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季节如何，每一天的二路公交不紧不慢，不慌不忙，耐着性子，喘着粗气拉着一大车人来回奔波。它不管你有多急的事，也不管你是干什么的，只要坐上了，你就得由着它的性子走，跟着它的感觉走。二路车没空调，夏天热了，打开车窗透透气，冬天冷了，关紧车门抖索着走。它不管你是热是冷，反正坐上了，该承受的有理由没理由都得承受。几十年，二路公交成了这个城市最熟悉的一条行走血脉，也快成了这个城市最深刻的一种品格。每行走一步，那种摇摇晃晃的感觉就能让感受到这个移民城市成长的艰辛，也能让人感受到生活在这个城市、闯荡在这个城市里的人们的不易。
再次经常坐二路是因为自己的工作。在基层跑了七八年后，一次偶然的机会让我重新步入了这个城市，并成为这个移民城市里的一个半拉子漂泊者。说半拉子，是工作相对固定。说漂泊，是自己的家远在这个城市的河对面。每周一，我得急急忙忙摸黑起早赶最早的一班车到这个城市上班；而周末，又得急急忙忙地赶最后一班车回家。上班、回家，从南门到单位，再从单位到南门，免不了坐二路。二路顺，可以不用倒车从南门一站坐到单位门口。二路车让我不时在家与城市的距离里感受着不同的滋味。每每坐二路，脑海里都会浮现以前的情景。
十几年前，当我第一次步入这个城市的时候，二路便是我经常乘坐的一路车。从南门到宁夏大学，再从宁夏大学到南门，上学，回家，都得乘二路。一到周末或者是上下班高峰，坐二路的人很多。到一个站点，呼啦一大群人上了来，呼啦一大群人又下了去。早先的二路车，抢座位的、抓车把的、互相争吵的、小偷盗窃的现象时有发生。遇上老人上了车，有些年轻人假装睡觉不让座；孕妇挺着大肚子上了车，也没见谁主动让座；就算漂亮售票女孩喊几声，也没人搭理。夏天的时候，闷热的车厢里汗臭、脚臭、狐臭味等各种气味掺杂其中，让人喘不过气来。到了冬天，二路又没暖气，一到数九寒天，人冻得发抖。每次坐二路，都盼着某一天这趟路上的二路车能变个样子，让人舒服。可这个虽然与己无关但又埋在心底的小愿望至今没能实现。
二路公交让我熟悉着我所学习、工作过的这座城市，也让我在来回的奔波中感受着这座首府城市的过去和现在。十多年后，当我再次坐着二路重新融进这座城市时，十多年前的情景仿佛依旧。人依旧，车破旧，人们视野里裸露多年的车厢油污、线路、钢管、抓手如同老人身上的黑斑、青筋，处处生显沧桑。坐在车上，那些已经成家立业的售票员渐渐变了神情，虽然烫着头发，卷着刘海，但布在脸上的皱纹总让人有种黄皮寡瘦的味道。好不容易碰上几位穿着牛仔、打扮入时、有着青春气息的年轻司机和票员，却又发现他们身上缺少点啥。那些撕给人们几十年的车票，除了票值有些变动外，还是红黄蓝三色的寸长样儿。
二路行驶在人们心里，但行驶的记忆却让人感到一座城市的艰涩。
至今在人们的感觉里，二路慢。不论什么时候，它总是慢慢悠悠，不紧不忙。从南门到宁大附近，十多年前是一个多小时，十年之后还是一个多小时。有时你急得跳蹦子，它还是老样子，一站一停，一晃一摇，很矜持。这份矜持不是车的形象怎么样，而是时间长了，二路成了一个城市的招牌，成了这个城市无形的宣传招牌。首府是个东西向的狭长城市，无论公交还是中巴，车向基本朝西行进，然后再由西往东折。在这些血脉一样的交通运输线中，二路是这个城市开通最早的线路，也是资格最老的线路。它矜持的理由容不得别人轻视，也由不得别人对它的看法。可就是这份矜持，让二路依然保持着原来的样子。不论这座城市发展多快、建设多好，二路持续多少年的一条线就像一条恒定的规律，谁也打不破。车好车坏，人多人少，只要开通着，就一如既往地重复着自己的老路。
