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园基地的工程进展很快,预计可以提前峻工。年后,各种酿酒设备已经开始陆续由波尔多运来。
汪君煌还从波尔多引进了一些传统酿制葡萄酒的良种:赤霞珠、龙蛇珠和品丽珠,它们并称“三珠”,特点是易种植,酒质优,世界上生产葡萄酒的国家都有大面积种植。除了这三珠,还有贵人香、霞丽多、梅鹿辙、西拉和佳丽酿等。
三月底,葡萄园开始培土种植。这里的气候与波尔多相近,土壤和气候都适宜。因此葡萄长势喜人。它们集中成熟期基本上是由9月中旬至10月中旬。
7月中旬,酿酒工程师林姆由波尔多赶来,进行设备的调试和产品的研发。
林姆来的那天汪君煌恰巧很忙,只好派祝宛晴接机。计划先送林姆去酒店休息,晚上再设宴洗尘。
下榻的是五星级酒店金海湾,设施和服务都是一流。祝宛晴刚刚把林姆送到房间,忽然一阵没来由的恶心,急忙捂着嘴奔进了卫生间。她扶着马桶吐了一会儿,也没吐出什么来。
林姆关心地帮她倒了一杯水,劝她去看医生。她觉得没那么严重,喝完水就离开了。
下楼后才发现手机不见了,想想多半是刚才掉在了卫生间,于是赶紧搭乘电梯返回。她找到林姆的房间,摁响了门铃。几秒钟后门开了,出现在眼前的人却令她瞠目结舌——竟然是武田毅!他似乎刚刚洗完澡,全身赤裸,只在腰间裹着一条白色的浴巾。头发和皮肤都是湿漉漉的,坠满晶莹的水珠。
长着一张正太脸的他,竟然有那么一身漂亮的肌肉,真是人不可貌相!
他们已经有半年多没有见面了。
对于武田毅,她的感情是复杂的。一开始她只是想利用他,但是在交往的过程中她差点失守……跟骆正龙相似的外貌,一度令她意乱情迷。好在她最后拨云见日,弄明白了自己最爱的是谁。
他吸引她的无非是一具躯壳。就算与骆正龙再像,也不是同一个人。
跟汪君煌确定关系后,她刻意回避他。一方面是为了避嫌,另一方面也是无颜以对。不过他跟汪君煌的关系倒是恢复到了从前,时常听到他们在聊电话。
前一分钟拔刀相向,后一分钟谈笑风生,男人的江湖当真波谲云诡。
“咦,怎么是你?”武田毅讶异地出声。
她从愣神中反应过来:“对不起,我找错房间了……”“是吗?咱们可真是有缘!”武田毅咪着眼睛微笑。他的神情配上此刻的打扮,散发着一种极致妖冶的魅力。祝宛晴把视线移开,以抵抗来自于他的引力。
“你好像胖了些,看来过的不错。”他上下打量着她。
“还好啦!你呢?”“也是老样子!”他抓了抓头发。
他看上去并没有邀请她进去一叙的意思。不过就算他肯,她也不会答应。
两人失神而望,一时也找不到话来说。这时房间内飘出一个女人娇滴滴的声音:“阿毅,你洗完没有呀?人家等得好急哦!”一口甜腻入骨的吴侬软语。
她愣住。武田毅的眼底闪过一丝尴尬,回头应了一声:“马上就来。”她慌忙告辞。林姆就在隔壁。她取回手机后从武田毅门口路过,听到里面传出一阵暧昧的声响。
她带着一丝怅然走进电梯。尽管明知道他不是骆正龙,可看到他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偶遇武田毅的这件事,她没有跟汪君煌提及,觉得没什么必要。
招待林姆的晚宴就设在酒店的西餐厅。几个人觥斛交错,相谈甚欢。
近年来中国经济快速增长,国民收入和购买力相应也突飞猛进,所以中国市场已经成为全球的战略布局重要的组成部分。可以说目前的中国是全世界的焦点。
继那些外资零售百货业逐鹿中原之外,中国的酒业市场也成为全球化竞争的市场之一。有资料显示,到2010年间,中国葡萄酒消费量将增长近35.91%;而同期全球葡萄酒消费总量的增长幅度仅为9.15%。毫无疑问,中国已经成为世界上葡萄酒消费量增长最强劲的市场之一和亚洲葡萄酒市场最主要的消费国。因此对于全球的葡萄酒生产商和经销商来说,中国市场可谓炙手可热,来自各国的葡萄酒在这里争奇斗艳。而目前我国的葡萄酒企业才几百家,真正被国际认可的品牌更是廖若晨星。
