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陪了郭嘉深夜对酌之后,兴许酒劲之上又吹了风,千雪觉得身子不大爽快,找大夫一瞧,果然是风寒。一个夏天连中两招,千雪有点吃不消。郝厨子看她精神低沉,索性放她假,让她回屋子里乖乖休息。
其实说来风寒无非就是普通的感冒,可是古代人好像觉得这病挺严重,一天一服药往下灌,喝得舌头都绿了。被安瑶强制灌了几天药之后,千雪发现自己竟然真好了不少。一天清晨,她隔着窗纱看到屋外金灿灿的阳光,想到自己已经在屋子里闷了好几天了,于是起了出去院子里走走的念头。
白苹的香气悠悠然荡漾在涟漪上,她静静地看着池面来回跳动的蚍蜉,手中把玩着自己左手腕那串白水晶的手链,一共二十一颗珠子,烨烨生辉,颗颗都如她的眸。
此刻,郭嘉正拿着一叠帛书经过,看到千雪,将帛书折了几折放入袖中。上次的对酌,千雪对他的态度似乎亲和了不少,不再同以往见到他时那般小心翼翼地刻意保持着距离,这竟让他觉得有些开心。
“千雪。”他缓了缓,开口叫她。
千雪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好像是他第一次这么喊自己。回过头,迎上郭嘉深邃而温和的目光。
她便冲他一笑。
郭嘉只觉胸口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表情有些不自然了,轻咳一声,皱了皱眉:“怎么出来了,身体还没完全康复。”千雪倒不在乎:“晒晒太阳有助于消毒杀……呃……我是说有助于恢复。”千雪心下长舒一口气,这时候还没有细菌一说,差点就讲漏了嘴。郭嘉无奈地摇摇头:“只是这烈日当头,小心别中了暑才好。”“好吧,那我再一会儿就进屋去。”千雪笑道,又细细看着郭嘉的脸,“先生,你一大早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自打在这里碰见,你这眉头就皱得连天都要变了。”郭嘉被她看得有些难为情,随即别过脸去,但眉间却是不自觉舒展了开来,笑了一笑:“没什么,习惯了。你若是站累了,就回去吧。”话间,千雪抬手拢了拢发,他蓦地就被她手腕上无数道细小锐利的光闪了眼睛,下意识向后一退了一步:“何物?”千雪顿了顿,恍然大悟,从手腕上褪去那手链,递去郭嘉面前,摊开手心,晶莹剔透的手链像凝结的冰,更像那荷叶上的水珠。“这……”郭嘉看了许久,疑惑的吐出两个字来,“琉璃?”但他又看这每颗珠子纯净而又耀眼夺目,并不十分把握。千雪笑着把手链递给他,他接过去捏在手中,清凉滑润的感觉瞬间渗透进指尖。
“这是水晶。”千雪看他久久没有言语,想着这东西在这个年代应该不算古怪稀奇,琉璃炼法已有流传,真问起来她也能解释,况且之前安瑶早就问过这东西,现在也没必要隐瞒,就这么串小东西,应该造不出什么大轰动来。
郭嘉低着头苦想了半晌,仍旧不思其解地抬眼看了看千雪:“是‘妖魔精怪’的‘精’么?”“噗。”千雪一下子乐了,打趣道,“这是水晶,可不是什么水妖精。”说着,她扳过他的手,在他手心描了个“晶”字。千雪的手有力而温暖,手指在他掌心苏苏麻麻地写着,恍然间连心跳都为之一颤。当写完最后一划,千雪松了手,笑吟吟地抬头问他:“没写错吧?”千雪不太拿得准繁体,有点担心这“晶”字还有别的写法。可郭嘉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什么也没说。“怎么了?”她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写错了吗?”郭嘉收了神,摇摇头:“没有。不过你似乎不太认得字?”他问得小心翼翼,生怕伤了千雪自尊。可千雪听了心里直笑,自己在这里当然算不上识字,什么小篆、隶书,只要不是简体就统统不认得,索性摇摇头:“确实不怎么会。”
“你想学么?”他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我可以教你。”
“啊?你肯?”千雪惊讶地张开了嘴,“小篆和隶书都可以?”郭嘉顿了顿,点头:“都可以。”
这还真是个好事啊,千雪有点兴奋,拿着毛笔在纸上洋洋洒洒对她来说简直是一件特别潇洒帅气的事情,可惜在现代自己平日里忙于学业没什么时间圆这个梦,来了这倒好,不仅有时间,还有这么个远古神级别的老师!
正聊着,忽而有人来报:“主上,荀令君求见。”“哦?”郭嘉听是荀彧来访,赶忙让人去请进来,然而还没吩咐,荀彧就已经自另一头笑呵呵朝这边走来了,一股芬香随着他甩动的衣飘然袭来。上次没来得及细看,这次又见,千雪小心打量着这位被称为“王佐之才”的人。史载荀彧为人伟美有仪容,见之更是令千雪咋舌,只见他眉宇间英气飒然,爽朗清举,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我就猜奉孝必于这后园荷池边。”荀彧开怀道,转眼发现千雪立在一边,收了些许方才的不羁,却仍隐不去他骨子里独有的豪迈和潇洒,“顾姑娘近日可好?”“我?”千雪没料到荀彧已经认识自己,想来还是因为上次的事,忙屈身行礼,“挺好的。”荀彧笑着点点头,看着郭嘉,一副“你居然没为难她”的吃惊表情。
“文若兄今日来我处,所谓何事?”郭嘉正色道,荀彧盯着郭嘉看了一会儿,忽而垂了垂下巴,淡然笑答:“这次来访,是有些事情需要同奉孝进一步商议。”
千雪见这两人有事情要谈,便不愿有所妨碍,很自觉地准备告辞,然而郭嘉先她一步站了出来,朝荀彧使了个眼色:“文若兄不妨同我去街上那家新开的荼(tú)舍,环境清幽,前些日子我便想去了。”荀彧得了意思,向千雪投了一眼,随后对郭嘉这个想法表示赞同。
待两人走后,千雪默默站在原地。她自然看得出郭嘉是有意避开她,这不是不能理解,但是她早已倾尽所有行动向他表明自己的清白,他还为什么仍旧怀疑自己,甚至宁肯去人多眼杂的茶馆,也不愿留在家里被她看见。
她有些气结,低着头把脚边的石子踢入水中,池面立刻凌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