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正座上一向脾气甚大的左宗棠和战功显赫老当益壮的冯子材都是一脸惊诧：这、这小子胆也太大了！
“岑春煊，你小子……”淮军宿将、李鸿章属下悍将黄桂兰第一个忍不住跳起来就要骂娘，迅速恢复平静的左宗棠虎目圆瞪眼风一扫，气的黄桂兰还是忍不住啐了一口气呼呼坐了闷闷不乐。
“诸位前辈稍安勿躁！小将并不是无的放矢，”岑春煊肃然令阿兰太取过大幅越南地图侃侃言道：此次大战乃我国从未有过战役，单凭我们区区十几万尚未整编训练完备的各军兵士，夸夸其谈想要大捷无异于痴人说梦！自上次冯老将军、刘将军亲自带兵御敌，小将荣幸亲上战场，法正规部队的士气、装备、训练等等与我根本不是一个级别，广义上说，我军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皆有，实际上除了地利，天时与敌同享，人和乃是圣上宵衣旰食整顿内政，与我前线将士只能起到激扬士气作用，但两国军事实力差异之大并不是单从兵力数量就能取得胜利之本。说帝国陆军17万还是往少说，众位不会忘了圣上又调拨了5万新军后备军驻扎南宁、柳州一线负责补充前线，为什么？为的就是担心各个战场我军根本没有足够兵力攻击敌人！千万不能小看法国陆军，据我与瓦德西少将密议，就算是新军士兵4个人才相当于法国野战部队1人的单兵作战能力！这还是往高了说。什么意思诸位前辈想必早在去年御前会议上就已经明了。如此说，我军必须集中40万以上陆军部队才能形成有效战略打击消灭绝大多数法军，请注意，这里说的还全是帝国新军！”顿了顿，岑春煊傲然盯着面面相觑的老牌将军们翘起了嘴角，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这群兵大爷确实勇猛，但近代战争中最不缺的不是勇猛顽强，而是方方面面的战役战术甚至水文、火力配备、天气的知识！
“你意思这仗我们没法打了，直接认怂呗！！”黄桂兰顶撞道。
“黄将军，请问整个帝国现在有没有40万合格的陆军部队呢？！加上禁卫军都不够20万！这就是现实，而不是国内战争中那些剿匪战役。”
此话一出，左宗棠也有些不悦，平长毛时眼前的小子还没出生吧，有资格教训起大将来了！一转念岑毓英跟自己关系和皇帝对其信任，轻叹一声：捡重点说。
“是！我说撤退并不是全军丢盔弃甲无秩序逃回国内，请看，我军现在与敌相峙不下，基本处于一个战略前出层面而无法获得新的突破口，方才我说过，先前的顽强抵御确实应该，但此时变换战术正在其时！大本营王士珍上校不敢自专，与彭雪帅、李中堂前几日亲自派来密电：鉴于敌我相持日久，恐非良策，特提出建议，可采取——收缩阵地方针，先以运动防御，大量消耗、疲惫敌人，尔后依托有利地形集中兵力，实施反击作战，打破与敌相持格局，然后以大兵团作战方式突袭敌军两翼，也就是诸位常说的包法国佬的饺子！”
咂摸出点味道的左宗棠不禁心中一动，仔细对比着两军形式。众将有的略微明白有的还在懵懂。
