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鉴于此,《周易》明确表达了人在宇宙自然界中的特殊地位和作用:“夫易,圣人之所以极深而研几也。唯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唯几也,故能成天下之务。是故圣人以通天下之志,以定天下之业,以断天下之疑”。《周易》对天地人关系的论述是深刻的,其宇宙结构模式摆正了天地人三者之间的对立统一关系。
《太平经》承袭了易学哲学的宇宙结构模式,把人的存在纳入了原始道教的宇宙整体结构系统当中,肯定了人的存在及其意义。《太平经·服人以道不以威诀》言:“天以道治,故其形清,三光白;地以德治,故忍辱;人以和治,故进退多便,其辞变易无常故也。天正为其初,地正为其中,人正最居下,下极故反而上也”。《太平经·三五优劣诀》言:“天有三皇,地有三皇,人有三皇。天有五帝,地有五帝,人有五帝。天有三王,地有三王,人有三王。天有五霸,地有五霸。人有五霸。何谓也?天有三皇若三光,地有三皇若高下平,人有三皇若君臣民也。天有五帝若五星,地有五帝若五岳,人有五帝若五行五藏也。……”故“天有三王谓三光,五霸为五岳,与人地皆同”。《太平经·作来善宅法》言:“天有五行,亦自有阴阳;地有五行,亦自有阴阳;人有五行,亦自有阴阳也。……万物悉象天地人也,故天地人皆随四时五行为盛衰也”。
可以看出,《太平经》虽无三才之观念,却实有沟通三才之意念,天地人就是《太平经》的宇宙结构系统,它们同格同构,相互对应,互相制约。在《太平经》看来,宇宙的基本结构是天地人,而天地人三才又同根同原,同归于元气。《太平经·三五优劣诀》言:“然夫天地人本同一元气,分为三体,各有自祖始”。故《太平经》有元气函三为一,“一气为天,一气为地,一气为人”及“元气恍惚自然,共凝成一,名为天也,分而生阴而成地,名为二也,因为上天下地,阴阳相合施生人,名为三也”之说。正因为天地人同本同原,同格同构,所以,天地人相互和谐,相互统一。《太平经·六罪十字诀》言:“天之有道,乐与人共之;地有德,乐与人同之;中和有财,乐以养人”。《太平经·万二千国始火始气诀》再言:“天地人三统,相须而立,相形而成”。因为如此,《太平经·作来善宅诀》言:“天地与人,为凡物之长也”。《太平经》以天地人的和谐统一为其宇宙的基本结构,其旨趣与《周易》完全相同。而对天地人之间的相互关系,《太平经》亦作出了与《周易》基本相吻合的阐述。《太平经·起土出书诀》言:“天者主生,称父;地者主养,称母,人者为治,称子。子者,受命于父,恩养于母。”故“天者,乃父也;地者,乃母也;父与母俱人也”。表明人与天地自然的一致性和同一性。故“夫天地,乃人之真本,阴阳之父母也”。
同时,《太平经》又强调了人与天地自然的差别性和差异性,而这种差别性和差异性就在于“人者为治”。何为治?《太平经·令人寿治平法》言:“三气共一,为神根也。一为精,一为神,一为气。此三者,共一位也,本天地人三气。神者受之于天,精者受之于地,气者受之于中和,相与共为一道。故神者乘气而行,精者居其中也。三者相助为治”。可以看出,治者乃人之功也。《太平经》以一个“治”字,把人与天地自然从根本上区别了开来,深刻揭示了人的存在的意义和价值。董仲舒就有“天地人,万物之本也。天生之,地养之,人成之。……三者相为手足,合以成体,不可一无也”的论断。《太平经》的天地人宇宙结构模式正是对《周易》及汉易学风的继承和发展。
三、《太平经》的阴阳矛盾论体现了易学哲学的宇宙通变模式
《周易·系辞下》言:“易之为书也,不可远,为道也屡迁,变动不居,周流六虚,上下无常,刚柔相易,不可为典要,唯变所适。”故“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可以看出,通变理念是《周易》的基本特点。何谓通变?《周易·系辞上》言:“阖户谓之坤,辟户谓之乾,一阖一辟谓之变,往来不穷谓之通。”《周易·系辞上》又言:“化而裁之存乎变,推而行之存乎通。”故“通其变,遂成天下之文,极其数,遂定天下之象”。然而,通变何以显现?《周易·系辞上》言:“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变化见矣。”“变化者,进退之象也”。“刚柔相推,变在其中矣;系辞焉而命之,动在其中矣。”故“动则观其变”。所以,《周易·系辞上》断言:“知变化之道者,其知神之所为乎。”
