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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晋太郎之后的安倍派

安倍晋太郎留给安倍晋三最大、最宝贵的政治遗产,就是他长期经营的关系网。这个关系网包括两个方面:一个是他在选区——山口一区里长期构筑经营的选举网络;另一个就是他从依靠与岸信介、佐藤荣作的血缘关系起家,之后靠着自己的打拼在自民党内树立的影响力和长期经营的在日本中央政界内的关系网。

安倍晋太郎死后,代表自民党主持安倍晋太郎葬礼的,竟然就是当年因“中曾根裁决”为安倍晋太郎拼命叫冤,却在日后终成正果,登上自民党总裁、日本政府首相位置的小泉纯一郎。毫无疑问,作为安倍派系的一员干将,小泉纯一郎当年也受到过安倍晋太郎的照顾。但是,在安倍晋太郎夫人洋子的《我的安倍晋太郎——作为岸信介之女》一书提及的日本政治家名录中,我们却找不到小泉纯一郎的名字。尽管当时小泉从第一次当选众议院议员算起也有20年之久,但在安倍派内还算不上一个领袖人物。恐怕连安倍洋子都没有料到,小泉纯一郎日后能够发展到可以打破自民党的传统来提拔她的儿子安倍晋三的地步。

无论岸信介,还是佐藤荣作,以至安倍晋太郎,走的都是先在自民党内建立自己派系,在成为派系领袖之后才开始冲击自民党总裁和政府首相位置的道路。这条道路也是整个自民党,乃至日本政界里约定俗成的传统。作为这样一个华丽的政治家族中的成员来说,安倍洋子当时对小泉纯一郎的理解毫不奇怪。不仅安倍洋子,恐怕当时的许多人,谁都不会想到未来的小泉纯一郎会突出奇兵,利用日本国民已经厌烦自民党但是又对其他政党不放心的心理,做出高喊着砸碎自民党体制的口号拿下了自民党总裁位置的举动。

安倍晋三的登龙门,毫无疑问与小泉纯一郎的间接推荐和直接提拔有很大的关系。2000年7月4日,第二次森喜朗内阁阁僚名单发表,安倍晋三被任命为官房副长官。当天,政治评论家浅川博忠与自己的同学小泉纯一郎在一起看电视上的阁僚名单。这时,小泉突然问浅川博忠,你说这次组阁中最夺人眼球的人和事是什么?浅川博忠以为他说的是外务大臣或女性大臣,但是小泉一口否定,他狡黠地笑着说:“不对,不对,是官房副长官安倍晋三,这是我推荐的。”后来,小泉在当选了自民党总裁后又任命安倍晋三担任自民党干事长,在当时被称为“惊天动地的任职”。

有人传说,当年福田康夫进入森喜朗内阁担任官房长官,也是因为小泉的推荐。按照浅川博忠分析,福田康夫为福田纠夫之子,小泉从感激福田纠夫带领自己走入政界这一点上也要尽力提拔福田康夫。但是因为福田康夫比自己年龄大,使用起来总要顾忌对方的面子,而安倍晋三年轻,就不存在这个问题。另外,小泉也好像更为感激继承福田成为派系领袖的安倍晋太郎。因为小泉性格好动,说话随便,有过多次“失言”,即说漏嘴的时候。但是安倍晋太郎并不当面训斥,而是在下面叫住他耐心地告诉他那种说法可能不好。这让小泉深深感受到安倍晋太郎对人的善良。

2004年7月,安倍晋三因为主持参议院议员选举没有保住自民党原有席位,而引咎辞去了担任只有10个月的自民党干事长一职。但是小泉纯一郎在2005年10月进行第三次内阁改造时,却提拔安倍晋三担任内阁官房长官。这种不降反升的做法,日本国民并没有感到惊讶。因为小泉在会见记者时,已经就自己的选择作了很明确的说明:“我是在考虑安倍晋三的未来。”

