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搀着的陈裕显然很不配合,扭捏了几下,被钱钱以暴制暴的镇压住,便也是一句话不发的任由两人带至保安堂。
钱钱一路上很纠结的考虑着看病钱要由谁付,韩为政似乎也看出她的困扰,相当好心的道:“放心,陈三少有的是银子。不会差你这么点药钱的。”
钱钱瞬间释然。
陈裕现在虽然是站都需要别人搀扶着,口气仍是不识好歹:“哼,老子有叫你们带我去药堂么?放开,老子不去药堂。”
于是,理所当然,作势挣扎的陈裕,脑袋接着挨拍。
“闭嘴,你个死毛孩子。给你几分颜色,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啊。不去药堂要去做什么?还去找你那什么二哥打架啊。你打得过人家嘛?我这会是没面铜镜,要不就让你自己瞧瞧你现在的死德行。打个架都打不好,你也真是长志气啊。”
“老子,我……”
钱某人接着镇压:“老子什么老子,给我乖乖闭嘴。”
保安堂依旧是钱钱上次看病时的光景,华姓的药童仍旧是没找着。李大夫对钱钱倒是印象深刻,本以为是钱钱又生病了,却在见到两人搀扶的陈裕,先是变了下脸色,眸中闪过一丝疑惑后,便也没说什么差使孙姓药童去准备药酒。
钱钱一心只想着将手中这个包袱甩掉,自然没看到李大夫的异状,韩为政却在药童接手过后,对李大夫使了个眼色,率先走出门外。
陈裕身上的伤口虽多,却是没什么大碍,都未伤及筋骨。韩为政与李大夫谈完话后,陈裕身上的伤口已经处理得七七八八了。
房内两人说话的火药味依旧浓厚。
一说:“老子就乐意这样子,你管得着么?”
一道:“老娘就不信邪了,我管不着你这么一个毛头小子。”
……
……
陈裕半躺在面门的床榻上,一举一动刚好都落在倚在门边的韩为政眼内。若不是方才李大夫所言,他还真看不出这个简单无害的少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世子,老夫不知道您与陈家三少为何会认识,但是陈家的水深得很,您还是别去淌的好。”
他倒还真是不想去淌,可是就这两次的相见,又或者是从他将聚财楼免费租给钱钱时,怕就是准备拉着他们两下水了吧。
“陈三公子,说说您的目的吧。”
韩为政向来不打无准备之仗,既然这条浑水他注定要淌的话,至少得让他清楚这水到底有多深。
“什么目的?”钱钱与陈裕同时问。
韩为政挑眉,倒也不着急回答,将门阖上后,踱步到房内的另一侧坐着。一双好看的眉眼,又是似笑非笑的将陈裕望着。
陈裕敛着眉目,垂下脑袋,玩弄着自己的手指也是一言不发。
钱钱生性闹腾,哪里受得了这个气氛,韩为政她又是了解的,知道他不会无事就冒出这么句话。好奇心驱使下便巴结的走到韩为政身边坐下,推搡着问:“朝阳卷,你说的什么目的啊,陈裕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啊。”
“倒也不是不可告人,也许人尽皆知吧。”
若是钱钱最讨厌韩为政什么地方,不是因为他嘴巴毒,也不是因为老是顶着一张棺材脸,而是此刻这种调调,明明就是什么都知道,却又装作什么都不清楚的样子。超级不干脆利落。
床榻上的陈裕仍旧是敛着眉目,头稍稍抬起,将将让两人看到他半勾起的唇。
陈裕的声音涩哑,眸中的精光一闪而过,道:“既然人尽皆知的话,那老子还有说的必要么?”
“陈裕,我再给你两日的时间思考。想清楚后,来王府找我说个清楚。若是两日期限一过,莫说主动帮你,无论是我或者是钱钱,你一个都休想再利用到。”韩为政说完,倏然站起了身子,方才凛然的神色又换成往日的淡然,牵起钱钱的手,道:“既然也不是什么大伤,休息一会,应该也是可以自己走回去的。我们就先回去了,哦,对了,看病的银子你要记得给李大夫。”
陈裕双目紧阖,双拳紧握,脑勺在墙上轻轻撞了一下。待到再睁目时,原本应是只有他一人的房间,多出了一个瑟缩的站在角落的小厮。
小厮见陈裕见着他,哆嗦了两下,才嗫嚅开口:“三少爷,那个,老爷吩咐我来找您。”
“老爷来找我?”陈裕跳下床榻,约莫是动作太大,牵扯到伤口,又是抽痛一声,笑道:“哦?你们老爷还记得有我这么一个儿子啊,我倒是差不多忘了我有这么一个爹了。”
小厮又是瑟缩了一下,道:“那个,请,三少爷,不要为,为难小的。老爷让小的,一定,一定将三少爷带回去找他。”
踏出保安堂,刻印着陈家专属标志的马车候在路旁。陈裕挑眉看着瑟缩在身后的小厮,挑眉问:“方才,我与二少爷打架的时候,你也在场的是吧?”
