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宾斯一行离开星之岛后,在海上航行中感觉阳光与平时不同,不想睡眠,不想吃东西,太阳比平时要大两倍。再往前行,清澈的海水中呈现出奇妙的水下世界——原来他们已来到了另一世界……
离开拉曼杜父女和星之岛,凯斯宾一行人似乎一下子就航行到了世界之外一样,一切看上去都不一样了。有一件事情大家都觉得越发不重要了,就是睡眠。每个人都不想上床去,甚至也不想吃什么东西,就连说话也不是那么需要。如果真要说什么,大家也都是轻言细语的。另一件事是光亮,海上的光线实在是太强了。每天早上日头升起的时候,太阳看上去即使没有它平常大小的三倍,也有它的两倍那么大。还有一件事,这也是让露茜最感到奇怪的事情,每天早上那一大群白色的鸟儿都会从大家的头上飞过,然后消失在船尾的方向。这些鸟儿是向着星之岛飞去的,它们到阿斯兰的餐桌上去吃早餐。这些鸟儿一路上都用人类的嗓音唱着歌,但这歌词用的语言却没人弄得懂。不久以后,这些鸟儿又会再度飞回来,然后消失在东方。
离开星之岛之后的第二天,午后时分,露茜倚着左舷的栏杆看着大海,她自言自语地说:“海水是多么清澈美丽啊!”
露茜说得没错。就在这清澈的海水中,她发现了一个小小的黑色物体。这物体大约有一只鞋子大小,用和黎明踏浪号一样的速度在海上走着。一开始露茜以为这是个什么漂在海面上的东西。不过刚好这时候,黎明踏浪号上的厨师把一些放得太久的陈面包扔到了海里。面包在海面上漂浮,顺着海流到了那黑色物体的附近,看样子就要撞到那黑色物体上去了。可没想到的是,那黑色物体突然一下子在水面上跳了一跳,跳过了面包,没有撞上。这样一来露茜看清了,那黑色的物体不可能是漂浮在水面上的。一瞬间,那黑色物体一下子变得非常大,不多久又迅速地缩小成原来的样子。
这一来露茜意识到她在什么地方见到过同样的情形了——要是她能想起来就好了。她用一只手撑着头,板着脸,抿着嘴,努力地回想。啊,她想到了,那就是像人坐在火车里,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可以看到的情形。乘客从火车窗户往外看,能看到自己乘坐的火车车厢投射在田野上的黑色影子。这影子当然也跟火车一样的速度跑着。等火车开进铁路狭窄的路堑,车厢的影子立刻就会变得很大,并向你跳来,沿着路堑的草坡跑得飞快。等火车走出路堑—— 一瞬间黑影立刻又再一次退了回去,变成原来的大小,重新投射在田野的地面上。
“原来那是我们自己的影子!是黎明踏浪号的影子。”露茜自语道,“我们的影子被投射在海床上面,影子变大的时候,是影子经过海底的小山。可是这样说来,现在的海水简直清澈得难以想象!我的天,我已经看到海床了,看到很深很深的海床了。”
当露茜一说出这一点时,她马上就意识到此前在海中时不时映入眼帘的那些个银色的长练,原来真的是躺在海床上的沙滩,而那些各种各样,颜色或深或浅的东西,也不是海面上的反光或者阴影,而是海底实际的东西。比如说,就在此时,黎明踏浪号就正航行在一大片开阔的软绵绵的东西之上。这一片东西呈现出紫色和绿色,同时在其中又间杂着蜿蜒的灰白色的带子。现在露茜已经知道这片东西是在海床上面,所以她看的时候就觉得更加清楚了。她看出来那些黑色的东西比其他部分的东西要更高,同时还在非常轻柔地随着水波摆动。露茜说:“看上去真像是风吹过树林的样子。我甚至相信这些就是树木,是沉在海底的森林。”
黎明踏浪号掠过了这片海底森林,现在那条灰色带子同另一条灰色带子合在了一起。露茜想,如果我在那下面,那这条带子就正像是一条穿过森林的小径,而它同另一条带子交会的地方就是一个十字路口。哦,要是我真的能在那下面走该多好啊。哎呀,森林走到尽头了,我真希望这带子就是林中的小路!这条小路现在还能看到,这会儿小路穿过一片沙滩了。哎,颜色变得不一样了。而且路的边缘还有什么东西,是虚线,也许那是些石头吧。最后路开始变宽了。
