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曹操发兵至今已有两月余。
先前吕布受曹操一纸离间计,发兵攻打刘备,刘备死守沛城,待曹操大军将到,开城迎敌,而刘关张三人却陷于混战败走,于梁地得曹操解救遂投奔曹操一同讨伐吕布。且说徐州城内陈珪、陈登父子反叛应曹,吕布慌忙回城反被拒之城外,迫于无奈遁逃下邳。
曹操连破四城,又不费吹灰之力收了徐州城,军心大振,乘胜追击,不到一日大军便围至下邳城外。
千雪本以为入了徐州城内便能寻到梓洛,可她不知,早在之前陈珪之子陈登就献计吕布,将粮草及家眷都一同送往了下邳,使得徐州城破后,梓洛早已不在这里。
从陈登口中得知梓洛安然无恙后,千雪才算放得下半颗心。如今下邳城粮草可供吕布大军百日,吕布又死守不出,战事僵持在城外。
千雪掀开帐帘看着营中那堆篝火馋馋地舔着煮着肉汤的锅底,打了个呵欠,瞅了瞅静坐在小炉台边低头研究地图的郭嘉,无趣道:“今天也不知怎么了,司空临时来了兴致给大伙儿添饭加菜的,瞧外面这么热闹,聚在一起喝汤吃肉,饭饱了还有大伙儿陪着闹。再看看我,只能躲在帐篷里独自寂寞神伤。”郭嘉听话抬了抬眼:“当初是谁口口声声答应低调不乱跑的,自己给自己下的套,可不能抱怨别人。”千雪百无聊赖地把自己丢在坐榻上,玩着之前过泗水时顺手捡的小石头,黄黑的石头在手里揉了几下后一不小心脱了手砸在脸上,“咚”一声连郭嘉听着都觉得疼。“你若是无事可做,就出去走走吧。”郭嘉哭笑不得地准了她出去,不然自己总要分去不少神在她制造的每个动静上。但是千雪想了想,还是没有动,只揉着被磕红的额头,歪着脑袋疑惑不解地问道:“我们守在这里都好些日子了,粮草也不是很充足,今天又这么放粮放肉的,还能撑多久啊。”
她原本想着他很快就会想到放水淹城了,可偏偏他就是一副总也想不到的样子,还跟着叹了口气:“如今日日守在这里,无所进展,将士们难免疲惫涣散,今且只放话说已有良策,下邳指日可破,并下放粮肉以振军心。”“这么说?你已经想到办法了?”千雪心下大喜,就等他开口说要“水淹下邳”,然而郭嘉只是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没有。但以吕布的心浮气躁和陈宫的急功近利来看,也固守不了多久,他们一旦有所动作,便会成为我们的机会。眼前只是时间问题,怕只怕我们尚熬不到那个时候,是成是败,已到最后关头了。”他沉声将形势道给千雪,又更像是说给自己听,他不清楚吕布陈宫是不是已经坐不住了,但是明白自己已然开始心急。
“看来还需要些日子啊。”千雪心想。
郭嘉替自己斟了杯茶,端着杯子将油灯挑亮后坐去了小案边,案沿碰过前胸,撞到了什么东西,他忽然记起一件事:“对了,千雪你过来。”千雪乖乖走过去坐在他旁边,郭嘉从怀中摸出个漂亮的小盒子来,递到千雪眼前:“之前路过村庄时偶然间碰到有人研这个,看颜色挺适合你,便讨要了一盒。”虽说不知道是什么,但听见是给自己的,千雪心还是扑通一下,两眼放光地接了过来,打开盒盖,一阵香气扑鼻而来,可随即脸上就写了“生无可恋”四个大字,两手把盒子摊在案上,原来是盒淡雅的桃色胭脂,脂粉细腻,气味清冽飘逸,闻来犹如置身于二月的桃花林间,瞬间芳华万千。
“先生,你这不是摆明了消遣我嘛。”她伏在案上,盯着前处那盒胭脂,灯盏上的火苗在她眼中一跳一跳。“何出此言?”郭嘉垂眼好笑地看她被桌面压扁的侧脸,还连带表情奇怪地冲自己瞪眼皱眉。“在军营几个月了,哪用得上这东西啊!”她嘟着腮,一边忍不住凑去盒子边上又闻了闻。“且先收着。”郭嘉笑道,满眼的宠溺,“要不了多久,便用得上了。”
他说后半句的时候,千雪明显听得出不甘和落寞,此刻他根本猜不透几日后的结局将会是什么,要么破,要么撤。“放心吧,一定能拿下下邳的,我可以保证!”千雪笑得明媚而自信,不知不觉间向他心间注入着活力和勇气,意外觉得心情明朗了许多。按捺不住流露的情绪,他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揉了揉千雪的头,这尽显心疼与宠爱的动作,也蓦地让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指掌间温热的触碰感落在千雪发上,触电般心头微颤,转脸看向他,不小心便与他四目相对,灯火的温度仿佛入了他双眼,温柔而热烈的视线像云朵一样包围着她,她觉得自快要灵魂脱壳了。“我……我出去走走!”察觉到自己慌乱的心跳和鼻尖冒出的细细地薄汗,她突然间不安起来,一把推开他,朝帐外逃了出去。
