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一颗诗心,生活才有诗意;你给生活意境,生活才会给你风景。
所以,秀蔓想把那几栋签约的民宅,打造成朴拙的民宿,打造成能让心灵休憩的地方。
每个民宿都有或大或小、风格各异的庭院,院里可以有曲径通幽,可以有瓜藤花架,可以有水池游鱼、虫吟蛙鸣。
院子里或许有一面花墙,院里充满花香,身在其中可以沐浴阳光,可以感受阴凉,可以让风儿轻抚摸脸庞。
院子里或许只有几畦菜地,随意种着青菜、小葱,院墙是两排篱笆,野生的牵牛花顺着篱笆爬上来往院里窥探,在这样简单幽静的院落里,你可以清晨闻鸟鸣,夜晚观星辰。
然而,想象很美好,真正做出来有时会打折扣,此时秀蔓就望着一户民宿院子里的小路发呆,工人的确是按要求做的,但总觉得差点儿什么。
差点儿什么呢?
“把路的两侧嵌上边儿就好了,可以用小块的地砖来镶边儿,也可以用不同颜色的鹅卵石把颜色给差别开。”
秀蔓转头看看他:“是这个原因吗?”
他点点头说:“对呀,你试试看。一条路没有边界把它跟周围的景致分隔开来,就好像女人没有画眉毛一样。再漂亮的女人眼睛长得再好看,如果没有画眉毛,也总会感觉差了一点儿什么,看着不得劲儿。”
秀蔓忍不住笑了起来,嗯,他说的好像也有些道理的,那就试试吧,毕竟他是学建筑设计的,应该差不了。
哦……建筑设计……设计?秀蔓忽然想到些什么,猛地转头过来看他,眼睛亮晶晶的:“走,你跟我到一个地方去。”
杨恕故作害怕地后退一步双手抱肩,慌乱地看着她:“你……你要干什么?我……我是只卖艺不卖身的。”
哎呀,秒变戏精吗?秀蔓失笑,他以前不是总是有点儿忧郁范儿吗?如今怎么也开始来这套了?演戏谁不会呀?
于是秀蔓冲他勾了勾手指说:“那你就卖几个艺给小爷看看。你想先卖什么艺呀?”
杨恕卖的是技艺,建筑设计方面的技艺。
因为油菜花还有个把月就花了,如果宣传到位,届时会有大量游客涌入,可是整栋的民宿装修不完,大多数不能交付使用,所以秀蔓想改造几间村民家正在使用的民宅。同一个院子,同一排房子,这边住着农民自家,对门住着游客。只要房间卫生过关(秀蔓打算按酒店标准来),房间布置得有点乡风野趣,应该也会吸引人吧。秀蔓想要让杨恕帮忙对普通民居进行室内设计。
他们去的第一家是刘有田老人家。听秀蔓描述位置后,杨恕发现那里有些偏僻,自己好像还没去过那边。
两人边走边闲聊,说起两位老人无儿无女、年老体弱、只靠低保生活等种种心酸事时,杨恕也不禁感叹:“没有谁的人生是完美的,人生都有各种不如意。”
“只能说同人不同命吧,有的人就是天之骄子或天之骄女,我的一个大学同学就是这样。我有时会想,怎么会有那么完美的人,做着自己喜欢的事——她最喜欢卖东西,无论什么东西,只要是她认为好的东西让她卖,她就感觉很开心,因为她总能卖出去,而且能卖出好价钱。”不知不觉地就提到林可心,秀蔓不由自主话就多了起来。