基于以上两点,汪君煌对中国葡萄酒的发展前景很乐观。林姆的加盟,则更加坚定了他的信心。
酒酣面热之际,祝宛晴突然又是一阵恶心,急忙扔掉餐具跑进了洗手间。
她扶着马桶,把刚吃下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怎么啦?”汪君煌跟过来问。
“不知道怎么了,这阵子经常胃酸。”“胃酸?”汪君煌轻轻抚摸着她的背,忽然一悟,“啊,会不会是有了?”“不会吧!”祝宛晴本能地否认。但转念一想,也觉得有这个可能。因为这种不适的情况已经存在一段时间了。
第二天去医院检查了一下,果然中标。
“你可真是个乌鸦嘴啊,说什么来什么!”祝宛晴拿着化验单不知所措,“现在怎么办?”“还能怎么办,结婚呗。”汪君煌笑嘻嘻地说。
“结婚?哪有那么简单啊!我爸这一关虽然过了,可是你爸……”“你不觉得这个孩子来得很是时候吗?”汪君煌一脸得意,“我就不信他不想抱孙子。”祝宛晴张着嘴,再次体验了那种坐过山车的晕眩感。
当晚汪君煌就回家把这件事告诉了汪震,并且提出结婚的要求。
“结婚?我看你是发昏!”汪震听完后,毫无疑问地火冒三丈,“可见这个女人的手段有多厉害了,扮猪吃老虎!你要娶她进来,早晚有后悔的一天!”“爸爸,您对她的成见也太深了,她没有您想象的那么坏。”汪君煌不悦,“而且您不但侮辱了她,也侮辱了你儿子!难道我在您眼中就那么不堪,吸引女人的只有那些身外之物?”“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你已经鬼迷心窍了!总之一句话:我、不、同、意!那种女人想要嫁进汪家,做她的春秋大梦!”“爸爸,您可以不接受她,但血缘关系是无法改变的。不论您承认与否,那个孩子都是汪家的骨肉。”汪君煌也气得涨红了脸,“我已经决定了。日期定好后我会通知您的,至于你是否出席我们的婚礼,随你的便!”说完后转身就走。
背后哐啷一声,茶几被踹得翻了几个筋斗。
“家门不幸啊……”汪震跌坐在沙发里,鼻孔里只剩出的气。叶玉玲端水给他喝,也被他一巴掌抡在地上。“你也是,这么多年肚子也没动静!要是再生一个出来,我也不至于这么绝望。”他用颤抖的手指戳着叶玉玲的脸。
“我倒是想生啊,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叶玉玲慢条斯理地回了一句。
“你!你是说我不行?”汪震的额上爆出了青筋。她的这句话无异于火上烧油。
“不是,别多想了。”叶玉玲笑了笑,“我扶你回房休息吧,气大伤身!”汪震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将她按在了地上。“孔父七十生子,我现在才五十多!就不信不能再弄一个儿子出来!”他哆哆嗦嗦地去解她的衣带。
叶玉玲今天穿了一件和式睡衣,款式和剪裁都非常得体,恰到好处地凸显出了她的身体。纤腰、丰胸、翘臀,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韶华已逝的人。尤其是那张脸,眉弯、目明、鼻挺,卸了妆的脸依旧白嫩细腻,透出少女般的酡红。
有一种女人,年轻时算不上什么绝色,及至成熟之后,反而散发出一种诱人的韵味。叶玉玲可谓其中的代表。
不施脂粉已是如此出众,稍加修饰更加璀璨生辉。汪震带着她出席宴会,往往会收获一大票艳羡的赞誉之词,极大限度地满足了他的虚荣心。但这只是表面上的风光而已。作为一个年愈五十、体力欠奉的老男人,床笫之事难免差强人意。
叶玉玲很快就被剥得精光。赤裸的身体在猩红地毯和水晶吊灯的映衬下,好像白金一样光芒四射。皮肤柔韧光滑,抚之有着果冻的质感。汪震瞪着被欲望逼红的双眼扑上去,一通飞擒大咬!带着一种极之复杂的的破坏心态!
是的,他嫉恨她!她的年轻恰恰反衬出他的苍老!他的力不从心!
叶玉玲闭上眼睛,麻木地承受着他的凌虐!
