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发展指数与那人均收入指数还不是一回事,简称为HDI,主要是把诸如平均预期寿命、扫盲率及全面福利等因素加以评估。咱兀自通俗理解为:咱有钱,小楼数幢、宝车几多、手上大金镏子一个指头闹俩,但一出门满眼净烟尘满鼻净怪味,一出口话不成句还挺粗,于是HDI就低。据查,加拿大人均收入在各国中只列第12位,但那边风光秀丽人活得富态都是有名的,所以HDI列首位。据说越南也不错,虽然人穷,但HDI列第122位,大大超过其经济地位。而朝鲜,想必是那尊师重教起了作用,人家老远的就要鞠躬行礼。
咱穷,所以咱要努力,开工厂,开土地,奔小康。结果是大家都看到的,生态破坏,污染严重,据说这长江洪水就是这么招来的。于是有学问的人很认真地讨论这么个问题:人的物质需求在数量和品质上是有限的,而需求欲望是无限的,到底应该满足需要还是改变需要?
甭说咱,资本主义也在琢磨这事。
咱中国,百姓不想那么严肃的问题,咱不服:凭什么美国人玩天玩地,咱只能战天斗地?据悉,世界人口的五分之一生活在收入最高的国家中,他们闹的二氧化碳排放量占全球53%,而最穷的五分之一人口只闹3%的二氧化碳。咱中国闹的二氧化碳也不少,但咱人多,每年人均只有27吨,而美国则多达205吨。
咱不仅不服美国人,对咱中国自己的富人也不服。比如四川山里人,凭什么人家上海广东人吃天喝地,咱就不能也可着肚子塞?这次长江大水,四川省下令在长江的上游阿坝等地区无条件全面停止采伐自然林。想必这事难办,必有人不服:自家门前的树都不让动,烧火用什么?伐木工人下岗怎么办?
好在中央政策早已想好了招,放下斧头,拿起铲子,变伐为种,财政扶持。
人生忠告
咱中国人穷,但不可以心也穷。这保护环境,也得来个严防死守。
中国的什么“子”
星期天,几个朋友聊天,忽然扯到世界之最,以为“美国的房子”“德国的车子”“日本的妻子”洵为定论。这话我从前听说过,好像还有“英国的孩子”,是指英国孩子不但聪明,而且有教养,一个个都带点小绅士派头,非常可爱。后来就扯到中国的什么“子”可以与之匹敌,也有说“饺子”的,也有说“筷子”的,当然不是一点没有道理,但那等级,实在差得太远。
扯完本来就罢了,偏偏我是个死心眼,一心想找一个答案,于是翻报。报载某大员贪污数亿元,被撤销党内外一切职务,某小员行贿一万元,欲购得“反贪局长”之职,虽事有大小,但行为恶劣相等,推论起来,也是世界之最罢。不过仔细一想,这些贪污分子都是当官的,老百姓未必能依葫芦画瓢;须得为官为民都办得到,而且说出来令人叫绝,这才算中国之最。
前几天给孩子讲水浒,讲到杨志卖刀,来了!那个死缠着杨志拿自己试刀(看看是不是“杀人不见血”)的牛二才真令人叫绝呢。对了,有答案了:中国的痞子!
忽然想到一个小老板给我讲的旅俄观感。他说俄罗斯有些东西不好买,碰到人多货少的时候,便自觉站队。中国人见了好笑,老毛子才那样蠢呢,咱们想买货时就在前面“加塞儿”(四川话叫“卡轮子”)。俄国人感到惊愕。小老板问俄国人这种行为在俄语中怎么说,人家说俄语中没这个词,勉强说就是“无赖”罢。对了,痞子的特点就是无赖、“不要脸”,这倒是我们的特产。
还是说俄罗斯罢。中国有个建筑公司到莫斯科郊外盖房子,人家开始还欢迎,但后来就侧目相看了。因为这个公司认定俄罗斯是穷国,艳羡他们手里有钱。他们先是拉俄罗斯姑娘跳舞,这也罢了,后来强迫人家干那活儿。老毛子愤怒了,一把火把新盖的房子烧了。此事刊载在《南方周末》上,有根有据,揭露的已不是一个牛二,而是一大群痞子。痞子不光是“不要脸”,而且“不要命”,后一点最难缠,也就是牛二的本色了。
我认识一个老板,他的绝活是到处贷款,两分三分的高利息他都贷,谁贷来就给谁一大笔奖金。贷来就大肆挥霍,没几天就吃光了、嫖光了。我问他想到还贷没有,他说从来没想过,“只有傻瓜才还钱”。我问他怕不怕吃官司,他说人是一个,卵是一条,怕什么!这也算是痞到家了。后来呢,后来反倒是银行去求情,请他另骗一家银行,先把老账还了。其实这种行径也很有一点痞子味了。
