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春生推开家门,一只脚刚跨进来,却又马上缩了回去,眼睛骇然地看着童小童。
童小童的手上握着一把亮闪闪的菜刀。
“你,你,你要干什么?”童春生的声音哆嗦着。
童小童看看手上的菜刀,瞟了瞟童春生,说:“不就是一把菜刀吗,至于吓成那样?难道我还杀了你不成?”
童春生嘘了一口气,进来。
“你拿着菜刀干什么?”童春生很不满地说。
童小童想说出实话,但童春生的腔调令他很不舒服。童小童一本正经地说:“我怀疑家里有贼!我回来的时候,家里门开着。”
“有贼?”童春生失声地说,并不由后退了一步。
童小童把菜刀递到童春生面前:“你拿着刀,去找一找!”
童春生没有接住菜刀,菜刀“哐啷”一声掉在地上。
“快,快,报警!”话这么说,童春生身子却没有动。
“报什么警呀?先看看少了什么。”童小童说,心里暗笑,他决定把这个“游戏”做下去。他握着菜刀,像模像样地进了卧室搜寻。童春生抄了拖把,小心地跟在童小童的后面。
“我看见你了,出来!马上出来!”对着衣橱,对着床底,童小童不时虚张声势地喊。
童春生被吓得一惊一乍。
所有的地方都找了,既没有发现贼,也没有发现少了东西。童小童说:“一定是蟊贼看见我回来,来不及偷东西,跑了。看来今天是我回来得真及时呀。”
童春生还是心有余悸,他在家里又找了一遍。
“老爸,你胆子也太小啦!”童小童在童春生身后说。
“这不是胆子小的事情。”童春生说。
这句话教童小童更加看不起童春生。一个杜撰出来的蟊贼,就把童春生吓得这样了。他冷眼看着童春生,真想告诉童春生,是他逗他玩玩而已。童春生在他面前,在巩秋香面前,总是一副男子汉的样子,指手画脚,吹胡子瞪眼睛,自以为是。他把他童小童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却没有给他一个完整的家。他是不是要跟这个男人生活一辈子呀?
想到一辈子,童小童的心里一片黯淡。
童小童拿菜刀是为了找一块木板。他需要一块木板做一把木头枪。
即使乔小小不说一句“狗屁菜谱”,童小童也不会对乔小小在夜晚爬到银杏树上将风筝拿下来而流露出欣赏。乔小小已经够幸福的了,幸福得无所事事,幸福得因为一只破风筝激动成那样,他为什么还要欣赏乔小小呢?真要欣赏,也要藏在心里。
所以,看到他的话把乔小小气成那样,童小童很快活。
回到家,童小童决定做出一把木头枪。乔小小不做,他来做,而且要做得比他老子的那把木头枪漂亮,像左轮派克的模样。
一周后,童小童把他的“左轮派克”制作完成了。原材料也是一块完整的木头,那是家里衣橱抽屉上的板,但童小童的木头枪结构更复杂,更精美,几乎可以与商店里卖的玩具枪相媲美。
童小童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做了木头枪,他把枪带到学校。童小童本来想在一个课间拿出来给同学看看,可是他在经过讲台时,忽然改变了主意。童小童把手伸进书包,扫了扫同学,没有谁注意他,他们不是在看书,就是埋头写作业。童小童把木头枪悄悄放到讲台上。
“啊,枪!这是谁的枪?”童小童突然惊奇地喊叫起来。
童小童的声音足以把所有同学的注意力吸引到他身上。一双双眼睛看着童小童高举着的手,他手上果真有一把枪。
“居然是木头枪,真看不出来!”童小童朝乔小小看过去,“乔小小,你来看看,它可比你老子那把枪漂亮多了!”
“痘痘”和几个男生走到讲台前。他们拿过童小童手上的木头枪,把玩着。
“你们说,是不是比乔小小老爸那把枪漂亮?”童小童不依不饶地问。
“痘痘”他们说是比乔小小老爸那把枪漂亮。
乔小小也过来了,他看看枪,又看看童小童。
童小童说:“就放在讲台上,我一眼就看见了。是不是你做的?”
乔小小摇摇头,说:“是谁做的?还真有人做呀!”
