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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可怜的劫匪

十五岁的少年江统,怀着百味杂陈的心情,与玄虚子、陈抟师徒二人告别,带着玄虚子的一番嘱托严命,离开了竹园,准备前往幽州而去。

按照临别时玄虚子的说法,天马群每年会在燕山北麓出现一次,而中秋前后便是天马现身之时——这天马非比凡常驯化之马,既非家畜,也非战马,而是天生异兽神物,无论翻山越岭,还是渡江涉河,皆能疾驰如飞,如履平地,跑起来四蹄腾空,风驰电掣一般,日行远不止千里,至于其神速究竟几何,则无人知晓。

只是,天马的行踪太过飘忽不定,更因其天生神力,异常骁勇矫健,根本容不得人近身,非武学登峰者若想强行捕捉,则会有性命之忧,落个不死即伤的后果。

玄虚子告诫江统,待在燕山北麓寻得天马群的踪迹后,只可挑那些即将分娩的母马,远远追随,能夺得一匹刚刚出世的小马驹,便是天大的造化。此外,这天马必得自幼便要好生饲养驯化,与主人朝夕相处,通以情感,方能供以当做坐骑;也只有如此,它才会对主人一生忠诚,供其驱驰驾驭。

江统回头看看,竹园已遥不可见,毕竟在这里生活了三年,一朝离别,伤怀唏嘘之情难免。心绪纷乱中,突然想起来镇州之前,王氏曾给过自己一个锦囊,也不知里面是些什么物事,这几年日日忙于勤修苦练,将这件事完全丢在了脑后,直到此时方才想起。

江统探手入怀,打开来看,只见里面有一只金钗、一张纸条、一封信函。

那金钗精美华贵,一看便是富贵大户人家所用之物。江统打开那张纸条读了一遍,原来是王氏嘱江统若在镇州遭遇危难,便去投奔一个叫王昭祚的人,届时将那封信函及金钗交付于他,他必会出手相助。纸条上还说及这王昭祚乃赵王王镕之子,数年前因得怪病被王氏救治,欠下她一份恩情之事。

虽然这三年来江统足不出户,直到眼前将要离开镇州之时,也没遇到什么危难之事,但王氏的一番顾惜怜爱之情还是让他颇为感动,心有戚戚,遂将锦囊再次收藏妥贴,放入怀中,想着从幽州回来后再好生归还给她。

三年前木晃给江统留下了一匹马,离开竹园之时,玄虚子便让江统将其带走乘坐。江统牵着马在镇州城里逛了一圈,采买了一些干粮衣物等,便慢悠悠地朝幽州方向进发。

江统端坐在马上,思绪纷乱飞扬:一会想着自己离家已过三年,也不知爹娘等家人现今是否安好;一会又念及既然朱温已死,那大伯江恕和义父木晃是否还会在大梁朝廷中任职;一会又感慨与师傅玄虚子今朝离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次相见……

离开镇州城约三五十里,行到一丘陵缓坡处,两边有百余株大树丛杂相隔。正当江统心无旁骛地左思右想,毫无留意周边情形之际,他怀中那把虞帝匕首突然“哗”地一声自行出鞘,绕着江统急速飞旋,随着几声“叮当”“啪嗒”响,落下四五支羽箭来,尔后那匕首又自行归了鞘。

江统倏然惊醒,心中这份震怒非同小可,急忙勒住马缰,翻身下马,前后左右环顾了一遍,只见两边树林中影影绰绰一群人提刀拎枪正朝自己围来——江统顿时明悟,瞧这情形恐怕是自己遇到了剪径的贼人。

那伙贼人约有二三十人,高矮、胖瘦、老少皆有,穿着打扮也甚是奇怪,不伦不类:明明是衣衫褴褛的粗布袍衫,却套了一件绫罗短袄;一看就是寻常百姓穿的常服,却混搭了一件富丽华美的官袍;还有戎装外面套胡服、男人身上着女式齐胸襦裙的……五花八门,千奇百怪,不可悉叙。