二路方便着人，也让人在议论中沉默。不是人们不愿议论，而是议论来议论去还是老样子。有时议论急了，还会发生些不愉快。沉默是最好的选择。反正上了二路，早也罢，晚也罢，它总会到达。至于时间长短，谁心里都明白。误了事，没赶上车，只能怨自己。有些初次坐二路的人嫌车慢，一路上唠唠叨叨说个不停，有人听了回应一句：有钱打的去，坐中巴去！一句话噎得说话人不好意思地住了口。该怨谁？又怎么能把所有的事情全怪在一辆车上？再说了，坐二路图了什么？有些人可能为了方便，有些人可能为了省钱。不管怎样，上了二路车，得做好熬的准备。没一股熬劲，别说自己搭不上一趟车，就是坐上车也不一定能适应。坐车如同选择生活方式，你选择了二路，就算上错了车也得往前走。坐在同一辆车上，拥挤也罢，舒适也罢，着急也罢，轻松也罢，能跟着二路的节奏往前走，就不错了。想想，现在挣钱不易花钱易，能省一个算一个。就算为了区区五毛钱，也有人宁肯坐二路也不愿坐那又有暖气又有座位的中巴车。想想，每天省下两块钱，一个月下来也能省下六七十呢！这笔账虽然少，但积少成多也是不小的数目。在这个城市，还有一些人通过节省的方式过着生活。这是没办法的办法。
可二路对这些从来都不在意。
时代发展了，路上的车也多了。好些常坐二路的人也许早就忘记了坐二路的感觉。也许有人一坐上二路就能想起很多。这是事实。对一个城市而言，再发展，也离不开公交。公交是一个城市的命脉，也是一个城市的生命血液。相对而言，这个城市车再多，也离不开二路。至于速度，不在于路宽路长，也不在于路好路坏，完全是二路自己的事。过去修马路，车能过就行了。现在修马路是为了让路通起来，让车跑起来。可实际上，二路根本达不到。它没有速度，也谈不上速度。有时也就是两三档的速度。不是二路的司机不愿开快车，而是路上的红绿灯太多了。一条五十多里的新修长街，几十个岔路口，每一路口都有红绿灯。即使再牛气的车，见了红绿灯也得自觉停下来。更何况二路是公交，不停也不行。油门加得再大，档位拉得再高，见了红灯也得停下。人们习惯了二路的线路，习惯了二路的脾气，习惯了二路的速度。哪怕自己干望着时间已过，有可能引起不少的麻烦，但对于一辆车能说什么呢。毕竟一条线路的开通与延续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何况几十年如一日走在同一条不曾改变的线路上，真的不容易。
二路追求速度是一种奢想。站点太多，红绿灯太多。就算起速了，遇到一两个红灯又被迫停下了。这停下了，时间就过得慢，有急事的人总是埋怨、发牢骚，甚至有种发誓不再坐二路的想法。可时过境迁，不坐二路也没办法。
只好坐二路。
坐二路容易让人产生联想，也能让人深刻体会到一个城市的速度和神情。在这个城市，二路可能是速度最慢、超载最多的车辆。它如同一个慢性子人，不管条件和形势发生多大变化，它都一如既往地行驶在城市固定的通道上。在城市发展的可感世界里，二路已经是这个城市的名片，已经是深深融入这个城市的一块骨骼。它在固定的方向中慢慢行驶，有时像一位步履蹒跚的老人，喘着粗气，慢行慢去；有时像一位善意朋友，提醒每一个坐车人要正确面对生活；有时又像一位超然物外的智者，处变不惊，处慢不乱。它的神情一直在一种既定的方式中延续着，也在一种与世无争的情怀里把每一个坐上二路的人依次送到该去的地方。它的行驶状态里其实在刻写着一个城市的精神：包容、善待。很多习惯于二路速度的人，无论是等车的，还是坐车的，都有一种习惯但又无奈的心情：能坐上车已经很不容易。尤其是那些生活相对拮据的人，这种感受很深刻。
