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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郑妃

她脸上的神情依然温柔妩媚,眼中却闪动着坚定的光芒。

高长恭从宿醉中醒来,捧着头出了半天神,才发现自己一个人睡在卧房里,顾欢不在。

内院婢女侍候他梳洗更衣后,他便匆匆出门去找人。刚到院中,就看见自己的王妃袅袅婷婷地走进来,他只好停住脚步。

郑妃身着绣有凤凰起舞的粉色紧身襦衫,勾勒出窈窕的身段,袖口却很宽大,垂在曳地的百鸟多折裥裙旁,随着她的步履轻轻摇摆。她头上戴着唯有朝廷命妇方能使用的蔽髻,其上层层叠叠地插着只有王妃才能佩戴的饰物,充分显示出身份的尊贵。额间涂成黄色,即“鸦黄”,左边颧骨上贴着用银箔剪裁成的蝴蝶形花钿,闪闪发光,脸上薄施粉黛,唇间一点朱红,这是时下贵妇们最流行的妆饰。郑妃相貌普通,这样装扮起来,倒也有了几分颜色,颇为醒目。

高长恭看惯了顾欢的素面朝天,忽然见到盛装而来的女子,不免有些不适,但还是很有风度地拱手为礼,和蔼地说:“王妃不在兰陵,因何来了青州?”

郑妃优雅地走到他面前,福了一福,柔声道:“妾妃得知夫君即将在青州任职,理应前来陪伴,为夫君管好内堂,以便夫君全力操心国事,无后顾之忧。”

“多谢王妃。”高长恭温文尔雅地笑道,“兰陵郡乃本王封邑,是本王根本之地,十分重要。烦请王妃仍回兰陵王府,妥善管理那边的诸般事务,为本王分忧。”

郑妃仪态万方,温婉地说:“夫君不必与妾妃客气,你我夫妇一体,本就应当同甘共苦。兰陵郡的事,妾妃不甚了了,怕贸然插手,适得其反,有损夫君威仪。妾妃询问过,过去夫君在外征战或为官之时,都是总管在那边管着,并无可虑之处。妾妃觉着,还是让总管继续管着比较好,便过来照顾夫君。妾妃才能微薄,还请夫君见谅。”

她这一席话柔婉转折,却明白表示不打算再回兰陵郡,要一直跟在高长恭身边。她脸上的神情依然温柔妩媚,眼中却闪动着坚定的光芒。

高长恭看着她,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得淡淡地道:“既如此,王妃便留下吧。咱们还如在司州时一般,分院而居,两不相扰。王妃需要什么,吩咐管家便是。我这就要去衙门了,王妃请自便。”

郑妃仰头看着他,温柔地说:“妾妃为夫君熬了燕窝粥,还做了些小菜,请夫君用完之后再去衙门吧。”

她的话音刚落,旁边跟着的陪嫁丫鬟翠儿便转身招手。立刻,几个婢女端着托盘鱼贯进入,将粥碗菜碟一一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

高长恭不愿郑妃太难堪,只得过去坐下,默默地吃起来。

郑妃坐到他旁边,关切地问:“怎样?还合夫君的口味吗?”

“挺好的,多谢王妃。”高长恭对她笑了笑,“不过,府里有厨子,让他们做就行了。王妃金枝玉叶,就不必做这些粗活了。”

“夫君别这么说。”郑妃温婉地道,“妾妃已嫁入君家,理应洗手做羹汤,这是为人妻子应尽的本分。”

她每句话里都有意无意地表达出自己身为正妻的身份,这让高长恭有些郁闷。他一边喝粥一边反省,或许是顾欢的缘故,自己有些敏感,误解了郑妃之意,便没有吭声,以免在言语间有什么不慎,伤着她的自尊。无论如何,这个女子的终身算是被他给误了,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容忍一点,也是应该的。

一碗粥很快见底,翠儿手疾眼快,赶紧拿过碗来,替他添上。

高长恭什么也没说,又将这碗粥喝掉,然后微笑着说:“好了,我得去衙门了。”

郑妃款款起身,“妾妃等夫君回府,一起用午膳。”

高长恭一怔,待要推辞,却又找不到什么理由,只得略一点头,便大步走了出去。

看着他高挑的背影,郑妃的眼中波光盈盈。出了一会儿神,她不由得叹了口气。

翠儿有些兴奋,在她身边说:“小姐,婢子说得对吧?你只要略微主动一些,王爷便会对你大起好感。依婢子看来,用不了多久,王爷便会与你双宿双飞,成为真正的恩爱夫妻。”

“会吗?”郑妃微带苦涩地笑了笑,“王爷与那顾将军并不只是鱼水之欢的情分,还有沙场上并肩战斗的情义,世上独此一份。我再是主动,也比不过的吧?”