“真有这样的人?”杨恕觉得有些不能置信,“我最怕买东西、卖东西的,不会讲价钱,所以只能学技术。”
“所以你就知道她有多厉害了,偏偏长得又漂亮,家世又好,所以我妈见她一次就会骂我一次。”秀蔓说。
“为什么?”杨恕问。
“大概因为生气,为什么她的女儿不是她。”他俩都笑起来。
“自己家的孩子别人的老婆,”杨恕说,“在父母眼里,孩子永远是自己家的好。”
“那是以前,现在的人比较贪婪,觉得什么都是别人的好,所以被家长批评的孩子才那么多。”秀蔓笑着说。
“呀,看来我妈落伍了,因为在她眼里,我还不错。”杨恕正说着,忽然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眼神立刻变得温柔起来,急忙接听电话:“美女,你好。”
秀蔓鄙视地看着他那谄媚的样子。
这边,杨恕正在在向电话那边的人道歉:“我一早出去了,所以忘打电话了。”那边的人不知说什么,简单聊了几句就挂上了电话。
“女朋友?”秀蔓问。
“是我妈,每天早晨都要给她打一个电话,今天急着出去,给忘了。”杨恕说。
“跟你妈妈说话那么暧昧呀,看起来你们母子的感情不是一般的好。”秀蔓羡慕地说。
“嗯,自小和她在外面相依为命。”杨恕说着,轻轻叹了口气。
在走过一条开满蒲公英花朵的小路时,秀蔓发现了在身后偷偷跟踪他们的几个孩子。
当时,一个村民迎面走过来,远远地跟她打招呼:“江老师杨老师,你们这是去哪儿呀?哎呀杨老师,你画的画可真好看呢。”
江秀蔓和杨恕微笑着点头,应着。
“咦?那些孩子偷偷摸摸地在干啥?”那位村民说。
秀蔓停下脚步猛地回头,几个调皮的男生“吃吃”笑着正往路旁的树后躲。
“还不出来!”秀蔓作严厉状。
臭小子们嬉皮笑脸挨挨蹭蹭地走过来。
“你们几个,鬼鬼祟祟干嘛呢?”秀蔓问。
他们互相小声嘀咕着,埋怨着,你撞我一下,我撞你一下。
“说呀!”
于是,孙晓涛小声说了一句:“我们在跟踪你们。”
“跟踪我们?”秀蔓问:“为什么要跟踪我们呀?”
“……因为,”磨叽了半天,刘照阳鼓起勇气说了一句,“因为我们怀疑你们在搞对象。”
孩子们都捂着嘴“吃吃”笑起来。
秀蔓羞得一下子红了脸,“你们这些臭孩子,都在想什么呀!”
“我们觉得你们挺配的,杨老师挺帅的。”一个孩子接着说,大家又笑起来。
“还乱说。”秀蔓又羞又急,顺手折了根树枝,作势欲打,几个孩子抱着头边躲边笑。
杨恕在旁边悠悠地说了句:“这么凶的女人,谁敢要呀!”
秀蔓恼羞成怒,回手一树枝抽在他背上。树枝很细,打在身上肯定不疼,但杨恕杀猪似的叫了起来:“打人了,好痛呀,咱们快跑吧!去刘爷爷家,你们前头带路!”