有时想想，二路速度不是谁想提就提的事。时间长了，别说车形成了惯性，就是人也一样。在某种程度上，二路是这个城市的一个影子，也是这个悠闲城市里人们生活、工作方式的一个缩影。在这个城市，人们生活、工作相对悠闲。再忙的事，再急的活，也快不了。比如做事，有很多事需要快马加鞭，需要跨越发展，可说起来好听，干起来难。有些已经成了决策了，可真的干起事来却是慢条斯理，就像二路公交一样，不管前面有多少人等着，不管坐在车上的人有多急，都是一副老模样，一步一停顿。有些需要尽快解决的事情，一旦进入某些环节，便会出现拖拖拉拉、能推便推的现象，即使鞭打快牛，也是打一下走一步。一些城里人的心里，时间有的是，精力有的是。有些体现在工作中的二路速度既让人有话不好说，也让人在叹息中倍感无奈。特别是那些积习在人们骨子里的悠闲意识，已经让一些人滋生了依赖，产生了惰性。可以说，一种无奈的二路速度已经深刻地影响着这个城市的快速发展，也成为这个城市发展中必须要面对的问题。
所以，有时间坐坐二路，你会得到意想不到的收获。
最起码心，你能体会到一个城市的另一面。
对岸的风景
视野的宽广程度决定一个人的认知世界。倘若谁能透过心灵界限，坦然欣赏对岸的风景，那确实需要一种超乎寻常的人生体验。
当我沿着人生的分水岭，上下左右全方位地踏寻一份意义时，却发现许多细枝末节都与一个个生活拐点有关系。这些拐点仿佛一条条弯曲的街巷，随时都能将你的眼界从一个角度转移到另一个角度，也能将你的思维从一个方向转移到另一个方向。而其中最本质的莫过于一种风景的诱惑。在时光的隧道里，人生就是一条街巷。村路也罢，城市街道也罢，人都会沿着某种方向继续往前行。至于走到什么程度，完全取决于一个人的选择。每个人走在路上，都会有拐弯的时候。往哪儿拐，少不了选择。明智的、无奈的、清醒的、迷糊的……站在任何一个岔路口，选择都会让人产生些想法。种种不同类质的想法让人寻找着不同的方向，也让人撑起一个又一个不同的天地。往往因为这些，许多行走非常谨慎，甚至有些担心吊胆，即使心无旁骛，也会被远处流来的风吹得有些发晕。
我时常伫立在心灵之尖考量命运的质地，总是能发现一些与心灵不相适应的地方。每一次考量仿佛被某种说不出的东西包围着、束缚着，以至于欢乐了、忧愁了、欣喜了、郁闷了，都难以自拔。往往因为这些，心灵被某种无形的自我恐惧所笼罩，即便有些人的胸怀、境界一时间能够豁然开朗，但总会在不情愿的时候出现些意外。一些意外是致命的打击，一些意外是潜伏的危机。凡世间诸如此类的例子很多，但真正能透悟、能超脱、能想通的恐怕都是在事后，而非事前。
于是，我徘徊在反反复复的心灵纠葛中，试图通过某种力量来解密一个人的思维。但大量的解密都是徒劳的。当我仰起头穿过岁月长河寻找一份答案时，却发现心灵对岸的风景正美丽地向我昭示着什么。站在对岸的，是一个个人，也是一颗颗心灵。他们用自己特有的方式开拓着一片天地，也用某种特殊的行径改变着自己。倘若谁用自己的方式理解他们、揣摩他们，不过是一种无关的饶舌和多余。这是因为，每一次选择都是人们自己的事儿。站在此岸看对岸，不过是迷蒙眼光里的一份憧憬，不过是一种谁也看不清的模糊。对岸的风景，有花草树木，有风吹草动，也有轻拂而来的秋风，一遍遍地抚摸、亲吻甚至硬生生地闯进你的世界。