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岩画，我只好请假
我当时只有一个希望就是完完整整、准确无误地将贺兰县的岩画资料全部取回来，然后出一本《贺兰岩画》。这是我唯一的愿望。
为了实现这个愿望，几经周折，后来我找到了贺兰县政协，得到了胡佩贤主席的大力支持。贺兰县政协委派马维林主管后勤和财务，我负责制订工作计划和具体实施。当天，贺兰县政协发公函给文化厅。贺兰县政协是动真格的了，该买的用品买了，要的孙吉军也来了，但是我的假却没准。为了图发展，为了实现理想和愿望，我可不想再过那种平平淡淡的日子，我的心在高山。什么办法好呢？只有请病假。我大妹给我开了一张银川市医院的病假条，半个月的假期，我想足够了。我只有找马鸣信，他把我调来的，又同情我支持我。如果这一次同贺兰县政协合作告吹，恐怕很难再有这样的好事了，机会难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5月下旬的一天中午下班时，在文化厅大门口靠近区文联大楼的拐角处我追上了马鸣信：“马处长，贺兰县政协催我上山搞岩画，这边有人又拉住不放行，我总不能老等下去，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合作伙伴，不能再吹了！只有请假了。”听了我的诉苦，给他看了病假条。他叹了一口气，毫不犹豫掏出笔写了“同意看病”4个字。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有了假条，我安排好工作，交代好有关人员，就打点启程了。
第一站我就选择了我发现贺兰山岩画的起点贺兰口，这里有我的根，有我的岩画情结和岩画魂。因为这里的岩画太丰富太了不起了，只要抓住了贺兰口的岩画，只要深刻理解和阐明了贺兰口岩画，可以说就抓住了贺兰山岩画的根本，就吃透了贺兰山岩画。
贺兰口山光掩映，翠鸟鸣和、泉水清凉，是一处世外桃源，也是一处古代民族、艺术、宗教的博物馆，集上下万年的历史于一身，古今碰撞，文史交融，神秘又伟大。那古铜色的岩石，如同它饱经沧桑的脸庞，美丽又坚强，动人又芬芳。这里崎岖的小道，正是攀登岩画山峰的阶梯；这里的山泉，正是干渴时的甘泉佳酿。
有惊无险
为了便于掌握、了解、识读、研究贺兰口岩画，我仍将贺兰口岩画划分成沟南与沟北两个大区，然后依据山石的自然分布再划分成若干个岩画地点，最后依据岩画的独立性、整体性和单元性组成一幅或一组。为了确保岩画线图的准确性，基本上都是我亲手临摹，依据岩画石面的大小，把塑料薄膜裁剪得稍大于岩画，然后用软芯笔描摹下来。由于塑料薄膜透明，岩画的线条清晰可见，完全可以做到准确无误，而且描摹速度很快，只要配合好，每天至少可以描几十幅甚至达百幅。后来，来到高处时，困难明显增大。
那天临摹山崖顶部的两个人面像，这幅岩画很有意思，两个相似的人面像一个在上一个在下，共同植根于一条长蛇之上。这是一组神话传说的岩画，实在珍贵无比。这组岩画是中华始祖伏羲、女娲的原始形象，同生在一条长蛇之上。关于这两位始祖定四海炼石补天、捏土造人、结网捕鱼、教民耕作等，至少在新石器时代的黄河流域已广为流传。它高居山崖之上，鸟瞰大千世界，体现了至高无上、无与伦比的威严，充溢着智性、人性与思维之光。它不仅仅反映了认祖的意识，也反映了远古人们对生命与生殖的群体意识。仅此也可以看出我国这个大的文化圈有何等博大的胸怀和深厚的文化内涵。这组神话岩画在山崖上，仅有一条山石裂缝可以站人，下面的地方不足1米宽，1米以外是数十米的深渊，令人望而生畏。