就这样,他带着一群孩子呼啸着跑走了,一串串笑声在他们身后回荡。秀蔓自己站在那里,又好气,又好笑。
远远地望见那座茅草房,杨恕觉得被震撼了。
那真是一座茅草房,黄土墙,茅草顶,很多年没有修缮过吧,房顶上居然长出了一棵不算小的榆树。然而,这座茅草房给人的感觉却并不是破败、潦倒,相反有种充满生机的质朴的美,你能感觉到主人那颗热爱生活的心。
房子周围黄泥巴的外墙上爬满开得如火如荼的三角梅,和屋顶厚厚的长而柔顺的茅草以及房顶那棵郁郁葱葱的榆树相映成趣。
低矮的篱笆墙上爬墙虎的颜色还没有完全变绿。墙外,一棵高大的梨树繁花胜雪,香气宜人,一对老人正安静地坐在树下喝茶,闲闲地看着一天的时光就这样袅袅而上,似乎生活就该这样简单而充实,能悠然地喝一壶茶已经足够,除此之外,其他一切都成了多余。
杨恕深吸一口气,取下背着的相机从不同的角度一阵狂拍。
这时,秀蔓也赶到了。“怎么样?还行吧?”她问。
“太行了。”杨恕答。
“其实,很多东西可以入诗、入画、入镜头,但如果生活在其中,就会觉得挺苦,比如这座茅草屋,你待会儿进去看看就知道了。但对于游客来说,偶尔体验一两天,应该还是满有吸引力的。”秀蔓说。
秀蔓带着杨恕和那群孩子走过去,和老人打招呼。他们围坐在树下,安然地聊着家常。一阵风吹过,梨花的花瓣像雪片一样“扑簌簌”落了人一身,落在老人喝水的大茶缸里,地面像铺了一层薄薄的蕾丝花瓣地毯。
“太美了,花瓣雨就是这个样子吧。”杨恕不由得赞道,花瓣也落了他一头一身。他本来就面如冠玉,这时因为感慨,所以星眸闪动,映着随风簌簌而来的梨花,整个人说不尽的风流倜傥。
一个男人,怎么可以好看成这样。看着他,秀蔓不由得心中一荡,赶紧凝神切入正题:“过些天,我有些出来旅游的朋友来游玩,我做的民宿还没有装修好,可不可以在你们这里借住几天?他们给钱的。”
杨恕看了她一眼,明明想要帮人家,却说得好似求人似的。他知道这是她的一片素心,在努力维护对方的自尊。
“要什么钱呀,来住就是了。就是怕人城里人嫌弃家里脏。”刘大娘笑呵呵地说。
“不会的,被褥我会找人送过来的,尽量不给你们添麻烦。”
大娘和大爷点头。
在征得老人的同意后,秀蔓和杨恕走进屋子。小小的三间房,中间是厨房,老人分住东西两边,房间简陋,没什么物件,一炕一桌两椅,倒是整洁。就是房子矮,窗户小,屋里有些暗。“如果你有朋友来住,我们就倒出一间,也不费事,把铺盖搬过去就行了。”于大爷说。
“我在房间里可以放点装饰品吗?让房间漂亮一点。”秀蔓问。
“行,行,怎么都行。”老人笑着点头,一脸慈祥的皱纹。
“那间屋子怎么收拾才好?”往回走的路上,秀蔓问杨恕。
“交给我吧。”他说,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一天之后,当杨恕拉着她去看成果时,秀蔓感到出乎意料的好。
“没看出来,这家伙还真是个设计人才。”她心里想。
一个粗大的破木墩刷上清漆、安上几个轮子后,成了一个可以移动的小茶几;几段普通的木头,他找木匠切割成薄片,变成了很有特色的杯垫;几枝用各色纽扣和铁丝制成的抽象花束插木质的花瓶里;用树叶、种子、碎布制成的乡村风光的拼图画贴在墙上;一块长方形木板被两根铁丝吊在墙壁上,木板上几盆绿萝垂下来,屋里立刻充满了生机;房间的台上放着一盆带金边的常春藤,长长的藤蔓围着窗子饶了一圈儿,原本逼仄的窗子立刻变得可爱起来;一根木头挖空内部插了根钉子周围用红豆、黑豆贴成图案,就是一个别致的烛台……
“这里适合烛光,烛光会把这里的简陋变成浪漫。”杨恕解释。
“哇,你可真有创意。”秀蔓由衷地赞叹。
“材料都是于大爷家后院废弃的破木头和粮袋子里的粮食,笸箩里的废布和纽扣。”
两位老人笑容满面、赞不绝口,“杨老师真会弄,有学问就是不一样,瞧这屋子收拾得真好。”
秀蔓连连点头:“出乎意料的好。”
“那要不要奖励一下,来个兄弟般拥抱呢。”杨恕张开手臂。
秀蔓的脸“腾”一下红了,只能用恼怒来掩饰自己的害羞:“我飞起一脚——”
这一脚还没踢出去,杨恕已经应声倒地。
唉,这家伙也太能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