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景苑
静谧哑然,一片安然宁祥。
鸟儿栖落在枝头,懒散的梳理着凌乱的翎羽。
天蓝如洗,几朵白云随风而过。
初儿呆呆的望着阁楼,直到阳光刺得眼睛眯起。
“师父不在么?”
初儿喃喃,若是往常,阁楼里该是传出淡淡的琴音,就如流水般柔畅,如天籁般空灵。
霎时,轩窗的帘子被拉开,风托着飘得很高很高,就如那天边漂浮的祥云。
“嗬!”
初儿吐出口气,眼睛笑得弯起,拔腿便往阁楼跑,脚踩着木梯“咯吱咯吱”的响。
“师父!”
门被推开,朝歌回头,窗前,一双微惊的眸子在光里被雕琢得如天上的星。
“初儿姑娘。”
阿醉眼底划过一片忧伤,紧了紧手里的包裹,她便再也说不出话。
仿似尴尬的气氛被瞬间打断,却又被重新凝固。初儿站在屋外,眼角的余光扫过屋子的角落,干净利落的摆设如初般熟悉,鼻尖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花香。
只是,一切依旧熟悉,却多了一种寂寞。
“阿醉是要走么?”
阿醉眼底一惊,凝了朝歌,咬着唇瓣半响无语,手里的动作却愈发的紧。初儿迷糊,凝着阿醉发白的指节,怔了怔,又看向朝歌,满眼的询问。
“哎!”朝歌瞬间闭眼,初儿看不见他略微悲哀的眼底,只是听出话里多了一丝无奈,“阿醉,去看看车备好了么?”
阿醉点头,脚下的步子却踏不出去,木讷的站在原地。朝歌睁眼看她,直到眼里的淡漠变得冰冷,阿醉才惊愕的颤抖起来,转身夺门出了屋,差些撞倒了初儿。
“师父,您是要赶阿醉走么?”初儿不明前因,话里只听了一半,跑上前拉了朝歌的手,摇晃着道:“师父不是喜欢阿醉的么,为何要赶她走?”
阿醉早已对朝歌爱慕有加,即使如这般冒失性子的初儿都猜得透,为何如此精明聪颖的师父却混然不知。
“阿醉不会走。”朝歌腾出手来,摸摸初儿的头,苦笑道:“是师父要离开一段时间,阿醉想要跟着,我不肯,她使小性子了。”
朝歌抬头,门被一股力道推得仍在轻轻的摇晃,发出“咿呀”的响声。
他摇头,那个丫头,平日里规矩得很,关键时却耍起了性子。
屋外,日头轻斜,从半掩的门缝透进金亮的光。
初儿低声道:“师父要去哪里?”
沉默半响,朝歌走到窗前,撩开浅黄的流苏,淡淡道:“南方。”
“南方?”初儿猛抬起头,瞬间想了很多,过了很久才平复过来,几步靠近他。
“这里不是南方么?”
朝歌笑了,眼眉弯弯若初春的柳叶,“丫头,我说的南方比这里还要远得多,是比伊蓝城还要遥远的南方。”
初儿蹙眉,伊蓝城她没听过,比伊蓝城还要南边的地方定是比霓耳城更加遥远的地方。些许是从朝歌的笑里听出了什么。
比如朝歌走了或许就再也不回来了。
比如他们师徒从此便再也不会见面了。
初儿这才警觉阿醉离开时她在她眼中看见的沉默,初儿想,或许朝歌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
“丫头。”朝歌语气颇软,眼里化开一圈淡淡的柔光,“师父不再,如果还想来怡景苑,阿醉会陪着你的。”
“师父以后再也不回来了么?”初儿垂头,眼里已是一片失落,这一个多月来,她早已视师父为亲人,视他为生命中的一部分,一时之间失去了他,初儿心中难免不难过。
“或许季节的第一片雪花落下,师父便会回来了。”
朝歌轻轻安慰,与她相处或许并不是很久,但初儿纯真善良的性格却令他深深喜爱,习惯了她的调皮与可爱,习惯了她的玩闹与笑声,一时安静下来,他的心又该是回到从前的淡然与冷漠的吧!
“师父真会回来,会在季节第一片雪花落下的时候回来么?”
初儿瞬间抬头,看他的眼里满是期待,想起几月以后还会看到师父慈爱微笑的眼睛,还会听见师父弹奏的那如山间清泉般清透的曲子,还会听着师父笑着叫她丫头,抚摸她的头顶,初儿呵呵的笑了。
“恩”朝歌点头,看她的神满是溺爱,忽然,朝歌想起很久以前,那个如她般善良渴望着自由与快乐的女子。
每逢看着初儿的眼睛,他便会想起曾经的她。
初儿笑得更甚,拉起朝歌的手,习惯的勾起小指。
“师父,我们已经拉了勾勾,不许骗人的。”
“恩,不骗人。”朝歌拍拍的初儿的头,笑开了,“古灵精怪的丫头。”
初儿搂着朝歌的脖子,眼里化开如水波般的清澈。
窗外有淡淡的梨花香随风而来,朝歌凛眉,心事重重。
“凝死,要么冰姬死?”
舒梵的话如蛊毒般在他心里扎了根,每逢想起,朝歌的心便有一阵微泛的怒意与恐惧。
杀了凝,谈何容易,凝的瞳术如此的出神入化,如果那一天,他被凝用了瞳术,他该怎么办?
是死,还是被她利用?
朝歌的手悄悄握在一起,直到手心被汗浸湿。
“公子,车备好了。”
门被拉开,阿醉站在屋外,眼里已滚动着泪水。
“丫头。”朝歌松手,落在初儿的肩膀,轻轻笑着,“照顾好自己,这方紫檀琴师父为你留着,若是想来了,这里随时是你的家。”
“恩恩!”初儿狠狠的点点头,咬着下唇的齿间已挤不出一个字。
初儿想着姥姥的话,人世间最难过的莫过于生死别离。
经过这些事,初儿也觉出了话里的意思。
人的寿命总是短暂的,多年以后,他们师徒还是要分开的。只是当那时,她满头青丝站在他的面前,他还会不会一如现在般的笑着叫她丫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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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飞舞,若初雪般轻盈透亮。
枭站起,转身离开,辗转世间这么多年,经历过无数的血雨腥风,华倾的话他到底也明白许多,只是华倾对他的过去了如指掌,就像如他亲身经历一般,这让枭的心里着实不舒服,就如被瞬间偷窥了心事。
他在华倾面前透明得如一张白纸。
这是枭接触华倾后唯一最真实的感觉。
“嗬!”
华倾起身,仰望着满天胜若飞雪的梨花,笑了起来。
“蝶衣,人世间的情感你是懂了么?”
“不懂。”
蝶衣站在身后,明亮的眼里沉淀着雾水。
“呵呵!”华倾笑着走出这一片梨花海,身后白袍高高飞起,如一片被天际遗落的白云。
“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声音越来越远,直到那一片白衣消失在花海的尽头。
“以后么,可是现在还是不懂的。”
蝶衣喃喃,眼里牵起一片模糊的光,就如瞬间被蒙了一层薄薄的纱。
望着天空,蝶衣突兀的笑了。
她拂袖——
那一瞬,纷飞的梨花全数重返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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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辘辘,从后院的青石板路缓缓碾过。
车道如一匹长长的带子,空荡而漫长,仿似永无穷尽。
直到马车转过了转角,目落之处,才剩下无尽的冷清。
阿醉不语,许久,终是飞身进了怡景苑,这却引来初儿的一阵低呼。
“原来,阿醉的功夫这么好!”
转身,身后走来一人,正是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