而实际上这条海底之路并没有变宽,而是海水变浅,路在向他们逐渐接近。露茜也意识到这一点,是因为她看出来船在海底的影子在冲着他们升上来。而那条路——现在她非常肯定那就是一条路——开始变得弯弯曲曲的了。毫无疑问,小路正在一座陡峭的山坡上爬过。当露茜把脸侧一侧,又低头看回去时,她看到的情形很像站在山巅俯瞰盘山公路时的样子。她甚至都能看到太阳光深深地射入水中,投落在树木茂盛的水底山谷里。而在那极深之处,所有的景物都融入一片晦暗的深绿色之中,唯有一些地方——露茜认为是那些被阳光照射到的地方,看上去是一片靛蓝色。
不过露茜没有多少工夫回头仔细看。因为随着船的前进,前方随之映入眼帘的景象更加令人激动。水中那条路已经抵达了山顶,现在开始直直地往前铺展。路面上有小小的斑点在移动着。顷刻,最最壮观的一幕呈现在了露茜的眼前。而且很幸运的是,灿烂的阳光毫无保留地洒在海底,或者说尽可能深地洒进海水里。海水下面的东西看上去一节一节参差不齐,有点像珍珠的颜色,又有点像象牙的颜色。这会儿,黎明踏浪号正行驶在这片东西的正上方,所以一开始的时候,露茜很难弄明白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可是当她看到这些东西在海床上的倒影时,一切就都清楚了。太阳在露茜的身后,阳光从她的肩头照向海底,把那片东西的影子扯到它的背面,投射到后面的沙滩上。看到影子的样子,露茜一下子明白了,她看到的是无数高塔、尖塔、清真寺的叫拜楼,还有圆形穹顶。
“哇哦!是座城市,要不就是一个巨大的城堡!”露茜对自己说,“可我觉得奇怪的是为什么要修在一座高山顶上?”
等他们回到英国很久之后,露茜同爱德蒙聊起这一路上的种种经历,他们为这个问题想到了一个答案——在海里面,你往下走得越深,大海就变得越黑越冷。同时,在很黑很冷的大海下面,生活着更多危险的生物,例如大章鱼、海蛇,甚至大海怪。因此,海底的山谷反而是危机四伏的地方。海里的居民对海底山谷的认识同我们对陆地高山的认识一样,而对海底高山的认识同我们对陆地山谷的认识一致。在高处(或者按照我们陆地上的说法“在浅处”),海水温暖,环境平和。海中那些无畏的猎手和勇敢的骑士会深深地潜入海洋深处,为的是探险或寻宝。之后他们回到高处的家中安心休息,应酬往来,参加政事,进行锻炼,唱歌跳舞。
黎明踏浪号走过了海底城市。海床还在不断升高。现在海床距离船底只有几百英尺而已。那条小路已经消失了,在船身下面的,是一大片像公园一样的开阔地,有一片片颜色明亮的小树丛点缀其间。然后——露茜几乎兴奋得要放声大叫起来——她看到海中有人。
海中有十五到二十个人,全部都骑着海马——不是那种你在博物馆里看到的小小的海马,而是真正的高头大马,比那些人还高大。露茜觉得这些人一定是王公贵族。因为她看到其中一些人的额头上有黄金在闪闪发光,另外围在他们脖子上的还有翡翠色或橘红色的飘带随着水波荡漾。
“哦,这些鱼真讨厌!”露茜突然说道。因为这时候,一大群胖胖的小鱼游了过来,紧贴在水面,刚好挡在了露茜和海中人之间。然而,尽管鱼挡住了露茜的视线,可是随后发生的事情却让露茜看到了最有趣的一幕。突然之间,一条露茜从来没有见过的凶猛小鱼迅捷地从水底蹿了上来,这条鱼一瞬间就咬住了鱼群里的一条胖鱼,然后一个猛子翻身而去,沉到了深水之中。所有的海中人都骑在海马背上看着这一幕,看上去他们在说说笑笑。头一条猎手鱼还没有回到他们中间的时候,第二条猎手鱼又被海中人给放了出来。露茜非常肯定,猎手鱼是这群海中人中间的一位放出来的。这位海中人身材高大,骑在马上,别的海中人把他给围在中间。猎手鱼刚才似乎是被他握在手里或者架在手腕上。
露茜说:“哇哦,我敢打赌,这是一只捕猎队,或者更像是一只猎鹰队。对,准没错儿。他们骑马狩猎,手腕上架着那种凶猛的猎手鱼,就像我们当年在凯尔帕拉维尔做国王或王后时,手腕上架着猎鹰出去狩猎一样。当海中人发现猎物,就放猎手鱼飞出去——啊,不对,我想我应该说游出去。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