破产了就去跳楼,或者跳海,那是外国的故事,中国只听说为几百元就杀人的事。
湖北有个县,扼东西南北公路要冲,那个地方出了个工商局长,私自设卡,“雁过拔毛”,动不动就以“手续不全”为借口,随便罚款。她的话就是圣旨,罚多罚少要看她高兴不高兴。此事告到中央去了,她还说“老娘在一天就要罚一天”。报界议为“泼妇”,其实是不妥的。泼妇虽然横蛮,但并未私设公堂,榨取钱财。此妇可称为痞官,痞子之一种也。
在一切痞子之中,痞官为害甚烈。因为他握有国之利器,可以伤害更多的人。痞官常常为点什么或不为什么就整人,例如随便开除一个农民的“社籍”、随便征收一种税费(如不喂猪须交“懒捐”)、随便给一个人职称或不给一个人职称。好像他们的目的专在虐待子民,专在把事情搞烂,真是叫人无法可想了。
一个刚健、大气的民族,不一定要最富,但一定要有道德。关于道德,孟老夫子给了一个最浅显然而又是最深刻的界定:知耻。
人生忠告
当一个人知道“有所不为”时,他才是一个高尚的人;当一个民族有一大群人“知耻”,这个民族才有希望。如果人人“无所不为”,尽管有钱,这个民族也是为世人所看不起的。
渺小与短暂
人的一生,真正能干成点事情的年月并不很长,尽管常言说“有志不在年高”,其实像夏完淳那样的人物毕竟不多,以耄耋之年仍能治大国如烹小鲜的,精神固然可敬,然而从培养人才的角度出发,可能也未必明智,更何况他也未必再有那样旺盛的精力和快节奏了。人生的黄金岁月,如日中天,理应有最灿烂的光彩和炽热的动力。
常人在过完中年后,思想和意志大多开始走下坡路。中国人说“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说白一点,意思是五十以后就不要谈主观能动性了,六十以后听到任何不同意见都可以像没听见一样了。——也就是说,人生有作为的年代,实在是很有限的。既有限,不甘于无事的,就会想到要争一争,奋斗一回。于是就有了无数不凡的人生故事。我年轻时,有老者劝我:你去学习天文,或者去读历史,然后你就知道该怎样活了。这种话颇有点像偈语。我知道,学习天文,是要我意识到自己的渺小,学习历史,是要我感到自己一生的短暂,然后不骄不躁,不生狂病,安然地做成一点小事。可这既渺小又短暂的一生会令很多的人自悲起来。苏轼游赤壁,想到“一世之雄而今安在!?”感极而叹人生如寄(“况吾与子渔樵于江渚之上,侣鱼虾而友麋鹿,驾一叶之扁舟,举匏樽以相属。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思想能达到这种境界的人,当然不会太多。风流恨短,及时行乐的思想也会就此坚定起来。这种情绪是感伤的,而惟有聪明的人才能感伤得起来。不谙事的,则在如日中天的年月拼命地去争那些原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争名争利,具体的一点,争官争职争钱以及争自己根本用不着的房子……不少人到了中年,终日无所事事,耳朵则是“一级战备”,名利还在万里之外,他的感觉却像号角在隔壁响起,嗅觉灵敏,闻气便动,他的全部生活都是在争夺,即使那些所争之物对他而言不仅是无意义的、甚至是有害的,他也习惯性地志在必得。对这样的人,你让他去学习天文再加历史,他非但不会大彻大悟,说不定反而会觉得争夺的空间广阔、时间无限,胃口说不定会大起来。
一点也无所争,活得也许有点窝囊。我思中庸之道,取“争与不争之间”。
多数人对“天赐”,还是能很尊敬地接受下来的,争得一些做事的机会,争得一点成事的条件,这里说的是直接与社会利益挂钩的;就个人世界来说,争取做成一件事,不完全是为了奉献,而是为了享受成功的快乐。这也是有意义的“争”。争取过了,参与过了,可以无悔了。不把它当作人生总结,不把它当作人生的勋章,即使有人问“而今安在”?
