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我不去。咱一不沾亲二不带故的，多不好意思。”他局促不安地搓着手，“营……营长，我真……的不能去’我这么笨嘴笨舌的，万一出个洋相，给您，给营里抹了黑就不好了。”
李营长又好气又好笑，像这样扶不起的井绳他确实还是头一回见到。可马参谋是谁？不去肯定不行。他只好板着脸对黄学林说你 ％这个吊兵，人家只是叫你去吃个饭’又不是叫你上刑场’这么推三推四的，别再罗嗦了，再罗嗦小心我处分你！ ”
学林觉得，为这么屁大点事惹营长生气不太好’挨个处分更不划算，便没敢再吱唔。
马参谋的爱人长相够档次，烹饪技术也很有水平。学林虽然大开了眼界却未大饱口福，他老忘记自己品尝美味佳肴而总是给丽丽夹这夹那。
马参谋满面红光’显得异常高兴’开了两瓶原装的贵州茅台酒对学林和李平生说今天咱们谁也别耍赖，开怀畅饮，一醉方休！ ”
学林和李平生唯唯喏喏，连连点头。
两个汽车兵由于职责所限，不该喝酒却最爱喝酒且酒量很不一般，号称酒量部里第一八九两不醉的马参谋，很快便有点舌根僵直手脚不听使唤，但仍硬撑着和汽车兵碰杯学林心实口拙脑瓜直，只是满杯满杯地往下罐，李平生却像个生意人一样不失时机地发动攻势：“马参谋，咱们都是朋友了，以后学林和我有啥事要是求到您，您可不能推辞呀。”
“没没没……没问题，你们有什么事尽管说，你大哥我绝不含糊！ ”
马参谋把胸脯拍得嘣嘣响，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话。
李平生还要说什么，学林瞪他一眼：“快闭了你的臭嘴！你没看见马参谋已经喝多了吗？你究竟想干啥？ ”
李平生见黄学林已发火，再没敢吱声。这一幕，被马参谋的爱人瞧见了，她赞许地点了点头。
丽丽就坐在学林身边。她虽只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却很懂事，端着妈妈专门为她准备的饮料，一个劲儿地与学林碰杯。看得出，在孩子幼小的心灵里对她的救命恩人怀有多么真挚和深厚的感情。
傍晚时分，在学林和李平生的再三请求下，马参谋才同意他们回连队。他拿起电话要派车送，学林说不用了马参谋，坐公共车很方便的。”马参谋又拿出一个小型收录机递给学林，说：“小黄，你别别……别见怪，这是我与你大嫂的一点点心……心心……心意，跑长途可以解解闷，你千万不要推辞。”
学林连连摇头不停地摆手坚决不收，见马参谋脸色有点难看，便说：“这样吧马参谋，说啥东西也不能要，就让我与你们全家合个影，你看行不行？ ”
马参谋一听高兴了，丽丽也拍手叫好。马参谋马上取相机装胶卷摆姿势选镜头，李平生很想参加合影又不好开口，只得硬着头皮当了一回业余摄影师。
马参谋的酒量确实有点过量，拉着学林的手结结巴巴地说小小……小黄呀，今后如……如果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一定不要客……气啊。”马参谋的爱人叮咛道：“就是的，小黄’以后没事常来玩’
丽丽老是念叨你呢。”
他们一直把学林和李平生送到了大门外。学林和李平生已上了公共汽车，丽丽还在妈妈自行车的后架上眼泪汪汪地挥舞着小手向学林告别。她妈妈摸摸她的头说：“回去吧，叔叔住的又不远’以后你可以抽时间去看他，他也会经常来看你的。”
阵阵凉风袭来’马参谋的头脑似乎清醒了一些。“这个小黄啊’
真是一个傻兵。”他不住地摇着头，好像对自己今天的表现不大满意，“那个小李子倒是个人精呢。”他想。
转眼就到了年底，老兵复员工作开始了。为了保留技术骨干，上级每年都要给汽车营分几个转套志愿兵的名额。按规定改转志愿兵的程序应该是群众评议、支部推荐、上级考查、研究决定。可现实并不是这么回事。在党风不正的情况下，这种工作只是给某些人提供了一次以权谋私捞取好处的机会。每年到这个时候，四面八方说话求情的条子像雪片一样满天飞，说情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弄得基层也没办法，到头来往往不是比谁的工作好、贡献大’而是比谁关系广、后台硬、有实力、来头大，基层单位基本上没有什么权力。在黄学林改转志愿兵这件事上，营、连领导口径一致，态度坚决：如果黄学林转不了志愿兵，汽车营一个兵也别想转。营里顶着很大压力把学林转志愿兵的事报到了分部。报告上送不久’连长又找学林说：“学林啊，你知道现在这上边办事也没个准，工作好不如与领导关系好’
