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悠悠地飞,在明媚的阳光中,它们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地到处飞,绿叶间,花丛中,墙角里,甚至教室里,都有它们的踪影。它们像无数的小精灵,在天地间飞出一片迷离,飞出一片朦胧。
姜方格站在一楼教室的门口,望着眼前的柳絮,显得无所事事而慵懒。
姜方格本不想到外面来,但他做作业做累了,尤其手臂发酸。他想到外面轻松一下。真出了教室,姜方格却又觉得外面也没什么意思。
这确实是一个让人困倦的日子。尽管是课间,但似乎少了往日的生机与喧哗,即使在教室外面玩耍的同学,也没情没绪,有些委靡不振的样子。
就在姜方格准备回教室继续完成作业的时候,从隔壁班走出一个女孩,她一边走,一边甩着右胳臂。到了门口,女孩张开嘴,正要打哈欠,目光忽地一亮——她是被外面飘扬的柳絮吸引了,那一个哈欠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女孩疾走了两步,下了走廊,拍着双手,欢快地喊道:
“哇,下雪啦!”
那些柳絮被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喊叫,似乎吓了一跳,随即静止了片刻,然后又悠悠地飞。
“见鬼,哪来的雪呀!”有一个男孩的声音带些恼怒地在女孩身边响起。
“就是雪!为什么不是雪?”女孩嘻嘻笑着回敬道,然后女孩跑开了,她双手向前伸着,好像要让那些柳絮落到她的手上。女孩穿着红色的外套,她跑起来的身影如一团燃烧的火。这团火让校园顿时充满生机。
姜方格看着女孩,不知不觉间,他的眉头舒展开来。
校园里许多同学驻足望着女孩,各个班教室的门口又探出好些脑袋。
有人大声叫着女孩的名字,问女孩在追什么。女孩是罗群。
罗群响亮地说:“我在追雪呀!”
罗群跑了一圈,又朝教室跑来。罗群的脸红扑扑的,她把两只手紧紧地握着,冲望着她的同学挥了挥。
经过姜方格的身边,罗群把紧握着的手伸到他的面前,喘息着面带微笑地问姜方格:“你猜猜,我手里是什么?”
“柳絮!”姜方格不假思索地说。
罗群向姜方格展开两只手。罗群的手上却什么也没有。
罗群咯咯笑着,进了教室。
姜方格望望罗群的背影,也进了教室。此刻,姜方格的心情很不错,好像因为轻松了一下,又好像由于罗群——罗群真是一个活泼的女孩。
“她给你看什么?”
姜方格刚到座位上,就有人问。
姜方格把脸转向问话的人,没有回答。姜方格觉得这个问题不值得回答,那件事就发生在眼前,这个问题属于明知故问。
又有人问了同样的问题。
看来不回答一下,这个问题还有人问下去。姜方格笑着说:“看什么,看柳絮。”
教室里就有一些柳絮在飞。问话的同学诧异地看看柳絮,对姜方格的回答表示怀疑:“看柳絮?”也许他相信罗群只是给姜方格看柳絮,他这样说大概是故意做出来的,想逗一逗姜方格。
“柳絮有什么可看的?”另一个同学也表示了他的怀疑。
男生林林树看看姜方格,看看问话的同学,一双眼睛骨碌碌地转着,他恍然大悟地说:“哦,我知道了!”
林林树的话引来众多的目光。
“知道什么?”几个声音同时问。连姜方格也望着林林树,林林树的表情太奇怪了,真是没来由的。
林林树的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还把头点了点。
“你快说呀!”别人催着林林树,他们的兴趣已经被林林树激发出来了。
林林树来不及回答,因为老师踩着上课的铃声走进了教室。老师的腋下夹着一叠试卷。尽管在这之前,老师就说了这一节课要测试,看见试卷,不少同学还是发出了惊叹。更有同学手忙脚乱地翻书,试图再看一下,但老师锐利的目光马上射过来,异常严肃地说:“这时看什么书,早干吗去了!”