再看这群人手里拿的兵器,有刀、有剑、有斧、有枪,居然还有锄头、木叉、镰刀等农具,显然是一群乌合之众。

这伙人自林中钻出,隔着两三丈将江统团团围在中间,见江统居然没死,纷纷惊讶嗟叹,乱哄哄地一番叫嚣议论。

一个身高体魁的大汉身上挎着张弓,手里拎了把横刀,显然刚才暗箭射向江统的便有此人,瞧模样应该是个小首领。此刻只见他面目狰狞,眼露凶光,冲着江统大喊到:“呔!小子,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你若识相,乖乖留下财物,大爷今天开恩,便饶了你性命!你若敢说半个不字,便叫你死无葬身之地!明年的今天,便是你的忌日!”

江统心中恨极他们暗箭伤人,思忖今日若不是有虞帝匕首护身,早已稀里糊涂惨死在刚才那阵乱箭之下,眼前听闻这大汉又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免不得杀意顿起。江统冷冷一笑,朗声说道:“原来是群劫道的好汉!兄弟我身上有的是钱财,有本事就自己上前来拿吧!”

江统从包裹里拿出两颗金锭及一些散碎银两,还有张继祚给他的那几张飞钱,在身前晃了几晃,放在脚下,继续说道:“你们今天可撞大运了,还真遇到一个大财主!我这里有金子有银子,还有飞钱,加起来怕至少也值个万儿八千两银子的……”

那伙人一听有这么多钱,个个喜得眼睛都绿了,乱哄哄地奔涌来抢。那拎刀大汉却觉察出有些不对,连忙大声喝阻,可哪还来得及?

江统不慌不忙,有条不紊地将那些财物重新装回包裹,系在马鞍上,这才回转身来。有几个劫匪已奔至江统近前,拿手中兵器直取江统,江统俯身躲过,一跃而起,绕到一个拿剑的匪徒背后,一拳击在他的脖颈处,这人立时便瘫倒在地。

江统从他手中夺下剑来,在这群人的围攻之中左冲右突,身形变幻不可捉摸。对方虽然人多,江统却总是能及时化解躲避,想要伤他分毫都难;而他每次出招,这些人却很难躲得开,因此情形原本是一群人在围殴一个少年,却变成了一个少年在摧残这些人。

好在江统也无意伤他们的性命,只顾或砍或刺这些人的手和脚。不一会,这伙匪徒中竟已有十余人被江统所伤,他们只顾捧着自己的断臂残腿,躺在地上打着滚地哀嚎惨叫,那情形真是状极凄惨、目不忍睹。

刚才喊话那持刀大汉见江统连伤数人,急忙来战江统。

可惜,他虽高大健壮,空有一身蛮力,武艺却稀疏平常,哪里会是自幼便随名师习武的江统对手?江统也不与他硬战,只靠着灵活的步法和变幻莫测的招式,冷不丁地便连刺了他几剑,疼的他嗷嗷大叫,可他又拿江统毫无办法,不免又怒又急,只恨得目眦欲裂,破口大骂。

江统不管不顾,胸中憋着股恶气,有意要好好惩戒他们一番,除不伤他们的性命,只顾闷声不响地拿兵器朝他们手、腿、脚、臀等不致命的地方招呼。

这群人渐渐醒过味来了,知道这是撞上了硬茬子,看来这万儿八千两的银子并没有那么好拿——很明显,眼前这位爷人虽然是个瘦弱少年,身手却是高深莫测,出招也是又快又狠,毫不留情,自己这些人根本不是对手,心中不免慌乱生怯,对江统的围攻完全乱了章法,失了斗志。

