的袖口,沾满了血迹,当然,这个就是徐森豪的血了。那么衣服领口这里的头发,DNA检测的结论,非常确凿的是徐成飞那小少爷的,而且这件衣服,如果问问徐家照顾徐成飞起居的仆人就应该一清二楚,这到底是谁的。至于十分巧合的在小少爷就读的大学的垃圾桶里找到了这么一件衣服,就更不用说了,这就是直接给出答案了。”

“我们可以这么推理当时的案情经过,十点的时候,外面的那位徐成事少爷再一次来到了徐森豪的房间里,徐森豪激动的开始告诉他财产都留给他了,当然那时候徐森豪还没弄清这两个孩子被调换过身份的事情,不过徐成事是清楚的,因为调换这事从始至终就没有影响到他,所以他自然是不理会徐森豪那一番话的,什么财产都给了他那样的话。而且,根据我们对他的询问,也能判断出来,其实他想听到的,看到的,肯本就不是什么财产的归属,他完完全全就是想回来他那个家。所以一是失望,二是觉得鬼话连篇,所以徐成事非常愤怒的拿起刀开始威胁徐森豪。而此时此刻,不幸的徐成飞少爷,那时候在门外的他偷偷地听到了这段对话,然后他就相信了,相信了财产都给了别的孩子,因为他可是被调换身份所影响了的那个,从小就受到徐森豪的无视,居然还一点财产都不留给自己,于是杀人动机就这样有了萌芽。这个时候他可能返回了自己的房间,然后不知道是谁,前往了的徐森豪房间,发现了有人接近的徐成事就那样跳窗而逃了。十一点的时候,不是有佣人看见徐成飞从徐森豪的房间里出来,然后过了几分钟后又进去了吗。我认为是他第一次进入房间想和徐森豪理论下,但是却遭到了徐森豪劈头盖脸的咒骂,于是他终于忍无可忍,他扭头就去厨房拿了一把刀,然后冲进了徐森豪的房间,一刀!噗的结果了徐森豪的生命,等他再次拔出刀时,那大量喷射出的血液无可避免的沾满了他的袖口,这也是唯一的一个能把袖口沾满血液的可能,所以这个决定性的证据现在被我们找到,并保留。要问起他再次拔出刀的原因,那当然不是什么愚蠢的报复性反复刺杀,说实话只有杀人狂魔或者变态狂才会这样做。他再次拔出刀,是因为他看到了扔在地上的那把刀,那把刚刚徐成事握在手里威胁徐森豪的刀,他就想到了嫁祸于人,于是他就把刚才徐成事扔在地上的那把刀给插了进去。他可以采用很多不留下指纹的方法,比如隔着纸巾,用一只手捏住刀刃,再次对准了徐森豪的心脏,用另一只胳膊压住刀柄,将刀再一次插入。然后把他用过的真正的凶器拿回厨房,从头到尾的洗了一遍,于是真正的凶器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快速地杀害了徐森豪之后,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而刚才那次他和徐森豪的争吵,也让大家都感觉到,起码徐森豪夜间十一点的时候还活着,所以徐森豪死亡时间也就顺其自然的推到了凌晨之后。那么,如果说到凌晨之后的话,恐怕也就只有徐成事还有犯罪的可能了,这样子的话,等到第二天案发之时,警察来搜查现场,就会发现那把“凶器”上还完美了出现了陌生人的指纹,却完全没有他徐成飞的指纹,于是他就成功的将谋杀罪嫁祸给了徐成事,找到了自己完美的替罪羊——即报仇杀了徐森豪,又能让财产继承者丧失继承权,这多么两全其美。”