“你又不是要独占王爷,不过是要与王爷做名副其实的夫妻。”翠儿不服气,“就算顾将军再怎么得宠,最多也就是妾侍的身份,比你矮着一大截呢。况且,王爷现在并没有娶她,不过是露水姻缘,贪一时的新鲜,说散也就散了。小姐,你才是王爷明媒正娶的王妃,这是一辈子都改不了的。将来的日子长着呢,小姐千万要再接再厉,坚持到底,切不可泄气才好。”

郑妃与翠儿同岁,五岁时便在一起,虽名为主仆,实则情同姐妹。既是让翠儿陪嫁过来,依照俗例,迟早会让王爷收房,成为妾侍。高长恭英雄盖世,又生得俊美绝伦,郑妃固然意乱情迷,翠儿也是心猿意马,巴不得速速被高长恭收进房中。如此一来,那个让高长恭异常迷恋的顾欢便成了她们两人共同的眼中钉、肉中刺。郑妃倒罢了,已经嫁进门来,地位稳固,圆房是迟早的事,翠儿却难说得很,直到今天,高长恭都没正眼瞧过她。翠儿的相貌很是水灵,一向对自己颇有信心,这些时日见王爷压根儿就没理会她,不免十分难过,更有些恼羞成怒。

她二人在府里商议着闺中之事,高长恭却心急得很,一出院子便寻找顾欢。

管家禀报说:“王妃吩咐,将顾将军安置在碧云轩,以礼相待。”

这管家是从司州过来的,自然知晓那位顾将军与自家王爷的事,但王妃有吩咐,他怎敢不听?好在顾欢很体谅他,什么也没说,心平气和地住了进去。

碧云轩在前院,是用来接待客人的地方,环境清幽雅静,只是与后院以墙壁分隔,以示内外有别。

高长恭赶到碧云轩的时候,顾欢已经练完功,用完早膳,正让秋燕替她梳头。

高长恭站在她们身后,等秋燕替她绾好乌发,便伸手拿起放在桌上的漆纱笼冠替她带上。顾欢仰头,对他微微一笑。高长恭也笑了,将小冠两旁的缎带牵引到她的下颌,细心地系好。

秋燕立刻退出房去,轻轻带上门。

顾欢站起身来,高长恭将她搂进怀中,温柔地说:“我昨晚喝醉了,不知道他们将你安排在这儿,你别生气。我们先去办理军务,回来你便搬到我那里住。”

“我没生气。”顾欢伸手抱住他的腰,开心地道,“他们也没错,我是外官,本就不应进入内堂。你又已经娶妃,若是有人拿男女大防来说事,总是不妥,顾忌一些也是好的。这院子不错,我就不搬了。要不,你晚上就住我这里吧。”

自先秦以来,“男女大防”便成了先贤们正面宣扬的东西。他们义正词严,说得漂亮至极,其他人自是不便公然反对,却也并不认真执行。齐国仿照鲜卑习俗,更是将古代先贤曾经说过的“食色性也”发扬光大。不过,四大汉姓高门中却坚持遵守圣人之言,强调“男女大防”,郑妃在其中出生长大,自然深受影响。高长恭与顾欢都觉得对不住郑妃,既然她要以此为由安排顾欢住在外间别院,那也没什么,依她便是。

高长恭立刻点头,“好,那我以后就住你这里。”

顾欢看了看他的脸色,关切地道:“你昨夜大醉而归,现在觉得怎样?头疼吗?”