“别打了!大家快跑啊!”那持刀大汉绝望地高喊,完全是一副欲哭无泪的腔调。众人听他这一声喊,如蒙大赦,乱哄哄地丢下江统,转身就想四下逃散。

“都给我站住!你们哪个敢逃,我便杀哪个!”江统手中持剑,立于当地,高声喝阻,声若惊雷。

这群人被他这一声喊吓的呆立当场,有些人真就不敢动了,有的人却不管不顾,愣了一下后撒开脚丫子继续狂奔。

江统从地上捡起这些人丢弃的一张弓来,飞身上马,搭弓射箭,好几个继续逃命的都被他射倒在地,众人唬破了胆,没人敢再轻举妄动,只好听江统的指挥,聚拢在了一起。

持刀大汉手臂、腿上被江统刺了好几剑,根本逃不脱,浑身血淋淋地一瘸一拐来到江统面前,噗通一声给江统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哭丧着个脸道:“小爷爷,都怪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大驾,真是罪该万死!求小爷爷开恩,饶了大伙儿的性命吧!我们也真是被逼无奈,实在活不下去了,才做这番勾当的,以后万万不敢了!万望小爷爷开恩啊……”

江统冷眼打量了他一番,拿手中剑指着他,沉声喝道:“你们这些目无法纪的劫匪,个个死有余辜!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拦路抢劫,夺财害命!更可恨的是你们竟暗箭伤人,真是卑鄙无耻之极!若不是小爷我有诺在先,今日你们这些人一个也别想活命,早已成了我剑下之鬼!”

持刀大汉冷汗淋漓,急忙叩拜道:“多谢小爷爷不杀之恩……”

江统冷笑道:“别急!你先别忙着谢我,我话还没有说完。今日我虽不杀你们,却要废了你们的手和脚,叫你们以后再也放不了暗箭,做不得劫匪!”

听他说了这么一句话,人群中“哄”地一声炸开了锅,人人惊慌失措、目瞪口呆。

“小英雄!得饶人处且饶人,他们也是一群苦命人,你就开开恩,放他们一条生路吧!”说话之人声音浑厚遒劲,显然是个练家子。

江统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人正从左侧的树林中“走”出来——说是“走”出来,是因为这人只有一条腿,另外一只裤管里空荡荡的,腋下拄着根拐杖,缓缓而来。

江统抬头看他,见这人约四十余岁模样,身高七尺有余,虎背熊腰,满脸络腮胡,长得剑眉星目,颇有几分英气,倒不像是个匪类。

江统冷笑道:“哼哼!原来林子里还躲着这么一位,看来你和他们是一伙的,既然你已经断了一条腿,难道还想让小爷再砍断你一条吗?”

那人也不恼,沉声静气地微微笑道:“小英雄,你可是汴州黑村人士,姓江名统?”

江统大惊,戒心立起,高喝道:“你是何人?怎么会知道小爷的姓名?快快从实讲来,否则休怪小爷手中剑无情!”

那人连连颔首,面有惊喜,虽有意压抑仍是颇显激动,他凝视着江统喃喃说道:“果然是你!果然是你!小英雄休怪,我记得你,你却不识得我,你我八年前确曾有过一面之缘……刚才为你挡下暗箭的,可是那柄虞帝神兵?”

江统心中越发惊奇,此人竟然还识得虞帝匕首,连忙喝道:“你到底是谁,快快讲来!休要罗里吧嗦兜圈子……”

“你可还记得当年将此物赠送给你的金吾卫大将军刘鄩麾下?鄙人姓武,名彦平,乃刘大将军手下一名游击将军,当日便是我等随他老人家同去的黑村……”那独腿之人不疾不徐,缓缓说道。

江统听他如此说,心中又惊又喜,连忙说道:“原来真是故人!多年不见,刘大将军目下可还安好?你怎么会在此处?这些人又是怎么回事?”

那位自称武彦平的独腿将军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长叹道:“一言难尽啊!小英雄可否给鄙人一份薄面,先饶过他们,再容我细细禀告?”

江统犹豫了一阵,脸色终究还是沉了下来,恨声道:“这伙人实在可恶,暗箭伤人,劫财害命,若不给他们一个教训,让他们长点记性,怕是今后不知还有多少良民百姓要遭他们的毒手!”

