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尔斯压抑住心中的悲伤,用低沉的声音代表伊丽莎白女王作告别讲话:
“今天,全世界的目光都汇聚于香港。还有5个小时,英国国旗就要降下,中国国旗将飘扬于香港上空。150多年的英国管制即将告终。我们对港人的能力与韧力有无比信心。港人必定能够一如英中联合声明承诺的那样治理香港……”
当查尔斯说到这里的时候,扩音器的音响被大雨浇得短了路,查尔斯的声音消失了。不过,人们的注意力已经被告别仪式的另一个环节吸引。这时灯光渐暗,在“日落”号声中,人们看到,英国旗和英治香港旗在《最后一站》的乐曲声中,从广场东北角的旗杆上开始降下,英国士兵整齐划一地举枪、鸣枪致敬。在观众席上,有人看了一下手表,7点45分。离中国人登场亮相,还有4小时15分钟。
查尔斯和在场的人默默注视着英国国旗和香港旗缓缓降下。晚上8时,仪式在全体乐队和演出者合唱的“终曲”声中结束,英国在香港的殖民统治即将曲终人散。即将走入历史的末代港督,在这个时候说出了一句可以载入史册的话:“当初揭开这个篇章的序幕,从20世纪就要结束的今天的观点来看,在座的没有一个人会予以宽恕。”
这场雨被中国记者和英国记者赋予不同的含义。英国记者将这场雨形容为“苍天在哭泣”,可是出现在中国媒体的却是“百年耻辱,一朝洗雪”。
晚上9时,解放军驻香港部队先头部队509名官兵乘坐39辆军车,通过落马洲口岸进入香港。他们将于当天午夜与驻港英军在添马舰军营举行防务交接仪式,7月1日零时开始正式履行香港特别行政区防务职责。
晚上10时许,先头部队78人在解放军中校谭善爱的率领下,到达驻港英军总部威尔斯亲王军营。随后,双方举行了简短、庄重的防务交接仪式。在这场具有外交色彩的交接仪式中,英国军官埃利斯中校说:“谭善爱中校,威尔斯亲王军营现在准备完毕,请你接收。祝你和你的同事们好运,顺利上岗。长官,请允许我让威尔斯亲王军营卫士下岗。”
谭善爱回答道:“我代表中国人民解放军驻香港部队接管军营,你们可以下岗,我们上岗。祝你们一路平安。”
埃利斯和谭善爱代表双方握手告别后,埃利斯转身对军营的英军士兵下达命令:“齐步离开威尔斯亲王军营。”
6月30日午夜11时42分,政权交接仪式在香港会议展览中心五楼大会堂正式开始。
在仪仗队行过举枪礼之后,查尔斯走上讲台,开始了权力移交的演说:
“这一重要而特殊的仪式标志着香港在150多年英国统治之后,将从此交还给中华人民共和国。
“1984年的联合声明对全世界作出庄严承诺,保证香港继续她的生活方式。”
中国人并不是听不出这句话的弦外之音。查尔斯压抑着英国皇室成员固有的傲慢,压低声音,体面而且有礼貌地说完了他必须说的话之后,就走下讲台。
心中酸楚的查尔斯后来在日记中记录了这场政权交接仪式,通篇言语尖酸刻薄。不过,这时除了查尔斯本人,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人们只是觉得,这位王储情绪不太高。
23时59分,在英国国歌《上帝保佑女王》的乐曲声中,英国国旗和香港旗缓缓落下,为英国在香港一个半世纪的殖民统治画上了句号。这时,距零点还差5秒。
23时59分55秒,最后一名英军士兵走出了威尔斯亲王军营的大门。
这时,在天安门广场上10万人对着中国革命历史博物馆前的“中国政府对香港恢复行使主权倒计时牌”发出了同一个声音:“5—4—3—2—1—”。
