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淮一推酒杯,“散罢”。
赵汉声韩旭两人默然点头,长身而起。
除了齐少性喜驶一辆奢豪马车,我们三人皆是步行,若不出远门,赵少向来对走路是情有独钟的,我无所谓,但步行亦为习惯。韩旭亦是家境之因,出门多为步行。
齐淮将我拉上马车,将两人撇下时,却无人感到惊异,其实以齐淮马车的宽阔,坐五六个人都没问题的。
在上马车之前,赵汉声对我道,“子昂,我过几天要到京城见我师傅,你刚回来,又要作别,过两天我到你家聚聚吧。”
我点头应了,这赵汉声的师傅不知何人,我们都没见过,赵汉声只学得寻常把式,却对他恭敬得很。
韩旭亦对我叹道,“子昂,秋试将至,我这段时间闭门不作应酬了,却甚盼子昂你能前来看我。”
我也点头应了。
看着他那有些单薄的身影,我微微一叹,“彦章似被功名私情误了啊。”
齐淮亦望着韩旭远去的背影,口中淡淡道,“未必,若子昂你不谋它进的话,我们几人中将来最有成就的恐怕就是他了。”
我微有些惊异,“哦”了一声,想不到韩旭在—向心高气傲的齐淮心目中评价如此之高。
齐淮又淡然一笑,“不过他却不是能让人舒服的朋友。”他的目光有些深邃。
我有些不解,别看齐淮好走马章台,但其实是个深藏不露的人,作为杭州首富之家的嫡子,他评定的人物少有走眼的。不过,我对看人亦有几分自信,韩旭的品行我还是信得过的。
还没等我在这方面思索,转眼间齐淮就转换回那轻佻的神色,哈哈—笑道,“若说舒服的朋友,如果你们同我一志,我保证我是你们最舒服的朋友。我江南香少这个号可不是吹的。”
“你那种种志向可没谁有本事学得来,一掷千金,难怪你老爷子骂你败家子了,有钱也不扔在自家。说你这是犯贱。”我难得的开玩笑了一下,“还有,以后少用这种语气说话,省得被人误认为你是兔子。”
说话间,齐淮与我一前一后弯腰进入车厢里。
车厢里居然还有一位女孩斜伏在几上瞌睡,身上只穿一绿衣肚兜,素白的亵裤,上下的妙处都在隐约间,看她脸上的表情,谁也知道早前发生过什么事。
齐淮伸手在女孩那半露的臀部擢了一下,又捏了一把,边回答我道,“呸,少恶心了,那玩艺我哪个宝贝儿没有,还比他们妙多了,我用得着那个。”
那女孩子听见声音早已惊醒,见得我这陌生人进未,美丽秀气的脸上有几分慌乱与惊异,忙遮胸掩腿,转头就要寻外衣披上,而这时正好遭到齐淮的袭击,手不由松了下来,小脸脸羞红,嗔道,“少爷!”
齐淮哈哈一笑,又捏了她脸上一把,“放心,王少可看不上你,若真的看上了,那是你上辈子烧高香来得的福气。”
我看车里有这样的侍女在,虽然知齐淮的个性,这事正常的很,不过眉头还是不由皱了皱,齐少见我神色,嘿嘿—笑,“嗯,这个是为高兴子昂回来,所以庆祝一下。”
我讥讽道,“庆祝一下?”
齐淮哈哈一笑,“子昂眼利得很啊,嗯,知道子昂你回来了,在家里庆祝了—次,听得子昂要请客,所以来的时候在车上又庆祝—次。“看他那大言不惭的样子,我亦是无可奈何。
齐淮转头向那侍女道,“还不快把那瓶女儿红拿出来”。
那侍女应了,伏身翻开车厢一块底板,取出一壶酒和两个酒杯,放到几案上,斟倒起来,然后乖巧地坐在一边。
缓缓喝了几杯酒之后,齐淮收起那付玩世不恭之色,问我道:“子昂,你真的要接手打理广福祥吗?”
这酒真不错,很是醇和,放下酒杯,我点点头。
齐淮看着我,道,“看你的样子好像胸有成足?”
