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自有一番热闹,因为母亲可能被我走怕了,一天不见我便派人相寻,见我回来,便嗔道,“回来也不安生,象猴骝似的,看你那张黑脸何时得白?”
又转头吩咐下人开席,扯住芷芸姐妹道,“饿了吧?过两天陪我上灵隐寺上香还神去,别跟我这儿子野,没的闷着你们。”
芷芸娇声道,“不会呀,王大哥带我们看了不少东西呢。”
第二天一早,我还在院子里吐纳练功,福伯就匆匆寻来,我自知他所为何事,收功让他进屋,不紧不慢地沏壶茶相待。
福伯见我悠闲模样,急道,“少爷你还这么有闲思。都快把老奴急死了,六和楼欺负上门还不算,还将脸打上来了。少爷,老爷把事情交给你了,少爷你可得想想办法呀。”
原来我昨天把江掌柜欲买下广福祥的事告诉父亲,想来福伯他也得到消息。
我给他递过一杯茶,自己也举杯慢慢茗了一口,方淡然道,“福伯,不要着急,我已有办法了。”
福伯惊喜道,“真的?”
我点点头,微笑看着福伯那仍拿着茶杯不动的手,福伯嘿嘿一笑,把茶一口喝尽,把茶杯放到桌上,又连声催促,“少爷,你快把办法说说。”
我先不理他的问题,反问道,“福伯,黄鹤楼,岳阳楼你知道吧?”
福伯愕然道,“这等有名的地方当然知道啦‘
我又道,“那六和楼、广福祥比起它们如何?”
福伯大为摇头,“自然比不上,这是完全不同的。”
“这是为什么不同?”我又道。
福伯笑道,“少爷这是考我来着,自然是它们天下有名啊。”给我问了这么多,他心情放松不少。
我点头,“不错,他们知名,天下人凡是到武昌洞庭的,都会到赡仰品尝一番是不是?”
福伯点点头,却一脸不解我说这个作什么。
我缓缓道,“所以,要挽回广福祥,只要将广福祥也办成它们那样天下皆知就行了。”
福伯惊疑不定道,“这如何做得到?”
在他想来,我既无范仲淹公之名望,又非有崔浩之奇才,能做一篇让李白亦为之敛手的千古名篇,发出震耳天下之言,况且,沉甸了众多文化底温的黄鹤楼,岳阳楼亦不是任何酒楼能相比与的。
是啊,今天再也无人发出仲淹公“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那样震耳之声了,就连“昔人已乘黄鹤”亦成千古绝唱。但是,国人从不缺乏实干者,他们默与言,却敏于行,今天,就让我为他们说说话吧。
我淡淡一笑道,“我做不到,但我可以借别人之力达到。虽然无法达到黄岳两楼的高度,但也足以让广福祥留下史家痕迹了”。
福伯样子半信半疑,方待细问,我摆手止住他,“好了,此事我自有计较,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我顿了顿,又道,“这是外功,不过内功也很重要,福伯,你先将广福祥停业十天,将里外重新装整下,将人手也重新培训聘齐—些。”
这是经营的常规正道,福伯恭应了,我又接着对修整方面提出要求道,“外表一定要庄重大气,里面的厢房一半也搞得贵气些,别给六和楼比低了去,另一半模仿古式,增点唐汉气色,如今文坛上那帮人不是提倡复古吗,到时把这个宣扬下。”
这都是有针对性的,能使用高档厢房的都是那些名流商贾,一般旅客都是在大堂进食的。
对我所说的一些细小要求,福伯都恭敬记下了,未了,又有些迟疑道,“少爷,酒楼毕竟是让人来吃饭的,陈师傅走了,广福祥几个有名的大厨也都给六和楼招去了,我们拿什么招待人啊?”
我点点头,”这个我知道,福伯,这行你熟,有什么人在这厨艺方面技艺比较高超又较自由的吗?”
福伯想了一会,迟疑了下,“是有—个人,不过他规在身残年迈,恐不堪使用了。
原来这是三十年前名震江南的名厨彭望道,当时他名头之响,时人无不以偿过其菜为荣,他在五十多岁时,已颇有积蓄,便动了买田养老之念,于是退隐回乡倾积购了大片问田地,开始做地主公。
开头几年还好,后来几年恰逢干旱,赤地无收,官府索税又急,差役繁多,彭望道早前那知会有这种情形,苦不堪言,一狠心便献田以求免,本以为能退身出来,重操旧业。
岂恰此时嘉靖得上书请“治奸民投献者”,于是彭望道正好撞到刀上,被治了个奸民之罪,一家被发配往边僵。
十年后现被赦回来,其子夫妇已不堪边地苦楚,死于边僵,只带回一个孙女
,而自己也老病身残。现在城南庙里借地栖身,靠以往廖廖几个朋友救济过活。
这又是一件惨事,我默然一会,问道,“那他有什么传人没有?”
福伯摇头,这彭老头对自己的技艺倒看得紧,轻易不传人。只是边僵苦闷,倒是她的孙女彭小玉学得他三分真传。
我点点头,“福伯,你请这个彭小玉过来试—下,若真有本事,就让她到广福祥当大厨。”
福伯惊叫,“少爷,这可使不得呀,她是女人,会被别人笑我广福祥无人的”。
我不以为意,皱眉道,“女人又怎么啦,只要有真材实料,何惧人说,况且,人无我有,方是致胜之道,还可请人将这传作一逸事,恐那些假道学还趋之若鹜。”
福伯一付想劝又不知如何劝的样子,这也难怪,在古代,女人不是不可以做事,但总是登不上堂面的。
恰好这时,门房来报,“少爷,门口有一位叫陈先生的求见,说是跟少爷已约好的。”
我顿时知道是陈振龙来了,“快请他进来,”想了想,便道,“还是我亲自去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