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六年夏天,湘南遭遇一场百年不遇的暴雨,就在我老家的后山,一座古墓被山洪冲刷出来,奇怪的是,在破墓的一面墙上,居然出现一个久违的图腾,一个只在土司王墓里见过的图腾——枫香树。这确实让我感到匪夷所思,按说,这里离大茶岭相距足足有一千多公里,附近也没有任何关于那个远古民族的传闻,怎么会有枫香树出现呢?难道,这座破墓、这具残尸,也与土司王有关联?
……
“没什么好看的,上去吧!”
村长拍了下我的肩膀,转身走到墓壁一侧,掉落的石块正好成了垫脚,他就顺着石堆往上爬,三两下就攀到上面。我回过神来,突然感觉有些心虚,也不知道这恐惧来自哪里?于是赶紧走过去,学着村长的姿势——抬脚踩到石头堆上,双手举过头顶,搭在墓壁边缘……
就在我刚刚发力的时候,突然,脚底下一晃,整个人立刻失去平衡,随着散开的石堆跌坐在地上,虽然摔得不重,但也吓出一身冷汗来。
我就这样坐在墓室冰凉的地上,一边调整呼吸,双眼却不自觉地望向那具古尸,它仍是原来那副姿势,只是颜色稍微变深,有点像蔫掉的萝卜,也许是骤然暴露在阳光和空气下的缘故……
“你没事吧?过来,我拉你。”
村长在上面关切地问,还伸下一只手来。我赧然一笑,正要爬起来,突然感觉手掌摁到一块管状的东西,凉飕飕的。我下意识地握住,伸到面前一瞧,原来是个小小的雕像,有一节5号电池大小,上面刻的是一个人的头部特写,不但雕工精细,五官表情还很传神,严肃中带着浓浓邪气,让人不寒而栗。
趁村长没留意,我顺手把这玩意塞进裤袋里,然后搭着他的手爬到上面。此时那村民还在不停嘀咕着,不过已经没人理会他了,相反,还投以鄙视的眼神。
“我看这就一普通古墓,也没什么东西,大家一起动手把它填平,也算积点阴德。”村长一边说一边用锄头往墓穴里推土。
“不是吧?这么大一个坑,起码要搞半天……”人群一阵鼓噪,纷纷打起退堂鼓。“村长,这荒山野岭的,由他吧!说不定再来一次滑坡,什么都埋了。”
其实村长也就摆摆样子,一看大家都站着不动,他干咳了一声,顺势说:“我是担心你们的牛羊掉下去。既然大家都不愿意干,那算了,以后出了事别埋怨……”
……
回到家,我把捡到的小雕像冲洗干净,翻来覆去地细细查看,希望能找出与土司王有关联的地方。然而盯了半天,却只看出这雕刻的是个男性,穿戴着少数民族特有的头饰,还有就是,上面隐约有过彩绘的痕迹……
随着注意力的集中,我越来越觉得这人物的表情很诡异,时而像在发怒,时而又像是在奸笑,仿佛会跟随我的思想而变化,当然,不变的是那股邪气,还有对我那份无名的震慑。这时候,我突然想起老鬼来,他要是在话,肯定知道这玩意是什么?为什么会埋在墓里?
这件事虽然带给我疑惑,但也只是停留在惊讶和好奇的份上,没过几天就渐渐淡忘了,当时未曾想到,原来这玩意竟关系到我的生死……
……
大约一个月后,那天傍晚,我跟老爸正忙着给田里的烟叶喷“驱蚜剂”,突然,半阴半晴的天空响起一声炸雷,紧接着,西边一片乌云翻滚而来。
“伢子哟!看来要下雨咯!别瞎忙活了,收拾东西回家吧!”