只听意气风发的岑春煊接道：敌我互相进攻需要的基础是两军实力相等或我军据上，这是德国顾问都不否认的一点，而装备的新式武器只是取得胜利的手段而不是必备条件。王士珍上校简述详备：此战役如果在我军兵力足够情况下，先期从阵地战改为收缩阵地，运动防御调动敌军，必须注意进行撤退中袭扰敌军；二是抓住敌之弱点创造和捕捉有利时机，适时组织反击，集中优势兵力，各个予以歼灭；三，对准退却之敌，实施大纵深迂回包围、分割围歼、速战速决！经过小将几日来细细考虑，倒是认为在局面僵持不下时尚可一试！据锦衣卫情报：法军14万兵力组装也比较混乱，除正规军11万人外，尚有殖民地军约2万多，欧洲雇佣兵和杂七杂八志愿兵1万余人，我军东、西兵团相隔800多里，而东线兵团——即凉山大营比西线兵团前出近500里，法军以4个整师的野战部队及上次大战遗留部队主要进攻目标就是我东线兵团，太原省西部及宣光省东部只驻扎了越南伪军1万人、阿尔及利亚、******一个整团5000多人监视西线云南、马白关、奠边府一带，再延迟下去，这场战役就是一场拉锯战或者说一锅夹生饭，难吃得很！据此，从地图上请众位注意：1我军东线兵团必须再次增兵1万人，大军在进行一次勇猛反击后从现在位置逐次交替退出现在阵地，逐渐收缩，法军发觉后必然大举追踪，此时我军可采取大规模伏击、山地突击甚至夜袭的方式大量杀伤敌军有生力量，而后收缩至镇南关为止。2东线兵团缓缓后退时，西线兵团从现在的奠边府务必作出大举佯攻方式快速移动至宣光省中部和太原省北部，居高临下以奇兵牵制西线敌军，令敌军总部分兵驰援，如此以来，我军即可大规模调动敌军，又能缩短东西兵团距离，还能有效防止敌军全面压制我东线兵团。3敌东线兵团必然会劳师糜饷困于镇南关之下，而我军经休整后依托越南北部山区、镇南关有利地形适时组织反击，更重要一点，敌军即使越过凉山通达镇南关，离河内等地前出了800多里，后勤粮饷因内河舰队覆灭更加窘迫，因而在镇南关，帝国完全可以进行一次大型围歼战役，然后调动西线兵团从侧翼击溃敌薄弱兵团，一举形成大纵深迂回圈子把整个驻越法军绝大多数吃掉！最起码可以歼灭敌军一半的有生力量！4敌远征军司令部对法国兵士和越南兵士甚至非洲士兵的待遇绝不相同，阮宇将军可对越南伪军进行分化瓦解以乱其心，5刘永福将军与孤拔多次交手应该知晓，这个孤拔最是心高气傲狂妄自大之人，一向对帝国军队不放在眼里，只要保密措施得当，我认为王士珍和总参的这份建议的确是取胜之道。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好！”最近因为军事进展不利而困顿不安的左宗棠、冯子材、刘永福等一干大将异口同声称赞不已，左宗棠此刻才极为赞赏的注视着面前只有20出头的青年人，内心汹涌澎湃潮水般上涌血气。
“真真虎父无犬子！岑毓英这个小子有你在膝下也不枉此生了！老夫是廉颇老矣！”
岑春煊见今天终于取得当世诸葛的称赞也是一阵惊喜，却体贴的陪笑道：此绝非小将一人之功。也是综合了大本营诸将及军中老将军们的栽培！
黄桂兰豪气冲天呵呵大笑着起身拱手：云阶！别怪老子们方才失礼。你个娃娃倒是懂得不少，大帅！我琢磨着云阶此计可行！您就下令吧！
一直没说话的冯子材示意众人噤声：中堂，这份计划庞大的超出在座众将的想象，我意还得详细参赞才是。比如，撤退的路线、阵型、兵力配备和粮饷都得计划得当。
“云阶孺子可教！也不枉老夫亲自于你相交一回。冯老将军说的很是！既然圣上把如此大的战场交给老夫，老夫必然不敢欺君！此事有老夫做主，唐景崧、徐延旭何在？！”
会上一直不敢说话在这群大军们面前愣装小学生的文官徐延旭、唐景崧立即肃立：末将在！
左宗棠收了笑脸，灯光下有些狰狞：命唐景崧即刻将凉山大营所有军备物资粮饷移送镇南关大营，徐延旭，你协助黄桂兰所部准备500箱地雷，待大军移动后迅速掩埋！你俩是文官，知道老夫的军法？”
俩人身上一寒，壮着胆子道：属下遵命！
