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连绵了两日。
燥热空气也变得凉淡了。
初儿终是坐不住,天刚一放晴,便拖着枭出了水月天。
晴空万里,阳光少了一丝灼热,枭站在水月天外,阳光洒了他一身,在他身上披上一层淡淡的金色,有路过的鸟儿叽叽喳喳扇动着翅落在他的肩上,枭站着,一动不动。
他怕惊扰了这个和平的世界。
十几年了,再一次真真切切的站在那个世界之外,心里竟莫名的被牵扯,一股酸楚从喉头升起,枭抬起头看着天边,努力不让眼中的泪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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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哭代表了放弃,所以我们都不能哭,即使付出比死亡更大的代价。”
“枭,活下去,只要还有一口气,就有希望。”
“枭,如果我们只有一个人能活着出去,那么我们都要答应彼此,活下去的那个人一定要快乐。”
“枭……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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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从枭的眼角滚落了下来,滑到他的唇边,温温的,有些咸,有些苦。
“零,我活下来了,我活下来了!”
枭吼着,对着天空,有些疯狂,林里的鸟儿争先往天空飞,那一声激起了太大的动静,那一声包含了太多的泪水与喜悦。
枭放纵着自己,任由眼里的泪水如雨般洒落。
曾经,他压抑了太久,承受得太苦,容忍了太多,即使看着那些无辜的人死在刀光血影中,即使看着各处层穹的酷刑落在无数人的身上。
他终是顶过来了。
“他一定是你很重要的人吧!”
初儿坐在树枝,晃着双脚凝视着枭。
枭一下子僵住,伸手抹去脸上的泪痕,他怎么可以如此纵容自己,怎么可以在别人面前露出这么虚弱的一面。
“哭了就不会那么痛了,我也哭过,所以知道你痛得并不比我少。”
初儿不再看她,只是望着白亮亮的天空,唇边依旧是那柔和如暖风的笑容。
枭背过身子,瞬间红了脸。
没有回应,初儿轻轻一跃,下了树,站在枭的身后。
枭并不回头,尽管知道初儿就站在他的身后,那一刻,他不愿初儿看见自己眼中残留的泪,沉默半响,初儿忽然笑得弯了腰。
枭无地自容,只恨自己义气之间暴露了自己柔弱的一面。初儿不以为然,转个身便站在枭的前面,眼里亮得惊人。
“枭,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初儿说着拉起枭的手往黑树林外跑去,枭想要拒绝,但看着初儿一脸欣喜的神,他便觉得拒绝是一种多么不好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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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雪楼。
几个镶金的大字在光里散发着独特的色泽。
不断地有各形各色的人进进出出,他们的脸上莫不是带着享受般舒心的笑容。
初儿拉着枭急急往里跑,却被枭凌然托住。
手里的力道大得惊人,初儿被阻在了千雪楼外,回头之时,却见枭一张阴晴不定的脸上拉了一条深深的黑线。
“初儿,你要带我来的便是这里?”
枭瞬间沉下脸,不可置信的盯着初儿,眼里满是质问,明明是那么纯真可爱的人,怎么可以在这里沾染上不属于她的气息。
“恩恩,枭进去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初儿笑得眼睛眯起,指了指那万花红艳处,一名舞女正半掩着面纱在那高台上炫舞,台下是众人连连不断的喝彩声,笑声赞美声不绝于耳。
“初儿,这里不是你我该来的地方,我们马上离开。”
枭有些生气,眉头缩成一道,拉着初儿便要离开,却被初儿从手里挣脱。
气氛有些不和谐,初儿怔怔的看着枭,枭恼怒的注视着犟在一边的初儿,两人沉默下去,没有半句言辞。
初儿是枭的救命恩人,枭总是为她想的,更看不得初儿出入这样的地方,索性咽下一口气,点了初儿的穴道。他想,就算是捆也要把初儿带回去。
没料到枭会来这样强硬的一招,初儿气得不行,正在焦闷之际,自己已落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没有人告诉你,对女孩子要温柔一些的么?”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影子,初儿惊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怔惊的盯他许久。
银色的发,银色的瞳,额间一粒朱砂殷红似血,什么都没有变呐!
