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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革命的一生(4)

面临奥皇的反革命武装干涉,匈牙利各族人民团结一致,英勇抗击侵略军的进犯。广大人民群众,特别是农民积极响应科苏特和国防委员会的号召,踊跃参加民族自卫军。但是,在民族解放战争进行到紧要关头的时候,以莫里兹·佩尔采尔将军为首的一部分匈牙利军官,代表大贵族地主阶级的利益,主张同奥皇妥协,对耶拉契奇军队的进攻毫不抵抗。裴多菲以极大的义愤写下《给民族》一诗,积极主张同叛徒的卖国行为做斗争:

最大的敌人隐藏在我们中间,

正是那些卑劣的卖国的兄弟,

一个人就破坏我们千百万人,

好像一杯酒掺入了一滴毒液。

裴多菲号召起义人民对叛徒绝不要手软,要“判他们死刑!”、“处死他们!”他认为,对叛徒要采取坚决镇压的手段。正在这个时候,科苏特率军支援维也纳革命,由于一些军官的叛变,致使援军停在莱达河附近,无法前进。科苏特还把叛军中的一些人押回佩斯枪毙了。裴多菲在这一时期同科苏特的军事观点完全一致。

裴多菲在战场上写的诗,突出地反映了战士们的那种前仆后继、坚韧不拔的战斗精神和革命品质。他最著名的《作战》一诗,描绘匈牙利军队取得胜利的情景,诗人以卓越的艺术手法,将激烈的战斗场面集中压缩在战士们进军的画面上:

愤怒布满大地,

愤怒封锁着高天!

鲜红的血流淌着,

像是红色的阳光!

看!西沉的太阳,

闪烁着紫色的光线,

前进,战士们,

前进,匈牙利人!

在爱国战争中,裴多菲的战斗生活和他的诗歌创作体现了高度的统一。从一八四八年起,鲁迅称他的诗“渐倾于政事,盖知革命将兴”,直到他在战场上献出生命。裴多菲说:“我是杀人的工具——兵,同时我也是一个诗人。”(《我又听到云雀在歌唱》)他正是这样严格地履行革命战士和诗人的神圣职责,一手拿笔,一手高举军刀,奔跑在战场上。

裴多菲与贝姆将军

贝姆出身于波兰贵族家庭,青年时期当过炮兵,参加过一八三○年的波兰起义。起义失败后,贝姆流亡国外。葡萄牙革命时期,他曾经战斗在里斯本。一八四八年三月,他来到维也纳指挥战斗,后转战匈牙利,被任命为特兰西瓦尼亚一带军事总指挥。恩格斯曾对贝姆作过很高的评价:“如果说当时还有人能挽救维也纳的话,那么贝姆便是惟一的一个。”

一八四九年一月十五日,裴多菲离别妻儿,从匈牙利第二大城市德布勒森出发,去特兰西瓦尼亚,参加贝姆军队。临行前,他把他的妻子和儿子安顿在阿兰尼·雅诺什的家里。裴多菲的到来,受到贝姆将军的热情欢迎。这样一位著名诗人和三月十五日佩斯起义的青年领袖来到战场,贝姆高兴极了,任命他为自己的少校副官,消息顿时传遍全国。裴多菲来到贝姆将军身边,同贝姆一起战斗,他的心情是愉快的。他在四月十一日给《公报》编辑部的信中说:“……对于任命我为少校,我却感到冷漠;对于我当贝姆的副官,我是非常高兴的!”

在同俄奥联军英勇奋战的日子里,裴多菲的战功卓著,他受到贝姆将军的奖励。贝姆亲自把勋章挂在裴多菲的胸前。当时贝姆的右手受了伤,包扎着。贝姆对裴多菲说:“我用我的左手替你挂勋章,因为它距离我的心是那样的近啊!”裴多菲在授奖大会上流着热泪,倾吐他对贝姆将军的深情厚意,“……我的将军啊,对我来说,您比我的父亲还要亲,父亲只给了我生命,而您却给了我荣誉。”贝姆将军已年逾五旬,须鬓斑白。在年龄上他比裴多菲大了一倍,贝姆把裴多菲作为自己的儿子来看待。