“有点。”高长恭捏了捏额角,苦笑一下,“真不该喝那么多,可他们一个个上来敬酒,只能一碗水端平,全都喝了,不能有亲疏之别。”

“那当然。”顾欢抬手替他按揉太阳穴,轻声说,“官场上就是如此。你初来乍到,跟他们都不熟识,一视同仁最好。只是要饮那么多酒,辛苦你了。”

“没事,也就这一次罢了。”高长恭吻了一下她的唇,愉快地道,“我以后会尽量不饮,你放心吧。”

顾欢身着三品大将军官服,脸上更无任何妆饰,让高长恭怎么看怎么顺眼,很自然地握着她的手,与她一起走了出去。

领军将军尉相愿已经等在外面。三人一齐上马,向军营驰去。

青州不靠边境,外患不多,大部分是占山为王的草寇或打家劫舍的响马,因而这里的兵将都不如高长恭带出的军队那般能征善战,稀松得多。前任刺史不懂军务,虽说总督军事是其职责所在,却只是走个形式,实则放任不管,由着下面的武官糊弄。

青州所辖境内的驻军甚多,分布在各地,不可能在短期内一一巡视,高长恭便到负责守卫益都的军营里走了一遭。看到那些士卒松懈不整的军容风纪,他顿时大为恼怒,把大小军官皆召集起来,狠狠地训斥一顿,然后命令全军集合,痛斥那些松松垮垮乱成一团的士兵。

他严厉地说:“如果是我晚上来偷营,用不了一个时辰,便能让你们全军覆没。朝廷敢指望你们吗?益都的百姓还能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托在你们手中吗?你们有不少人的亲朋好友都住在益都城中,你们就是这样来保卫他们的?就凭你们现在这个样子,根本不配拿军饷,吃朝廷俸禄,全都该军法处置,重打八十军棍,以儆效尤。”

他是有名的猛将,那些官兵没一个不服,全都乖乖地垂头听训,不敢吭声。

高长恭训完了,沉声道:“给你们一个月时间,都给我好好训练。一月之后,我会再来检阅,若有差池,绝不容情。尉将军,由你任督军,在此监督,不可松懈。”

尉相愿本来站得笔直,不动如山,这时一躬身,抱拳行礼,朗声道:“卑职领命。”

高长恭便与顾欢离开军营,回到城里的刺史衙门。几个幕僚把这些日子与前任刺史的交接情形禀报一遍,对大事和需要急办的事特别说明,提请他注意。

还没说完,便有衙役进来,却不敢打扰正在专注于政务的刺史大人,便悄悄找到顾欢,低声道:“大人府里来了人,说是王妃派他们来看看,若是大人还未用午膳,便要接他回去。王妃在府中等大人一起用膳。”

顾欢略一沉吟,便道:“你去告诉他们,在外稍待片刻,等大人办完公务再说。”谈重要的事时最忌打断思路,如果不是急务,她都会挡驾。

那衙役答了一声“是”,便转身出去了。

高长恭听完禀报,午时已过。他看了一眼墙边计时的沙漏,便站起身来,“你们先去用膳吧,未时三刻再来,咱们继续。”

“是。”几位幕僚便一起离开了。

他们都有家室,就住在衙门后面的院子里,过得相当舒适。高长恭待他们优礼有加,不但薪俸给得高,日常生活也安排得相当周全,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这几位幕僚都是有才之士,已跟了高长恭数年,全都尽心竭力地为他效命,忠谨勤恳,让人放心。

顾欢如往常一样,只在一旁倾听,偶尔才提出自己的意见。除此之外,她还要顾及其他杂务,处理衙门里的琐事,不让高长恭分心。

看着那些幕僚走出门去,顾欢才轻描淡写地说:“长恭,府里派了人来,说是要接你回去用午膳,王妃正等着你。”

高长恭停住脚步,略有些焦虑地道:“欢儿,她从兰陵过来,我事先一点儿也不知道。今天早晨一看见她,我就让她回兰陵去,可她不愿意。她是王妃,我只能对她相敬如宾,不便勉强,你能明白的吧?”