如果小泉纯一郎没有当上自民党总裁和政府首相,如何可能为安倍晋三提供一个让他充分表现自己的政治舞台?但是小泉纯一郎为什么能够为安倍晋三,而不是其他人提供这个舞台呢?每个日本人其实都从小泉纯一郎的选择上看到了死去了的安倍晋太郎的身影。

1970至1980年,自民党内有五大派系,即大平(正芳)派、田中(角荣)派、福田(赳夫)派、中曾根(康弘)派、三木(武夫)派。1980年6月,第36届众议院大选,田中派当选议员53人,大平派为54人,福田派为45人,中曾根派为43人,三木派31人。到了80年代中期以后,前三派分别过渡为宫泽(喜一)派、竹下(登)派和安倍(晋太郎)派,前三派势力开始明显超过后两派。1990年2月的第39届大选中,竹下派当选69人,宫泽派当选62人,安倍派当选61人,三派势力势均力敌。而中曾根派为48人,继承了三木派的河本(敏夫)派只当选了26人。1990年,中曾根派过渡到了渡边(美智雄)派,但仍未能挽回颓势,逐渐失去了与前三派抗衡的力量;而三木派在1996年以后就再也没有超过20人的时候了。

1990年以后自民党内派系势力变化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这三派合纵连横,将自民党政权玩弄于手掌之中。竹下登内阁垮台以后,为了争取时间,缓和日本民众由于利库路得事件带给自民党的恶劣印象,三派先后推出了中曾根派的宇野宗佑,河本派的海部俊树出来做了自民党的挡箭牌。竹下、宫泽、安倍三派,之所以愿意推选这样两位根本没有任何势力的人成为自民党总裁和政府首相,除了考虑到这二位非常易于控制以外,还有一点就是很容易将他们赶下台。由于安倍晋太郎在海部俊树时代去逝,因此在两代弱势首相之后,登上了自民党总裁和日本首相位置的,便是原来排在安倍晋太郎之后的宫泽喜一。

这次,宫泽喜一因为联合了竹下派才取得了政权。因此,他任命了竹下派的第一大将金丸信为自民党副总裁。然而不久,金丸信因私下接受佐川急便5亿日元的政治献金一事败露而辞职,金丸信事件在政界引起了连锁反应,首先是竹下派大分裂。失去了竹下派支持的宫泽,在国会运营中连遭打击。虽然1992年6月间强行通过了“PKO法案(“关于协助联合国开展维持和平活动的法案”)”,即允许日本自卫队走出日本,在海外展开行动的法案。但是其后在审议“政治改革法案”时却受到自民党内外许多人的刁难。不久,对在野党联合提出的“内阁不信任案”,一部分自民党议员也投下了赞同票,使“不信任案”得以通过。宫泽喜一不得不解散了议会众议院,但是在1993年7月18日实行第40届大选中,自民党从大选前的275席败退到223席,而在野党却从大选前的259席发展到了298席。因为没有达到议员总数511人的一半,自1955年建党以来一党独大的“55年体制”告终,自民党不得不第一次交出了政权。

而恰恰就是在这次大选中,安倍晋三却初次当选。就像当年安倍晋太郎和竹下登一样,同期当选的议员之间有一种微妙的命运与共的感觉,日后安倍晋三与这些战友们逐渐形成了一个政策集团,这也成了他接近日本政界中枢后的一个重要的政治资源和决定政策的咨询机关。然而当时的政局,却没有让他们这群本来应该成为自民党骄子的人有任何的优越感。

但是从自民党内派系力量的对比上来看,这次大选,却使安倍(这时已过渡为三冢博)派成为自民党内第一大派系。虽然已从前一届的61席变为56席,但宫泽(喜一)派从上届的62席变为55席,竹下(这时已过渡到小渊惠三)派更从上届的69席退为29席。宫泽派和小渊派的倒退,使接替了安倍晋太郎衣钵的三冢博派在自民党内取得了举足轻重的地位。

