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正待出门,芷芸这小丫头出现了,后面还被她扯着个林芷霜。
“王大哥,你要去哪里?”小姑娘娇声道。
我简短道,“我准备去给李超义兄上炷香。”
“我也去,好不好?”小姑娘央道。
我想了想,便答应了,反正是答应她父亲让她来杭州游玩一番的。让她先随自己走走也好。
小姑娘转向她姐姐,“姐,你去么?”
林芷霜瞪了她一眼,微嗔道,“你扯得这么紧,能不去么?”
小姑娘嘻嘻一笑,松开姐姐的衣角。
杭州的建筑人物的繁华让小姑娘大感有趣,而一路摆摊的奇异物饰更让她看得咋舌不已。
忽然,小姑娘看见一档口,几个人稀疏地围在那里,便好奇地走了过去,指着地下的一果实奇道,“这是什么呀,能吃的么?”
我拿到手,略微一看,见粗长圆滚,却真是在这里不曾见到的事务,但对我而言却是异常熟悉的,便道,“这是番薯,自然可以吃的,想不到能在这里见着”。
那守摊者是一中年人,肤色甚黑,脸方耳大,但举止却不似一般商贩,此时吃惊道,“公子竞然识得此物?这确是从番外传来的,在下移植来不过一年,这还是首次拿到市上卖呢,公子是第一个叫出它名字的人,我原把它叫红薯的。”
这倒让我讶道,“这是你从海外移归种植出来的?”
中年人点点头,“这是年前我从南洋吕宋岛移青苗过来的,当时可不容易,还用了点手段呢。”
我翻转着番薯,抬头注视着这位中年人,感叹道,“兄台可谓为我大明百姓做了一大善事,此物种植开去,必可救饥民无数。”
中年人本来神色淡然,此时却听得热泪盈眶,避席深深谢道,“公子知我,公子知我啊。”
我赶忙将他扶起,“可当不得先生大礼,要谢也是我们谢先生才是。”
中年人立起而叹道,“可惜三四天了,应者廖廖,这物要推广亦大不易。”
这时我已问得他姓名,这中年人是晋安人,姓陈名振龙。讶道,“怎么说?”
陈振龙道,“我自吕宋岛带苗回来后,便在福州种植,也有一些成效,但推广物范围缓慢,便想到杭州乃繁华之地,推广易些,便半年前在杭州外购庄种植,现在终有收成,一开始想散送与人,但大家所没见过此物,以为贱,又恐怕有毒而不食,所以便开个摊子,想让人自行购买,但所试者仍不多。
”
我想了想,有了一个主意,便对陈振龙道,“如果陈兄信得过我,先把这摊子收回去,此事交与我来办如何?”
陈振龙喜道,“自然是信得过啦。”又疑虑道,“不知公子要几时才办好此事?”
我略微计算了一下,道,“半个月便成,半个月后这红薯杭州当家传户晓,不出两月天下可皆知。只不过此中盈利当不少,不知到时陈兄当如何处置?”
陈振龙大喜,“如此就有劳公子了。盈利之事在下并不放在心上,随公子好了。”也不知他如何对我有如此信心。
我也不在这方面多说,反正到时不会亏待这位有心百姓的人,接着又商谈了几个细节,陈振龙便乘兴收摊而去。
与陈振龙别过之后,林芷芸那丫头很奇怪地道,“王大哥,那叫番薯的东西真的有那么神奇吗?你又怎么能使它让天下的人两个月都知道呢?难道是让官府发文?”林芷霜也疑虑地望过来。
我微微一笑,“此事我自有计较,若要推广种植,当然得依靠官府才成。但若此前没见成效,他们是不会这么做的。所以我先得让这事物深入人心,那就事半功倍了。”我还是将关子卖起来,并没说要怎样才能令这红薯深入人心。
林芷霜见芷芸还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样子,便岔言道,“王公子,你与你义兄感情应该很好吧?”