“我当然明白。”顾欢笑了,“我不会多心的,你还是赶快回去吧。只是陪她用个膳,也没什么要紧的,你去吧。”

“不,要去我们一起去。”高长恭坚持,“我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却勉强要坐在一起,实在很累,还是你陪着我吧。”

“那样啊……”顾欢想了想,便道,“那好吧,我陪你。”

两人并骑回府,联袂而入,却不得不各自回自己居住的院子。

顾欢换上便装,在内院婢女的带领下,前往后院的花厅。

前任刺史有一妻九妾、十一个儿子、八个女儿,在这里待了将近十年,把内院逐步扩建得巨大无比。亭台楼阁、雕梁画栋,衬着湖光山色,花团锦簇,一派繁华气象。反正他用的是官帑,自然不用心疼银子,便完全仿照了著名的洛阳园林来建,漂亮至极。

顾欢跟在丫鬟后面,走了足足有两刻的工夫,才来到那个百花掩映中的小厅。

小楼临水而建,四面镂空,门窗均饰有精致的雕花,每个细节都美轮美奂,奢侈华贵。窗边放着一张红木镶玉八仙桌,其上已经摆满了精工细作的美味佳肴。

郑妃依然是盛装,只是把头上的金饰换成了翡翠凤钗、珠玉头簪,在华贵之中更显几分清雅。高长恭坐在当中的主人位,有些心不在焉地等顾欢出现。郑妃则端坐在他的右首,脸上带着温柔的微笑。

顾欢走进来后,高长恭开心地起身迎接,郑妃也盈盈地站了起来。

翠儿机灵地将顾欢引导到高长恭对面的客座上,动作麻利地为她摆上碗筷。

顾欢客气地对她点头,“多谢。”

高长恭本能地打算像往常一样,先把顾欢喜欢吃的菜移到她面前,郑妃抢先道:“妹妹,咱们是一家人,你可别客气,多吃点。”

顾欢顿时愣在那里,半天没反应过来。高长恭也是一怔,疑惑地看着郑妃,没明白她的意思。

郑妃一派雍容大度,笑着说:“妹妹跟了王爷那么久了,我看,就挑个好日子,让王爷把妹妹娶进门吧。”

顾欢被她弄得啼笑皆非,一时语塞,只得看向她身边的人。

高长恭咳了一声,“王妃,此事我自有分寸。”

“是。”郑妃有些不好意思,“对不住,今天见着妹妹,妾妃实在太高兴了,不免有些忘形,请夫君不要见怪。”

高长恭不接她这话,伸手拿起筷子,温和地说:“快点吃吧,菜都凉了。”

顾欢便端起碗,自顾自地吃起来。

从头到尾,她都没怎么说话。高长恭也一样,很沉默。郑妃不停地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翠儿也在一旁不断帮腔,侍候得殷勤周到,让顾欢和高长恭都感觉如坐针毡。两人迅速吃完饭,便起身要走。

高长恭碍于礼仪,对郑妃说明:“我这就要去衙门,政务繁忙,可能会晚些回来,王妃就不必等我用晚膳了。”

郑妃缓缓地站起来,温柔地笑道:“王爷是妾妃的夫君,妾妃自当等王爷回来再用膳。晚一点没关系,王爷多注意身子,别累坏了。”

“多谢王妃关心。”高长恭礼貌地笑了笑,便往外走。

顾欢连忙客气地说:“王妃,卑职告辞。”就跟着高长恭走了出去。

郑妃看着他们并肩走过花园,在月洞门外消失,这才慢慢坐下,脸上涌起几分苦涩。

翠儿气愤地跺脚,“她根本不是女人,整个就是一妖孽,不但穿着男装,还成天待在衙门和军营,跟那么多男人混在一起,脸面名节统统不要了。她那模样也平常得紧,王爷比她好看一百倍,不,是一千倍一万倍。她根本就配不上王爷,还总是恬不知耻地缠着他,真不要脸。”

“翠儿,别说了。”郑妃比她有见识,因而更觉无奈,“王爷要专宠谁,哪里是我们能够左右的?我只希望王爷能雨露均沾,也就心满意足了,其他再无奢望。”

“小姐,你可不能轻易认输啊。”翠儿大惊失色,“就算那女人的手段再厉害,也没名没分。即便将来王爷娶了她,也不过是妾侍,按规矩要给你下跪请安、端茶倒水,更不能与你和王爷同桌用膳,必须得站在你们身后侍候着。我倒要看看,她这个大将军到时候会是什么模样。”说到最后,她的脸上露出一丝幸灾乐祸。