“那后来徐森豪胸口前,刀上徐成事那指纹怎么没有了?而且地上明明还扔着一把有徐成事指纹的刀。”黄真反问道。

“我的大侦探,你这是在考我吗?这个我当然考虑过了,地上多出来那把有着指纹的刀,明显是徐成事后来自己去了又弄了一把刀扔在地上的。凌晨,或是更晚,徐成事绝对又来了一次,而他发现了徐森豪已经被残忍的杀害,更可怕的是自己几个小时前紧紧握住的那把刀不见了,不出意外的话——插在徐森豪胸前那把应该就是了。所以他意识到了自己已经被陷害,白天出入徐家这么多次,而且连遗嘱都写了出来,自己来过这里的事实恐怕是无法回避了,拿着刀吓唬过徐森豪的事,弄不好也都被录了音、拍了照什么的呢,所以想不承认这些事估计是不可能了。于是他去厨房又拿了两把刀,一把扔在地上,装作是自己握住过的那一把,一把又代替了一下那个被插在胸前的刀,自然是不会留下任何指纹了——就和我们看到的一样,最后他就带着胸前的那把刀跑掉了。怎么样?插了三次,丢了两把刀的真相,就是这样?”

“他为什么不把插在胸前那把刀直接拔出来扔地上,不也可以。”

“那会有血的,多明显啊!而且就因为地上那把刀没有验出来血,所以肯定不是他拔出来又扔回去的啊。”

“那他为什么要拿走一把刀逃跑,有什么意义吗?”

“嗯,确实没什么意义……也可能他没有拿着刀逃跑,他就从厨房拿走了一把刀。厨房丢的第一把刀就是第一次徐成飞杀人的刀,因为是真正的凶器,所以徐成飞不敢再放回去了,那把刀就被扔掉了,或者被藏了起来。”

“如果这样的话……徐成事怕有自己的指纹,直接擦擦刀柄不就好了,然后扔一把刀到地上就可以了啊。为什么还要费事拔出来一把,再插回去一把。”

“他可是认为那是之前他威胁徐森豪时的那把刀,当时的情况咱们并不清楚,很可能刀刃上也有什么东西啊,所以他完全有必要要拔出来,再插回去。然后因为那把刀既有血迹又有指纹,所以他把刀洗干净了,放了回去,这样就只丢了两把刀。”

“他还去洗洗刀,多费事啊,直接拿走或者扔掉不就可以了吗?”

“刚才是你说的他拿着一把刀逃跑没有意义的!反正不是徐成事就是徐成飞,洗了一次刀,放了回去。然而这个行为并不会影响整个推理过程。”

“所以就是徐成飞咯?”

“证据确凿,动机十足,别人谁还具备这两个条件?徐成事,能推测出来他回来又扔向地上一把刀,说明他心中还是很坦荡的,也说明了他没有杀害徐森豪,不然他这举动毫无道理啊。”

“好吧,你这推理很不错,只不过就是没有用上所有的证据……嗯,也没解释全部的矛盾。”

“嘛,证据和矛盾,目前为止只有我们知道,所以不碍事的,而且那个很有可能也是个意外。总之目前就这样,也能满足你的需求了,如何?”

“可以,证据确凿,动机十足。”黄真在一旁皱着眉斜坐着,用着很沉闷的声音回答道,正如此时此刻的徐晓洁,她正默默的坐在徐成飞的房间里,湿重的空气压迫着她的胸腔,粘滞感席卷了她整个鼻腔,令她呼吸都困难,时间在这个房间里好像得到了永恒的停止。不知什么时候,徐成飞的一声呜咽打碎了封印的时间,掉了一地的时间碎块令徐晓洁也再次清醒了一下,她对徐成飞说道:“阿飞,就算这样也不能坐以待毙啊,你还不如说出来,你那袖口沾满了血,并不一定就是当场拔刀的时候喷射出来的啊,你告诉警察,你是很久之后才去把刀拔出来的。”

“干这种事,我真是晕了头……那我就说出来?我告诉警察我要换刀的真相,就是为了包庇我那个失踪了十多年的哥哥,好让警察不知道到底是谁杀的爷爷?这种话,他们怎么会信?法庭上法官又怎么会信?”