小厮一个哆嗦,跪在地上,连连求饶:“三少爷,饶命啊。小的,不敢得罪二少爷啊。”
“哦?不敢得罪二少爷,不敢得罪老爷,上回还跟我说过不敢得罪大少爷,这么说来,整个陈家里,就是三少爷我最好欺负是不是?”
陈裕的声音冰冷,激得小厮再是一个大哆嗦,连连磕了几个头,道:“三少爷,三少爷,您就饶了小的吧……”
求饶了许久,意料中的拳打脚踢没有落在身上,小厮迟疑的抬起头,却见陈裕已经坐先马车内,掀着车帘将他看着。
细数整个中都城中,除了鄢王宫,便属在陈家当奴仆月钱最高了。但,有一好,就没二好。陈家的月钱高归高,主子却是出了名的难伺候,整个府中关系复杂得不差朝廷的党派纷争。
接陈裕的小厮是跟在陈家当家陈尉昌身边的,平素里就负责与陈尉昌端茶送水的。而,这会,纵使陈尉昌与陈裕两人已经在房内谈话多时,他端在手中的茶水也没敢送去给两人。
房间内,陈裕双腿交叠搁置在案几上,吊儿郎当的侧坐着,面上多处的淤青,倒是一副滑稽的模样。陈尉昌双手背在身后,仰头看着悬挂在墙壁上的山水画,藏蓝色的衣袍更是透得宽广的背更加威严。
“裕儿,这两****收拾下,去八都吧。”
陈裕身子一顿,原本摇晃着的双腿也停住,问:“你说什么?”
陈尉昌转过身子,见陈裕的模样,蹙了下眉,仍就不缓不徐的道:“收拾下,去八都吧。八都也是个好地方,我也跟你钱伯伯说好了,你去八都吧。”
“哦?是准备将我流放了?”
陈裕挑眉,细长的眼睛里尽是嘲弄。陈尉昌一个恍惚。三个儿子中他最为不亲,最为不喜,心里却有偷偷记挂的就属这个三儿子。多年前,也是这么副眉目问着他,是不是要将她流放了。
“裕儿,你当知道为父是为你好。八都一点都不比中都差,陈家在那边的生意现在刚好也需要人当家的过去照料,况且,你钱伯伯会帮你的。”
陈裕仰头笑了两声,双脚着地,慢慢走到陈尉昌的面前,一字一顿的道:“为我好?陈尉昌啊陈尉昌,你好意思说这句话啊。这么多年,我的处境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居然是为我好?我告诉你,我是不可能去八都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这么多年,你们欠我的,欠我娘的,我会一样一样的让你们还回来的。”
陈尉昌一掌拍在桌面,怒道:“陈裕,你敢对你爹这么讲话。”
“爹?你是我爹?哦,对,你是我爹。”陈裕一个旋身,又转回方才坐的位置,还是将双腿翘在案几上,脸上尽是笑意:“爹啊,您就饶了儿子吧。儿子不懂事,触怒了您老人家的威严。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千万别像弄死我娘一样弄死我。我还小,我还没活够,所以,留下我的狗命吧。千万别让我死。”
陈尉昌张了张口,好几次,才将话说出口:“裕儿啊,你娘不是我杀的啊。”
“嗯,是,我娘不是你杀的。”陈裕附和,脸上的笑意却全无,声音森冷:“你是没亲手杀了她,但,陈尉昌,你别忘了,你是帮凶。若不是你的话,我娘会自杀么?我娘能跳河?这么多年了,你在夜里就没见我娘去找过你么?”
“裕儿,我……”
陈尉昌方想接着解释,眼睛去见陈裕一脸嗤笑,顿了顿,拂了拂衣袖,走到内间,良久才听见他又道:“裕儿,你去八都的事情,我会考虑考虑的。你二哥那边,我会去教训的。你自己也注意一下,别又惹着他了。”
身上的伤口仍是丝丝抽痛,陈裕摸着伤处,突地,拇指使劲嵌入,额际的冷汗瞬间虚冒。今日及昨日及以往千千个日子,所有的疼痛他都铭记于心。这一切,总是该还的。你们该还的。
稍稍坐定了身子,陈裕又是往日那副纨绔子弟的模样。
往日,面具是他唯一的伙伴,而现今,貌似他又要多上两个站在他这边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