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沐歌抱着手炉站在关雎宫的大院中,抬眼所见之处,白茫茫的一片,像是铺上了鹅毛地毯,一眼望不到边际。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场雪,下得有些突兀,一夜之间覆盖了万事万物,却唯独覆盖不了身后的那片火红。
“主子,外边院子里冷,还是进屋待着吧!”
苏巧指挥着菊香、芍药与几个小内监正打整着大殿,正瞧见站在院中眺望的段沐歌。
只见天地间白雾茫茫,段沐歌淡紫色的身影和那片火红似乎就像印在一张宣纸上,娴静淡雅得令人无限神思向往,却又觉得忍不住发慌,那种宛若雪中仙子的气息让苏巧心间一热,不由的开了口,添了室内的炭火。
“苏巧,这几日麻烦你了,还有你们,待会随苏巧去领些赏银,快过新年了,我也不能亏着你们。”
闻听苏巧的声音,段沐歌转身进入大殿,见着大殿已整理妥当,这才将手炉递给她,抿唇笑了笑,示意几人下去领赏,然后自顾自的坐在火炉旁发呆。
苏巧本是想说些什么,可见段沐歌无心理会,也就默默缄口,领着菊香几人行了礼,退出殿去。
“苏巧姐姐,为什么主子最近总有些心不在焉呀?”
一出殿,菊香就忍不住好奇,小跑两步与苏巧并列走着,稚嫩的小脸微微上扬,眼中充满好奇问到她。
而同在身侧的芍药虽不发问,也是同样眨巴着好奇的双眼盯着苏巧,虽然自家娘娘入宫才半月余,却一直恩宠不断,就是冠宠后宫的虞贵妃都略显逊色,还有什么值得不开心的吗?
只是听了菊香的话,苏巧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微微顿步,转头看了看身后的几个小内监,再转头看着菊香、芍药二人,沉默片刻,方示意菊香二人留下,其余人自行去领赏,待人走得没了影才开口答话。
“你们俩记住,这次我提拔你们,是看重你们的聪明和机警,可是,你们也要记住奴才就是奴才,即便娘娘不在乎,可我们要清楚的记得这一点,勿妄言,妄听,妄看,明白了吗?”
苏巧说这话时,依旧温温和和,像个大姐姐,但二人却如惊雷在侧,猛然醒悟,不敢再有半点言语,垂头随着苏巧离开。
在宫里过活,无论妃子还是宫女奴才,都必须记住一个道理,那就是闭上眼睛,闭上嘴巴,捂上耳朵,该说的说,该问的问,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不问。
今日菊香这话,表面意思是关怀自家主子,可要是传到别人耳中,那就是侍宠傲娇责备轩辕逸的意思了,若是再传到轩辕逸耳中,虽不至于让段沐歌怎么样,但势必会使二人心生隔阂。
再说了,这半个月来,轩辕逸忙着战争的善后事宜,所有日食起居全在福阳宫中,即便偶有闲暇,也都忙着去接见几位皇亲贵胄,那里有时间流连温香软玉。
即便段沐歌再特殊,是他从战场带回来就封了皇贵妃的女人,可他爱江山胜过爱美人,纵使有再多的情愫,他也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而断送江山。
更何况段沐歌于他而言,不过是闲暇度日时的一个消遣,有些东西想要得到首先就得付出,而这个付出则需有个度,太过强烈,反倒是不妥,太淡则无果,不咸不淡才能想有所成。
或许,这对于段沐歌而言,她早就明白了,无论什么时候,她都比他更懂他。
望着殿外的白雪皑皑,段沐歌突然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她所摈弃的,就永远不可能再捡回来,轩辕逸于她而言,不过是早已摒弃的人,她虽深爱却不代表是永恒,迟早有一天她会夺回她失去的一切,皇宫不过是第一步罢了!