“孩子,你让我想想,总会有办法的。”

“有什么办法?根本问题都没有解决,那个徐成事只要活着一天,我们就得每一天都过得提心吊胆。”

“……”徐晓洁吃惊的看向徐成飞,她的心里也混乱至极,“阿飞,你……”

“所以,就靠你了,我们家的一切,从很久以前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

“……放心吧。”徐晓洁最后咬了咬牙,随着又释然地站起身,迈着轻飘的步伐走出了徐成飞的房间,她盘算着,现在是去找徐成事的时候了。

*

艾佳哼着曲子在河边轻轻地散步着,一会踢一踢河床上的石子,一会又捡起来一颗,远远地抛向河里,河水流动时那叮咚作响的声音正像她那欢快的心情一样。今天她的快乐不仅仅是又将和亲爱的恋人见面,而是她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自己的恋人。说起这个好消息,令她不禁的想到刚刚发生的事情。

一大早,徐晓洁就打电话给艾佳,说想见见她,艾佳本来也是没什么事情,在干脆的答应后,上午就来到了徐晓洁的办公室。这个富丽堂皇的房间艾佳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但每一次来都不禁感慨,确实是极尽奢华。徐晓洁看见艾佳走了进来,就从自己的办公桌后面走了出来,拉着艾佳坐到了对面的沙发上,她仔仔细细的端详着艾佳那精致的面庞,看得艾佳都有些慌张了,连忙找了一些话应付过去:“姑姑,叫我来,有什么事呀?”

“越来越漂亮了,艾佳。姑姑问你,最近和阿飞怎么样?”

“啊……没怎么样啊,挺好的呗,嘿嘿。”

“听说最近你都不来吃饭了,我挺奇怪的,就问了问阿飞,结果他也不告诉我,也说没事,你们没有吵架吗?”

“吵架?没有啦,姑姑,我就是最近有点别的事在忙。”

“忙着约会吗?”

“啊,是啊……”艾佳听到这话先是有些害羞了缩了一下头,然后她突然发现问题的不对劲和自己更加不对劲的回答,“诶,不不不,不是的,诶,我……”

“好了,我都知道了,阿事对吧?我也不是要责怪你,虽然这么说很对不住阿飞,但是更对不住阿飞的应该是你,对不对?”

“是……我对不起他,这些天我也都不敢见他,所以也一直躲着他,都是我不好,可不是阿事的什么错!”

“你都不顾自己,就开始保护别人了啊。”

“……啊哈哈……姑姑,你到底,是要骂我还是不骂我啊?”

“都说了,我不是要责怪你。你和阿事在一起,也算是我们家的媳妇,阿飞和你没有缘分,你和我们家可是有缘分。”

“那……”

“我今天叫你来,是想让你帮我给阿事转达一句话,问问他,或者说帮我劝劝他,能不能和我见个面。他妈妈很想他,一直想见上他一面,而我也不愿意让家里一个孩子这样的飘在外面。现在可能他的嫌疑不大了,但是我也想亲自见见他——如果要把他接回来,这是必须的。”

“真的呀!姑姑!那可真是太好了!你也知道阿事不是凶手了啊!”

“阿事是不是凶手,也改变不了他的经历,所以,我必须要见见他,和他聊聊后,才能决定,艾佳,你能帮我这个忙吗,也是帮阿事一个忙吧。”

“一定的!姑姑,我一定去好好劝劝阿事,你等我的好消息吧!”

艾佳欢快地离开了徐晓洁的办公室,她迫不及待的开始联系徐成事,约他在河边老地方碰面。强忍着内心的喜悦,艾佳并没有把这件事提前告诉徐成事,一是她想留着一份惊喜,当面说出来才有意思;二是她怕徐成事可能不愿意去见徐晓洁,所以当面谈成功率会更高一些。一边忐忑着,一边兴奋着,艾佳在河边等待着自己恋人的到来,她实在不清楚徐成事听到这个消息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很可能会是两个极端的表现也说不定,所以艾佳也不是漫无目的的在河边散步,她还在激烈的想着对付徐成事的策略呢。

过了不是很久的时间,起码对于艾佳来讲不是很久,因为她还根本没有想好对付那个不配合的徐成事的方法。但是,回应着艾佳的强烈思念,徐成事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一看他那气喘吁吁的样子,艾佳就知道是他跑着来的。热恋期的徐成事也是使上了十足的力气,接到艾佳的电话,听她那略带紧张又隐含喜悦的声音时,徐成事的心就早已飘向这个可爱又活泼的女孩儿了,那名为爱情的毒酒,不仅迷倒了艾佳,也令徐成事迷失了自我。

“你看你跑的一头是汗,别乱动啦,我擦不好了。”艾佳像是哄孩子一样,细细地擦拭着徐成事头上渗出的汗水,而徐成事则是一副不耐烦——其实更多的是害羞的样子,在轻轻的躲避着。

“阿事,你接到电话就飞快的赶来了,我好高兴,因为我也确实有重要的话要对你讲,你答应我,先别插嘴,让我说完,好不好?”