“是呀,究竟是谁做的?像真的一样!”童小童赞叹地说。
“不过,他为什么要放在讲台上?是想给老班看吗?”乔小小困惑地看看其他同学。
“我知道了——”童小童兴奋地说,“一定是送给老焦的礼物!罗群,你来替你妈把礼物收了。”
罗群抬了头,用很深的目光看了看童小童,说:“做一把木头枪有什么了不起?我猜想这可能是哪一个小学生的杰作,要么是谁太无聊了。”
“痘痘”马上把手上的木头枪扔到讲台上,接过罗群的话说:“对对,今天还有谁去做木头枪玩呀,太无聊了!”
“痘痘”回到座位上,其他人也回到座位上,只剩下童小童。
忽然出现这样的局面,是童小童没有想到的,他本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扩大木头枪的新闻效应,在乔小小面前虚荣一回。
童小童只得说:“确实无聊,居然还有人做这东西!”
童小童把木头枪摔在地上,用脚狠狠地踩去。
这把倾注了童小童心血的木头枪,眨眼之间就成了几块碎木片。
童小童好像报复了谁,得意地看看大家,说了一声:“得罪了。”然后拍拍手,在一道道诧异的目光里,走上座位,好像这把木头枪真是别人做的一样。
放晚学走出校门时,乔小小追上童小童,对童小童说:“那把木头枪真漂亮,你怎么舍得把它踩了?”
童小童不由站住,盯着乔小小:“你真的这么认为?”童小童差点说了真话。
乔小小的脸上挂着一抹颇有意味的笑:“它是你做的吧?”
童小童一阵大笑:“我有那么无聊吗?”
“得了,连罗群都看出来是你做的!”
一句话从童小童口里跳出来:“你怎么知道?”
童小童马上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他哼了一声,说了三个字:“那小丫!”童小童的态度都包含在这三个字里面了,更重要的是童小童没有再说别的,撇下乔小小,径自走了。
在砸了木头枪后,童小童很清楚自己内心真实的感受,那就是郁闷,好像他是在别人的胁迫下,才不得不把木头枪砸了。他是可以不砸的,那么漂亮的一把木头枪呀!
乔小小的话让童小童更加郁闷。在砸了木头枪以后的时间里,童小童并没有听罗群说过关于木头枪的话,别人也是这样。那么乔小小是怎么听到的?罗群是在什么情况下说的?难道是对乔小小一个人讲的?如果是,那么罗群又为什么要对乔小小说这样的话?罗群仗着妈妈是老师,根本不会把他们男生(比如像他和乔小小之类)放在眼里。看来他们两个人要演绎新的一段老同学佳话了……
单车差一点撞到道旁梧桐树上,童小童吃了一吓,忙收回漫无边际的思绪,他意识到他的心里正泛酸,便自嘲地摇摇头。
童小童决定再做一把木头枪,这把木头枪他不会再带到学校来了。
童小童回到家里,准备用菜刀撬出衣橱的另一个抽屉上木板时,发现他从奶奶家带回来的弹弓。弹弓的架子是粗铁丝做的,那橡皮筋已经老化了,当时童小童试着拉了拉,结果它们纷纷断了。
用已有的弹弓架,再重新装上橡皮筋,就是一把很好的弹弓了。
童小童的兴趣立刻到了弹弓上。装了新的橡皮筋后,童小童在家里的时间过得特别的充实。他撕了书本,揉了无数的纸团,那些纸团是弹弓的“子弹”。这样,童小童在他的房间里,在爸爸不在家的时候,他就练习射击。电视,窗玻璃,电灯泡,饭碗,杯子……家里所有的东西几乎都成为弹弓的“靶子”。用纸团做“子弹”的好处是不用担心打坏什么。
童小童这么做,只是觉得好玩,至少比做作业、看书有意思多了。
纸团射到童春生的脸上是一次意外。童小童在门的背后画了一个圆圈,有乒乓球那么大小。这是童小童用来练习瞄准的。这天童小童拉着弹弓,对着圆圈,眯着一只眼睛……
童小童太专心了,忽视了门外面的脚步声。当童小童把橡皮筋拉到极限,猛地一松手,纸团“嗖”地射出去。
恰在这时,童春生推开门进来,纸团一下子射到童春生的鼻梁上。在那一瞬间,童春生的鼻子痉挛地抽搐着,他的一只手下意识地捂到鼻子上,眼睛眯了起来,不过马上又睁开了,瞪着童小童。
“你在做什么?”童春生吼道。
童小童早已经把弹弓藏到了屁股的下面。他讷讷地说:“我,我没做什么……”
“你在玩弹弓?你哪来的弹弓?”童春生把手从鼻梁上拿开,被纸团射中的地方有一块红斑。
“我没有玩弹弓。”童小童很奇怪童春生为什么一口咬定是弹弓。
“不是弹弓是什么?你就是玩弹弓了!你一个中学生玩这东西,不嫌丢人?你还以为你是小孩子?我在有你这么大的时候……”
“你在有我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跟妈妈谈恋爱了。”童小童拿出弹弓,“除了橡皮筋,这弹弓你是不是很熟悉?”