贡献大不如后门大，干的多不如跑得多。你的事虽然营里已报上去了，但能不能转得成还很难说。因为除了你，还报了三个人，而咱们营只分了三个名额’听说那几个兵的关系一个比一个硬。我想，你也得动用动用你的关系，你也得活动活动，该花的也得花一点，否则让人家挤掉可就不好办了。”黄学林极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他仿佛感到很为难：“连长’我有啥关系可动用呀？再说，我又没有几个“我知道你没几个钱我是教你用用你的关系。”
黄学林感到很吃惊我有什么关系？ ”
“现成的关系在那儿放着哩，你都想不到！ ”连长对黄学林的反应如此迟钝很是失望，“军区军务处的马参谋！你不是救过他的女儿吗，我想他不会不帮你。只要他肯帮忙，你的事就是铁板上钉钉了 ！ ”
“这不是乱拉关系吗？ ”学林摇摇头，“这难道不是不正之风吗？
您不是在会上对我们说，绝对不可以这样做吗？你作为一连之长“我是说过这样的话。”连长很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会上是会上，下边是下边。别罗嗦了，你找马参谋没错。李平生就是他打电话叫报的。既然他能给李平生帮忙，你的事我想他说啥也会帮的。”
从连长屋里出来，学林感到心里沉沉的。李平生这小子行啊，竟能搬动马参谋给他打电话说情。他心里不知是忌妒还是羡慕。他暗暗下定决心，为了自己的前途，也为了给自己争口气，就破例求马参谋一次吧。连长说的对，马参谋既然能给李平生帮忙，那他就一定会给我帮忙的。咋说他也没有不给咱帮忙的道理，“丽丽可是我黄学林救的！ ”
他突然想起班里有些人说李平生的一些闲话。说他平时左右口袋里总是装着好坏不同的两种烟，遇到领导和有用的人，就从左边掏烟相敬；遇到一般关系的没啥用的人，就掏出右边口袋里的烟来应付。更为严重的是，说他最近把家里卖粮卖猪挣的钱都要了来，一到周末就买了高档烟酒和礼品跑分部跑军区，东家进西家出，而他跑的最多的是马参谋的家。当时学林一概不信，还把说这话的同志批评了一顿，现在他才觉得自己可能小看了别人，自己可能真的有点傻得过了头。
当学林提着偷偷买的两瓶孔府宴酒和一盒中华烟敲响马参谋的家门的时候，他闭上双眼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仿佛自己是经过了二万五千里长征才到这里的，心脏不由自主地嘭嘭乱跳。
开门的是马参谋的爱人。她一见是学林，两眼顿时笑成了一条线哎呀呀是学林呀’怎么好长时间也不见你来呀’我和丽丽可是天天念叨你哩。”她说着朝里屋喊了一声丽丽，快来看谁来了。”
丽丽连蹦带跳跑出屋来，见是学林，先是一愣，继而扑进学林的怀里激动地说黄叔叔，你怎么老不来我们家呀？我可想死你了。”
学林说！ “叔叔也想你呀，叔叔实在是工作太忙没有空。”
“你骗人！ ”丽丽突然从学林怀里挣脱了 那个李叔叔和你是一个班的，他怎么有那么多时间到我们家来？ ”她又拉住学林的手问，“黄叔叔，我给李叔叔说过好几次，让他叫上你一块来，他说你老推说有事不愿来，是不是？ ”
学林先是点头后又摇头，他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回答纯真孩子的问话。他只好以实相告！ “丽丽，不是叔叔忙得没时间，叔叔再忙能有你爸你妈忙吗？叔叔实在是怕打扰你们不敢来啊。”
“我就想你不是那样的人。”丽丽高兴地说。
马参谋的爱人见学林手里提着东西，责怪道！ “小黄啊，你来我们就很高兴了，还花钱干什么？以后可不许这样啊。”
学林的四方脸腾地一下子红到了脖根，结结巴巴地说我也没有买什么值钱的东西……有点事想求马参谋帮个忙。”
“肯定是转志愿兵的事吧。”马参谋的爱人好像很内行最近老马就是为这事忙得晕头转向。这不，晚上又加班去了。这样吧，我给他打个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