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走后,守在门外的侍卫并没有被撤掉,千雪怀疑他是不是忘记了,没得到主人许可,两名侍卫依旧将她软禁在屋内。直到第二天早晨她从梦中醒来,才发觉守在门外的人影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她翻了个身,眼睛还有些困涩。正当又要迷迷糊糊入睡时,突然响起了敲门声。“顾姑娘。”一个低沉苍老的声音自门的另一边响起。“啊?在!”千雪一个激灵翻身起床将被子裹在身上,“什么事?”“哦,我是这府上的管事,主上交代我给你安排些事情做。”管家站在门口,话音虽然老态却字字掷地有声,“姑娘也该起床了。”千雪不由有些尴尬,睡懒觉的风尚似乎在古代不太流行,忙应和:“知道了,我这就收拾收拾给您开门。”“不必了。”管家道,“待会儿姑娘准备好了,就去后院西边第一个房间找我就好。”“哦,好的!”千雪偷偷呼出一口气,起床穿衣梳洗。
但是当她坐在镜子前的时候,就发起了愁来。前几日因为不出门,所以都只是披散着头发在屋里跑来跑去,可如今要出门见人了,那这头发……该怎么收拾?虽然古时女子发髻她也有研究过,但研究归研究,实践才能出真知,这会儿总不能随随便便扎个马尾就出门吧,况且还没有橡皮筋。正举着铜篦(bì)发愁,忽然又传来敲门声。“知、知道了,马上!”千雪慌忙回应,心下正想着干脆编个鞭子找条绳子绑了算了,门外便有人柔声道:“妹妹,你在说什么?我可以进来吗?”千雪一听这声音,便知道是谁了,连忙迎过去打开门。“你怎么还披头散发的。”安瑶莞尔笑她,然后朝内屋望去,看到梳妆台上除了一把篦子之外什么都没有,皱了皱眉:“你等我一会儿。”千雪还没来得及询问,她就头也不回地出去了,再过来时,手中多了个盒子。她把盒子放在桌上,小心地打开。只见从盒子里散发出一团璀璨的彩光,千雪定睛细看,原来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髻饰。“这……?”千雪不解地望着安瑶。只见安瑶把盒子往千雪面前推了推:“妹妹,你看看喜欢哪些,就拿去!”
千雪有些发懵,自打她第一次遇见安瑶时起,安瑶便对自己格外上心的样子,虽然软禁期间她并没有机会过来看望,却也时不时派人带些可口的点心和羹汤,为她添置新的衣履。这女子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左思右想不得其解,可是这种话又问不出口,于是只皱着眉一言不发地看着那一盒满目琳琅。安瑶并不迟钝,看见千雪的疑惑,轻声叹了口气:“可是我太唐突了?”“怎会……”千雪刚要否认,安瑶摇着头打断她的话:“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奇怪是很正常的。我从小体弱,不太怎么出门,家中就只有我一个女儿,打小形单影只,没有玩伴。后经叔公做媒,嫁与奉孝,虽说也算有了伴,但他毕竟事务繁重,难能陪得了我,府上的丫鬟少,也都不怎么爱与我讲话。可你来了之后,我原本只是为了探你虚实才同你闲聊,没想你竟喊我姐姐,还与我说那么多心底话,这是从没有的事情,我才不由得……想要亲近。”
原来,她竟会是这样孤单。忽然间千雪有些心疼她,曾几何时,自己也这样孤独过,这种滋味实在是令人不可消受。
听罢这番话,千雪垂下眸隐隐叹息了一声,默默从盒子里挑出一支做工精细,简单大方的白铜钗:“那,这个可以送给我吗?”“就只要这个吗?”看见千雪肯收下自己的心意,虽然只是拿了盒子里最不起眼的一个,却仍然让她觉得开心,“还有更好看的啊。”“我不比姐姐身份,太华丽的首饰戴在我身上反而不合适了。”千雪笑道,“不过还有一事需要麻烦姐姐。”安瑶听罢点点头:“什么事?”“这个嘛……”千雪尴尬地搔了搔鼻子,“我不怎么会梳头。”“这个容易,我来教你。”安瑶笑着把千雪推去梳妆台前按在坐垫上,同时跪坐在她身后,用篦子将千雪的散发一根根梳理得一丝不乱。“从今往后,你我结金兰之谊可好?”安瑶声轻音缓,试探般地询问。千雪冲铜镜里安瑶纤然的倩影看去,心口浮现的暖意和这镜面散发的光一样明亮,安瑶这样的女子她可从未遇见过,如此纯净美好,纤尘不染如同白玉的观音像一般。“好。”她解颐一笑,“既然姐姐都这么说了,我求之不得。”
两人的身影在幔帐后隐约朦胧,一个聘婷,一个绰约,交叠在一起倒成了娇莺呢喃般的风景。屋外,郭嘉隔着半开的窗默然注视着屋内的一切,皱了皱眉,什么都没有说。
“好了。”安瑶最后将白铜钗戴在千雪那已成型的发髻上,笑着起身欣赏,“这朝云近香髻果然还是适合妹妹这样年轻水灵的女子,我倒是一直挽不来的。”千雪被这发髻惊呆了,全程她都有留心在学习,然而就只能看到安瑶的纤纤十指在发丝之间灵活穿梭左缠又绕,然后一个美不胜收的发髻就像魔法一样出现在了自己头顶。“还是个技术活呀,我完全学不来啊怎么办!”千雪苦着脸哭笑不得地看向安瑶。安瑶噗嗤一笑:“你不要急,我慢慢教你。不过,你母亲没有教过你一些吗?”“这个……她在我幼年时的时候就去世了。”千雪每次被问道关于自己那些并不存在的过去时,就有些慌张,还好安瑶并未发觉,神色只染了一层感同身受的淡淡悲凉:“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么早……”“没关系啦。”千雪笑着摆摆手。
窗前呼啦啦飞过一群鸟,千雪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找管家报到,仅这头发就折腾了这么久,管家一定要不高兴了,急忙起身把自己收拾整齐,一边向安瑶解释一边就往屋外冲。
等到了约定的房间,老管家早就拉长了脸,却还尽力忍着不发作:“顾姑娘,你怎么这么久才到。”“抱歉抱歉!”千雪双手合十,“方才安瑶姐姐找我,才让您等这么久。”管家听到这话,神情一怔:“你和夫人是什么关系?”“啊……”千雪犹豫了一下,“结了金兰,应该就算是姐妹了吧。”
“这样啊。”老管家的脸色忽然温和了不少,“既然这样,你跟我来吧。”
眼尖的千雪把老管家的态度看了个透,心里多少有些不快,但是谁让自己寄人篱下,寄人篱下,就要看人脸色,自己总还算是幸运,能有安瑶的庇护,今后在这府上,才算不会被看轻吧。果然这社会不管在那个年代,都是一样的。
老管家把她安排在厨房帮忙。原本千雪也没觉得什么,但是自这之后,总会招来一些丫头们羡慕嫉妒的眼光,问了厨子郝叔才知道,原来这厨房可不是说想进就进的,不仅待遇优厚,还能时不时开些小灶。
又是沾了安瑶的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