她落跑时窘促的表情深深烙在郭嘉眼底,他垂眸看着桌上茶杯中自己的倒影,默然叹了口气。
千雪后悔自己就这么慌慌张张跑出来,帐外比她想象中还要寒冷,可是又不知道该表什么表情折回去,缩着脖子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营地中。士兵大多回帐了,只有少部分稀稀落落地不知在忙些什么。
“顾千?”身后有人喊她假名,她一听这人声音,心中忙念坏了坏了,转过身去,果然就看到曹操站在这里,每次碰见他,都有种在学校走廊碰见班主任的感觉,自己平日里躲在郭嘉身后垂首躬身的,曹操几乎看不见,就算看见了也不会太多注意。可偏偏这会儿被逮了个正着。
曹操本就有多疑的毛病,这会儿看到顾千神色有异,目光躲闪,火把忽明忽暗照着她的脸,本来就小巧的五官显得更加精致,眸子里闪不掉的纯粹天然的灵动,面颊还带了些许羞涩的红晕,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小伙子的神态。
“你的脸……”曹操这下可把她给盯上了,怕是心里早猜了个七七八八,目光凝重得千雪快要喘不过气来。好在曹操没有继续接下来的质疑,千雪此刻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死撑到底,于是冲曹操拱手行了一礼,压粗了嗓子道:“顾千见过司空,还请司空明示,顾千的脸……它怎么了?”“哦,没什么。”曹操道,狐疑之色片刻间消失无踪,随后转身看了眼郭嘉营帐的方向,问道,“奉孝可在帐中?”“回司空,在的。”千雪努力守着自己快要跳出嗓子眼儿的小心脏,低着头退到一边让出路来心想曹操难道真的没有看出来自己身上的端倪吗?可曹操还真是一点异样都没有,弯起腿拍了拍鞋上的尘土,漫不经心地吩咐道:“顾千啊,一会儿送些酒水去我帐中,然后请刘备来见我。”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曹操走远,千雪紧绷的神经总算松了下来,吁了口气,但心中仍旧七上八下,觉得这事儿不会这么轻易就完了,自己一定有麻烦。
胆颤心惊地送罢酒,匆匆离开去往刘备帐中传话。赶去时,刘备、关羽和张飞散人正围在一起交谈,听见帐外千雪求见,便都住了口。
“顾千见过使君。”千雪揖礼问好。刘备受了礼,连忙从坐垫上支身站起回礼:“顾千兄弟,深夜前来所谓何事?”刘备回的礼似乎有些大,这让千雪不禁有些纳闷,按身份,刘备何止尊她几等,无人知晓他这个“皇叔”是真这般谦卑仁德,还是只因屈威于曹操之下。
“司空请使君前去他帐中相谈。”千雪如实禀报。刘备身后,关羽皱着眉头,一双凤目如炬仿佛要射出利箭来,毫不客气地向前一步挡在刘备身前:“这么晚能有何事?”千雪看关羽张飞二人警惕地紧握手中兵器,心知这三人耿直,与其藏着掖着同他们解释倒不如放开了直说,遂又施了一礼道:“如今使君于我营中为客,助司空讨伐吕布,必不会为难使君,还请两位将军放心。”关羽张飞听过这话后对视一眼,张飞率先扯了笑,道:“料曹操也不敢。”“翼德!”刘备冲张飞使了个眼色,随后向千雪表示愿意前往。
临出帐,千雪忍不住多看了张飞几眼,面目生得白净俊逸,和在现代所流传的黝黑糙汉的形象大相径庭,不过想想也是,他的两个女儿都嫁给了刘禅,如若他真同广泛流传的那般长相粗犷,凭刘禅这享惯了福的小少爷怎么可能接受丑八怪的丑八怪闺女。
完成了曹操交代的任务,千雪见时候也不早了,只好回了帐,郭嘉还未睡,只说方才曹操来过,看情形她女扮男装一事需要更加小心,除此之外,两人再无其他言语,好像之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之后的日子,千雪依旧如往常在郭嘉帐内照顾他的饮食起居,谨言慎行,丝毫不敢再有任何差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