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宫不是什么新概念,但是论起出身,鲜于薇雪的命了不起就是白菜价。即便此刻置身于奢靡的天家内苑,游走在一件件身份堪称珍品级的古董周围,薇雪却并没有施展出任何现代青年头脑灵活的财商,借以翻身。
莫帅让生涯带着薇雪去礼教司请假,顺便帮她洗脱翘课的罪名。照规矩,鲜于薇雪初入宫,尚未完成在礼教司的一系列新人教育,还不能正式登记入册。换句话讲,就是薇雪还不是真正的宫女,因此是不可以在大内随意行走的,自然,在任何一个宫里服侍妃嫔皇嗣也是不被允许的。
但是最近这些日子,太子真树的“大睿宫”以及黎贵妃的“紫毓宫”似乎并不在规矩之内。
当天色向晚,暮色倾垂时,鲜于薇雪总算忽悠完了一下午的功课,在司仪姑姑网开一面的首肯之下,暂由生涯带回“紫毓宫”去。
“紫毓宫”西首的“三佑湖”,是一片澄明的宽阔水域,此时落霞与孤鹜齐飞,碧水共长天一色,宫殿的彩檐飞挑,重重叠叠地仿佛要铺卷到彩霞的尽头。镶嵌在即将混沌的暮色与渐渐褪却的青涩的蔚蓝之中,云霞火红的金色是落日欲闭未合的双眸,宁静地收敛起动人心魄的瑰艳。
鲜于薇雪行走在湖边的石子小路上,看着湖面波平如镜,水中倒影万千,再细看水下水草茵茵,鱼儿有事没事地追逐优游,彼时倦鸟归巢、暮风徐徐,心里撇掉了沉闷,觉得十分惬意。
生涯一路在前头引领,而薇雪完全没有亦步亦趋的样子,反倒是向来军纪严明、行动有素的生涯处处脚下留情,时不时地调整步子来迁就薇雪的步行速度。
不过,鲜于薇雪再怎么不经世面,进入“紫毓宫”之后,无形之中就觉得周围的环境有点不能适应了。
越往里走,除了参天的古木,宽敞的“紫毓宫”里,触目所及的宫女、太监、侍卫,一个个屏息而立,如同泥塑一般,只看见这些人的衣带在随风飘拂。天色尚不十分昏暗,但路边的石灯已经点起。石灯旁,是一排排秾艳的紫薇花,或是一树树蓝花楹落英满地,映衬得环境更加干净整洁。薇雪甚至一眼就能看清宫女光洁的额头——找不到一颗青春痘,怎么做到的?!这一切让身在其中的薇雪感觉到一种更彻底的沉静肃穆,以及能把人逼到伶俐的贵气。
生涯几乎是不动声色地将薇雪“扔”在贵妃寝殿的暖阁外,就无声无息地退了下去。
半个时辰之后,暖阁内,黎芝洁从恶梦中惊醒。
“母妃。”莫帅隐忍地守在生母的病榻前,望着黎芝洁因伤势过重而憔悴不堪的脸,谨慎地不让自己的目光流露出任何一丝担忧以及焦急的情绪。
黎芝洁定了定神,抬眼见儿子轻裘缓带,依依坐在榻前,不由得微微一笑:“帅儿,你来了。”
“母妃觉得好些了吗?”
“好多了。外头暑气重,你不必每日跑来看我。”
关于先前舍命救太子,黎芝洁略微带着点后悔。当时情势所急,千均一发之间不及细想,就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数枚射向真树心脏的飞镖,但是现在想来,自己如果就此不幸身亡,留下帅儿一个人孤苦在这若大的皇宫,想想都令人心酸后怕。
活下去——这是黎芝洁眼下最坚定的信念。
有母子俩相依为命的日子,总好过孩子一人举目无亲地在夹缝中求生存。
莫帅笑兮兮地道,“孩儿来看您,可不怕那些热气,那算得了什么?!”
黎芝洁闻言,也顾不上牵动伤痛,不由得深深笑起来:“你虽然一向强健,但也要留心身体。”
“孩儿知道。”莫帅摇头一笑,觉得他老妈开始爱唠叨了。
先前暖阁外木然而立鲜于薇雪听见里头谈话,过河拆桥地惊讶着:想不到百炼成精的莫帅居然还是暖男一枚?果然人不可貌相,帅哥不可斗量啊!
转眼又见暖阁门被打开,黎芝洁的贴身女官青子看到只有薇雪一个人守在门外,不由得怔忡了一下,询问道:“你是七皇子的人?”
薇雪乍然听见又别扭了一番,方道:“姐姐有何吩咐?”
“告诉筱儿,娘娘醒了,可以奉药了。”青子说话间,不觉又打量了薇雪两眼,“你叫什么?”
“薇雪。”
有点蒙!作为一个崭新的侍女,业务不熟是正常情况,但青子样子威严,看起来就是当官的,不单单因为那身绯色瑞草挖云如意的行头。薇雪有一万个理由认为还是先不要在掌事宫女面前出丑的好。于是漫应了一记,转身朝门外走去。
薇雪毫无神机妙算地往东边的九蓉轩去了,而她前脚才刚离开,辰胤后脚一阵风般走进了暖阁。
“姨娘的伤可大好了?!”辰胤骨碌着清澈的眼珠子,向黎芝洁问了声安。看到黎芝洁要起身,忙微笑拦住道,“姨娘在病中,不拘多礼。”
莫帅起身给辰胤让座,看他来得奇怪:“可用过晚膳了?”
“这个时辰,自然是来姨娘这里吃好的来了。”辰胤狡猾狡猾滴,眨了眨眼。
“你姨娘病着,哪里吃得下什么珍馐美味。这暖阁里到处都是药味。”莫帅忖度了片刻,一时间看不透辰胤七窍玲珑的心肝肚肺,“小厨房做了点小米粥,若不嫌弃,将就着一起用点吧!”
辰胤仙羽般的眼风斜了莫帅一记道:“你吃什么我吃什么。”
待青子上前看了茶,辰胤毫不犹豫地喝了两口,莫帅这才恍然大悟,大约下午御书房外那股钻天打洞的风已经吹到辰胤宫里了。
“叫雪儿进来。”莫帅回头看向侍立一旁的青子。
“是,七殿下。”青子回话道,“只是刚才没人,奴婢让雪儿姑娘传话去了。”
莫帅略略难堪地朝辰胤瞅了一眼:人小鬼大,特地穿着一袭蓝紫色银边獬豸团花蟒袍,项上珊瑚珍珠黄金璎珞,愈发显得那张小脸冰雪可爱,此刻眼睛格外神气得令人头疼。再一看,辰胤头上束着一顶奇异的小小的金冠,纯金打造,冠身镶嵌一溜红绿宝石,山形尖顶上镶着白色水晶——准是雪儿干的好事!
艰难地吞了记口水,这小子来得也太神速了,自己还没想好怎么向他开口——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