徐成事默默的点点头,但是炙热的眼神却看向艾佳,他正在等待着艾佳要说的每一句话,仿佛话的内容是无关紧要的,他仅仅是想听到艾佳的声音而已。

“你还记得吧,警方那边基本排除你的嫌疑了。这件事姑姑也知道了,所以,她想接你回家。我觉得她确实是这么想的,因为阿飞如果真的是凶手的话,就会被抓走了,假如你还在家里,那会好很多的。只不过,姑姑说你离开家时间太长了,想先请你回家里吃个饭,熟悉一下……我说完了,就这些,最后问你愿不愿意回去见一下了。”

艾佳一口气说完了一大堆的话,然后身子向前凑了凑,目光向上瞟向徐成事,柔柔的问道:“阿事,那你,打算哪天回去啊?我和你一起。啊,对了,我们的事,姑姑也知道了,她也没怎么责怪我们呢。”说完这些的艾佳开始等待着徐成事的反应,会是哪个呢,艾佳紧张的像是心脏要跳出来了一般,但是当她看到徐成事那个复杂的表情之时,她发现自己刚才的排练可能都没用了。徐成事即非大喜过望的立即答应,也非暴跳如雷的蛮横拒绝,他摆出了一副想去,但又顾虑着什么不敢去的样子,嘴里还嘟囔着“是姑姑啊”,“应该没事吧”,艾佳没想到他会是这个态度,所以就赶紧的开展软磨硬泡的方式,最后,徐成事终于答应再回去一次,见一见徐晓洁。

第二天的中午,艾佳陪同着徐成事,正式的从大门走进了徐家大院。这次的徐成事相比之前略感轻松了一些,所以他慢慢地巡视起这个他生命最初的五年所居住的地方。整个宅院包围在高高的院墙之内,走进大门之后就是一个环形的木质走廊,可以通向宅院内每一个独立的房间,走廊的两旁都是露天的院子,大部分都是栽种着各种绿植和铺设的平台小路这样的装饰,院子里的布局都和他当年模糊的印象依稀相似。佣人将艾佳和徐成事直接领进了餐厅,而在里面等待的,仅仅是徐晓洁一个人。

徐成事看到这个场面,还是忍不住的皱了下眉,随即问道:“姑姑,就你一个人吗?”

徐晓洁笑着回答道:“你是不是不太满意?想见见你母亲?”

“是啊,她在哪里?”徐成事点点头说道,“等会能见见她吗?”

“能,不过别着急。阿飞——你弟弟,今天带着她去做检查了,可能要明天才回来。咱们先见个面,等你回到这个家之后,想什么时候见就什么时候见。”

“姑姑,你真要让我回来?”徐成事听到晓洁的话也不禁激动了起来,他紧张的反问了回去。

“唉,这孩子。好了,咱俩都别这样了,快过来让姑姑看看,这么多年了,都变得不认识了,阿事小时候跟姑姑玩的最好了,对不对?”