左宗棠站起身召集众将围了地图吩咐：这次战役若打好，法军必然损失惨重，也是我帝国陆军扬威域外一番光荣！小子们，现在我军正面6道防线，侧翼8道。现在我命令！
聂世诚率新军第一师、马玉昆第二师速速预备，半个月，不！30天后发动对正面之敌发动猛烈攻击，不过只准败退，立即交替撤退至镇南关集结！
待敌军追击时，其余各军将领按原领兵马从现有位置交替撤出阵地，所有阵地全部炸毁！
冯子材、杨岳斌各带所部人马分别埋伏于沿途险要、丛林，分段阻击迟缓敌军追击速度并杀伤敌军。就按上回彭雪琴奉旨传达的打法！
退却路线由刘永福、潘鼎新二位将军负责掩护带路，黑旗军必须首先撤到后方休整。沿途各军不得混乱、不得松懈、不得争抢，把所有武器都给老夫带回去！一句话，谁要把兵马带哗啦了，提头来见！
传我将令！令丁汝昌带新军第四师即刻开赴宣光省、太原省北部接应西线兵团，那里只有警备军不行！调丰升阿所部急速赶赴凉山大营接防！
令驻扎南宁、柳州一线之新军后备军5万开赴镇南关集结。从中拨出2万人交给丁汝昌带往西线，岑毓英那里5万5千多兵力足足够用！
司令部随老夫最后随军撤退，锦衣卫诸将务必详细上报地方军情！
都听明白了？！圣上赐我的天子剑老夫还没用过，谁要敢违令擅自行动，我认得你，尚方剑可不认得你！”
众人素来知道左大帅军法严酷，见帅案上方明晃晃那把镂金嵌玉的天子剑，不由气短，顿时放开喉咙：末将等尊令！请大帅放心！
“不是请我放心！是帝国四万万同胞和皇上放心！各自准备去吧！你们都是我和李中堂带出来的，谁要给我们老家伙丢了脸面，我先屠了他！”
老夫聊发少年狂热板左宗棠猛然一吼，深知二位湘淮军元老脾气的众人都把自己的小九九仍到爪哇国去了，皇命不能不尊，就是眼前将军里一大半谁不是跟着几位大佬拼杀出来的？
刘永福见众人退出，缓步退了回来，嗫喏着想说什么被左宗棠看见，慈祥笑道：渊亭，你想留下？
“属下与法国鬼子打了十几年，实在不想就这么撤退回国，请中堂再给个机会！”
左宗棠喜爱军人，更喜欢所谓的儒将，不知怎么，这个原来被朝廷痛斥为匪徒的刘永福就入了他老人家的法眼，因而对其十分留意，见刘永福争着战斗更是欣喜，刀刻似的皱纹也笑开了，示意岑春煊留下作陪，温言劝道：渊亭，你不是不晓得，敌军实力非凡，你的黑旗军虽然多年与敌周旋，毕竟这次不同，来日方长，再说诸军不熟悉越南路径，万一路上失误岂不乱了自军？你带兵先撤，让孤拔也摸不着我们的套路嘛。再者，你不仅仅是一面旗帜，帝国国内连黄口小儿都晓得越南有个刘将军，所以你只能取胜！沿途诸军的安全就交给你了。哎，其实我担心如此大规模的调动，别说是我，就是彭雪琴、李少荃我们三个老家伙都在这儿也难说出现失误，云阶，你作为参谋长一定要坚守在第一线，老夫老了，指望你们后背快快成长，护卫我华夏的重任最终还是要交给你们的！长江后浪推前浪嘛！”
不知是年老嘴碎还是有些感悟，一向自视甚高的左大帅如劝解亦如吐诉心声般一席话打消了刘永福的顾虑，岑春煊调侃着气氛道：中堂说哪里话！皇上前些天不是发来密电还要您保重身体，说要您和李中堂、彭雪帅都活到99，给您庆寿呢！老黄忠70还上阵，您比黄忠不是强得多？！
“呵呵呵呵，你这个小子，等见了你爹让他给你一顿好打！”
月明星稀的夜空下，步出大帐的左宗棠望着漫天闪烁的星斗深深吸了口清冷口气，惬意而略带惆怅的说：但愿如此吧……
两章完毕！！明天继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