垂头挑弄着火炉里的炭火,段沐歌笑得更意味深长,宫中的日子不会一直这样悠闲下去,再过十几日便要到年关了,也许该热闹起来了。
这日,中宫有旨,沧澜一统,国泰安康,恰逢年关将近,故特赐众妃恩典,推迟每日中宫请安时辰为每日巳时。
“臣妾恭请皇后娘娘金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位妹妹免礼同安。”
虽说请安时辰推迟了,可请安也是必须的,所以,此时段沐歌等人已然身在甘泉宫中。
起身落座时,段沐歌扫了几眼殿内的人,默默的又垂着头,收敛自身气息。
这几日又多了几位请安的妃嫔,其中包括众妃津津乐道的虞贵妃,段沐歌明白这或多或少是因为年关将至的原因,毕竟谁也不希望这个年过不安生。
不过,段沐歌至今也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这皇宫里究竟有多少嫔妃,每日来请安的又有多少,她一概不关心。
皇宫看似繁华,象征着巅峰,不管夜里白日都人声鼎沸,可谁也和谁都扯不上关系,她所等的也只是一个契机,也许那就快要到了。
“皇后娘娘,历年来新年宫宴,都是由各宫姐妹中能者主办,如今,娘娘岂可说废就废。”
今日的甘泉宫注定不能安静,从请安之初便吵吵嚷嚷,争论不休,段沐歌听得真切,暗暗思忖着,都说三个女人一场戏,看这场景,还真不知道该算多少场戏了?光是听着都觉得头疼不已,看来女人果然是闲不住的。
别说段沐歌这样想,就连中宫娘娘赫连蕊,也是不耐的按着眉心,巴不得跳起来,将那些争执不休的嫔妃一个个赶出去,可作为中宫皇后,她又必须顾及天家脸面,是做不得也做不出这种事情的。
“那虞贵妃所言,本宫又该如何做?”
“这……瑾皇贵妃,你也有协理六宫之权,不妨就此事想想办法?”
戴霓裳闻言一滞,突然看到对面的段沐歌一身自在,不悦的蹙蹙眉,开口就给她戴上一顶高帽,将矛头直至向她。
“我?”
“不错,瑾皇贵妃,你也是协理六宫的嫔妃之一,此事倒也是该出出主意。”
难得的是,赫连蕊今天也和戴霓裳站到一边,给段沐歌施压,众妃原本是吵得不可开交,可这时反倒是安静了下来,也不知是希望段沐歌支持各宫主办,还是存心想看她出丑?
“回皇后娘娘的话,其实,此事并不难办,臣妾认为娘娘只说各宫协同办理,却无废除祖制之意,而今年虽说是六宫协同办理,可说到底,六宫协同差的不就是个主持大局的人,又与往年有何差异,娘娘您说呢?”
赫连蕊听了这话,眉头稍有舒展,底下众妃也都窃窃私语,似乎认为此法不差,只有戴霓裳闻言微微勾了下唇,反而没有任何表示。
“的确如妹妹所言,本宫……”
“娘娘,奴婢有要事禀报。”
思忖片刻,赫连蕊开口,还未待说完,茯苓便急匆匆进来,紧锁着眉头,俯身在她耳边轻语。
同样急匆匆的还有一人,便是苏巧,半刻钟前曾有小宫女递话进来寻她,段沐歌倒是知道,可茯苓这般急躁她倒是有些诧异,待苏巧俯身耳语时,她才明白过来,不明所以的朝殿内众人勾了勾唇,终于开始了吗?
“哼,宫中居然还有这种事情,把人带进来。”
倒是赫连蕊闻言有些怒火中烧,在她治下的后宫竟出了这等子事,看来是她平日里太过温和了,所以让这些妃嫔忘了她皇后的身份。
众妃自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见她发怒,也都顾及着没敢造次,纷纷沉着气看事态的发展。
不稍一会,便有人入内,只是她蓬头垢面,脸上几道血痕,衣服也被扯烂了,眼圈微红,似有哭过的迹象,正是段沐歌的宫女菊香。
“奴婢菊香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叩见瑾皇贵妃娘娘,叩见虞贵妃娘娘和各宫娘娘!”
她入内时便已后悔,偷偷与段沐歌对视,却见她隐有首肯之意,忙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一一向各宫嫔妃请了安。
只不过菊香的这番形象,着实让众妃讶异,皆不知所措的看着段沐歌,交头接耳讨论她治下的问题。
“起来吧,菊香,本宫问你,你所控之事可是属实?”
“回皇后娘娘的话,菊香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有丝毫诓骗之意,万望娘娘明察。”
“好一个不敢诓骗,菊香,本宫知道你是皇贵妃宫中之人,按理说此事不该本宫插手,不过,本宫不希望年前出任何差池,你若敢妄言,本宫定不轻饶,但若是你当真句句属实,可敢当着众妃的面再说一次事情的经过。”
菊香听了这话,身子微微颤了颤,赫连蕊的手段她是知道的,别说是错一句话,此刻即便是她说错了一个字,只怕都将死无葬身之地,甚至还会连累到段沐歌。
她此时才惊觉自己有多傻,今日之事只要细细想来便知是有人设下陷阱,偏偏她就沉不住气钻了进去,最终还要搭上自家娘娘受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