每次跟他上床,她都必须紧闭眼睛借助幻想,才能虚伪地湿润,发出柔媚幽软的呻吟。然而她这边才春光乍起,那边已经偃旗息鼓,汪震抽筋似地痉孪了两下,重重地垮在了她的身上。如同一只死气沉沉的水泥袋。
她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这种情况早已厮空见惯。
伺候他回房休息后,她走进浴室。兴奋的身体,亟需一场冷水浴来降温。
莲蓬筛下的水珠前赴后继地洒落,在她的身体上绽开无数朵糜烂的桃花。她闭上眼睛,温顺地承受着水珠的抚摸,就像迎合着一个个温柔而热烈的吻。这些吻让她兴奋,让她浮想联翩。
她不禁想起多年前的一幕。那时她才嫁过来没两年,比现在年轻得多。有一天傍晚正在洗澡,十七岁的汪君煌忽然闯了进来。他当时呆住了,整个人僵成了史前化石。
那应该是他第一次见到女人的胴体吧。唯有不通情欲的纯洁少年,才会有那么懵懂可爱的表情!她忽然起了一个玩心,想看看他接下来的样子……于是她转过身,对着他微笑了一下。在成年男人看来,这应该是一个邀请的暗示。然而汪君煌却吓得落荒而逃。这更加证明了她的猜测。看着他的背影,她不禁哈哈大笑!
几年之后,那个青涩的孩子褪变成了风月场上的浪子,驰骋情场,所向披糜。每天跟这样的帅哥同住屋檐下却手眼勿动,不是不惆怅的。她一度将他当成了性幻想对象。
也曾经蠢蠢欲动过,但他根本不给她机会。十七岁时的那件事之后,他就对她生了戒备之心。每次与她碰面,都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真真令她百爪挠心!
不过现在,她已经从这种折磨中释放出来了——她找到了他的替身!
那个男子长得甚至比他更帅,更型,更酷!
几个月前的一个晚上,她陪同汪震参加一个酒会。衣香鬓影中,她发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男子——他独自站在大厅的角落里,身材修长,目光沉静。他握着高脚杯冷漠地打量着人群,仿佛跟这个喧嚣的世界保持着一步之遥。但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傲然气质,却令人无法忽略掉他的存在。
就连那些眼高于顶的名媛淑女们,都苍蝇逐肉般围着他打转,但都没有得到他的青睐。然而当他们四目相视的时候,她却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火花。
命运之神在她年届四十之时,终于派来一个拯救她的天使。
从一拍即和到如胶似漆,并没有经过多长时间。他们彼此吸引,达到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地步!因此汪震的工作时间,就是她放飞身心的天堂。
她仰起头,迎接着缤纷的水雾。一张美仑美奂的男人脸逐渐在脑海中清晰起来。狭长的凤眼就像没有底的海,一望就想跳进去,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还有他那的手指,修长而灵活,可以把她的身体当作黑白琴键,弹奏出世界上最美妙的乐章。
他周身散发着一种间于阳刚和阴柔的独特气质,神秘而危险。他就像一颗甜美的毒药,令你毫无招架之力。她轻轻地抚摸着自己。在美好的遐想中,抵达了一个巅狂的高峰……
祝宛晴和汪君煌的婚礼定于两个月后,届时葡萄园基地也将正式启动,可谓双喜临门。
汪君煌计划办一场全城瞩目的婚礼,但祝宛晴的意见却恰好相背。她建议一切从简。一来怀孕不宜劳累,二来不想节外生枝——汪君煌那个圈子里的人背景复杂,搞不好有一些是樱花馆的座上宾。
“认出你又如何,今时不同往日,我的女人谁敢侧目?”汪君煌不以为然。
“你虽不在意,但要顾及你爸爸的面子。官场如战场,谨防对手借题发挥。否则的话我的罪过就大了!而且于你们的父子关系也无益。”“我是担心委屈了你!”“幸福与否不在于婚礼的形式。”汪君煌只好点头。
尽管一切从简,但有一些程序是不能省的。比如试礼服、拍婚纱照、订喜宴……忙得不亦乐乎。
新房在春天花园,是一个汪君煌新购置的一个单位。芙蓉园的那栎房子有另一个女人的回忆,因而弃之不用。他们像小燕衔泥一样布置自己的新家。看着它在自己的双手中孵化成蝶,那种心情是无法形容的。
人的生命有两次。一次是生理意义上的,一次是社会意义上的。前者无法选择,却可以通过后者扭转乾坤。因此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婚姻都是攸关重要的大事。