一八四九年七月二十五日,裴多菲同贝姆将军在拜莱兹克相会。这正是鲁迅所说的诗人“三去其地”的最后一次了。在战地上,贝姆将军从快马车上一眼看见了裴多菲,便大声喊起来。贝姆流着眼泪,用法语连声喊着:“我的儿子!我的儿子!我的儿子!”裴多菲与贝姆在战斗中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他们的关系亲如父子。

裴多菲在战场上写下一系列歌颂贝姆将军的诗篇,例如《爱尔德利的军队》、《炮声响了四天》、《瓦依达——胡尼亚第城堡》等,热情歌颂贝姆将军高度的国际主义精神。正是这位波兰籍出身的将军,为被压迫被侵略的弱小民族的独立与自由而不息地战斗着,赢得全体匈牙利人民的崇敬。一百年以来,他的青铜像高耸在布达山的向阳坡上,作为国际主义的象征,被匈牙利人民的后代铭记不忘。

“死在哥萨克兵的矛尖上”

匈牙利革命的伟大胜利,使国际反动派极为震惊。经过一年的军事较量,匈牙利革命军取得节节胜利,直抵维也纳瓮城。在哈布斯堡王朝摇摇欲坠的时候,奥皇费伦茨·尤若夫无耻地乞援于俄国沙皇。一八四九年五月八日,尼古拉一世发表了武装干涉匈牙利的宣言。五月二十七日,在沙皇走狗巴斯凯维奇将军统率下,兵分两路向匈牙利进攻。一路为十万人,向加西里亚进犯;一路为三万八千人,进攻摩尔达维亚和瓦拉赫。沙皇的兵力总计约有十四万人,而且多数是哥萨克兵,残暴野蛮,装备优良,并拥有五百七十六尊野炮。尼古拉一世要求奥皇保证俄军给养,奥军的行动必须适应俄军的战略指挥。就这样,俄奥联军对匈牙利发起了新的联合进攻。匈牙利革命军在科苏特和贝姆将军指挥下,运用正规军与游击队并重的作战方法,截住了俄军从北部进攻的路线。在匈牙利腹地,由于科苏特的正确指挥,给奥皇侵略军以致命的打击。奥军入境时约有二十万军队,而在败退出境时只剩下五万人;其余十五万人,有的被击毙,有的被俘虏,有的投降到匈牙利军队方面来了。

由于叛徒的出卖和匈牙利军队内部的分裂,致使革命迅速转向低潮。但是裴多菲却始终充满信心,认为胜利必将属于被侵略者。七月二十二日,斐多菲从马洛什——瓦萨尔赫基写信给他的妻子尤丽亚,鼓励她要对民族解放战争的前景和个人的家庭幸福充满信心,“要忍耐!要冷静!再冷静!”七月二十九日即诗人牺牲前两天,诗人写信向妻子叙述了匈牙利军队“一口气消灭了拥有四千名俄国士兵的一个营”的战果。他给尤丽亚的信,谈得那样愉快和乐观,并打算接她到特兰西瓦尼亚,参观著名的托尔多风景区。

七月三十日即裴多菲牺牲的前一天晚上,他在给尤丽亚的信中说:“……战斗非常激烈,我准备为祖国牺牲!只有这样才是我最光荣的前途……我的妻子啊!咱们的儿子卓尔坦会走路了吗?断奶了吗?要教他说话,逗他笑!”裴多菲在牺牲前说出了多么激昂而又怀恋的话语啊!

由于强大的敌军的进攻,匈牙利军队惨败,粮尽弹绝,几乎全部被沙皇军队歼灭。暂留在贝姆将军手中的瑟克什堡,又被敌军层层包围起来。七月三十一日凌晨,当战斗打响时,贝姆命令裴多菲留在后备部队里;但是诗人违背将军的命令,在冲锋队开赴前沿阵地后,他乘着一辆马车出发了。在菲尔艾基哈兹战地上,一队仅有三百名的匈牙利骑兵打退了两队俄国侵略军。裴多菲少校独自一人站在一条小溪的桥头旁。一位军医连忙劝告他隐蔽。裴多菲毫不畏惧地回答说:“不要怕,什么事也没有的!”这时裴多菲已被俄军发现,并向他开枪;他一闪身,未遭毒弹。这时裴多菲赤手空拳地隐蔽到玉米田里。忽然有两名哥萨克骑兵向他追来,先到的一个向他劈下军刀,他闪身躲过;后到的一个向他投下长矛,刺穿了诗人的胸膛,他应声倒地。这位高呼着民族独立与解放的诗人,就这样“死在哥萨克兵的矛尖上”了。他的尸体同其他匈牙利爱国志士们一起,被埋葬在一千零十个英灵的大坟冢里。

