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龙与周圆圆干仗了,起因是为了一条狗。三龙的胳膊上被抓了几道血印——几道血印不是狗抓的,是周圆圆抓的。
是一个朋友的狗。朋友两口子出国一个礼拜,把狗寄养在三龙家。周圆圆对那条狗的第一印象是“丑死啦”,但不知怎么养了不到一周,评语又变成“漂亮死了”,而且爱得要死要活。朋友回国一看狗遇知己,便说你们喜欢养就养着吧。不过这狗办的是“农村户口”——指的是这条狗的狗证是在郊区办的,只交了两千元,而市区的狗证价格是五千元——所以你们得留点神,遇到打狗队和戴红袖标的老太太,尽量绕着点。
是条公京巴,像所有的京巴一样,肥嘟嘟的。正式确定收养这条狗后,两口子决定给狗起个名字。
“就叫它‘肥肥’吧?你看它,肥头大耳的,名副其实。”三龙说。
周圆圆说也行,但想了一下,又说:“不行,我叫圆圆,它叫肥肥,听上去像姐弟俩似的。得另起一个——就叫它‘狗狗’怎么样?”
“那还不如叫‘肥肥’呢!它本身就是狗,你叫它‘狗狗’,这不等于给人起个名叫‘人人’一样?而且还容易与别的狗重名——这样,叫它‘三桂’如何?”三龙这个狗名也不知是怎么想到的。
周圆圆说:“可以,就叫‘三桂’吧。”但后来三龙又有点后悔,说我叫三龙它叫三桂,听上去不成了我弟弟了?周圆圆说那我不管,反正是你起的,就叫它三桂,不许改啦!说完当即叫了两声三桂三桂,那条狗汪汪应了两声,表示欣然接受。
但是三龙没有想到,一条狗会惹来这么多麻烦。
狗窝狗粮狗盘子狗碗一大堆东西必须齐备自不必说,每天按点遛狗也不必说,关键是狗的大小便问题。这位名叫三桂的狗真是太不自爱、太不自觉啦!
几间屋子,想在哪儿拉就在哪儿拉,想在哪儿尿就在哪儿尿,完全是随心所欲放任自流,连沙发和床上也不放过。周圆圆本来是个多么爱干净的女人呀,郑三龙洗脸时往梳妆台上洒点水,撒尿时不小心弄到马桶外边几滴,周圆圆都要冲他喊一声:“你自觉点!这是家,不是公共厕所!”现在她对这条狗却宽大为怀,一边追着狗屁股打扫擦洗,一边说没关系没关系,咱们是狗,咱们不懂嘛!
郑三龙不干了,说:“你对它也太过分了吧?它就是你儿子,你也不能如此放任它吧?”
周圆圆说:“恰恰因为它不是儿子。要是儿子,就不会这样了。”
还有更让三龙接受不了的事情。
以前看电视的时候,周圆圆不是偎在三龙怀里,就是坐在他的腿上。现在不了,现在周圆圆只要一进家门,就把三桂抱怀里了。看电视的时候,还时不时亲三桂一嘴。三桂看起来也是条“色”狗,周圆圆一亲它它就来劲,女主人亲时它积极响应不说,还常常伸长舌头在周圆圆的脸上乱舔一气。
“哎哎哎注意点,你跟狗亲完回头再亲我,恶心不恶心!”三龙愤愤不平地说。
“你嫌恶心别亲我呗!”
三龙恨得直咬牙根,可是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他既不能把周圆圆怎么样,也不能与一条狗去对簿公堂,告它破坏夫妻感情或者第三者插足。只有趁周圆圆不在家的时候,找茬儿报复报复。
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个问题是革命的首要问题,也是三桂的首要问题。三桂对这个问题太明白了,谁喜欢它谁不喜欢它,三桂心里跟明镜似的。它看出了男主人的用心,知道他想找茬儿报复它。于是女主人不在家的时候,它尽量躲着三龙,并且注意不随地大小便,以免被他抓住把柄。
“你以为你这样我就放过你啦?”三龙说,说完就平白无故踢了三桂一脚。回头又切了半根香肠,让三桂吃。三桂不吃,他便伸手强按着三桂的头非让它吃。三桂急了,一张嘴在三龙的手背上咬了一口。
三龙这下找到茬儿了,随手抓过茶几上的烟灰缸,咣地就在三桂的脑袋上敲了一下。等他敲第二下的时候,周圆圆回来了。周圆圆像看见杀人犯正在行凶杀她儿子似的,噢地叫了一声扑上来,夺下三龙手中烟灰缸的同时,在他的胳膊上抓出几道深深的血印。
“我告诉你郑三龙,今后你再敢这样对我的三桂,我就跟你拼啦!”周圆圆一边宝贝宝贝叫着安慰三桂,一边恶声恶气对三龙说。
“它咬我你就不说啦?”三龙说。
周圆圆说:“你不招它它能咬你?活该!”
回头去打狂犬疫苗时,护士问他胳膊上的血印怎么回事?他说:“狗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