时间走到了1997年7月1日零时零分零秒,在香港政权交接仪式现场,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乐队准时奏起了国歌,中国国旗和香港特区区旗一起徐徐升起。
零时3分,江泽民在4000多名嘉宾的注目中,走到主席台一侧镶嵌着中国国徽的讲台上,代表中国政府庄严宣告:
“此时此刻,世界各国人民都把目光投向香港。根据中英关于香港问题的联合声明,两国政府如期举行了香港交接仪式,宣告中国对香港恢复行使主权,中华人民共和国香港特别行政区正式成立。这是中华民族的盛事,也是世界和平与正义事业的胜利。”
零时9分,交接仪式结束。
江泽民的话对于英国人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他们礼节性地听完了江泽民的讲话,什么都没说就转身离开了会展中心大厅。在香港政权交接仪式上,查尔斯看什么都不顺眼。当中国领导人演讲时,台下一起欢呼,令查尔斯感到非常不快。
在茫茫夜色中,查尔斯王子和首相布莱尔、末代总督彭定康等一行人直奔泊在添马舰码头的皇家游轮“不列颠尼亚”号。午夜零时50分,“不列颠尼亚”号载着查尔斯一行和帝国的末日,向着漆黑的大海深处驶去。
英国人挟着炮舰从海上而来,又在暗夜中从海上而去。
1999年12月31日,在新千年到来前夜,澳门顺利回归中国,没有人怀疑这块重新回到祖国怀抱的前葡萄牙殖民地将和香港一样拥有更加美好的未来。
这一年,经历了宏观调控之后的中国,经济增长率达到了8.8%,外汇储备更是达到了创纪录的1050亿美元。
亚洲金融危机:一个负责任的大国登上世界舞台
1997年4月15日,一个耗资600万美元的大型多媒体表演在美国孟菲斯开幕。与此同时,一部投资高达1.1亿美元的电影正在好莱坞导演卡梅龙执导下紧张拍摄。它们有一个共同的关键词:“泰坦尼克”。这一年是著名的“泰坦尼克”号沉没85周年,欧美又成了“泰坦尼克”年。人们发现,他们身边的“泰坦尼克”迷突然多了许多。
这其实不过是数年来“泰坦尼克”号热的又一个新高潮而已。在西方世界,这艘充满悲剧和宿命色彩的沉船“泰坦尼克”号已经成为政治性的暗喻。德国《世界报》甚至悲观地说,对“泰坦尼克”号一连串的纪念活动也许就是其即将沉没的某种象征。
不过,对于中国内地人来说,这一年“泰坦尼克”号并不在他们的视野,他们更关心的是香港回归。对大部分香港人来说,在1997年的回归之夜,除了会展中心的政权交接仪式外,会展中心上空盛大的烟花表演,也吸引了他们的眼球。一连几天,香港犹如夜空中绚烂的礼花,令世界瞩目。
1997年7月2日是香港回归的第二天,空气中欢庆的焰火似乎还没有散去,全世界的目光依然集中在这颗被誉为“东方明珠”的城市身上。这一天发生在泰国的一件事情,除了引起少数业内人士的注意外,没有引起更多的关注。然而,这件事情后来对整个世界的影响,却超出了人们的预期。
德国《世界报》对欧洲的悲观预测,以绝大多数人想不到的方式发生在了东亚。
事发两天之后,7月4日出版的《人民日报》在第六版刊登了一条几百字的简讯《泰币实行浮动汇率制》:“泰国财政部和国家银行7月2日宣布泰币实行浮动汇率制,放弃多年来实行的泰币与美元挂钩的汇率制。
“泰国国家银行2日发表声明说,泰国实行浮动汇率制,泰铢价值由市场来决定,以反映经济的基本情况,这将有利于泰国整体经济的发展。
“泰国财政部长他侬说,实行浮动汇率制是政府经过周详考虑的,是解决国家经济问题的出路。他说,实行浮动汇率制短期内将给泰国金融市场带来巨大冲击,但长期来说将使泰币稳定。”