想看书的同学唯唯诺诺地合上书。
考试结束之后,有一部分同学欣欣然,他们大声地同别人交流答案,也有一部分同学唉声叹气,而还有些人则默默地坐在那里,他们的目光在前面两种人之间游来飘去,林林树就属于这种人。
没有人再追问林林树知道什么,似乎都忘记了这个问题。无论怎么说,这都是一个小问题,是微不足道的。再说,许多人都看见了罗群把两只手伸向了姜方格,而且都看见了那两只手上什么也没有。
柳絮继续在校园里飞。校园里有许多株柳树,每到这个季节,柳絮便从碧绿的枝条上漫天漫地地飞起来,这是柳树生命力的一种宣泄。
在柳树不再飘飞柳絮的时候,姜方格和罗群之间发生了一件事。看起来,这件事来得很突然,没有任何预兆。
仍然是在一个课间,姜方格伏在课桌上做习题。虽然课间只有十分钟,但作业多的时候,即使两三分钟,姜方格也愿意珍惜起来。姜方格做得很投入,直到有一本书“啪”地摔在姜方格的课桌上。
书拍课桌发出来的声响,吓了姜方格一哆嗦,手中的笔也差点落了,练习簿上出现了一道钢笔留下的斜横。
姜方格不满地抬起头来。
是罗群!
罗群一脸愤然,并因愤然而涨红了脸。
姜方格想不出罗群为什么站在他面前,为什么这样仇视地看着他。他和罗群不在一个班,也从来没有同学过,除了那天在教室门口说过一句话,之前、之后他们再也没有什么交往。实事求是地说,姜方格不善于跟女同学交往,更不会主动跟女同学交往,因为他连跟女同学讲讲话都会有些不自然,而且脸也常常要命地红起来。所以在班级里,姜方格总是淡漠地看那些关系热乎得可疑的一对对男女同学。
姜方格的不满立刻变成了不解:罗群是隔壁班的,而且还是学校焦老师的女儿,如此兴师问罪的表情出现在他的面前,一定是他做了什么伤害罗群的事情。可是他做了什么吗?姜方格的脑子急速地转着,把最近几天里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转了一遍,结果是什么也没有,连罗群的名字都没有提一下!
姜方格茫然地去看同学,希望有谁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同学正以各式各样的目光看着姜方格,并且教室里静得一只苍蝇撞窗玻璃的声音也能听见。
“你哑巴了是不是?”罗群又用书拍了一下桌子。
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姜方格的脸白了,又红了,最终他的记忆里出现了那天罗群把手伸向他的情景。他能记住这件事,完全是因为罗群那天的独特与活泼。她的独特与活泼让那天格外的春天了。
“我……你……”姜方格说,他一时不知怎样表达他的意思。
罗群伶牙俐齿地说:“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我怎么啦?”
“你心里明白!”
“我明白什么?你说清楚好不好?”姜方格平静下来。罗群很可能误会了他,把别人做的事错怪到他的头上来了。
“别装天真了!瞧你小样,你以为你是谁!”罗群“哼”了一声,噔噔地走了。
“我……”姜方格无辜地转向大家,“她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啦?我可没招惹她!”
同学们笑了,笑得很快活,但也很有节制,很有意味。
“别装天真了……”林林树模仿着罗群的语气说了一句。
大家无拘无束地笑起来,并夹杂着一些掌声。
姜方格窘迫得面红耳赤了。
姜方格终于从同学们的只言片语里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原来是他和罗群好上了。
姜方格是多么奇怪呀,他与罗群好上了,可是他却一点也不知道。那么,他与罗群是怎样好起来的呢?
“你骗谁呀?那天在教室门口,罗群不是把手给你看了吗?手上写了一行字,隔壁班的好多同学都看见那行字了。听说下课后,罗群到水龙头那儿洗了好半天。”这是一种说法。
还有一种说法,说那天姜方格站在门口,是特意等罗群的。在罗群经过姜方格的身边时,姜方格闪电般地把一张字条塞到了罗群的手里;而罗群在拿到字条后,则装模作样地跑开了,别人真以为罗群是要让柳絮落到她的手上,哪想到在一个无人之处,罗群停了下来,在姜方格的字条背面,又写了一句话。当罗群进教室时,那张字条又闪电般地到了姜方格的手上。
这些如果不是针对姜方格的,姜方格完全会被其中的传奇色彩所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