经过非自民党的细川护熙内阁(1993年8月至1994年4月)、羽田孜内阁(1994年4月至1994年6月)、村山富市内阁(1994年6月至1996年1月)三个时期,政权又回到了自民党手里。社会党的村山富市是由于联合了自民党势力才得到了政权,因为没有坚实的政权基础,处于弱势的村山只能借用自民党成员力量,最后却又不得不将政权禅让给了时任副首相的自民党成员桥本龙太郎。通过禅让得到政权的桥本为了巩固地位,于1996年10月举行了第41届大选。桥本龙太郎靠联合社会党、先驱党拿下了256席,保住了政权。而三冢派又得了60议席,巩固了自民党内第一大派系的地位。

由于缺乏一位像安倍晋太郎那样有影响力的政治领袖,1998年8月三冢博派大分裂。留下来的有森喜朗、小泉纯一郎、福田康夫、中川秀直、町村信孝和细田博之等人。在日后的日子里,我们可以看到这些人在日本政界活跃的身影,在国际政治舞台上发出的声音,还有他们对安倍晋三的大力扶持、超格提拔和全力护航。很多在日本政界极其活跃的鹰派议员,如石原慎太郎、龟井静香、平沼赳夫和中川昭义等人,都已脱离了三冢博派而另立门户,但在这之前却都是安倍派的忠实弟子。他们不仅对安倍晋三的国家主义思想的形成产生了重要影响,而且在日后的各种形式中都与安倍晋三结下了政治联盟关系。

值得指出的是,这些政治家们,不仅从年龄上来说都比安倍晋三年长,而且出道的时间也比安倍晋三要早。他们当中最多的13次当选为国会议员,最少的也当选了6次。这些人之所以能够对安倍晋三如此尽心,不能不让人联想到他们都曾经经过了安倍晋太郎作会长的时代,以及他们都亲身验证了安倍晋太郎“出师未捷身先死”的经历。

这些安倍派的人和出身于安倍派的人,日后之所以肯为安倍晋三护航,除了他们与安倍晋太郎的情分外,当然也有安倍晋太郎在最后的日子里向他的这些政治盟友们明确托孤,表达了让安倍晋三作为自己继承人的意愿。但是话说回来,安倍晋太郎之死带来的“哀兵”形象,固然给了安倍晋三一个走向政治权力顶峰的“大义名分”,然而真要让这些政治家们对一个已经不在人世的领袖示忠,哪怕只是来个顺水推舟,还是需要让他们认为这样做可以从中得到一定利益,至少不会对自己造成危害。简言之就是安倍晋三是否值得他们支持的问题。所幸的是,安倍晋三的形象对于他们来说并不陌生。因为从1982年起直到安倍晋太郎去世,安倍晋三一直作为第一秘书紧随在安倍晋太郎身边。十年之久的秘书生涯,不仅让安倍晋三有时间继承父亲的人际关系,也使许多政治家们有时间来熟悉安倍晋三的人格、性格和政治风格。

山梨县的河口湖畔的富士樱花高原上,一片红松中簇拥着一座由园木建造起来的别墅。安倍晋三在当选自民党总裁以后,就一头扎在这座别墅里考虑他的内阁人事。这座别墅也是他父亲安倍晋太郎当年购置的房产,现在仍然价值数亿日元,旁边有他哥哥安倍宽信的别墅,不远处就是故去的原首相竹下登的别墅。安倍晋太郎在晚年常常来到这里静养,当时他的儿子兼秘书的安倍晋三就一直陪同在他的身边。此次安倍晋三躲到这里考虑内阁的人事,主要是为了躲开其他干扰。然而,这里留下了父亲安倍晋太郎的无数痕迹,父亲的身影一定会不时闪现在他的脑海里,当遇到各种问题时,他首先想到的可能就是父亲遇到这样的问题时将会如何处置?所以有人称,安倍晋三此次对于政权人事安排的考虑,其实是安倍晋太郎和安倍晋三父子俩的“共同作业”。虽然是已经星换斗移,然而孤高的最高权力者却仍然在父亲筑起的环境中策划自己的内阁形象,这对于已经故去的父亲安倍晋太郎来说,也算是一种极大的安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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