“那倒是。”郑妃的脸色好了许多,微蹙的眉头也舒展开来,淡淡地道,“只要我活着一日,这王妃的位子便轮不到她来坐。”

“是啊是啊,小姐只管放宽了心,你还比她小着一岁呢,不怕耗时间。”翠儿得意地笑道,“过上一两年,王爷只怕就厌倦了她,自然会回过头来与小姐做恩爱夫妻。等小姐再生下一儿半女的,那王爷还不将小姐当成掌上明珠来宠着?”

郑妃叹了口气,“怕就怕她先把孩子生下来。”

“那也是外头的,顶多算庶出。”翠儿不屑地道,“小姐,你生的才是嫡出的世子,将来才可以继承王位。她的孩子再受宠,将来顶多也只能得个侯的爵位,比起你的孩子来,那是天差地远。”

“嗯,是啊。”郑妃一想不错,便不再难过,起身道,“翠儿,我们去锦绣坊逛逛吧,看他们那儿又到了什么新式花钿。顺便再问问掌柜的,邺城宫中又兴起什么新的装扮花样,咱们也学学。”

“好啊。”翠儿喜形于色,立刻侍候着她出门。

高长恭与顾欢一到衙门便继续处理军政要务,都忙得抬不起头来。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交接期间变成一团乱麻的诸项事务理清头绪,是相当艰巨的一件事。

顾欢在前世磨炼出的才能此刻便大放异彩。她井井有条地处理着繁杂的军务、政务、刑事要案、民事纠纷,先将五花八门的事务分门别类,再排列出轻重缓急,让高长恭轻松了不少。

直忙到天黑,高长恭吩咐幕僚回去歇息,这才与顾欢走出衙门。

顾欢有些吃不消那位郑妃的性子,便对高长恭说:“忙得头昏脑涨,我想出去逛逛,随便找家酒楼吃点东西便是。你先回去吧,免得王妃惦记。”

高长恭脸色微变,“欢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对你的心难道你还不明白?王妃的心思你知我知,可我根本不会回应,这你很清楚,又何必说这样的话来刺我?”

“长恭,我没那意思。”顾欢微微一笑,“你我心意相通,根本不需要解释什么。我只是单纯地不想再与王妃同桌吃饭而已。她今天对我表示亲切友好,明天只怕就要送我胭脂花粉、绫罗绸缎,后天多半就会叫我穿耳孔戴首饰了。我一想起来便毛骨悚然,实在不敢领教。但她既说了会等你回去用膳,你若不回,她说不定真的不饮不食,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如今看来,应付她是件很艰难的事,还是你去吧,我懒,只想避开麻烦。”

听她这么一说,高长恭才注意到,她果然连耳孔都没穿,怪不得一直被别人理所当然地看作是男孩子。想起今天中午郑妃的表现,此事还真是大有可能。高长恭不免有些好笑,便回头对高进说:“你回府去禀告王妃,我政务繁忙,赶不及回去了,请她先用晚膳,不必等我。”

“是。”高进答应着,立刻翻身上马,向刺史府奔去。

“这样不就好了?”高长恭拉过顾欢,柔声哄劝,“没事的,大不了以后咱们都在外面吃饭便是,也没什么。过些日子,等她倦了,也就罢手了。”

“嗯。”顾欢叹气,“其实,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用再解释了。”高长恭微笑,“是我不想看你受委屈,你就听我的吧,好吗?”