徐晓洁就这样把徐成事招呼到了身边,嘘寒问暖的和他说了很多的话,徐成事也从起初的警觉渐渐变得柔和了许多。他这些年虽然一直和暗狼在一起,但是有些深埋心里的感情是无法改变的,譬如对于徐森豪的仇恨,譬如对于家庭温暖的向往,譬如对于爱的渴望。当徐成事与艾佳相恋之后,这些感性的需求也在不断的扩大、膨胀,现在的他,更希望能回到属于自己的这个家里。

过了一会,王大把午饭送进了餐厅,看见他的徐成事,也满带愧疚的打了招呼,王大却是诚惶诚恐的鞠了两个躬就离开了。佣人打开了盖着餐盘的罩子后,徐成事看到了熟悉的牛排,却不禁又警觉了起来,而徐晓洁则自然的和徐成事讲着王大做这道菜最拿手,所以一定要用这个来招待他。用餐的过程可以说是非常的轻松愉快,席间徐晓洁还询问了艾佳和徐成事的感情问题,艾佳带着既愧疚又羞涩的心情叙述着,快说完的时候,她试探性的看了看徐晓洁,问了句,“姑姑,那以后,怎么办啊?”“怎么办呢,你们年轻人自己的事情,我们也管不了啊。”吃完饭之后,徐成事小心的用餐巾把刀叉都包了起来,用力的擦拭了几次。看到他这个动作的徐晓洁莞尔一笑,对着艾佳说:“艾佳,能不能让我和阿事单独呆一会,说点话,不需要太久,好吧?”

艾佳看了看徐成事,他点了点头,表示没关系,于是艾佳就离开了餐厅,跑到了后院去看池塘里面的乌龟。因为后院离着餐厅还是有些距离,所以当她发觉传来的一阵阵声音是争吵,再跑回餐厅的时候,徐成事已经跑了出去,徐晓洁一副脸色发白的样子坐在椅子上,任凭艾佳怎么询问也不回答一句,最后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离开了餐厅,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等到了第二天的傍晚,徐晓洁才从自己的房间里出去,那时候徐家里来的警察比徐森豪去世那天还要多,唐言手忙脚乱的指挥着手下进行着现场搜查,他自己也在不断地确认当天和徐晓洁有过接触的人,从早晨开始就停在了徐家门口的殡仪馆的车足足等了有好几个小时,司机恐怕是发现了每个人面孔上的沉重,所以也没有半句的怨言。黄真感觉比起自己心情的沉重,那一天的闷热和烦躁就像是又回到了一个月前的夏季一样,连院子里的蚂蚁都变得活跃了起来,不停的在地面上漫无目的地爬动着。他懒洋洋地抬起头,一边看着紫红色的太阳和湿热的空气一同落到了山的背面,一边慢慢地寻思着,自己倒宁愿回到那个其实会更热一些的夏天,起码,那时候没有这么多的谋杀案,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居然多了两起......“呼,侦探不就是抓抓小三,追追债什么的吗,调查哪门子谋杀案,真烦,这和辞职前有什么区别。”

徐晓洁的死亡方式,很幸运的和她父亲是一样的,这又为他们徐家的传奇添上了浓重的一笔。同样的心脏处的一击导致的即死,同样的凶器还是那个精致的纯银餐刀,和徐森豪不同的是这回只有一次刺伤,刀柄上也多出来一些指纹,而死亡时间,大约是凌晨的五点多钟,也就是说,徐晓洁没死去多久,就被早起的佣人发现了。徐晓洁的房间内很整洁,没有丝毫打斗或是被破坏的痕迹,她就平躺在自己的床上,胸前插着那把闪烁着朝阳的光辉的餐刀,整个刀刃都已经深入胸口,露出的刀柄四周全都是鲜血,就像是一朵朵绽开的猩红色玫瑰,成堆的、散落的花瓣掩埋了她的躯体。唐言发现了房间内写字台正中间的抽屉是锁住的,于是喊人打开了那锁,拉开抽屉后,赫然看见最上面平平整整的摆放着一张纸,好像是一封信件,唐言喊来黄真一起读了那封信,反复读过之后,又确认了下刀柄上指纹的所有者,他们决定了,要把徐成事缉拿归案,以最快的时间开始审问。

*徐晓洁的信

或许这是我最后一次写东西了。

中午,艾佳领着阿事回家了,虽然是我请他来的,但是说真心话,我那时候依然还没做好准备去面对这个孩子,他是那样的可怜,我不想再看到他经历更多的苦难,现在他终于回来了,我想把他接回来,让他从今天开始,从零开始,从这个家里再一次的生活、成长。但是,他给这个家里带来灾祸,以前是,现在是,以后……谁知道呢。