童春生一把夺过弹弓,两只手一顿飞舞,将那些橡皮筋生生扯断了。
“你这样还能把书读好吗?你究竟想不想读书了……”童春生的嘴巴一边气愤地说着。扯完了橡皮筋,童春生也没有放过弹弓架。那弹弓架被他绞成了麻花状。他的气愤似乎还因为纸团击痛了他的鼻梁。
童小童大笑起来。这绝对是快乐的笑声。
童小童又禁不住拍起了双手,说:“太有意思了!我不过是用纸团把你的鼻梁打了一下,你就急成这样了。想想在我小时候被你打屁股,可比现在疼多了。更何况,这个弹弓架还是你自己做的,关于这把弹弓,还有一个故事呢,难道你忘记了?”
童春生突然就泄了气。
弹弓
做完了操,回到教室,班主任姚老师一言不发地站在讲台旁,严肃的目光由前往后依次扫过去。他的目光所到之处,一个个鸦雀无声,腰杆笔直。
扫完了全班同学,姚老师把目光盯在一扇窗子上。这扇窗子上的一块玻璃坏了,具体地说上面有一个洞,并且在洞的四周有着呈放射状的一条条裂纹。没有谁确切地知道玻璃是什么时候坏的,早晨到校的同学一来就看见了。而昨天的值日生信誓旦旦地说,他们昨天离开教室时,玻璃还好好的。
大家随着姚老师的目光也去看窗玻璃。
姚老师说:“我非常清楚,这是某个同学用弹弓打的,而且我还清楚是谁打的。我希望这个同学能自己站起来承认,这是老师给你的一次机会,你要珍惜这次机会。如果你不站起来,所有的后果,你必须自己负责!”
姚老师的声音异常的严厉,那目光再一次在班级扫起来,这次是由后面往前面扫。他的脸上有一种成竹在胸的自信。他相信肇事的同学会马上乖乖地站起来,垂着头,听候他发落。
有些同学扭头前后看着,想要看看究竟是谁站起来。
“你不要看别人,你的心已经发慌了,我已经看出来了……”
听到姚老师这么一说,那些同学唯恐姚老师怀疑到自己的头上,连忙正襟危坐,眼睛看着课桌面。
没有人站起来。
“你还不想站起来吗?你知道你这样下去,会有什么后果吗?”姚老师又说。
仍然没有谁站起来。
“好,你不肯站起来,那就不要怪老师无情了!”姚老师咬牙切齿地说,“所有人都坐好了,把手放到课桌上,不许动!”
姚老师叫了几个班干部,随他下位,搜每个人的书包和抽屉。他的目的是要搜出弹弓。原来姚老师并不知道真正的肇事者是谁,他前面所说的话不过是在诈他的学生。姚老师低估了这些小学生。
班干部们还没有到童春生跟前,童春生就紧张起来。他的紧张是因为他的同桌张子善,张子善也有一把弹弓。童春生是替张子善紧张。
然而班干部偏偏没有在张子善的书包里搜到弹弓,竟然在童春生的书包里搜到了一把弹弓。
看见从自己书包里搜出来的弹弓,童春生傻眼了。
“我,我,我没有……”童春生结结巴巴地说。
“没有?”姚老师扬扬弹弓,冷笑着,“这是什么?”
童春生去看张子善,张子善一本正经地坐着,不看童春生。
“我,我真没有!”眼泪在童春生的眼眶里打转。班级谁都可以证明童春生没有弹弓。在家里,童春生倒是有一个弹弓,只是半成品,他还没有来得及完成。
姚老师这时候哪里能听得进童春生的分辩?连同童春生在内,班级一共搜出五把弹弓。这五个同学都被姚老师请到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