我点了点头,不由有些感叹,“我们相识那一年,我年方十三,他已二十八,刚从戚帅平定东南倭寇后,受伤从其帐下退了出来,携其妻子来杭州定居,他不以我年龄小见弃,坚持与我平辈论交。但他养伤喜静,那时我亦疏懒,交往其实也不多,但相互知心却是在一般人之上的。可惜,东南太平了,塞北边关又开始吃紧,戚帅为训练北兵,不得已便将南边一些部将召去,还特使人送书请义兄这个得意门将再出山,义兄从来不是为国惜命之人,便概然去了,不幸几个月后在一次深入塞外察探地形时,遭遇敌人围击,全队覆没,是以尸身亦不知落于何处,戚帅使人报讯亦十分自责,我有感与义兄相知一场,也不忍见义嫂为此消形蚀骨,让那小孩儿无亲人照顾,便去边关寻回义兄尸骨,不料一去就是三年。”
林芷芸屈指—算,道,“王大哥,你们认识了三年,你就到边关奔波了三年。如果你们早几年认识,你现在可能还回不来呢。”
我不悦道,“胡闹,那有这般算法”。
小姑娘吐吐舌头,嘻嘻一笑,“王大哥,对不起啦。”眼晴骨碌一转,“王大哥,那里好热闹啊。”
我转眼望去,见一有三层的酒楼临街而立,装饰甚是堂皇,大大的招牌挂在楼门上,“六和楼”三个字苍劲有力,门口人来人往,甚是热闹。
我心神一凝,原来这就是六和楼,果然气派得很,自家的广福祥外观上就给比下去了。
这时,一股菜香飘了出来,让两如姐妹都不由露出被吸引的神色。
“王大哥,不如我们先进去吃饭好不好?”小姑娘央道。
由于小姑娘一路行来,走走看看,加上在陈振龙那里又耽了不少时间,是以,现在差不多近午了。其实,我也知道,小姑娘的肚子也并不是很饿,实在是给这里的香味跟热闹吸引住了,忍不住想进去瞧一瞧。
我看看林芷霜,她却是一付随你作主的模样。于是,我略想了一下,便道好吧。
门口的小二很恭谨,刚见我们三人走近,便上前二步道,“客官是要进饭么?”,见我点头,便殷勤地将我们引了进去。旁边另外一个店小二马迅速上前将其位补上,招唤起下一行客人。
只见一楼的大堂上比门口更热闹,座位已满了八九成,场当中空出两个桌子大,一个长袍中年人正在说书,似乎说的是某才子佳人的故事,只见他声音洪亮,表情丰富,动作协调,众人被逗得不时哈哈大笑,不少连饭菜都忘了吃,任其冷在那里,可见这位说书的讲得如何引人入胜,二楼上也有不少客人伸着脖子,往下观听。
“公子,请问你是要在这大堂将就,还是要到楼上的雅厅,或是开个厢房?”那小二恭声问道。
还没待我回答,这时楼梯里走下一个年轻管事,他先是被我身旁二位姑娘的美貌吸引了,后听到小二的话才注意到我,他仔细打量了我一眼,不由发出一声高笑,故作异声道:
“咦,这不是王家粮行的王少爷吗?哎呀,听说你不是得道成仙了吗?唉,你居然还在,真是可惜呀,哦,我明白了,仙人也是要吃饭的,不过王少爷怎么不在你们广福祥吃啊?哦,我又明白了,你定是舍不得刘师傅,特地追来尝尝他的菜是不是?哈哈,快请刘师傅出来,真可怜,现在广福祥无人,要王少爷乞饭来了。你们听好,等会儿给王少爷九折,那一折入到我帐上,哈哈,相识一场,我可是仁义之人啊。”
我早就认出这青年管事原是自家广福祥的三帐房费安才,几年前,因为他勾搭良家妇女,兼帐目上有些不清楚,偶然被我发觉,便报了掌柜将他开革了出去,使其在杭州名扫地,怪不得他怀恨在心,直到现在。
见他说得难听,一旁的小姑娘气道,“你、你、你不说好话。”
那费安才见小姑娘娇美,更是可乐,学着小姑娘娇声道,‘你、你、你不说好话,”又哈哈—笑,“我哪里不说好话了,不过,要听好话不如我只说给你一个听好不……”还有一个“好”字还没出口,就感到脖子一冷,林芷霜那把剑已架在他脖子上,而林芷霜正冷冷看着他。
此时全场的人都被这变故吸引,那说书的也停了下来,我见状,淡淡道,“算了,无谓与此等人见识,我们走吧。”
林芷霜将剑一反,让费安才全面感受到剑身的冰冷,心头又是一阵狂跳,才收剑回鞘。
费安才吓出一身冷汗,张嘴想讲几句场面活,但心狂跳仍未平复,嗫嗫地说不出话来,使转望向门口,想让那些看场的教训我们。
“小才,不得无礼。”其身后走出一位老者,先向他喝道。只见他年约六旬,一身青衣,他身后还有一位老汉,正是刘师傅,此时正略微羞愧地低着头,不敢望向我。
从他们的情态看,还是刘师傅报与那青衣老者知晓的吧,我心中叹了口气,看来这刘师傅还有些旧谊,唯恐我吃了亏。