匈牙利民族解放战争失败后,关于裴多菲的下落,出现许多不同的传说。有人说,裴多菲不曾战死,仍然活着。有人说,他被沙皇军队俘虏,在西伯利亚的矿井里劳动,同被俘的二千七百七十五名匈牙利国防军一起,在冰天雪地里过着苦难的生活,并渴望刑满后,返回祖国继续参加解放事业。一位被释放的匈牙利俘虏返回祖国后,发表文章和演说,证明裴多菲被沙皇军俘虏。

也有人说,裴多菲仍留在匈牙利,落得极度贫困,成了乞丐,流浪在多瑙河两岸。还有人说,在乡下的小酒馆里,曾经见过他,不过已成了疯人。

另一种确切的证明,就是在瑟克什堡战地上警告裴多菲隐蔽的那位军医。他看见裴多菲遇难的全部过程。但是这位军医的证明,在当时是很少有人相信的。这里面掺杂着人们对诗人的崇高的怀念、希望和幻想!直到十九世纪末期,关于裴多菲仍活着的传说不再出现。如果那时他活着,已有七十多岁,已是古稀之年了。

关于爱情诗

裴多菲从一八四二年开始发表诗歌作品,到一八四九年七月战死为止,仅有七年的创作时间。他一生写下八百多首抒情诗和八首长篇叙事诗,以及小说、政论、戏剧、游记等。他的这些作品不仅质量较高,数量也十分惊人。

就裴多菲的八百多首抒情诗来说,其中爱情诗的比例是相当大的,几乎占有半数。他的爱情诗,除了他早期搜集的民歌,例如《谷子成熟了》、《谁能让花不吐蕊》等作品接触到爱情的主题之外,其他爱情诗都是写给三位少女的:第一,一八四五年春初献给爱德尔卡的《柏叶》组诗,共有三十四首;第二,一八四五年秋天,献给麦德尼阿斯基·伯尔娜的《爱情的珍珠》,共收入爱情诗四十首;第三,从一八四六年九月起,到一八四九年七月为止,裴多菲写给他妻子森德莱·尤丽亚的爱情诗,约有一百二十多首。由于篇幅的限制,这里只谈一谈他写给他妻子的爱情诗,因为这些作品是他爱情诗中的精华,它们体现了诗人忠于祖国、忠于爱情的崇高的道德观念。

提起裴多菲的爱情诗,我们就会联想起革命诗人白莽翻译、被鲁迅引入《为了忘却的记念》一文中的《自由与爱情》:

生命诚宝贵,

爱情价更高。

若为自由故,

二者皆可抛!

这首小诗是诗人同尤丽亚结识四个月以后,即一八四七年一月一日写成的。它是诗人走向革命的进军号角,集中表达了十九世纪资产阶级民族民主革命志士们的共同心声。本篇的基本内容是:自由第一,爱情第二,生命第三。由于裴多菲思想飞跃地发展,使他能够正确地处理自由、爱情、生命这三种关系,从而减轻了他的爱情至上论的观点。

裴多菲于一八四七年在《旅行书简》中,这样描写他和妻子相会的情景:就在这里,就在旅店对面的花园里,我

初次见到了我亲爱的尤丽亚。时间是去年九月八日下午六时至七时之间。从那时起,我的生命诞生了。……自从我和尤丽亚结识以后,在那巨大的缥缈中,她建造了一切,建造了我心中的爱情。如今我回忆起我们相逢时的情景,一幕幕的往事在我眼前浮现。我向四周的树木祝福,我就这样走出了香气四溢的花园。

就在裴多菲与尤丽亚初识的当天晚上,裴多菲写下《给尤丽亚》的第一首诗,倾心赞美这位十八岁的少女:

绯红的脸,绯红的唇,

棕色鬈发,棕色眼睛,

在她的脸上和眼睛里,

上帝啊,蕴涵多少灵魂!

……你说你已爱上我。

你说你爱我,倾心爱慕,

这话已是我生命中的

惟一的一位新救世主。

诗人要征服这位热情的姑娘,征服她的心灵;同时诗人表露了他自己的爱情恰似一条无尽头的水流,卷去他旧日的忧伤。在诗人结束他的颠沛流离的生活之后,一位美丽的姑娘爱上了他,他是何等兴奋、何等愉快啊!

