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认为未必是疑心。”在赵光义简单介绍了情况后,谋士吕端第一个发言,“陛下年已不惑,两个皇子既年轻又资质平庸,而王爷却是春秋鼎盛,德才兼备。记得仙逝的老太后也曾跟陛下提起过此事,陛下当时并未反对,这几年陛下政务缠身又心情欠佳,萌生退意也不是不可能的。”
“小人夜观天象,见主星黯淡,将星明亮,正是预示王爷的时机已到,大业将成啊。”说话人是一个穿着黑色道服的道士,长得又高又瘦,名叫马韶。赵光义本来最看不上这些江湖术士,但由于自己笃信道教,又因为他是程德玄的密友,所以才把他招入门下。
“德玄怎么看?”赵光义没有表态,继续玩赏着大理国进贡的水晶琉璃茶杯。
程德玄摇着手里的纸扇,慢慢说道:“我觉得吕先生说的很有道理。陛下虽然勤于政事,但身体和精力皆是大不如从前,而且他迟迟未立太子,也说明他对两个皇子并不放心;这几年王爷身为开封府尹,政绩斐然,声名昭著,陛下还是非常认可的,陛下又是至孝之人,老太后的话也一定会放在心上。
但是,有一点很奇怪,陛下做事一贯求稳,没有十分的把握和胜算都不会去做,自登基以来无一事不是如此。禅位这样的大事,正是应该召集重臣仔细商议,至少也应当多多征询朝臣的意见,我们应该早早听到风声才是。为什么却来得如此突然,做得如此急切?两年,陛下好像在担心着什么,有意在安抚王爷,这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
旁边一个武将打扮的人说道:“程先生,你也许想多了,既然皇上愿意把位子让给王爷坐,王爷只管坐就是了,还想那么多干啥?依我看,这皇位早就应该是王爷的了!”
这人叫戴恩,原来只是军中的一个下级军官,因为犯了军规要被处死,恰好让赵光义看到,他见戴恩身强体壮,是一员悍将,就赦免了他,让他跟随左右,颇为恩遇,戴恩从此便对他死心塌地了。
“好了!”赵光义见他越说越不像话,一摆手,制止了他,戴恩闭上嘴不敢再说。
赵光义接着说:“德玄说的也正是我的疑虑。吕先生,杀了蔡禄陶钧之后,最近我们的人可还有敢惹是生非的?”
“回王爷,众人皆安守本分,恭听您的命令,再没有人敢自作主张了。”
“奇怪!难道本王平时还有不够小心的地方?为什么他要如此试探?”赵光义自言自语地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踱了半天,另外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不知道这位主子聪明的脑子里又在转着什么念头。
突然,他停下来,脸上现出诡异的微笑,“大概是本王太过小心了!”
“戴恩,本王明日调你入殿前司,你要学聪明些,少说多看,三个月内,你要熟悉殿前司的人员布置,并拉拢几个亲信,事情做得好,本王就封你做殿前副都虞侯。”
“是,戴恩誓死效忠王爷!”
“吕先生,你来负责我们在各个州郡县的人员安排,我们的势力主要在这里,这是我这几年经营的结果,一旦有变,这些地方一定要统一行动,绝不能出问题!”
“谨遵王爷命令。”
“德玄,你看本王还应该注意什么?”
“王爷,大宋的军队是陛下一手带出来的,大部分将领都对陛下忠心耿耿,这是您的不足。依我看,您应该多多与高级将领们接触,为自己在军中树立威信,以便获得更多的支持。再有,陛下这么做,说不定后面有人出谋划策,您应该在宫中多多安插耳目,随时向您汇报情况。”
“言之有理,此事交给你了,立即着手去办!”
“小人遵命。”
程德玄等人下去后,赵光义离开书房,在院子里信步走着,等了十六年,不管是真是假,大哥终于算是吐了口。这些年,他利用手里的权力,四处网罗党羽,已经形成了相当大的势力,而大哥,始终无动于衷,坐视不理,似乎是欠了他的。
他自然是欠了他的!他攥紧了拳头,心里恨恨不平,不是他横刀夺爱,小箫早已是他的女人,这些年他身下女人无数,哪个不是味同嚼蜡?又有哪个能入得了他的眼?不过——那个秦箫还是有些趣味的。
两年?他轻蔑一笑,太长了,他可不想等那么久。他自信自己是做国君的天才,不只是文化经济,就是军事上他也不会输给他!灭掉了江南,他就足够强大了,不管大哥愿不愿意,他都要采取行动,那件黄袍,始终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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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开宝七年九月,金銮宝殿,群臣肃立,赵匡胤龙冠黄袍,气宇不凡。他当众宣布江南国主李煜明臣服、暗备战,数次拒命来朝,无视大宋威名,随即下达了对江南的作战命令:
中路,封曹彬为西南路行营马步军战棹都部署,偕都监潘美,统领10万大军顺江陵东下,攻取池州,直指金陵;
西路,封王明为池州至岳州江路巡检战棹都部署,牵制武昌、湖口的唐军;
东路,封吴越王钱俶为升州东南面行营招抚制置使,宋将丁德裕为监军,率数万兵自杭州北上攻取常州,进逼金陵;
三路大军水陆并进,形成三面夹击,直捣江南都城金陵。
朝会后,赵匡胤将曹彬叫到了崇德殿,秦箫也在,这是她主动申请的。
“国华(曹彬字国华),出发之前,朕要嘱咐你几件事,你要牢记在心。”
“请陛下明示。”秦箫发现,曹彬成熟了不少,不再是那个毛毛糙糙的莽撞汉子,俨然有了军中上将军的气度。
赵匡胤看着曹彬,神情严肃:
“我大宋志在统一,江南是我必得之地,这一战必须取胜!但,江南自古繁华,百姓习惯了安居乐业,我不想让我大宋的刀剑染上江南百姓的鲜血。所以,对江南作战,你要有足够的耐心和仁心,要以攻心为主,征战为辅;能不打的仗尽量不打,能劝降的人务必劝降;对手下的将领士兵要严加约束,不许有伤害江南百姓的事情发生,如有违反,定处极刑!