这时却听得青衣老者笑道, “原来这位就是王少爷,果然是一表英才,既然今日来得巧,不如让老朽作个东如何?老朽江守成添为六和楼的掌柜,也有些事想与公子商量下。还望请王少爷赏光,”他说得甚是和颜悦色,也颇为诚恳。
我淡淡看他一眼,方微点了—下头,
那江掌柜转头吩咐,“劳烦刘师傅尽心做几道菜出来。”刘师傅点头应喏去了。江掌柜又看了费安才一眼,“你对客人无礼,罚你三个月薪钱,掌嘴十个,以观后效。”
说完,也不理这费安才脸色惨变后,惶恐地拼命自掌嘴巴,亲自引我们三人来到三楼的一间厢房里。
这里屏风画壁,装饰得很让人舒服,我们几人入座后,我便看着江掌柜,看他有什么话说,江掌柜摆手一笑,“不急,等菜上来后再说。”说着又亲自为我们倒茶。
菜很快上来了,我一看,居然大都是自己爱好的,不由有些感叹。
陪我们几人动过筷子之后,江掌柜才直入题道,“王少爷,现在广福祥的情况你也知道的了,这样勉强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们六和楼有意购下广福祥,这点我们是很有诚意的,老朽希望能通过王公子向王老爷转达一下,条件方面我们会出到最好的。”
我想不到江掌柜谈的会是这样的事,真是有些欺人太甚了。我面露不悦,“广福祥是老爷子的心血,我想他是不会转让与人的,我想这点江掌柜不必再谈了。”
江掌柜拈须微微一笑,“王少爷别急,听过我们的条件再说如何?”他顿了顿,道,“我们打算出五十万两购下广福祥,另外,我们知道你们王家粮行才是你们王家的根本,所以我们还可以订约,以后五年内凡是江南一带六和楼的粮食全向你们采购如何?现在苏杭几地的六和楼已有八间了,以后还可能有更多,你看,这条件不会令你们吃亏吧?”
我大感讶异,这样的条件何止不会吃亏,还是大大赚了,像广福祥全盛时期也不过值五十来万,现在能值二三十多万已不错了,况且还有购粮的条件,以他们现在的规模,保守估计,每年能让王家粮行获利两万以上。
我缓缓道,“这事不是我能作主的,我只能将这转告给老爷子,事成不成,还是看他的决定。”
江掌柜微笑道,“这老朽明白,不过王少爷是明白人,还请王少爷在王老爷面前多多美言几句。我们两家合作的机会还是很多的,不要为无谓的事情伤了和气。”
不待我再出言,他举杯以茶代酒道,“老朽先失陪了,几位请慢慢享用,要什么尽管吩咐,不要客气。”
我点点头,任其告退出去。回头见小姑娘的眼睛望着菜色冉冉而动,却不动筷,不由讶道,“你怎么不吃?”
小姑娘鼓着嘴,“他们是王大哥的敌人,我不要吃他们的东西。”她在楼下受了气,似乎感到江掌柜也是笑里藏刀的样子。所以不快。
我哑然失笑,微笑道,“没那么严重,反正不吃白不吃。”说着,将一道甜酸排骨挟了几块放到她碗里,“你试试这个,还不错的,是刘师傅的拿手菜,唉,可惜了。”后一句声说得甚小。
小姑娘回嗔作喜,“真的吗,那我吃吃看。”一试之下,我们几人倒是放开胸怀,毫不客气进食起来。倒也无人来骚扰。
饭后,几人被恭送出来后,我才认真再想想那江掌柜说的条件,真是奇怪,生意人讲的就是利益,他们吃亏这么多,难道真的是为广福祥,或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东西?
我转头向林芷霜道,“林姑娘,据说这六和楼是魔教的产业,不知你有没有耳闻?”
林芷霜点点头,“这好像是的,现在魔教在各地建了不少酒楼,妓院,好像心思都放在经营上,基本与各大门派没什么冲突,不少人都说他们改邪正了呢,许多年轻的一辈还说不能对人家抱以偏见。说新的时候要有新的观念。”她与魔教接触较少,也没什么好恶感。
我点点头,心知情报太少,判断不出什么来,先将其放到一边吧。不过不管他们的条件如何优惠,广福祥都不会被卖出去,这点是可以肯定的。
注:文中历史多有偏颇之处,如番薯比一般考证前移了十来年,如此等等,小说家之言,达人不必细究。
另,以上几章开始是用第三人称写的,后来感到有些不顺,便换成第一人称了,改的时候懒,有些地方直接把人称替掉了事,所以可能有些段落看起来有点怪,各位兄弟姐妹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