呆立一旁的持刀大汉听到江统不依不饶,急忙哀求道:“万望小爷爷开恩!天地为证,今后我们若再做这等事,便天打雷劈,让小的们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他身后的那群人也跟着赌咒发誓,纷纷哀求乞怜。

武彦平也劝道:“小英雄尽管放心,他们今日受了教训,断不会再做这等无良之事。唉!说来也是可怜,这些人原本都是老实本分的农户,若不是被逼无奈,饿的急了,又找不到活路,他们也不会铤而走险,想出这种法子来……”

江统虽然还没弄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听武彦平如此说,顿时便猜出了个八九分,再看那些人的凄惶恐慌的神色,心中一软,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你们去吧,今日且饶过你们。好生记住,以后再莫做这剪径的勾当了,否则给我知道,定取尔等性命!”

那群人乱哄哄地回道:“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武彦平冲着那持刀大汉摆了摆手,道:“王铁汉,速速领他们回去吧!我那里还有些上好的金疮药,回去记得给大伙尽快敷上......!”

王铁汉赶忙答应一声,领着那伙人相互搀扶着匆匆奔逃而去,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江统见王铁汉等一群人已没了踪迹,回转身来想要搀扶武彦平。武彦平讪笑着望了他一眼,连连摆手道:“无妨,无妨,我自己走便好。”

江统见他拒绝,也不好勉强,便领他就近寻了一平坦处,二人席地而坐。

江统问道:“武将军,你既是刘恩公身前的亲信之人,自然也该是个正人君子,怎么会与这伙没天良的劫匪相识呢?”

武彦平笑道:“武某原本就是此地人士,刚才那些人都是我的父老乡亲。前年,镇州曾被大梁邺王杨师厚攻破,他将百姓们的钱财搜刮一空,搞的许多人家破人亡;去年,此地大旱之后,又遇蝗灾,再加上梁军和晋军兵戈不止,赵国百姓被牵连其中,生计万分艰难。很多人都是倾家荡产、卖儿鬻女之后,还是连温饱都维持不了,大家只能靠吃树叶、啃树皮裹腹……实在是饿的急了,才做出这等事来。”

江统奇道:“听说赵王王镕还算一个仁君,这等事官府就不闻不问吗?”

武彦平恨声道:“如今的赵王只顾自己穷奢极欲,不思进取,贪图享乐,将国政大权交给一帮宦官打理,自己整日里跟一帮假道士到处游玩、炼丹制药。当地的官府,更是不管百姓死活……”

江统听了,不由一阵默然。停了片刻,又问他:“你既是赵国人,怎么会做了梁国的将军?既然做了梁国的将军,为何又回此地来呢?”

武彦平道:“我年轻时外出游历,有幸与刘节帅相识,武某仰慕他的人品才德,便投效帐下,誓死追随,这么多年一直跟着他到处征伐,朝夕相伴,早已亲如手足。两个月前,刘节帅奉命与晋军作战,我在战场上被敌将砍断了一条腿,这才返回故土,原本是奉刘节帅之命来接家人一起去汴州安享余生的,可回来后看到乡亲们的过的日子如此凄惨,便把带来的盘缠悉数给了他们,只是杯水车薪,哪里救得了这许多人……”

江统听他如此说,恻隐之心顿起,径直起身去取了包裹,将那些金银飞钱等全塞给了武彦平,想了一想,连张继祚送他的那件狐皮大氅、几套衣物也一并送给了他。

武彦平满脸惊愕,连连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如何能收小英雄的财物?”

江统疾声道:“休再推脱,你收好便是。这几张飞钱,你还需找人去镇州城的窦记商号换成银两。有了这笔钱财,帮你那些乡亲父老撑过这一年想是够了,不过回去后你务必要记得叮嘱他们,千万莫再做这剪径的勾当!”

武彦平见他神情坚决,便不再谦让,默默将那些财物收置妥当,长叹道:“小英雄果真是个大仁大义之人!怪不得刘节帅这么多年一直对你念念不忘,每次提起你来都赞不绝口。”随后又捶了一下自己那条断腿,恨声道:“唉!都怪我断了这条腿,如今已成了废人,听到他们前来劫道的消息,我就急忙前来阻止,可紧赶慢赶,还是迟了……”

江统忙岔开话题道:“刘大将军眼下可还安好?你方才改口称他为节帅,想来是这几年他又加官进爵了?”