在《周易》看来,宇宙通变的内在机制在于阴阳矛盾的相克相转和交合流感。《周易·系辞上》言:“阴阳不测之谓神”。“阴阳合德而刚柔有体,以体天地之撰,以通神明之德”。故阴阳交变是最大的宇宙通变,没有阴阳的交合和流转也就没有宇宙万物的化生和发展。在《周易》看来,天为阳,地为阴;日为阳,月为阴;男为阳,女为阴;顺为阳,逆为阴;动为阳,静为阴,上为阳,下为阴;暑为阳,寒为阴。可见,阴阳有名而无形,以象谓之。正因为如此,《周易·系辞上》言:“阴阳不测之谓神。”把阴阳变化看作宇宙通变的基本模式。为因如此。《周易》提出了“一阴一阳之谓道”的命题,以阴阳矛盾的对立统一解释宇宙万物的变化和发展。《太平经》发扬了易学哲学的阴阳通变理念,以阴阳之道为宇宙通变的基本模式。《太平经·含阴阳顺逆法》言:“道无奇辞,一阴一阳,为其用也。得其治者昌,失其治者乱;得其治者神且明,失其治者道不可行”。《太平经·阙辞》复言:“天下凡事,皆一阴一阳,乃能相生,乃能相养,一阳不能生,一阴并虚空,无可养也。一阴不受化,一阳无可施生统也。阳气一统绝灭不通,为天大怒也。一阴不受化,不能生出,为大咎。天怨者,阳不好施,无所生,反好杀伤其生也。地所咎,在阴不好受化,而无所出养长,而咎人,反伤其养长也。天不以时雨,为恶凶天也;地不以生养万物,为恶凶地也。男不以施生为断天统,女不以受化为断地统。阴阳之道,绝灭无后,为大凶。比若天地一旦毁,而无复有天地矣”。故“天失阴阳则乱其道,地失阴阳则乱其财,人失阴阳则绝其后,君臣失阴阳则其道不理,五行四时失阴阳则为灾”。因此,“阴阳相得者,使人悦所言,进必尽信也,此天自然之法也”。若“阴阳不交,乃处绝灭无世类也”。所以,“天统阴阳,当见传,不得中断,天地之统也,传之当象天地,一阴一阳,故天使其有一男一女,色相好,然后能生也。何乃正使一阴一阳,夫阳极者能生阴,阴极者能生阳,此两两者相传,比若寒尽反热,热尽反寒,自然之术也”。“天虽上行无极,亦自有阴阳,两两为合。……地亦自有阴阳,两两为合,如是一阴一阳,上下无穷,傍行无竞。大道以是为性,天法以是为常,皆以一阴一阳为喉衿。今此乃太灵自然之术也”。故“阴阳者,传天统地,使无穷极也”。正因为阴阳之道的相生相转,循环往复,才使宇宙万物得以存在和发展。
在《太平经》看来,天阳主生,地阴主养;日阳主生,月阴主养;春夏主生,秋冬主养;男阳主生,女阴主养,雄阳主生,雌阴主养;君阳主生,臣阴主养。阴阳和谐,万物生长,阴阳不和,天地毁灭。故“圣人职在理阴阳”。何谓理阴阳?所谓理阴阳者,“调和阴阳气也”。《太平经·三含相通诀》言:“有阳无阴,不能独生,治亦绝灭。有阴无阳,亦不能独生,治亦绝灭。有阴有阳而无和,不能传其类,亦绝灭。故有天而无地,凡物无于止。有地而无天,凡物无于生。有天地相连而无和,物无于相容自养也。”“故天法皆使三合乃成”。故“阴阳交合,天文成”,“调和阴阳,以安王者,是可以效天常法书也”。正因为如此,《太平经·和三气兴帝王法》言:“阴阳者,要在中和,中和气得,万物滋生,人民和调,王治太平”。“阴阳调和,灾害断绝也”。为因如此,《太平经》将《周易》的“一阴一阳之谓道”发展为“太阴,太阳,中和”三个概念,故《太平经·名为神诀书》言:“纯行阳,则地不肯尽成;纯行阴,则天不肯尽生。当合三统,阴阳相得,乃和在中也。古者圣人治致太平,皆求天地中和之心,一气不通,百事乖错”。《太平经》的阴阳中和观念,实际上就是指阴阳矛盾的对立统一。正是因为阴阳矛盾的对立统一,构成了宇宙万物存在和发展的内在机制。可以看出,《太平经》的宇宙通变模式与《周易》是一脉相承的。
《太平经》作为中国古代原始道教的重要经典,其易学思想之精深,内涵之博大远非以上所论。它的治平思想、刑德思想、伦理思想,都表现出了明显的易学倾向,其引易论理之文句多达数十条,且亦广泛吸收了汉易的卦气说、八卦方位说、五行相生说、阴阳灾异说等学说,因篇幅所限,兹不赘述。本文仅通过对《太平经》的元气学说、天人学说、阴阳学说的简要分析,足见《太平经》具有浓厚的易学思想,对易学在汉代的发展产生了重要而积极的推动作用,在中国易学史上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