从版面安排和消息长度来看,人们还没有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这一天,泰国中央银行在与国际金融炒家长达6个月的抗争中遭到惨败,被迫宣布实行浮动汇率制。在这半年间,国际金融投机集团对泰币进行了3次大规模袭击。国际炒家先后在泰国、伦敦、纽约等金融市场大量抛售泰币,购进美元。泰国国家银行先动用上百亿美元的外汇储备进行干预,但没有取得预期效果。5月14日,泰国国家银行再次投入100亿美元,仍然无济于事。这天晚上,当国家银行高层领导知道他们的抗争再次失败后,都惊慌失措,有的人几乎哭出声来。他们预感到:泰国将大难临头。但是,他们没有预感到,整个东亚即将大难临头。
当时担任中国人民银行行长的戴相龙后来回忆说:“1997年6月底,亚洲的中央银行在上海华融饭店开会,当时我见到了泰国银行行长,我已经感受到了他对危机的焦虑。”
1997年7月2日成为泰国金融市场陷入混乱的开始,这一天泰国390亿美元的外汇储备只剩下了28亿美元,曼谷外汇市场美元兑换泰币在这一天创造了有史以来的最高纪录。泰铢在一天内失去了1/5的国际购买力,以金融大鳄索罗斯为首的国际投机家们一下子就从泰国卷走了40亿美元。
但这只是开始。人们没有想到,泰国政府宣布泰铢汇率自由浮动,犹如将瓶子里的魔鬼释放了出来,一场即将席卷整个东亚的金融风暴开始迅速生成,扑向泰国和周边国家。在泰国成为这场金融风暴中倒下去的第一个牺牲品之后,国际炒家们犹如吃光了庄稼的蝗虫一般,迅速向周边国家发起攻击。
一个月内,这场由索罗斯等人一手掀起的金融飓风袭击了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菲律宾等东南亚主要国家。在国际巨额游资的进攻下,这些国家纷纷倒下,股市、汇市大幅下挫。
7月11日,菲律宾比索贬值11.5%。同一天,马来西亚则通过提高银行利率阻止马来西亚林吉特进一步贬值。印度尼西亚也步泰国后尘,印尼盾在7月2~14日贬值14%,就连一向坚挺的新加坡元也开始贬值。这场飓风所到之处犹如一场战争,东南亚经济迅速步入萧条。索罗斯们大获全胜,一举刮走了东南亚国家百亿美元之巨的财富,使这些国家几十年来经济发展的成果化为乌有。马来西亚总理马哈蒂尔愤怒地说:“我们努力了三四十年发展自己的国家,才达到今天的水平,突然有人挟数十亿美元的雄厚财力,企图在短短几个星期内摧毁我们的成果。”
金融风暴产生的连锁反应引发了东南亚国家政坛的“地震”。在泰国,对经济危机回天乏力的总理差瓦立成了众矢之的。这一年11月6日,执政刚刚一年的差瓦立被迫引咎辞职。
1998年5月,执政印度尼西亚几十年的苏哈托,在人们的抗议声中不得不黯然下台。这时印尼失业人数高达1350万,贫穷人口已经超过全国总人口的一半。下台前的苏哈托仍然无法割舍对权力的贪恋,心有不甘地向人们问道:“如果一定要我下台,好吧,没有问题。但是问题是谁能够胜任?”苏哈托高估了自己在这个国家的分量。
投机者们在东南亚大有斩获之后,开始把目光投向被称为“亚洲金融中心”的香港,此时香港回归中国才一个多月。8月15日,国际投机者们开始向港币发出零星的猛烈袭击。与在东南亚得手的路数一样,他们直接将矛头对准香港的联系汇率制,刚刚成立的特区政府匆忙调集外汇储备应战。