由于工作台面过于狭窄，我只得让助手孙吉军爬上去临摹，我用双手托着他的屁股。小孙在上面临摹，山风嗖嗖吹过，无形中增添了恐惧感，加之四野空旷，云层低垂，居高临下，更使人如临深渊。小孙临摹完后，我退到右侧给他让位，并再三嘱咐慢慢下，一定不能跳，我一手提包，一手拽着小孙的衣服。谁知小孙顺着裂缝下来时，在即将着地的一刹那，鬼使神差地往下一跳。本来石面就不平整，而且有一定的坡度，仅有几十厘米宽，他一跳，不由向后倒退半步！这半步几乎到了悬崖的边缘，他轻微晃了晃站住了。如果他再向后哪怕一点点，都有栽下去的可能，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我吼了一声：“不叫你跳，你跳什么！”急忙把他拉过来，我的心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吓死我了。气得我想大骂他一顿，但没有了力气，一屁股坐在山脚旁起不来了。
刚才的那一幕惊险历历在目，我越想越怕，没有了小孙我怎么交代？喘过气来我对他们说：“今天就干到这里吧，回去休息，明天再说。”就撤兵了。
回来平静以后，我再三强调安全第一，不能再发生类似的事了，责任重大，万万不可马虎。我们又来到了第二处悬崖，原来山石尚有一定坡度可以爬上去，后来修水渠时拦腰炸开一个大豁口，从此就更加陡更加险了。
在山崖上部有约一百个人面像，形形色色，实际上这些人面就是傩文化的面具，造形各异。这些面具又反映了各种各样超凡脱俗的神灵。这山崖上的种种神灵不仅需要人们敬仰安抚、顶礼膜拜，更需要人们模仿、讨好，甚至用以镇服其他的鬼怪或恐吓敌人，以求得心理安慰和安全的需要。总之，这种相依相伴的心理的、物质的需要是多方面、多角度的，包括了生活的方方面面。这就是贺兰口众多人面像、面具、神灵产生的社会和文化背景。
为了临摹此处山崖上部的神灵鬼怪，我们不仅借来了梯子，还系上了保险带，让小孙爬上石崖顶，找了找也没一棵树可拴保险绳，只得系在他的腰间，双脚蹬到石头上。我和马维林轮着上阵临摹。一个人在梯子上站久了难免腿酸，只有轮流上阵才能保证按时完成任务。
我休息时看到这独特而壮观的情景，不由拿起相机留下了珍贵的镜头，马维林也为我拍照，留下了难忘的瞬间。
时光飞逝，山间万籁俱寂，只有熏风吹得人欲睡，小孙也两眼惺忪打起瞌睡。此时，我却双脚立在梯子顶端身子俯在石崖上临摹岩画。刚想挪动一下双脚，只听得上边哗啦一下掉下一大截保险绳，我大叫：“小孙！怎么啦？”才把他惊醒了。“我打了个盹儿！”小孙在我头顶上说。“好险呀，我要动弹一下，说不定从梯子上摔下来把你也带着掉下来，两条人命呀！”我说。“对不起，我真的打瞌睡了。好悬呀。”
这次有惊无险提醒了我，又接了一根绳子拴在山崖顶上的一个大石头上，坚持把这处的岩画临摹完。
尝到了丰收的喜悦
在贺兰口我们用了一周时间，终于用“盖氏法”把全部岩画资料收集到了。其中有两天是搭着梯子拴着保险绳爬高就低地临摹资料。尽管冒了险，吃了苦，但心里乐滋滋的，终于实现了全部收集贺兰口岩画资料的夙愿，多年的梦想变成了现实。看着一袋一袋岩画原图有说不出的欣慰，望着满山的翠绿，我第一次尝到了丰收的喜悦和辛勤耕耘得来的硕果。
忙了一周该休整一下了，而贺兰口西夏遗址仿佛又在召唤我们。尽管时间有限，但有足够的经费，租几头毛驴和雇名向导还是绰绰有余的。于是我们又兴致勃勃地去游览西夏遗址并且欣赏沿途壮丽的山光水色。
那天出发时，我仍骑一头老慢驴。马维林年轻气盛，要骑一匹十分英俊威武的黄骠儿马。贺兰口一带深山是贺兰山的主峰所辖地区，海拔3556米的沙锅洲就在贺兰口的后山一带，这儿山高林密，云雾缭绕，自然景观十分美丽，大自然的神奇造化总能牵动人的每一根神经，使人陶醉，使人乐而忘忧。我正沉浸在山色变幻之时，忽听得马维林那匹儿马一声长啸，只见前蹄竖起，转眼间马维林从坐骑上摔了下来。我急忙下驴去搀扶马维林。说来也怪，在这深山之中竟然会有一小块沙地，马维林恰巧摔在了沙地上，竟没有受伤。真要感谢真主的爱护啊！儿马跑了，我们轮流骑驴，又一次来到了西夏遗址。