对李煜及其宗族,你要以礼相待,不许轻慢,尤其注意保护好其女眷,不能出现有损我大宋国体的事情,对李煜的财产你也要尽心看护;记住,这一战可能会持续很长时间,久到一年或二年,你要做好长期作战的准备,切不可心焦气傲,疏忽倦怠,以致酿成大错!
国华,你和朕最是知心,你应该知道江南在朕心中的分量和意义,朕把最重要的地方托付给你了,等你凯旋之日,朕封你为大宋第一将军!”
赵匡胤这番话语重心长,包含着无限的信任和期望,曹彬听得热血沸腾,心情激荡,他跪倒磕头,郑重回答:“请陛下放心,我曹彬以生命起誓,谨遵陛下圣谕,约束手下官兵,爱护江南百姓,善待李煜宗族,绝不辜负陛下的信任!”
“这就好,这就好,等你回来,朕为你庆功!”赵匡胤含笑拉起曹彬,眼睛却看向旁边,才发觉这时的秦箫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你——”他不明所以,想要安慰。
秦箫几步走到他面前,抓住他的手,泣不成声:“大哥,谢谢你对江南百姓的体恤,谢谢你对我的承诺!”刚才赵匡胤的那一番话,让她深深感动,这样的话在史书上是看不到的,这样的仁慈,这样的情意,这样的人,世上又有几个?
哪知她光顾着抒情了,却忘记了旁边的人,而曹彬已被她的言行吓得目瞪口呆,张着大嘴指着她:“陛下,她——”
赵匡胤无奈地苦笑,这个傻丫头主动暴露了身份,他又能怎么办?他和秦箫交换了一下目光,冲她点点头,秦箫又悔又羞,对曹彬说道:“曹大哥,我是小箫啊,我又回来了。”
在最后听明白秦箫的故事后,曹彬异常兴奋,甚至完全无视赵匡胤,抓着她的手热烈地叙旧问候,就差要拥抱她了,弄得他脸色阴沉,大声咳嗽,以示自己的存在。
曹彬却仍旧在兴奋之中:“陛下,太好了!现在小箫回来了,我们这些人再也不用担心您的身体了!小箫,要是则平和小石头知道这件事不知该多高兴呢,他们可一直在想你呀!”
秦箫也觉得和曹彬亲得不得了,她握着他的手,激动地说:“曹大哥,我也很想你们啊!我也求你一件事,和大哥说的差不多,江南与我有恩,李煜与我有故,请你多多费心照顾,等你回来后,我请你喝酒!”
看着他们这样亲热,赵匡胤皱起了眉头,他不动声色地把秦箫揽回自己怀中:“好了小箫,你们也相认了,国华还有要事去办,我们就不要耽误他了。”说着冲曹彬使了个眼色,让他识趣点快走,曹彬会意,连忙笑着告辞,临走时赵匡胤又叮嘱他此事不要告诉外人。
“为什么那么急着赶他走?我们还没唠够呢?”秦箫撅着嘴问。
赵匡胤依然阴沉着脸,“傻丫头,你还有脸问我?我的女人握着别的男人的手,还那么亲热,就差要抱到一块儿了,简直没把我放在眼里!”
原来他是吃醋了,秦箫暗笑,心里高兴却装着生气:“哪条法律规定我不能和别的男人握手了?再说曹大哥又不是别的男人!”
“那也不行!从今天起,你的手只能我一个人握,因为你是我的女人,我是你的男人!”
“你是我男人?有婚书吗?有法律证明吗?还堂堂大宋皇帝呢,公然违法,你就是这样教化你的子民的?”她揶揄道。
他说不过她,气得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走向后堂,边走边沙哑着嗓子说:“我现在就证明给你看,我是不是你男人!”
秦箫手腿并用,乱踢乱蹬:“放开我,你知法犯法,你这个坏蛋,暴君!”心里却是兴奋得颤抖,像喝了蜜糖一样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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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光义府上。花厅中,灯火通明,桌上摆满了丰盛的美酒佳肴,赵光义正在给曹彬和潘美频频敬酒。
潘美为人谨慎沉稳,也是跟随赵匡胤多年的大将,他举起酒杯说道:“晋王千岁摆宴为我和曹将军送行,在下感激不尽,再敬王爷一杯!”
“潘将军是国之栋梁,光义一向敬重,区区水酒不足挂齿!”赵光义满脸是笑,同潘美干下一杯,又转向曹彬:“老曹,这次陛下封你为攻取江南的主帅,极尽信任,今天又单独召你入宫,一定嘱咐了很多作战事宜吧?”
曹彬心里非常高兴,尤其是又见到了秦箫,所以今晚喝得不少,“是啊,陛下心地仁厚,特地嘱咐我要严格带军,善待李煜及江南百姓。”
“大哥他对江南一向怀有很深的感情,难怪他会这样吩咐,你就照着他的意思去做吧,他一定会封赏你的。”
又喝下一杯酒,曹彬已经有些晕晕乎乎了,“放心吧光义,不光陛下要奖励我,就是小箫也说要请我喝酒呢!”
赵光义倒酒的动作猛然一滞,俊眉挑起,“小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