此时,中央政府开始不惜一切代价力挺港府,那些尚未在内地上市、利润丰厚的大型垄断国企被推荐到香港,以低廉的发行价上市,唯一的条件就是必须使用港币交易,以吸引欧美投资者将美元换成港币。此时,价格合理与否,会不会导致国有资产流失海外已经不重要了,唯一重要的就是保持港币汇率的稳定。
10月17日,台湾放弃了对外汇市场的干预,主动贬值,此举引发了包括香港股市在内的全球股市大幅度跳水,国际炒家们随之大规模移师香港。不过,他们心里很清楚,香港拥有近900亿美元外汇储备,没有足够的投机资本,冲击港币无异于蚍蜉撼大树。
索罗斯们决定先到外汇市场试探虚实。10月21日,索罗斯组织巨额投机资本,在伦敦汇市抛出价值近60亿美元的港币,一度将港币对美元的汇率压到1:7.75的警戒线。次日,香港恒生指数下跌10.4%。10月28日,香港恒生指数跌破9000点大关,股市的震荡一时被称为“十月风暴”。
在“十月风暴”之后,港币又开始遭到多次小规模的狙击。国际炒家们利用汇率、股市和期市之间的漏洞大肆投机,公开将香港称为“超级提款机”。危急关头,香港特区政府重申:不会改变现行汇率制度。港府开始动用外汇储备进入外汇市场干预,又提高了银行间市场的短期利率。此举切断了炒家们炒作所需的港元,港府的第一次阻击大获成功。
但是索罗斯们并没有死心,在香港一无所获之后,他们犹如饥饿的狼群发现瘦弱的猎物一样,将猎杀的目标锁定在韩国身上。这一年年初,韩国许多大财团先后陷入了破产的绝境,曾经风光无限的韩国经济跌到了多年来的最低点。11月,国际炒家们没费多少工夫,韩国就应声倒下了。12月23日,韩国政府宣布国家的外汇储备不足偿还将要到期的巨额外债后,投资者们疯狂抢购美元,汇率下跌到2067韩元兑换1美元的历史最低点。
在这场风暴中,韩国失业率高达11%,韩国多家大公司宣告破产或陷入绝境,其中就有曾经被中国企业视为标杆的大宇集团。此时,人们惊恐地发现,一直被视为亚洲经济领头羊的日本,也被韩国和东南亚拉下了水。到1998年6月,日元汇率已经由一年前年的115日元兑1美元跌至接近150日元兑1美元的关口,这对亚洲国家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东南亚金融风暴终于上升为亚洲金融危机。
在韩国、日本倒下之后,人们发现,中国已经成了亚洲抵挡这场来势凶猛的金融洪水的最后一道堤坝。此时的中国,已经成为??界上排名第11位的对外贸易大国,这一年,中国外贸进出口总值达3250.6亿美元,中国对外依存度空前提高。如果中国抵挡不住金融危机的冲击,那么这对世界经济来说无疑将是灾难性的。
世界把目光聚向中国,人们关注的焦点是人民币能不能坚守不贬值的防线。但是,中国能够成为抵挡这场危机的定海神针吗?
不过这个疑虑很快就消失了。在这场危机中,中国表现出了一个负责任的大国的气概,世人从另一个侧面看到了中国经济成长的力量。人们发现,中国需要世界,世界也同样需要中国。
在亚洲国家货币大幅度贬值的情况下,中国外贸出口遭受巨大的压力。如果人民币贬值,中国的出口竞争力就能够维持。但是,这样势必会使整个亚洲地区的危机升级。这时,全世界开始关注中国的举动。那么,中国政府将会作出怎样的抉择呢?
1997年12月,江泽民在马来西亚首都吉隆坡出席与东盟首脑非正式会晤时首次就这一问题作了公开承诺:为了有利于尽快恢复地区金融秩序,中国不仅不会使人民币贬值,还将尽可能为东盟国家提供援助。人民币不贬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