站在西夏遗址上我感慨万千，不由缅怀往事，回顾历史。西夏其址“东尽黄河，西界玉门，南接萧关，北控大漠，地方万余里，以贺兰山为固”，西夏首府兴庆府，后改中兴府（今银川市）“西北有贺兰之固，黄河绕其东南，西平为其障蔽，形势便利，询万世之业也”。人去物空，遗址尚存，尽管西夏在历史的长河中极为短暂，但是他们在贺兰山中却留下了可贵的历史足迹。这里的一砖一瓦一个瓷片都折射着西夏文化的光彩，都是中华大文化的一个组成部分。徜徉在遗址之上，评论千秋功过，这不是人生的又一幸事吗？
从西夏遗址回来我们一直惦记着那匹桀骜不驯的儿马，给马的主人家多支出10元找马费，就急急忙忙向插旗口转移了。
贺兰口再见了！我们带着丰收，带着喜悦，带着理想和希望，也带着一大袋装满了岩画原图的珍贵资料，心满意足地踏上了新的征程。
一顿美餐
我们仍住在代喜家，租他们家的毛驴南征北战收集岩画资料。我们临摹大西峰沟的岩画那天恰巧是阴历五月端午节。早上喝的是稀饭，吃的是饼子，然后带了饼子和开水就骑驴出发了。
这年天大旱，从春到夏，没有下过一场雨，真是炎炎烈日似火烧，遍地野草半枯焦。昔日的青山绿树都已泛黄，贺兰山似火焰山，蒸腾滚热的气浪横扫着大山的每一个角落，使人觉得酷暑难熬。
我们忍受着热浪，坚持把大西峰沟的大老虎岩画一个个临摹下来，已过中午了，仍然手脚不停地干。个别地段的岩画一人多高，够不到只得垒石头站在石头堆上临摹，人又渴又饿。我知道，这时只能坚持，一松劲就会全军溃退，再来干至少得半天。我就抚慰他俩与他们调侃：“坚持坚持，快干完了，干完了到上边的羊圈休息喝水。”“啥时候了还干，今天可是端午节。”“大山里有啥节可过，别白日做梦了。”“满山的羊，捉一个来吃吧！”“好啊，你去捉去，咱们享清福。”有时干累了开开玩笑也就驱散了疲劳和饥渴，望梅止渴有时也顶用。
终于，我们从山崖上下来了，骑上毛驴向马场下庙老孙的羊圈走去，老孙的那条老狗叫个不停，那声音沙哑，叫得又闷又粗，令人听得难受。老孙听到狗叫出来迎我们，帮我们拴好驴。
没进屋就闻到了煮肉的香味。走进黑洞洞的小土屋，发现一个女人在灶边添火。“我老婆给我送粮送菜来了。”老孙介绍说。“好啊，给老婆过节呀！”我开玩笑说。“哪里，这只羊贪嘴，吃树叶时从山崖上滚下来，跌得半死，让我给杀了。”“你们有口福，让你们赶上了，快坐在炕上，羊肉就熟了，我给你们盛几碗。”老孙的老婆说着，往炉灶里放了几块木头，猛烧了几把火，顿时香气四溢。小孙和小马喜上眉梢，我看他俩馋得直往肚里咽口水，连喝水也忘了。老孙给我夹了一块带肉的骨头让我啃，那味道真是太香了。
我和老孙1984年文物普查时就认识了，我带着孙吉军他们来到此地，在老孙的小屋里喝过水、歇过脚。在大山深处过端午节竟然会有肉吃。这真是一顿令人难以忘怀的美餐啊！
合作流产
我再次来到小西峰沟，这里岩画比较集中，也很精彩，尤其是那一大方游牧风情图，可谓岩画的上乘之作，画面宽2.1米、高1.1米，场面宏大，人物众多，有狩猎，有放牧，有舞蹈，各展风采，真是美不胜收。接着，我们又辗转来到了苏峪口、回回沟，在苏峪口内的一个山塆里，我很想把高处的人面岩画临摹下来。可这儿山势陡峭，又有许多小石子，脚下滑得站不住人。有人路过此地说：“这儿炸石头跌死过人，你们算了吧，不要冒那个险。”思量了又思量，我才决定不临摹此处的岩画，但又不甘心。转到山脚下又打量了打量，无意中，在草丛里我看到一块黑色发亮的石头，捡起来不由大吃一惊，是一个有些残破的石斧！长条形，有磨制的痕迹，仍残留部分刃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