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个屁!”校尉轻蔑地说:“你留着守门,其他人我们一同去!怂货……”
于是大家又转身要走。王经急疯了,他知道这样做只会适得其反把事情弄得更糟。但他不知道怎么和这群大老粗讲明白其中的道理,只是如果不阻止他们,赵成就真完了。于是他又大喊一声:“你们是把赵将军往火坑里推!”
李校尉彻底恼了,他一把揪起王经的衣服,把他顶在栅栏上,说:“你他娘到底想叨咕写啥!”
王经结结巴巴地讲:“我……我是说这样做……他不对路。这样做和中丞就犯冲,反而要了赵成的命。我和赵成是发小,我也想救他,可不是这个救法……我知道你们心急,可心急也不能蛮干……我是说要我是高中丞那么大的官,看见一群兵把自己堵在营里会怎么想?我会觉得让步就太丢脸了……这叫兵乱!我得把你们都抓起来,一起办喽。随后把罪责推到赵将军头上,加一个谋反的大罪,送到京城杀头,夷三族……这叫害人害己,千万做不得!”
老枣抓住李校尉的手,说:“秀才说得有道理,不能太鲁莽了。”
李校尉松开王经,问:“那你说该怎么办?”
王经喘了口气,摇一摇说:“只消十来个个人去,不能堵门硬来,要跪求哭求。也不能嚷着要见中丞大人……要不去求见岑参军,我看这人面善,求他引见。若成,此事方有转机。”
李校尉问:“哪五个人去?”
王经说:“最……最好是头领,小兵说了不算。”
李校尉和老枣对视了一眼,说:“我、你、神射营习武,亲骑队的孙老三,再加上天威,威远的兵头,还有谁?”
老枣说:“就让秀才也跟着,到时候说不定有用得到他的地方。”
王经忙摆手说:“我不行的,人微言轻……”
校尉骂道:“叫你去你就去,少他娘来这套虚的,上路!”
王经只好悻悻地跟在后面。一行人来到中军辕门前,只见大门紧锁,门前的卫兵执戟肃立,看也没看他们一眼。李校尉上前说明来意,但卫兵们说什么也不让他们进去,说什么将官以下,任何人无令擅入此门者立斩。气得李校尉当场就想把刀拔出来和这帮狗眼看人的家伙理论,老枣和习武赶忙使出吃奶的劲把他按住,王经也在一边劝:“校尉息怒,小不忍则乱大谋……”
“忍个屁!”,校尉瞪着眼说,“门都不让进,咱不是白跑一趟嘛!”
王经说:“真真急不得,只能在门口耐心等。”
习武说:“就算是等到高中丞出帐,他就真能看见我们么?谁会注意门口多了几个大头兵?”
王经想了想说:“我有个办法,只是要委屈各位头领了。”
老枣道:“都什么时候了,有话就直说,但凡是有用的主意,受点委屈算不得什么。”
王经说:“那就照着我做。”他三下五除二脱下上半身的衣服,赤膊上身,找来几根树枝用衣服袖管系在背上,朝营门口跪伏在地。
其他几个人都很惊奇,说:“你这演的是哪一出啊?”
王经说:“这叫负荆请罪。昔日赵丞相蔺相如……”
“行了!”李校尉打断道:“没时间听你扯,但愿高中丞等会看得见我们。”
李校尉也除下衣服一同跪下,其余个人也照例这样做。门口站岗的士兵用诧异的眼神看着他们,说:“你们几个作甚哩?”
“站你的岗,不管你的事!”李校尉凶巴巴地说。
几个人一跪就是半个时辰,终于大帐的帘门被挑开了,金甲金盔的将军们从里面鱼贯而出,朝一个穿锦缎长袍的人物一拜再拜后,向着营门口出来。这时,几乎所有人都看见了门口几个赤条条跪伏在地的人。
“这些人是干什么的?”一个将军面带怒色地问门口的卫兵。
卫兵面露难色地说:“好说歹说他们不听,也不说这是作甚,跪着就不走了。”
将军说:“为什么不把他们叉走?”
卫兵说:“官都比我大……”
将军看见地上一边整整齐齐地叠着七八套红色的号衣,这些人不是士兵。将军问:“你们来此何干?”
李校尉想说:“一帮瞎了狗眼的冤枉了好人,快把赵成放了……但想想这样讲又极不妥,就偷偷踢了王经一脚,说:“秀才,说话……带你来白带的啊。”
王经这才回过神来,叩了个头说:“我等为今早战事,特来向中丞请罪。”
金甲将军听了一愣,又回头朝那个穿锦袍的人转述了王经的话。王经偷偷抬眼看:那锦袍官人白面长须,手指细长,不像阵前拼杀之人,但眉目间透出一股威严,让身边的将军们不敢抬头多望一眼。王经想:这便是高中丞无疑了!没想到守卫大唐西域疆土,手握数万大军和战生死大权的,是这样一个人,果然气度不凡!正想着,只看见锦袍官人竟朝自己款步走来,王经的心一下缩紧了,不禁自疑起来:面对这样一个赫赫权贵,自己一介白丁,能救得了赵成的命么?
“今早失利本帅已有定夺,失职之人我已拿下,与尔等没有任何干系,可速归各营,以备明日战事。”
王经紧张得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说什么了。
习武赶忙插话:“事关重大,我等不敢不报,否则愧对中丞。”
高仙芝道:“也罢,你等且说,有何事要上奏?”
这时习武又悄悄扯王经裤腿道:“快啊,就你会说文辞……”
这时王经终于魂灵入窍,他长吁一口气,直起身子抱拳道:“那小人斗胆禀奏:今早战事,我等率先越城而入,不想遭数万之敌团团围困,苦战不得脱身。危急之时,是赵将军率援兵舍身相救,于数万军中杀出一条血路,将入城兵马救出重围。退兵之时,士卒惊乱,不停号令,自乱阵脚,又是赵将军亲自殿后,方才士气大振,大队人马才得安然脱身。细思今日战事,于遭敌重围之际仍能杀敌愈千,自损则不满百,可谓以一当十,虽未曾得胜,但军威足以震慑敌胆。窃以为,此赵将军之功也。今却闻中丞欲治将军之罪,我等愚陋,不解其意。若论罪,我等士卒贪功冒进,罪不可赦,而赵将军无罪!望中丞明察。”
短短几句话讲完王经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他不敢抬头看高仙芝,接下来是生是死只有天命了。
随后是令人窒息的沉默,只一会儿就恍如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