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眼巨人”升空后,战争局面有了好转。“百眼巨人”不但可以监视地表,还可以记录和敌人卫星的相对位置。通过“百眼巨人”多次发回的卫星坐标,作战指挥部轻易掌握了混沌七神中的四颗卫星的运行轨道,等于瘫痪了革命军在欧亚大陆和北冰洋的眼线。借助这个短暂的优势,联军潜艇编队一举歼灭了革命军的北冰洋舰队。让半个北极圈落回到联军的掌握中。
在那以后,联合国*军又发射了两颗卫星,这两次就轻松得多了。而后的两年多时间里,联合国*军的行动变得有的放矢,双方都将精力集中在卫星轨道的博弈上,盲目的行动越来越少,战斗伤亡也大幅减少,这对全军上下来说都是个好消息。虽然想起喀戎和卡里克洛的死依然会伤心,但小不点现在相信,三年前那五万人确实没有白白牺牲,称之为战略胜利是不无道理的。
三年时间可以让一个人变化很大,对于小不点来说,是天翻地覆的。如今的他一点也不小了,身材不算很高,但也绝不能说矮。在19军的三年战斗生涯将他历练为一名优秀的士兵,像雅典娜一样消瘦但却精神抖擞,眼中闪着自信的光芒。他的团长最看重的就是他,他也是团里其他战友的榜样。
对于他来说,在后备队浑浑噩噩的生活一去不复返了。即使是可舍弃的,也要在最后才被舍弃。他要追逐雅典娜的足迹,然后成为战神。
三年几乎让他的一切都改变了,只有一点没有变化,就是对雅典娜的思念。如果说这点也改变了,那就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强烈了。无数次梦到她,她的嘴唇在耳边翕动,若有若无的气息让他耳根发痒,轻柔的声音让他心血沸腾。每每醒来都会被一落千丈的感觉摄住,他在黑暗中瞪着眼,想象着她就在眼前,伸手去抚摸她虚幻的脸。
一年前小不点听说优秀人种的大军成型了。经过了多代基因过滤和优化,雅典娜这一代优秀人种达到了指挥部对超级士兵的要求,于是经历6年战争历练的第六代优秀人种被调离各自的部队,整编成了一只全新的部队——“雷神宙斯”。在这一代之后,将不会再有从娘胎出生的“宙斯”官兵,他们已经得到了完美的基因序列,可以量产试管婴儿了。
“雷神”是现在联合国*军最强大的部队,拥有完美的士兵和最好的装备。被指挥部称为唯一能遏制重装甲军团的部队。在几次战斗中牛刀小试,大败革命军,取得压倒性的胜利。虽然尚未与重装甲军团交手,但是这样的战绩对于一个世纪以来几乎从未取得优势联合****来说是不可估量的精神鼓舞。
雅典娜自然也在“雷神”服役,但是小不点一直打听不到她的消息。她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有没有阵亡?她知道我在想他吗?她这时也在想我吗?他无法将这些念头驱逐出去,这只会让思念成倍增加。
19军在经历了大大小小十几场战斗之后,阵亡一万有余,伤员再翻三倍,已经没有继续作战的能力了。于是部队和20、21军凑到了一起进行整编。几天后会有大批新兵增补。
战斗又多起来了。小不点有不祥的预感。19军近一年来的战斗明显增多,再加上“雷神”的几次连续出击,难道要有大动作?