他也不会伤感,因为他懂得“过程是幸福快乐的”。地球其实很渺小,虽然对我们来说,游历世界还是不大可能的事;而你认为漫长的生命过程,在历史不过是瞬间。中国人在规劝他人时常用一句“要想得开”,而“想不开者”,正因为眼光集中在名与利上,视力的半径就只有那么三米五米,他在这个小天地里十八般武艺齐全,视野的方圆再大一些,他那动作的幅度就与背景极不和谐;再扩大一些,他即使能一跳十丈,也不过是天地间的蜉蝣一只。人类有史以来,有多少人在地球上生活过,难以计算,因为有无数的人没能在地球上留下姓名。
人生忠告
中国人,尤其是中国的知识分子,但凡能想到这个时空问题的,大多数都会采取一种通达的态度,愉快地度过自己“渺小而短暂”的一生。
中国为啥出不了乔丹
在当今世界篮球的峰巅上立着一个神奇的人物,他就是美国人麦克尔·乔丹。此人在NBA赛场上的表演堪称出神入化,炉火纯青,乱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一般,如有神力相助。北京时间6月15日,他在NBA总决赛最后一场中挽狂澜于既倒,还剩50几秒时落后3分的情况下,一人连突带投,再得4分,反以一分胜出。乔丹的公牛队第6次夺得NBA总冠军,他也第6次成为最有价值的球员。他是全世界数不清的青年男女以至不同年龄的人们崇拜的偶像。我就是其中一个。每看乔丹在场上比赛,如同欣赏一种艺术,如同欣赏卡拉扬指挥柏林爱乐,如同欣赏海菲兹的小提琴,帕瓦罗蒂的咏叹调,格威的长笛。
当然乔丹也极具商业价值。NBA因他而金元滚滚,他做广告的耐克体育用品成为第一体育品牌。乔丹自己当然也是日进斗金。他在芝加哥公牛队的年薪据说达到3700多万美元,可谓天文数字,相当于中国一个大型企业的年利润,还得是效益好的。
我常想,咱中国十好几亿人,怎么就出不了个乔丹?是咱们没有那么多银子,堆不出个乔丹?难说。咱的甲A球员也有年薪百八十万的,怎么光堆出一批内战内行外战外行的球星?是咱色儿浅点儿,不具备黑人的身体素质?也难说。非洲有的是黑人,怎么也没出乔丹?后来看乔丹的比赛多了一些,渐渐琢磨出一点味道来。
乔丹擅长进攻,一场球下来常能得三四十分。公牛队的战术是只要乔丹在场上,就以乔丹为主,其他队员都给他供球。NBA的篮板王坏小子罗德曼,抢了篮板就出手,他常常一场球只进三两个。一群公牛喂出一个乔丹。可乔丹大红大紫,日进斗金。第二主力皮蓬的年薪比乔丹要少2000多万美元,罗德曼的年薪也就是乔丹的十分之一多一点。其他各位公牛就更少了。可众公牛居然无怨无艾,一如既往地给乔丹供球。我揣测,可能是众公牛们知道,球到了乔丹手里,十有八九能得分。得分了就赢球,就当总冠军,就有好收入。如果没有乔丹,自己这些收入也是没有的。估计他们不看乔丹得了多少,而是看自己得了多少。这点咱们中国人就不一定做得到。咱们的习惯心态是,球是大家打的,是集体的力量,凭什么你乔丹一个人风头出尽实惠拿足?我就是不给你供球!要输一块输!这是典型的猪八戒心态——大不了回我的高老庄当女婿去。能人收入多了,大伙一块儿把能人搞垮、搞走,然后大伙一块受穷,这样的企业还少吗?中国人之擅打麻将,正应着这种心态。美国人擅打桥牌,讲究不知道同伴实力也要与同伴配合。日本人擅下围棋,讲究丢掉一块小棋吃掉一块大棋。惟独咱中国人打麻将,讲究跟着上家盯着下家防着对家,一人一家,没配合。一看自己和不了牌,就拆停盯人,最好牌黄了谁也别和。
人生忠告
猪八戒心态加上打麻将心态,别说出乔丹了,哪个丹都出不了。
特殊年代里“吃文化”
中国的食文化源远流长,谈吃的著述也就不绝如缕代有佳作。但说来也怪,名家谈吃,却往往意不在吃,远的如袁枚那份素净的《随园食单》不说,即如现代文化史上的两位名人周作人梁实秋,也很少胶柱鼓瑟般谈某款菜的秘方或一味渲染珍馐杂错前的大块朵颐,用知堂的话说,他们寻找的是包含历史的精炼的或颓废的点心。看来,要想从饮食这件俗事上雅起来,你就不能不把目光投到吃之外,去捕捉蕴含于食品中的情趣风味和文化民俗,否则倒不如干脆去写“烹调大全”一类算了。
可是,我们也有另外一种谈吃的文本。它目光粗鄙,专注于面条窝窝之类的形而下,为一条黄瓜一个红薯斤斤计较,为肚皮问题殚精竭虑并几乎以吃而不是别的更高尚的目的为中心。这与前贤那些清淡雅致玄意幽远的谈吃之作相去何啻天壤!这一文本就是被称为建国后最杰出的思想家顾准在史无前例的特殊年代给我们留下的几本日记。《顾准日记》在近年里曾是很轰动的书,但现在看来,顾准在日记中思考的东西因时间的流逝已减少了一些光芒,倒是私人化的记述如吃喝拉撒一类对我辈后生更具感知历史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