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一定快醉了。
侍者把一杯水和一杯玛格丽特放在桌上,然后毕恭毕敬说了句“慢用”后离开。
当我伸手正准备端起那杯玛格丽特的时候,萧倚年竟先于我迅速把酒抢了过去,接着,又迅速地把剩下的半支烟烟头冲下摁进杯中的液体。
“哧——”。
昏暗中冒起一股飘渺妖娆的烟雾,我长大眼睛,看得目瞪口呆。
“萧倚年你有病啊!”我身体前倾冲他低声咆哮。
“嘘——”他半眯着眼睛,食指比在唇前将我打断,神色中竟有一种诱惑人心的媚态。
此时酒精般弥漫的蓝调缓缓消散,酒吧天花板上的那三盏球形灯缓缓亮了起来,呈现出一种淡淡的乳色。
吧台一侧的空地上方,聚光灯投下几束交织的光芒,光芒中坐着一个抱吉他的男子,他身后还有两个人,一个人站着抱着萨克斯,另一个坐在架子鼓后面。抱吉他的男子稍稍清了下嗓,对着话筒沉沉地说:“非常欢迎也非常感谢在座的各位,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能来到这里,为了表示酒吧的心意,今晚的酒水一律七折。”他目光很柔和地扫射着全场的人。话音未落,就有人鼓掌,有人吹哨,有人喊好,还有人趁着特惠冲吧台大喊再要五瓶。
我看着桌上那杯沉没了半支香烟的蓝色玛格丽特,不满地瞪了一眼萧倚年。
歌者轻轻拨动琴弦,“那接下来,我为大家送上几支歌曲,希望你们能够喜欢。”
他声线里透着一股浓浓的情调,还没开嗓唱歌,就已经引人入胜。一阵掌声响起。乳色的光线又变回那种深深的幽暗,只留两束聚光照在歌者身上。音乐响起。
看着那个男子拨着吉他深情歌唱的样子就忍不住想到江远岸,忽然一种想哭的情绪就汹涌而出,我对着舞台,使劲含住泪花。
“他的确唱得很动情。”萧倚年凑在我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不知什么时候他竟坐在了这张沙发上,坐在我身边。我慌乱地收敛情绪,皱了下眉,躲闪又抗拒地说:“好端端地又干嘛坐这儿?”
萧倚年直视着我,眼里透着一种活泼的狡黠,有理有据地说:“这个角度好欣赏他深情款款感人至深的演唱啊。”
我脊背一凉,感觉他好像看到我热泪盈眶似的。我定定神,有些生气地向他质问:“干嘛弄坏我的酒?”
他有些傲慢地说:“待会儿送你回家的人肯定是我,我可不想一个满身酒气的醉鬼吐我车上。”
我用一种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他说:“呵!你还真是大言不惭加自作多情,谁授权你送我了?”
他用那种一贯淡漠地语气不以为然地说:“这是国际惯例,也是一个绅士所必须具备的品质,作为男人,我能眼睁睁看着你宿醉不归?还是把你扔马路上摇摇晃晃自生自灭?这不符合社会道德规范,更有悖于我做人的原则。”
我暗自好笑,于是顺水推舟:“那你还真是发扬风格乐善好施,是不是得给你颁发个先进个人和道德模范的奖章啊。”
萧倚年赶紧谦虚:“保护你的安全也是为了维护社会治安,维护社会治安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不需要什么表彰。”
我歪着头觑眼看他:“你可真能扯,怎么就牵扯到社会治安了?”
他继续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你看,一个正值青春姿色颇佳的女子,还是一个喝醉了的女子,形单影只的,多引人注目,十有八九会让某些心怀不轨之人起了歹心。”
“呵!”我冷冷一笑,“我看你才是心怀不轨。”
萧倚年没再说话。
一时间又静下来,刚刚发热的头脑有些冷却,才发现自己怎么会在这个地方?好像穿越了一个梦一般。
到底是他心怀不轨,还是自己刻意放纵。
其实这个夜晚本该很简单,只待我走乏了就回家闷头大睡。如果不是他电话里不依不饶地说事情要紧,怎么还会与他相见?如果不是僵局之时他依旧不肯离开,我怎么会想在这种时候要去酒吧?如果不是他也跟进酒吧,怎么明知会醉还点两杯长岛冰茶?
也许在他出现在江边的那一刻起,就冥冥预感到这个夜晚会有人奉陪到底。所以宁愿这样赖着,好似梦着,半醉半醒着。
我忽然想起件事,于是尽量语气郑重地对萧倚年说:“对了,你被解雇了。”
萧倚年大为不解:“为什么?”
我冷冷地说:“忘了告诉你,不过现在告诉你也不晚,凡是在茶楼工作的人,一律不准吸烟。”
他装出一脸无害的样子,“我从来没有在茶楼吸过烟。”
我想了想,做进一步解释:“你理解错了,不是不在茶楼吸烟就可以,而是本身不吸烟才可以。”
萧倚年义正言辞地说:“可是我已经打算戒烟了。”
“是吗?”我把桌上那杯泡着多半支烟的玛格丽特端在他面前,“你是什么时候才打算开始戒烟的?”
“这……好吧,不过你炒了我,我就真没有立足之本了。”萧倚年假装哀声。
我有点儿想乐,绷着脸说:“我说先生,你敢再演得逼真点儿吗?保时捷都买得起,还没立足之本?”
他一脸无辜道:“就是因为买了车,所以才把最后的积蓄也花光了。”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哦——”继而正经八百摆出一副出谋划策的样子说:“不过我可以给你出个主意,让你立马腰缠万贯。”
萧倚年端起一杯水恭敬地递到我面前:“洗耳恭听。”
我把水接过喝了一口然后说:“把车卖掉。”
“卖掉就不能送你回家了。”他急忙解释。
“你可以先把我送回家,然后明天再去卖车。”
“这么绝情?就没再没一点儿余地?”
我沉思片刻,问:“你堂堂一个摄影师,哪儿不好混饭,非在我茶楼里混,为什么?”
萧倚年模棱两可地说:“你好像问过类似的问题,我好像也回答过你。”
他这么一说,我赶紧见机行事:“你是不是也看上张薇了,她可是对你很有意思的,你从来不在茶楼吸烟,是不是她告诉的你我们这儿的规矩?”
萧倚年洒脱地向沙发背上一靠,说:“笑话,这种事情还用得着别人指教,我要是没这点儿领悟力还怎么在外面混,我是看阿井他们从来不吸烟,隐约猜到禁止吸烟大概是你们这儿的潜规则。”
我忍不住轻轻一笑,然后正色道:“你还挺有智商的嘛,不过既然你没看上张薇,那你就失去了最后在我这儿工作的机会,可惜了,不然留着你还能结成一段姻缘。”我惋惜地摇摇头。
萧倚年眼底飘过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假正经道:“那就留着呗,正好我看上你了,咱俩可以结成姻缘,促成一段佳话。”
我差点没笑喷出来:“我说你心怀不轨吧。”
萧倚年正色,浅浅地说:“如果你把别人对你的喜欢等同于心怀不轨,我不解释。”
他端起那杯我喝剩的水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