“好。”顾欢乖巧地点头,原本有点乱的心平静下来。

高长恭便带着她又回到衙门,脱下官服,取出便装换上,这才往热闹的市集走去。

虽然现在是夏季,可这一时期是古代历史上最寒冷的时期之一,他们不但不觉得热,还会感到很重的凉意。暮色苍茫,冷风扑面,将暑热驱散殆尽,让人感觉很舒适。

顾欢仰头看着暗蓝的苍穹。繁星正一点一点地显现出来,闪烁着银色的微光,组成纷繁美丽的图案。这是她百看不厌的景象。

高长恭走在顾欢身旁,被她如痴如醉仰望夜空的孩子气逗得忍俊不禁。这个女孩就像千面人,以许多不同的形象展现在他眼前,而每一种风貌都令他倾心不已。

走了一会儿,他们便来到酒楼茶肆青楼乐坊林立的街道。这里处处欢声笑语,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让两人都感到很欣慰。

顾欢随父亲镇守边关数年,奋力抵抗突厥的入侵,就是为了保卫百姓的和平生活。在顾显的心中,除了保护百姓外,还要为齐国皇帝保住江山,而顾欢根本就没这概念。齐国也好,周国也罢,还有南边的陈国,在她心里,都是华夏,都是中国。面对突厥的虎狼之师,她痛恨他们对百姓滥施杀戮,掳掠妇女儿童做奴隶,同时也为了保护父亲,所以才会毫不犹豫地予以还击。无论在何处,只要能看到百姓们安居乐业,她就感到很快乐。

走着走着,他们便感到周围有无数视线投注过来,男女老少皆有,尽是惊艳的目光。注视的对象当然是相貌柔美、风度翩翩的高长恭。

顾欢叹了口气,“长恭,你什么都好,只有一个与生俱来的缺陷,长得太美。”

高长恭叹息着点头,“是啊,想清静一点都不行。”

“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毁容。”顾欢做个鬼脸,“可我又舍不得。”

高长恭爽朗地笑道:“反正我已经把整个人都交给你了,你爱毁就毁,我不反对。”

顾欢握紧了拳,“不行,你是我的人,绝对不能有丝毫损伤。”她脸上的神情很认真,眼里却流露出一丝戏谑,怎么看怎么像个孩子。

高长恭实在忍耐不住,伸手将她搂过来,笑道:“你也是我的人,我也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两人也不管是否引人注目,抬头看了看两旁的招牌,便挑了一家看上去还不错的酒楼,在伙计的招呼下到了二楼雅座,坐在靠窗的位置上。

顾欢随便点了几个菜,高长恭没有任何异议,全部由她安排。

这里的生意很好,几乎座无虚席,菜上得比较慢,顾欢和高长恭坐那儿喝茶闲聊,倒也不急。

伙计开始往他们这桌上菜的时候,楼梯处上来了一位衣着打扮雍容华贵的女子,后面跟着几位俊俏丫鬟,再后面还有几个武士护卫,一看便是大户人家的女眷。

楼上的客人看过去,不免议论纷纷,嘤嘤嗡嗡的声音十分嘈杂。

顾欢背对着楼梯口,没有注意,高长恭却看到了她们,不由得怔了一下,随即脸色一沉,颇为不悦。顾欢这才察觉出异样,回头看了一下,顿感意外。

向着这边款款走来的竟然是郑妃。

顾欢是兰陵王的下属,王妃自然也是她的上司,出于礼节,她立即起身,表示敬意。

高长恭更不高兴了,却又无话可说。只要王妃一出现,顾欢受委屈是肯定的。这次,他没有起身,含蓄地表达了自己心中的不满。

顾欢对郑妃抱拳施礼,恭谨地道:“卑职见过王妃。”

“嗯,顾将军免礼。”郑妃温文尔雅地摆了摆手,很自然地走过去,坐到高长恭身边,“听高进说你们在外面用膳,妾妃还没在酒楼吃过饭呢,就想过来见识一下,没打扰夫君吧?”

“王妃既来了,便一起用吧。”高长恭神情冷淡,随即转头,关切地对顾欢说,“欢儿,坐下吧。你也累了大半天了,来,快趁热吃。”

顾欢便坐到他们对面,拿起筷子吃起来。

她叫的都是自己和高长恭喜欢吃的家常菜,并不是山珍海味,但很可口。郑妃只吃了几口,便要翠儿把伙计叫来,点了熊掌、果子狸、鱼翅、鲍鱼等贵价菜,把那伙计喜得一叠声称是,腰都快弯到地上了。

高长恭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任由她发号施令。

被她这么一折腾,二楼的客人全都知晓了他们的身份,尽皆盯着这边看。顾欢叫来伙计,吩咐他们搬了两架屏风过来,将自己这桌围上,遮住所有人的视线。高长恭的随从和拨给郑妃的护卫都站在屏风外面,警惕地看着四周。