这一天去百货公司买东西,祝宛晴坚持要去大华,理由是要支持本土企业。
汪君煌听了一笑:“你还不知道吗?大华早已江山易主了。武田毅斥资收购了大华的股权,将它正式纳入天罡旗下。当时政府批文有点麻烦,还是我还利用爸爸的关系帮他疏通了一下。”“这么说,本城最后一间老牌子百货公司也失守了。”祝宛晴回想起从前沈晓海说的话,莫名有些惆怅。
“没办法,人家财雄势大。不得不承认本土企业在经营理念上跟外资企业存在一定差距。天罡可以说是外资企业的杰出代表。从开疆辟土到百花齐放,只用了几年时间。这一点我很佩服武田毅,他是个名副其实的经商奇才。”“我总觉得有些不妥,触目所及,本城的百货公司和连锁超市几乎都变成了天罡的天下,这简直就是垄断。”“都什么时代了,你居然还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狭隘思想。有能者居之,想要不被人垄断,就需要自己拿出真本事来竞争。说到底只有一句话:民族企业当自强。”汪君煌冷笑,又说,“自私地说这样对我反倒是好事。我跟阿毅是朋友,他拥有全城最厉害的销售网络,可以帮助我的酒得到最好的推广。葡萄酒厂也即将启动了,届时也需要他的鼎力支持。”“说是这么说。不过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一句话:商场如战场,利益当前,多的是朋友倒戈相向。”祝宛晴沉吟,“万一哪天你跟武田毅的关系再起波澜,他操控天罡切断你的销售网络怎么办?要知道,水能载舟也能覆舟。”“你过虑了,那种情况应该是不会发生的。几年的同窗之谊、再加上几年的事业历练,我们的感情已绝非一般人可比。”汪君煌自信满满。
“看出来了,兄弟如手足,老婆如衣服嘛。”祝宛晴扁着嘴。普天下的女人,大概没有几个不嫉妒男友的哥们义气的。
“不是吧,这你也吃醋?”汪君煌感到好笑。
最后的结果是祝宛晴完败。因为除了天罡,也实在没有更好的地方可选。
买完东西后已是中午。汪君煌提议去吃点东西,但她一点胃口没有。最近妊娠反应越来越强烈。
“不吃怎么行,想饿死宝宝吗?”汪君煌瞪她。
她歪着头想了想,说:“那去吃艇仔粥吧,还清淡些。”福记依旧很热闹,食客中有民工也有白领,身份各异,却拥有着同一副表情——对美食的享受。他们据案大嚼,尽显饕餮本色。比起静悄悄的西餐厅,这里更富人间烟火味。
不料他们刚坐下来就来了一个电话,要汪君煌马上赶回公司。事情实在很急,耽误不得,他只好叮嘱了一番走了。祝宛晴要了一份艇仔粥。她环视着四周,某些遥远的记忆乘风而来。有多久没有想起那个人了?他和她的那些故事,仿佛是上个世纪的旧梦。但不论如何他都在那里,即使蒙了尘,褪了色,逐渐淡成了背景。
她掏出钥匙扣抚摸着。那已经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钥匙扣,而是她的一段生命,集精血灵性于一体,转为另一种形式的存在。
恍恍惚惚中,门口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瘦削修长的身材,苍白阴郁的脸孔,冷峻叛逆的眼睛,轻薄紧闭的嘴唇。他直视着她,目标坚定地向她走来。
他在她面前站定,微笑着说了一声“嗨”。
一切都跟她幻想中的那个场景一样。她张着嘴愣了几秒,终于清醒了过来——他是武田毅。
“武田先生,你怎么在这里?”“在附近办点事。”他指了指她面前的椅子,“可以坐这里吗?”“可以,反正我也是一个人。”武田毅坐下,也点了一份艇仔粥。
“都是快结婚的人了,还留着别的男人的东西啊。”他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那只钥匙扣。
“只是一个纪念而已。”祝宛晴有些尴尬地收了起来,岔开话题:“你也喜欢吃粥?”“谈不上什么喜欢吧,跟你一样,也是一种纪念。”“纪念?”“纪念一个人。”武田毅眼底荡起一圈晦涩的涟漪,“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一年我去伊豆旅游,途中意外遭窃,钱包和证件全部丢失,连打电话向家里求援的钱都没有。一个中国人收留了我,还煮了粥给我吃。虽然他的手艺不怎么样,却令我永生难忘。”“困境时的一饭之恩,当然刻骨铭心。”祝宛晴十分感慨。她想起自己走投无路时,朱连璧的那份不离不弃、倾囊相助的友谊。那是黑暗中的一束火光,令她对这个残酷的世界还抱有一丝希望。