忽然人群骚动起来,远处隐约传来欢呼声。小不点跟着人群向前涌,想看看是怎么回事。旁边有人喊道:“‘雷神’来了!”小不点心里一阵发热,血液上冲甚至让他有点头晕。他被人推挤着向前走,嘴角泛起不易察觉的笑容。
“雷神”的装甲车停在了营地外面,相距很远而且排列极为不规则,就好像胡乱停车一般,但是为了骗过卫星,这是必要的。
“雷神”的官兵进入营地,和三军士兵击掌握手,场面不亦乐乎。小不点看着那些优秀人种,高大强壮,军装仿佛为他们量身定做的一样。他低头看看自己的军装,脏兮兮,补了无数次,最糟糕的是太过肥大,袖子长过手掌,就像个小孩穿着大人的衣服,虽然他确实是个小孩。
他像队伍中张望,想找到雅典娜,但是“雷神”几万人之众,从中找到一个瘦弱的女孩几乎是不可能的。看着官兵们拥抱在一起的喜悦场面,小不点刚刚还激动的心情冷却了下来,他保持微笑,慢慢退出人群,走到他住的营长附近,绕着帐篷溜达。微笑消失了,只剩下惆怅。
喀戎死后,小不点变得少言寡语,越来越孤僻。虽然在团里是模范士兵,但是他就像一辆闹鬼的装甲车,没什么人愿意接近他。他唯一的支柱就是雅典娜。现在她与自己近在咫尺,可是却见不到。
过了几个小时,营地又恢复了安静。有那么久了吗?也许只有一个小时。小不点总是没有时间概念。不少人去帮着“雷神”扎营,他没有去。他只是在“雷神”的营地外转悠,看看有没有雅典娜的身影。
天黑之后,他见到了雅典娜。
他并没有预想的那么开心。他之前设想了无数次与雅典娜的见面,几乎把所有可能性都考虑了一遍,但他只有一个可能没有想到——
她有男伴。
看着她和一个高大的男人走在一起,手牵着手,小不点的肠胃开始痉挛,心口开始疼痛,喉咙开始发干,意识开始模糊。她不是雅典娜吧?这是小不点的第一反应。只是一个身材相仿,同样很美丽的优秀人种,那些经过基因优化的人长得都差不多,都是那么完美。
但很不幸,她就是雅典娜。
雅典娜是不可替代的,她的美是独特的。小不点不会认错人。
理智开始复苏了。他告诉自己,这是非常正常的。雅典娜大自己六岁,要不是因为他这个累赘,也许人家在加入青年队之前就有男伴了。
他记得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小到连手枪都端不起来,那时就有很多大男孩围在雅典娜身边。他不喜欢那些人,说他们像苍蝇一样怎么也赶不走,轰走一群又来一群。而现在他完全理解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他也希望自己就是其中一只,事实上他希望自己是唯一的一只。
但可惜不是,这里有一只更完美的。
是不是应该去打个招呼呢?小不点犹豫了,她不知道他在这里。她想和那个——那个高大英俊强壮的——家伙一起,不被人打扰,换了谁也不想被打扰。但是他不一样啊——也许不一样——他是小不点,也许她会很高兴看到他在这里,看到他的成长或者随便什么。
走还是不走?这是个问题。可惜没有得出结论。他的犹豫让他没有了选择,雅典娜看到了他。他们四目相对的时刻,小不点看到了他期待的一切。雅典娜松开那个完美先生的手,扑过来将他紧紧搂在怀里。
“你怎么在这里?”她的声音有点哽咽。
“姐。”小不点说道,声音很哑,像乌鸦。
“你变了好多。”
小不点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事情越来越符合小不点的设想了,在互相介绍之后,雅典娜与完美先生道别,和小不点一起跑到了存货区,这是他们一贯的作风。他们度过了美妙的一晚,每一秒都充满了幸福感。他们又像从前一样并排靠在一起,在时不时掠过的狼眼灯光下海阔天空,畅谈一切。
临近天明,他们都平静下来,话语渐少,竟然有了一种尴尬的感觉。小不点不知道雅典娜在想什么,但是他很不喜欢这种尴尬的感觉。
“又受伤了吗?”小不点问她。
她点点头。“你呢?”
“彼此彼此。”
雅典娜惨然一笑:“谁让这是我们的命呢。”
“那个男人是谁?”
她没有立刻回答,头微微低了下去,过了一会,她说:“男朋友。”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小不点依然有一种强烈的失落感。“不错。总要有个精神支柱嘛,这个年代。”
“是。”
“他叫什么来着?阿特拉斯是吧?真是人如其名。这人怎么样?”
“很好。”
“什么时候?”