顾欢和高长恭累了半天,实在是饿了,这时也不管那么多,端起饭碗来,就着桌上的麻油蜇头、葱油鲤鱼、油爆肚丝、口蘑白菜便是一阵猛吃。刚放下碗,一盆香喷喷的打卤面又端了上来,两人也不要别人帮忙,自己动手盛了一碗,稀里呼噜又是一轮狂吃。

郑妃再是镇定,眼里也忍不住流露出惊讶,翠儿的脸上则是掩不住的诧异。跟着她们的几个婢女一直在兰陵王府伺候,倒是见惯不惊,只本分地从随身携带的提盒里取出干净的布巾递上,让两位主子擦擦额上的细汗。

放下碗,顾欢看了看快见底的面盆,心满意足地说:“真香啊,好久没吃得这么过瘾了。”

“是啊,我也是。”高长恭长出一口气,舒坦地笑道,“还是咱们这里的东西好吃。”

他们在建康待了近两个月,金陵菜系大多偏甜,顾欢还可以接受,高长恭却实在吃不惯。王府里的名厨做菜精雕细刻,自然是不错的,可未免太过正式,吃起来还得拿捏着姿态,不能狼吞虎咽,未免有点憋闷的感觉。两人在军中待久了,最喜欢大碗饭大块肉的日子,此刻酣畅淋漓地照顾了饥饿的肠胃,顿时心情舒畅,精神愉快。

郑妃打出生起就没见过他们这种吃相。她一直养在深闺,在身旁侍候的丫鬟都是娇生惯养的,每个人还有两个小丫鬟侍候着,姿态仪容比那小户人家的小姐还要优雅,从来没有见过粗汉。高长恭贵为郡王,皇族正统,生得更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竟然在饭桌上会有这等吃相,实在令郑妃吃惊不小。

这时,她点的那些山珍海味流水般送了上来。高长恭和顾欢虽然饱了,还是吃了不少。这些都是郑妃点的,若是他们不吃,未免令她难堪。

他们从不节食,却都不胖,身段修长匀称,没有一丝赘肉,非常好看。他们公务繁忙,又很年轻,即便吃得再多,骑着马在外奔波两趟或练上一套刀法,便差不多消耗光了,往往饿得很快,有吃的绝不矜持,先喂饱自己再说。

郑妃却一向不怎么活动,食量很小,略吃几口便饱,很久才饿。她是最后拿起筷子的,却最先放下,一举一动倒是优雅柔婉。果然是高门千金,大家闺秀。

看着桌上还剩了许多的美食,顾欢毫不犹豫地说:“让他们包起来,我们带回去当消夜。”

高长恭愉快地笑道:“好。”顺手对翠儿做个手势,示意她去办。

郑妃更加吃惊,“府里什么没有?要这些剩菜做什么?未免有失脸面吧?”

顾欢眨了眨眼,看向高长恭。高长恭也眨了眨眼,却实在不想刺激郑妃,便温和地道:“那好吧,就不要了。”

高强身上带着银子,自去找掌柜的结账,高长恭他们便起身离开。

郑妃与翠儿上了马车,几个小丫鬟上了后面的车,那些护卫与顾欢和高长恭一起上马,便径直回府。

一行人招摇过市,引得沿途的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高长恭倒也习惯了,并不理会,只低声对身旁的顾欢说:“我中午便吩咐管家,把东西搬到你院里了,今晚我就在那边睡。”

“好。”顾欢高兴地点头。

马车里,翠儿鄙夷不屑地说:“小姐,你看那个女人的粗鲁模样,把咱们好好的王爷都带坏了,真不能让王爷跟她在一起了。”

郑妃有些无奈,“她是皇上亲封的三品将军,派到王爷麾下任职。除非皇上有旨,否则她哪都不能去,只能待在王爷身边。”

翠儿很不服气,苦苦思索了一会儿,便道:“小姐,你可以修书给朝中的舅姥爷,让他在皇上面前说说,把那女人调开,那总行吧?”

郑妃心里一动,不由得点了点头,“好,我试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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