武彦平笑着颔首道:“他老人家一切安好。当今登基后,对他倚重更甚,已授他为开封尹,遥领镇南军节度使之职。对了,还没问小英雄为何会在此地现身?你这是要前往何处?”

江统没有回答他,却忽然正色道:“当今的大梁皇帝是谁?”

武彦平奇道:“这等大事,小英雄居然不知?当然是太祖三子,原先的均王啊!”

“均王?”江统低头沉思片刻,喃喃问道:“可是贤后张惠所生的那个?”

武彦平见他直呼张惠名讳,本想提醒他出言慎重,可念及眼前情势,只好不做计较,顿首道:“正是……”

江统再问道:“那先皇帝是如何殡天的?”

武彦平见他对这等事一无所知,本是疑惑,继而想起他生在乡野,人也年少,不知倒也情有可原,遂答道:“为其子郢王友珪、后来的废帝所弑。”

江统听了,心中已猜出大致情形,想来必是那谣言诛朱温之计得逞,朱温果真死在了自己的亲儿子手中。而这杀朱温的郢王朱友珪,最后又不知经过一番怎样的夺斗,被当今的皇帝取而代之。

想着大伯江恕一生为情所困,如今张惠之子终于位登九五,也算了结了他的一番心愿,江统自然暗自替他欣慰。

武彦平见他沉思不语,以为他是在为朱温之死感怀嗟叹:毕竟亲儿子杀亲父之事有悖伦理纲常,对普通百姓而言太过血腥残虐,可又见他面露喜色,不由心中惘然不解。

江统警觉,忙掩饰道:“这新皇帝怎么也像他父亲一样穷兵黩武?放着好好的太平日子不过,没事惹人家晋军作甚?还连累将军断了一条腿……”

武彦平苦笑道:“小英雄有所不知,这次与晋军开战,确实是情非得已。只因邺王杨师厚生前权势过大,他贵为魏博节度使,治下的天雄军、银枪效节军战力强悍,是大梁最为精锐的军队,足以左右国事政局,当今就是靠他的协助才登上的皇位,可这也是让当今对他极为忌惮惧怕的地方……”

江统插话到:“我知道这个人,三年前他曾攻入过枣强,听说他破关后屠城三日,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实在令人发指!你是说他已经死了吗?死的好!这样的人,早就该死!”

武彦平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当今听说他去世的消息后,也是在宫中一连三日大肆庆祝,接着便想把魏博分为相、魏两镇,以分而治之之策,削弱其实力,解除其对朝廷安危的威胁。可魏博军中都是些骄兵悍将,特别是银枪效节军,那是杨师厚居功恃众,自己豢养的亲信牙兵,外人极难制驭!所以,皇上才派刘节帅以讨镇、定两州为名,率六万大军屯于南乐,监视这次分镇行动,可魏博还是发生了军乱,新任的天雄军节度使贺德伦投降了晋军,魏州辖地被晋王李存勖乘机占了去……”

江统大惊失色,骇声道:“如此重镇,落入晋军之手,大梁从此危矣!既然刘大将军早有准备,为何还会酿此大错?”

武彦平道:“此事一波三折,殊难预料,主要是魏博军力为大梁翘楚,不可强硬压制,待刘节帅收到消息时,大错已铸成,难以挽回。之后,他老人家探知晋王李存勖要入魏州,便定下奇计,率领我等精兵万人自洹水移军魏县,在一条河道的丛木中设伏,果然等到了那李存勖,我军将他团团包围,里三层外三层的,他带来的军队几乎给我们杀了个精光!可惜,最后还是让李存勖带着几个残兵给跑掉了……我的腿,便是在这一战中被砍掉的。”

武彦平抚摸着自己那只空荡荡的裤管,眼中尽是感慨惋惜之色。

江统叹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刘大将军果然胆识卓绝,举世罕见!若这一役真能擒住那晋王,不仅魏博军乱立解,梁晋之争的局势恐怕也将从此彻底扭转!可惜啊,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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