老爸边说边摇头,想到刚喷下的药剂就要被雨水冲掉,内心既懊恼又心疼。
我把背上的药箱解下,做了个挺胸动作,一边捶打酸痛的腰肌,一边无意识地抬头朝四处瞭望,这时整个天空已变得灰蒙蒙一片,似乎暗示着又将是一场暴雨。当我把目光落到半山腰的家门口时,不禁惊叫起来,“坏了!咱们晒的烟叶……”
“啊!……快!伢子,快跑回去收啊!赶不及就全完了。”
老爸急得直跺脚,接着又是不停的自责。的确,那可是我们父子俩几个月的汗水换来的,如果被雨淋泡的话,不但一分钱都收不到,还得赔本。
我二话没说撒腿就跑,也不顾不上回田埂穿鞋,迎着杂草泥石往家里奔去,边跑边焦急地瞭望。突然,怪异的一幕出现了,居然有个清瘦的身影从我家屋里跑了出来,那人抬头望了下天空,转身把门口晾晒烟叶的绳子一根根扯下,毛手毛脚地堆成一堆,然后捧起来往屋里扔……
这个身影好熟悉啊!是……何医生?怎么会是他?我一阵迷惑,却丝毫不敢放慢脚步。
随着又一声惊雷,雨点开始落下,先是稀稀点点,十几秒后就变成倾盆大雨,当我跑回半山腰的家里时,四周已是白茫茫一片,可怜那些来不及收的烟叶,正耷拉在泥水里泛出黄液。
“对不起!我是听到雷声才发觉要下雨的。”何医生站在屋檐下,湿漉漉的衬衣紧贴在肌肤上,本已瘦弱的身躯看起来更显得单薄。他摘下眼镜,抖去上面的雨水,用带着责备的口气说:“这六月天说变就变,你也太不小心了。”
我呆立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脑袋更是一片混沌,倒不是心疼那点烟叶,而是他的骤然出现,我好像有某种不祥的预感。
“两年没见了,身体好些了吗?”
何医生戴回眼镜,扬起下巴盯着我,深邃的眼神透露出一种关爱。
“为什么你老是以这种方式出现?每次都吓我一跳。”我苦笑着摇摇头,突然意识到有些失礼,于是赶紧把他让进屋,翻箱倒柜地找来一条干毛巾。“你先擦一下,我再找件衣服给你换。”
何医生先是伸出手来,可能是看到毛巾上有斑斑旧渍,又伸了回去,“不用了,大热天的无所谓了,反正很快就干的。”说着,扭身抓起椅子上的公文包,掏出一包纸巾来,从额头到脸颊,再到脖子,无不细细抹擦,那认真样就像一个大姑娘在化妆。
“上次给你的药吃完了吗?这次又有新的了,是我亲自配制的,保证更有效。”
“哦!还剩二个月的剂量。”我手足无措地应着,心想他只是来给我送药,勒紧的心弦顿时放松下来,可一想到以往他那些“特效药”的威力,不觉又泛起一身鸡皮疙瘩,真希望他不是在拿我当白老鼠做实验。
“这些不但能抑制毒蛊,对治疗你那顽固的癔症也有一定作用。用量和以前的一样,每月一次……”看我犹豫,何医生心领神会,马上强调说:“放心,这次真的没有副作用。”
“你今天是专门给我送药来的?”我小心的求证,凭直觉,他的骤然出现绝不会这么简单。果然,只见他放下药包,说了句“等等,给你看样东西”,便埋头在公文包里摸索……
“这可惨了!伢子哟!你死哪儿去了?惨咯惨咯……”
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是老爸在嗷嗷大叫,他那本已变调的嗓音在雨中更显得悲戚和怪异,何医生一愣,立即停下动作,当意识到是我父亲时,脸色又转成尴尬,也许是上次领略过我老爸的啰唆和贪钱,到现在仍心有余悸。
“哦!这不是你那位长官吗?快倒水啊!”一看来人是我上司,上次又给了不少钱,老爸两眼顿时闪出光芒,随即又换回苦脸,呜咽着说:“长官,你看看我们……”
“好了好了!大叔,你家的情况我都了解,会向上级申请照顾的。”何医生触电般地跳起来,顺手拿起公文包,从一旁夹袋中摸出几张钞票塞到我老爸手里,“这点慰问金给您改善生活,我现在有事跟徐荣交代。”话音未落,拉起我就往外跑,也不管雨势滂沱。
我掩嘴窃笑,拿了把雨伞跟随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