一八四六年九月十九日,裴多菲在艾尔多特村,写下了他献给尤丽亚的第二首诗《我们在外面的花园里》,诗中记叙他与尤丽亚进一步相爱的过程,表露他对这位少女的爱慕与赞美。也许这位十八岁的尤丽亚感到羞怯,却很少以语言来表达她对诗人的爱,于是裴多菲在本篇的最后一节这样劝导她:

你说:“你不要打扰我!”

为什么你这样说?

你是不是已经感到

生命的无比厌恶?

假如你是这样的话,

你怎么能够获得幸福?

假如我们生活在一起,

怎能将永久的时光欢度?

裴多菲与尤丽亚的爱情受到女方父亲森德莱·依格诺茨的阻拦。这给裴多菲增添了疑虑。九月底,裴多菲跟尤丽亚告别,离开了艾尔多特。这是裴多菲与尤丽亚的爱情的第一阶段。这一时期,诗人表露出求爱心切,交织着怀疑、等待和忧虑的感情;有时也表露出幸福的欢乐。他们初识阶段留下的比较著名的诗篇有《给尤丽亚》、《我是一个怀有爱情的人》、《你爱的是春天》、《题在森·尤小姐的纪念册上》等等。我们可以看出,诗人最初献给尤丽亚的爱情诗,往往倾吐个人的悲哀与欢乐、赞美与追求,社会面十分狭窄,政治内容比较薄弱。

裴多菲离开艾尔多特,返回佩斯,又从佩斯启程去德布勒森。这时裴多菲忽然听到森德莱·尤丽亚被她父亲强行嫁给萨特马尔州的一个名叫乌洛依·安德烈的大地主。这个消息对裴多菲是一个沉重的打击。裴多菲经过反复询问,证明是谣言。但是在谣言尚未被披露之前,诗人产生怀疑和忧虑,那是必然的。这时他采用民歌体写成了《小树颤抖着……》:

小树颤抖着,

鸟儿向树林飞去。

我的心颤抖着,

当我想起了你,

我想起了你,

娇小的姑娘,

你是世界上,

最大的钻石!

我们读到像裴多菲的《小树颤抖着……》这样一类采用民歌体写成的爱情诗,使我们感到活泼,轻快,韵律的和谐,节奏的自然。诗中的比喻是那样的形象和真切。从这首诗的内容来看,也许没有更多积极的教育作用,但是在诗的技巧和形式方面,我们可以借鉴;特别是诗人采用大众化口语写诗,为匈牙利人民所喜爱,已被谱曲传唱至今,并被译成六十多种语言。

多瑙河涨水了,

也许就要奔腾。

我的心膨胀了,

抑制不住的爱情。

在裴多菲写给尤丽亚的许多爱情诗中,集中表达对女方的强烈赞美的同时,他把自己的爱情又同伟大的民族解放事业融为一体,诗中渗透着强烈的政治内容。这就是一八四六年十一月六日在沃尔瓦什写成的《我梦见流血的日子》。诗中表达了裴多菲的浓厚的爱国主义思想。梦见战争来临,它将旧世界毁灭,在废墟上建设起崭新的世界。那时他将跃上战马,奔向战场,为民族解放事业而战斗。这首爱情诗的最后三节:

当我的胸膛被刺伤,

会有人来替我包扎,

会有人用吻的香膏,

治愈我深红色的伤痕。

假如我成了个俘虏,

会有人来到我的狱中,

她那启明星般的眼睛,

使监狱放出了光明。

假如我死了,我死了,

死在刑场或者战地;

会有人用她的眼泪,

洗去我尸体上的血迹!

鲁迅当年很重视《我梦见流血的日子》这首爱情诗,远在一九○七年所著《摩罗诗力说》第九节中,就曾引用过这首诗的第二节:“吾今得闻角声召战,吾魂几欲骤前,不及待令矣!”这说明裴多菲的爱情诗中渗透着自发的爱国主义思想,使他自觉地投身于革命洪流,经受炮火的考验。裴多菲不为恶势力所驱使,不为强暴所压倒,他为民族的独立而斗争。就是在此以前,即一八四五年八月间出版的《爱情的珍珠》中,同样表达了诗人愿为民族解放事业而牺牲他自己的爱情的誓言:

这天是我们结婚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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