手里落了空,枭呆滞在原处,眼里只余惊恐。
他刚刚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初儿身上,这个人竟在无息间把她夺走,没有任何征兆,他是怎么做到的,这个人是谁?
枭放下手去摸腰间的佩剑,习惯性的动作,却令他乍然。
腰间的佩剑不见了。
他自信,就算是修罗场排行前十的绝杀修罗,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同时夺取他身上两样东西。
他经过时,耳边只有一阵轻微的微风。
心颤,恐惧,惊愕,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懦弱与渺小,那一刻,他连一丝反抗的心境都没有,一种面对死亡的觉悟就这样由内心无端的生出。
那一瞬,仿佛过了千年之久。
那一刻,他从未觉得时间对于他来说是一种煎熬。
心凉了大半,额上已是布满细密的汗珠。
“华倾!”
华倾放下初儿,眼眉笑得弯起,他伸手去摸初儿的发顶,却被初儿轻易躲开。
“喏!他是你朋友么?”
华倾落了空,心里微微失落,难道一些日子不见,他们之间竟多了这样的疏离么?
随意转了话题,华倾伸出手指,直直指向枭。
初儿心里有气还未咽下,对于枭的强硬,初儿很是不满,但看着一脸无比错愕的枭,仿似丢了魂般呆滞沉默。初儿努努嘴,朝着华倾点头,应声道:“他叫枭,我带来他来这里只希望他可以开心一些的,可是有人就是不领情。”
“呵呵!”华倾掩嘴轻笑,初儿的做法令他也是无从举措,也难怪人家误会,“我叫华倾,初儿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华倾伸出手去,轻轻落在半空。
枭没有伸出手去,只是凝重的望着笑容盈盈的华倾。
见惯了太多丑陋的嘴脸,华倾的出现无疑是在他心底刻了一道美好的印迹。
风华绝代的笑容,绝世出尘的容颜,柔和如冬日初雪般静美初好。如玉般的手像是包裹了一层淡淡的光,闪动着温润如水的光华。
“我是……”枭无法伸出手去,只是藏在袖里,捏成一团。
“枭嘛!初儿说过了,不如我们进去再说,这里人往甚密,复杂得很,不过却不是你想像中的样子。”
华倾收回手,枭的无礼并没有令他感到一丝厌恶,在他看来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比不过初儿,只要初儿开心,别人怎么样都无所谓的。
“可是……”
枭的手捏得发紧,手心早已被汗水浸湿,他想要反驳,却无力说出一个字。
“呐!这是你的剑,不过千雪楼不适合这样的东西。”
淡淡的声音,华倾转过身看他一眼,枭一下子僵住,在他面前他就是如此的无力么?
重重回廊叠加。
转过一处静僻的院落,便是一片梨花落目。
“千雪楼怎么有这样的地方?”
这样的季节怎么还会有梨花?
目过之处,片片梨花宛若初雪,初儿看得怔了,眨眨眼,再眨眨眼,终是确定了这样的地方是真实而不是虚幻后,发出了一声难掩的惊呼。
“没见过并不代表它不存在,不是么?”
华倾笑着,唇角弯起,甚是迷人,初儿还想要说什么,却瞬间住了口。
华倾的话愈发让她不明白,上次是这样,这次还是。不过初儿并不是喜欢想事之人,管他什么地方,只要她开心便好。
这是初儿心中唯一的想法。
可枭却不同,他不了解初儿,更不了解华倾,对于他来说,初儿是一个迷,华倾更是。生在这样的谜团中怎能不让他惊心。
与初儿想的不一,在他心中,千雪楼就是一片烟花之地,再美的地方生在这里都只是多余。
梨花纷纷飘落,落在树下铺了一地。
如月华般皎洁。
华倾挥手,一位绿衣女子从树后走出。
初儿看得又是一惊,那人分明是花魁蝶衣。
想他一位风度翩翩,气韵儒雅的俊美公子,身边果然还是少不了一位红颜。
“梨花有什么好看的,我去找师父!”
初儿努努嘴,瞟华倾一眼,飞快往外走,枭想要阻拦,却被华倾叫住。
枭不想停下来的,只是脚步却身不由主。
那一瞬,他一步也无法踏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