对岸有风有雨，有哭有笑，也有说不出的神情，但终归是长在视野之外的天空。能否属于你，还是一个未知数。站在任何一个地方看对岸，只不过是一种欣赏。某一天，当我误入歧途地闯入对岸时，却发现自己已被大量的自我体验、自我人生的探索所束缚。其间所发生的一些意外往往因风景的迷茫。踮起脚尖也罢，捂住心灵疮疤也罢，封住欲言又止的嘴巴也罢，人生的涤荡里总会有一些难以想象的事物闯进。陷入对岸的风景，所有的包围都无意间光临。那些枝枝丫丫的枝条、那些簌簌的风声、那些笼罩在心头的气息，总是以某种隐蔽的方式降临，仿佛踏入这个圈子，你就无法逃遁。偶尔，当你毫无防备地折身往回返的时候，嗖嗖的冷空气直直地袭了来，左躲右闪都会被倾泻而下的东西黏上。
对岸的风景并不是你站在此岸欣赏时的情景。
对岸的风景，你只能欣赏。
不敢面悟的人生随想
一
幸福得没了感觉，活着的意义便有些不清醒。我们谁也没有认真而又深刻地反思自己，便对自己周围的事情熟视无睹。时间一长，人生追求在一种嬉戏与无为之间变得有些虚渺。往长远了看，每一个人的生活选择，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在这样一种看似简单的人生经历中，能瞄准一个方向一以贯之地往前走，还真是不容易的事儿。
有时候，我们对很多事情不是太明白。这世上需要明白的事儿太多了。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对生活、对人生的目的理解程度、参与程度也不同，所以，能够明白的程度也不同。有些人好不容易明白了、醒悟了，却又是人老珠黄。有些人即便把世事都看透了，也对自己无济于事。种种的人情事故，明白或者不明白，都很缠人。其中，不是遇上了阿谀奉承，便是碰上了背后是非，让人防也不是，不妨也不是，反正夹到中间挺受气。还好，现在人都很聪明，谁也不捅破那张纸，只要你好我好，大家相安无事就好。有些个人当面拿着一二笑语哄人，让人听着感觉很好。人是个好面子的东西，老爱听好的，所以，顺耳话非常让人舒服，相反，逆言就有些对不上劲了。我们常常地在各种场合听到不同人的好听话，这个说你不错不错，那个说你很好很好，可到最后，谁的话都跟你没关系，你只不过是原来的你，只不过有些时候自我感觉良好罢了。听人说话，好听的总比恶听的好。但往往是一些好听的话，说完就有种欺骗，有些甚至是致命的诋毁与打击。因为谁也提防不住甜言蜜语的包围。
但生活经常会出现这样的事儿。
幸福的影子大约是在某些时候的逢场做戏中突然出现了，然后，等人醒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又有一个大坑等着你跳。想想几根烟、几杯酒的交错间，多少笑意，多少绕弯子的话，那个美呐。可恍恍惚惚之间，哪一句是至诚的？也许在那些酒意之后，更进一步的危机已经渗进麻木的神经里了，或者还有下一步的厄运等待着你。
当然，人心都是向上的，谁也不愿把生活过得太悲观。这社会好得不得了，这人情好得不得了，哪有什么时间去想那些让人不快乐的事儿呢。大片的人生左奔右跑，前仆后继，无非是让日子过得更好。原本掩藏在体内的种种欲望，因为奔波可以寻找更好的借口来发泄。但同时，许多交易与苍生的求索意义越来越让人疑惑不解了。
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