我淡然一笑,解释起来太话长了,我道,“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齐淮沉吟道,“子昂,你不要小看六合楼,想你也知道,它背后是有魔教在支撑的,这些江湖人,行事心狠手辣,不可以常理度之,你要小心行事才好。”
齐淮沉下脸,“如今这魔教的手伸得好长哪,酒楼,茶馆,青楼都有他们的影子。好比他们新开的倚红阁就抢去我们怡香院不少客人。”
这倒是我不知道的事,我“哦?”了一声。
齐淮向我道,“子昂,我们先在正面跟他碰一碰,我就不信我们这些老字号会输给他们去。”齐淮放下酒杯,“要不然,我已在联系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到时给他扯扯后脚,让他们到回他们原来的地方去。”
我皱皱眉,“此事兹事体大,你万不可妄动,若事败露,你齐家就麻烦了。”
齐淮笑笑,“这我自知道,我又非愚人,说真的,魔教产业虽多,也不能将所有钱都挣去,我只是咽不下这口气罢了。”
齐淮又将话题转到其它方面,很快,马车便到了我王府。
与齐淮作别在进入大门之前,我似乎看见旁边的围墙闪过一道蓝色身影,若在边塞时,我的警惕性会立时提高,不过此时,在略为察看了一下,没有异常情况后,也就不以为异。
是以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正是喝早茶人最多的时候,我决意出去看看情况。
福伯也是昨晚才知道我的计划,却在忙碌时被母亲看到,便嘴快说了出来,所以林家姐妹听得消息,也好奇跟了上来。
我来到离王府最近的羽茗茶馆,这间茶馆是杭州三大茶馆之一,厅堂很大,可容百人,柳师傅正在场中说书,他三十多岁的年纪,是杨老爷子亲手带出来的弟子,在苏杭一带已颇有名气了,只见他周围的桌子坐满了人,站着的也不少。
见到我与两个—大一小的美貌姑娘走进,也只有少数人看过来,绝大多数人仍被场中的说书吸引住。
不过此时刚好告一段落,众听皆是—脸兴高采烈,喧嚷不休,“想不到这光饼这么有用,只不知好不好吃。”
“那当然是好吃的啦,你以为这是普通的薄饼么,戚帅做出来的东西,能不好么?不过你有这个福气吃么,当年戚帅募军,你又没胆去。”
“哎,我哪里没胆去了,是戚帅不收我们城里人而已啊”
“说到底还不是戚帅见你们这些城里的二流子没胆”“谁说没胆……”
……
“听说那些倭人吃东西都是手抓的。”
“是啊,那些没开化之人哪如我们天朝文化的博大精深。”
……
我们几个刚站好,正听众人议论时,柳师傅突然一击手板,众人的声音顿时小了下去。
却见柳师傅清清嗓子,“各位看官,大伙都知道,戚帅打完倭寇,又到北方为我们打鞑子去了,不过,海瑞大人他新近又被罢官了。各位恐怕不知道吧?”
众人‘嗡‘的一声炸开了,“什么,这是真的么?”
“海大人任应天巡按不是还不到一年么?”
“海大人又得罪哪个了?”
柳师傅又将手板一拍,众人静了下来,柳师傅这才开口道,“这次海端大人得罪的可不是别个,正是有恩于海大人的徐阶大人”。
“徐大人不是告老回家了么?”
“海大人为什么会得罪徐老的?”
众人又议论起来。
柳师傅将掌一拍,便说出一段故事来,原来,徐阶告老还乡后,与子徐瑛独霸一方。徐瑛强占民田,抢夺民女,以致民怨沸腾。海瑞大人审出徐瑛的罪行,便判徐瑛死刑。徐阶自持有恩于海瑞大人,向海大人求情,海大从自然不允,对着徐阶道,“若当官不为民作主,那还不如回家种红薯。”于是徐阶怒买通太监、官员弹劾海瑞大人,海大人知道势不可违,便抢先斩了徐瑛,然后交印罢官而去。留言道说要实现在自己的诺言,归家种红薯。
众人听得热泪盈眶,不少人还掉眼泪,哭出声来,
“海大人真是为我们百姓说话的好官哪。”
“老天无眼,好官做不长哪。”
“这徐阶真该死……”
…………
这时,又有人叫道:“柳师傅,海大人说的这红薯是什么东西呀,海大人为什么要种它?”众人亦是同声附和。
柳师傅满意点点头,“你们道这红薯是何物,众位看官都没听说过罢?此物可大不凡呀,乃是仙家事物,流落人间,你等肯定会问,既是仙家之物,为何会留落人间,那就要说到福建陈振龙先生了,陈先生是商贾,前岁出海行商,中途却遇到大风,船翻落海,仆众皆死,陈先生被漂流到一岛上
仙人对陈先生说,“你三世行善,命不该绝,是以吾将送汝归。”
然后以仙果宴客,这仙果就是红薯了。陈先生偿后,美味异常,心中不舍,便偷偷藏了一个在身上。
宴后,仙人果然作法将陈先生送回归家。陈先生发现仙果还在,便取出来作种,岁后果然有成。所以,这等仙家事物,便流落到我们人间啦。”
众人又闹轰起来,“真的有人见过仙人么?”
“这仙果哪里有呀?”
“柳师傅,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柳师傅一击手板道,“这仙果十天后你们就可以看到,因为广福祥已将陈先生请来啦,陈先生说广福祥重整开张之日,他会拿出一些红薯来义卖,所得钱财一半用于杭州穷苦,一半用于黄河赈灾,到时只要你们发发善心,不但可以看到仙果,还可以品尝到呢,至于这仙果,除了美味不说,还有延年益寿的作用,至于还有别的妙用,就要你们试过才知道啦。”
众人又哗然起来,有的还露出急不可耐的神色。
柳师傅又道,“各位静静,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虽然仙果要到十天后才能见到,但是戚帅的光饼,我们现在就可以偿到啦,因为跟随戚帅做出光饼的高大叔就在我们杭州,他现在已经做好了光饼,在广福祥门前,将免费送给大家品偿,我们现在不如先沾沾戚帅的福气,到广福祥领光饼去。嗯,据说数量有限,先到先得哦。”
于是只见众人一呼百应,蜂涌而出,顿时茶馆一走而空,幸好大多数人会留几个茶钱放桌上,才不致于让馆主欲哭无泪。
小丫头这时也赶忙拉住我,“王大哥,我们也快跟去吧,我也要看看这光饼去。”
我自是点头相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