“几年前吧。”
好长久啊。小不点心想。“你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之前听说你们一直在孟加拉湾的第二卫星基地附近。”
雅典娜点点头:“有任务。就回来了。”
“好吧。”小不点嘟囔着。
天亮了,他们分开了。小不点又独自在帐篷里呆了好久,集合迟到了,挨了一顿骂。但小不点左耳朵进右耳多出,基本什么也没记住。
今天第一批新兵到位,19军补充了三万人,小不点的团迎来了两百多名新兵,老兵管这些人叫炮灰。
团长照例对全团官兵训话,内容主要是对炮灰说的,无外乎铁血政策、威胁恐吓外加破口大骂。解散后,小不点无精打采地往回走,却差点撞到一个女孩。那女孩很显然是炮灰之一,因为他不认识她。她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瞪着一双大眼睛一动不动,似乎被吓坏了。
真是废物。小不点不客气地推开她,没好气地说道:“这就吓成这样了?”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他听到那个女孩在他身后慌张地说道:“对不起……长官。”声音很好听,很清澈,让他不由得有些后悔说话太凶。但是既然说了,爱怎么样怎么样吧,反正只是一粒炮灰而已。
三天后,全军得到消息,执行作战指挥部的“特洛伊”行动。19军首当其冲,和20军一同作为先锋部队。
当晚小不点给枪上完油,战友进来通知他有人找,于是他出了帐篷,发现雅典娜在外面。她脸色通红,微微喘着,似乎跑了很长一段路。很可能是一个帐篷一个帐篷找过来的。这三天雅典娜都没有来见他,他也没有去找她,她有男朋友,他去找她终究是不合适的。但是雅典娜完全可以自己过来,6年不见了,来看看弟弟不可以吗?男朋友不是同军战友吗,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小不点有些没好气:明天要走了你想起我来了,怎么不去陪完美先生了?他叫什么来着?但他嘴上只是说:“怎么了?这么着急。”
“想……再看看你。”雅典娜的声音很小。
“我明天出发了。”
“我知道,”她没有直视小不点的眼睛,“我们要等几天。”
小不点嗯了一声,点点头:“还有什么事吗?”
雅典娜轻轻摇了下头:“只是想看看你。”
“谢谢。”
有几秒钟两人都没有说话。好尴尬的气氛,小不点想,你到底来干什么?而雅典娜只是垂着眼睑,喘着粗气。小不点等得烦躁了,这算是什么?跑那么老远来看一眼,说句再见?
“如果没什么事……”小不点想把她打发走。
雅典娜突然抬起头,吓了小不点一跳,她眼里充满了恐惧。她可是雅典娜,她从没有这样过。“有事!”她拉住小不点的手,将他拽出帐篷,“你千万别和别人说,明白吗!”
“可你还什么都没说呢。”
“先答应!”雅典娜很强硬,手攥得很紧。
“好……”小不点虽然觉得雅典娜有点古怪,但也隐约觉得要有坏消息。
雅典娜深吸一口气,用非常低的声音说:“‘特洛伊’行动是一次孤注一掷的赌博,整个欧亚大陆的军队几乎都调动起来了。你们两个军打前锋——”
“我知道的。开了好几次动员大会了。”
“我要说的是你不知道的!”她的眼睛里有什么在闪动,是眼泪吗?手攥得更紧了,“你听着,你们不是前锋,你们是炮灰。”
炮——,小不点愣住了,几天前还在嘲笑新兵炮灰,现在自己,甚至他的整个军都被说成是炮灰。感觉很古怪,也很可怕。
“你们是用来试探敌人火力的。”
小不点张着嘴,好一会才说:“后续部队很快会——”
“没有!没有后续部队!”雅典娜几乎歇斯底里了。
“小点声!”小不点紧张地四下张望,如果被人发现了,泄密重要情报是要军法处置的,“小心隔墙有耳。”
“援兵——”她让自己冷静下来,“在你们死伤过半之前不会有援兵的。”
我们都是可舍弃的?喀戎真是有远见啊。
“没人在乎你们两个军,他们只在乎‘雷神’。”
“好吧,”小不点拍拍雅典娜的脸蛋,“我知道了。”
“你要活下来。”她揪住小不点的衣领,“别管别人,跟谁也别说,别去干什么冲锋陷阵的傻事,活下来,知道吗!”
“我知道。”
雅典娜松开手,后退了几步:“活下来,你是我最在乎的人。”
小不点点点头。也许是第二在乎的吧,第一是……他叫什么来着?
“保重。”说完,雅典娜快步离开了。
小不点在黑暗中站了一会,想着雅典娜充满恐惧的眼神,想着那个讨厌的完美先生。我是你最在乎的人吗?你是我唯一在乎的人。他又想起喀戎和卡里克洛这对苦命鸳鸯。他们没有舍弃对方,结果都被别人舍弃了。
忽然一道强光直射让小不点睁不开眼。“你是谁?”
小不点用手遮着光,看到一名端枪的巡逻兵在询问他,仔细看了一眼,他叹了口气:“大哥你不认识我吗?
“不好意思,哥们儿。”巡逻兵把手电移开,“你在这干什么?”
“撒尿。”
“撒完了吗?”
“完了。”
“那还不回去?别给我找麻烦了。明天可还有大任务呢知不知道。”
小不点叹了口气:你又知道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