阿事变了,不再像小时候的那样顽皮,但却让人觉得可爱,你和他亲近,他就和你更亲近。晚上听着故事一直到睡着,都还拉着我的那只小手,那种触感我至今也没有忘记。今天,我尽力的和他拉近距离,可他的心总是像和我隔着一堵墙一样,怎么也不肯接近。吃过饭之后,他很仔细的擦了擦用过的餐刀和叉子,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我也只能很无奈的在心里苦笑。

吃完饭,我让艾佳离开了,只剩下阿事和我两个人,我问他,还愿意不愿意回来这个家里,然后,他告诉了我一件事——他失手杀死了自己父亲的事情。

我到现在都还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子伦,他死了,居然还是被自己的孩子杀的,虽然他失踪了这么多年,我已经做好了接受一切的心理准备,但这个结局,我是真真切切的没想到,也觉得十分的痛心,非常的痛心,痛心到,我已经感到疲惫。

我感觉当时的自己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我对阿事讲,你告诉我一件事,我也告诉你一件事吧。当年爷爷要去救你,让我去准备钱,但是,我准备的都是假的钱。

那孩子愣住了,他可能无法相信我说的话,他应该是想不到,连平日时讨厌他的爷爷都会救他,而亲爱的姑姑为什么不救他吧。慢慢的,他看着我,发现了我并没有骗他,于是他激动地问我为什么,“姑姑,难道,你也是讨厌我的吗!”那低哑的颤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一头受伤的野兽所发出的嘶吼,我有点害怕,所以也没有回答他。他深深低下了头,我能看到从那嘴角流出来的血滴,还有他那紧攥着已经发白的拳头。啊,终究,这孩子还是受到伤害了,终究,他还是被恨意充斥了内心吧。不过,又有什么区别呢,他早晚也要发现,爷爷要救的不是“他”,而我也不是单纯的“不救”他。

我们就那样面对面的坐着,阿事依然是一言不发,我却开始滔滔不绝。家族爱,手足情,这些东西在这个家里本来就是稀缺到无处可见的,那孩子想来这里寻求这些消失的感情,我直言的对他讲,很难。他跟随了犯罪团伙,他要回来复仇,这些都是不争的事实,而且,他还杀了自己的父亲……这一切,都很难让我做出把他接回家的决定,就算现在,我也依然要考虑,所以把他接回来,我也直言的对他讲,也很难。当时我就想,说出这些话,会令他很愤怒吧,事实上我也发现了他开始变得愤怒,为什么我要这么对他说呢,为什么我还要一再的刺激他呢,也许就像我所说的,让他回到这个家,我要拥有很大的勇气来作出决定,所以我希望能看到他的表现,他能够让我明白,无论如何,他都是愿意回来的,无论如何,他回来之后都不会再给家里带来灾祸。可是,他那双颤抖的手,曾经几次想伸向桌子,伸向那锋利的刀刃,虽然他忍住了,但我如果继续说下去,他还会再忍吗?我也没有继续刺激他的勇气了。

父亲误认为他是阿飞,还决定要把全部的家产都留给他,当年调换孩子的事情,就凭凌烟我们两个,已经无法令父亲相信了,他的固执,已经不会承认自己任何哪怕是微小的错误。如果父亲活着,那就一定要完成这件事,那这个家可能就完了,这些年的辛苦,也都白费。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阻止父亲犯下那愚蠢的错误,都是为了整个徐家的未来,所以,父亲,请原谅我,你这个大逆不道的女儿。

后来,阿事突然站起身,他的目光看向了我,那射过来的冰冷和杀意令我浑身一颤,“姑姑,我还会回来的,你好好等着吧。”毫无感情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像是宣告着什么绝望的事情一般,而他也跑着离开了我,我想,我能明白他说的意思。

算了,也罢,如果他来了,就是帮我偿还杀死父亲的罪孽,也算是帮我解脱了——犯下罪行之后的负罪感、恐惧、愈发严重的失眠都令我难以支撑了。

是明天,还是后天,亦或是再多过几天,哪样对我而言,都没什么区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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