武田毅的嘴角浮出一丝嘲笑:“只可惜,好心未必换来好报。”“怎么?”“当天晚上发生了地震。房子垮塌了,将我们埋在了地下。我幸运地活了下来,他却被当场砸死,做了异乡之鬼……所以每当我吃粥时都会想起这个倒霉的家伙。”粥上来了,他拿起勺子:“好了,我们还是快点吃吧,以后可能吃不上了。”“为什么?”“我已经把这块地皮买了下来,包括这片人工湖。我准备在这里盖一座分店。”“你要拆了福记?”祝宛晴瞪大眼睛。
“没有什么是屹立不倒的。”武田毅瞥了她一眼,“房子如此,爱情如此,回忆同样如此。”祝宛晴环视着四周,心脏深处传来一阵钝痛。犹如有什么东西被人从身体里剥离了一般。
不知何处飘来一阵钢琴声,熟悉的旋律仿佛一双看不见的手,在轻轻拨弄着她的心弦。是《瓦妮莎的微笑》。她听着听着,差点落下泪来。
这顿饭,真是吃得五味杂陈。
饭后武田毅送她回去。逼仄的车厢里,两人都很沉默。
在路过一间酒吧时,武田毅忽然将车子停下。
“来这里干什么?”祝宛晴不解。
武田毅笑了笑:“忽然想送你一件礼物。”他拉着她走进去。酒吧的面积不大,装饰的却极其雅致。水声潺潺的喷水池,悠然转动的古式风车,舒缓的背景音乐,构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清静世界。
喷水池的旁边有架钢琴,一个年轻女孩正在聚精会神地演奏。武田毅走过去对她低语了几句,她微笑着起身,将座位让给了他。
少顷,一曲行云流水的旋律迤逦而来,是理查德·克莱德曼的《梦中的婚礼》,旷远,轻盈,忧伤。
没想到武田毅的钢琴也弹得这么好。端坐凝神的表情,翩然舞动的十指,祝宛晴的思绪被一种莫名的力量牵引了,恍惚回到了多年之前。
幽暗的礼堂……清冽的琴声……洁白的鸽子……槐树花的清香……还有那只闪闪发光的钥匙扣……这一刻,所有的声音都被过滤掉了,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幅无声电影的画面。唯有这些幽沉低语的音符,如同一场夜雨,不疾不徐的叩敲着她的心扉之门……
她如痴如醉,浑然不知身处何地。
曲终,四周响起欣赏的掌声。武田毅向台下鞠了一个躬,走了下来。
在大厅中央的那个花形喷水池前,他忽然抱住她,将嘴唇密密地抵在她的脸上。她被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震住了,睁大眼睛不知所措。
他吻的那么用力,令她感觉到了疼痛。一种灵魂被攫走了的疼痛。
然后她听到他,在耳边呜咽般地说了一句话:“不要嫁给他,好不好?好不好?”她再次怔住!
“我说过,我愿意做你的小龙哥!”他看住她,一双眼眸暗潮涌动,“不要离开我,好不好?好不好?”他的目光仿佛吸力无限的磁铁,拽着她身不由己地往里掉。但她还是醒来了,局促地扭动着身体:“武田先生,求求你不要再说了……”她一根一根地掰开他的手指,但他马上又密密匝匝地缠了上来。哪怕指甲被掰折了也不肯放手。
多么似曾相识的一幕?多年前的那个晚上,她同样这么用力地抱着骆正龙,发出伤心欲绝的呐喊:“我不要你走,我不要你去报仇,不要你离开我,我不要啊……”然而他还是撇下她走了,一走就是九年……
从后面抱住一个人,往往是因为想要挽留,也往往是因为挽留不住。
她咬咬牙,抬手煽了他一记耳光。
武田毅终于松了手,懵懂地摸着被揍疼的脸。
“为什么,他究竟哪里比我好?”他瞪着她,发出绝望的质问。
她摇头:“不不不!你很好,真的很好!只是他出现的比你早……你输给了时间。”“我输给了时间……”武田毅哈哈大笑,“真可笑,我竟然输给了时间……”他的眼睛里却闪动着沉甸甸的泪光。祝宛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他今天就是两个字:反常。
忽然感到一阵胃酸,她赶紧捂着嘴跑到了外面。刚刚吃的那点东西,都通通吐了出来。
“你怎么了,要不要去看医生?”武田毅紧张地问。
“不用,我已经适应了。”“适应了?”“君煌没有告诉你吗?我怀孕了。”“……”一分钟后,武田毅再次发出笑声:“原来这样啊……看来我只能说一声恭喜了!”他的笑声跟刚才完全不同,听上去已经恢复了从前的冷静。当然,同时恢复的还有距离。
她抬头看了看他,他的双眼中透出冰谷般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