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二年,被贬为民的阮大铖,为避农民军,移居南京库司坊石巢园。时人厌恶他的卑劣行径,将库司坊诨称为“裤子裆”,呼阮为“裤子档里阮”。人们不愿与他为邻,纷纷搬离,库司坊非常冷清。
在石巢园里,他蓄养了80多名婢仆,还有一个在南京城里堪称一流的戏班子,专门排演他编写的《春灯迹》、《燕子笺》、《双金榜》、《牟合尼》等剧目。又精心布置石巢园:春有桃花坞,夏有白石小筑,秋有枫叶亭,冬有梅屋,设计精巧,美不胜收。表面上,阮贼随遇而安,终日神仙一样逍遥自在。实际上,野心勃勃的阮大铖,并没有自甘寂寞,时刻梦想翻案,经常派出爪牙刺探情况,等待时机,以求一逞。
继东林之后,又兴起一个新的政治团体——复社。明末组织文社的风气很盛。起初,复社仅仅是个“以文会友”的文社。崇祯二年,江南太昌人张溥、张采合并江北匡社、中州端社、松江几社、莱阳邑社等8个文社组成复社。崇祯三年,南京乡试,复社中有很多人中举。时人认为加入复社易中举,于是入社人数猛增,最多时达数万人,东林子弟几乎都加入了。复社实际上成了在野的政治团体。复社的兴盛,成为阮大铖心腹之患。为了与之抗衡,便在南京组织了群社。不料应者寥寥。阮先以金钱美女收买国子监的太学生不成,转而网罗老朽陋儒,一面以进士身份谈孔孟、论时事,一面散银两、施恩惠。一番苦心,几经周折,冷落多年的石巢园终于宾客盈门了。复社深知阮贼将来必成祸患,为挫败他,便散发由吴次尾起草、黄宗羲等140多人签名的《留都防乱揭贴》,历数阮贼罪状,使其野心秽行路人皆知,连3尺孩童见其过市也追着唾骂不止。石巢园无人敢去,阮氏也只好偃旗息鼓,龟缩园内,再做他图。
这时,阮与马士英是最好的朋友。马士英,字瑶草,贵阳人。万历四十四年与大铖同中进士。曾任知府等,坐事被黜。为避农军,流窜南京,别图生计。大铖知逆案难翻,但士英却可能有出头之日,他日可用。故待士英极厚,两人情同父子。
崇祯十四年,周延儒任内阁首辅,大铖素知周之贪蠹,有隙可乘,便带巨款登门拜访,恳求其推荐起用。周深知阮为逆案挂名之人,碍难起复。大铖转为士英求官,周答应有机会一定成全。并安慰大铖:“瑶草复起,是即大铖复成也。”这正是阮为马奔走的目的。第二年,周不负阮氏所托,寻机将马士英提为兵部左侍郎、左佥都御史,总督卢州、凤阳。马官运亨通,又兵权在握,阮本来比他年长,但正是求人之时,便处处小心,事事逢迎,不顾羞耻,称马为“老公祖”。马也不负大铖,知恩图报,对阮言听计从,并发誓一旦掌握大权,必先提拔大铖。阮大铖阴谋得逞,终于借马尸还魂,有马在朝,大铖心境稍宽,翻案复出之念更强。经多年观察揣摩,阮大铖发现崇祯帝反复无常,疑心很重,十五、六年间,竟换了四、五十个宰相,一会儿任用东林党人,一会儿反对东林党人。他敏锐地嗅到重翻逆案的可能,象吸足了鸦片的烟鬼一样,劲头十足地到处奔走。送礼行贿,结纳权贵。极力讨好握有兵权的黄得功、刘泽清等人,笼络诚意伯刘孔照、忻城伯赵之龙,与皇族朱统濒称兄道弟。又与南京守备太监韩赞周结成至交,后京师陷落,大批宦官逃至南京,大铖通过赞周,广为交纳。至此,气候大为宽松。阮氏便想从地下转入公开。十六年春,孔子仲春丁期,他凭借进士身份到文庙祭孔。不料一到文庙,就被太学生围住,“打烂阮胡子”的喊声四起,黄宗羲为报父仇带头把阮贼痛打一顿。阮仗着身体好,又有两手武功,才得以逃脱,匆匆到马士英处告状诉苦,马劝他暂时忍耐,待有利时机再图报复。
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日,李自成攻破北京,崇祯自缢煤山。明中央残余势力迅速集结于南京。国不可一日无君,择立新君,迫在眉睫。但皇太子下落不明,可供选择的只有神宗的侄儿潞王朱常和神宗的孙子福王朱由崧。当时二人都在淮安避难。立谁为君,朝臣分歧很大。由崧的父亲朱常洛、母亲郑贵妃是被东林党人逼迫就藩洛阳的。后来常洛又被李自成做了福禄酒下肚。由崧与东林党有世仇,立他必然对东林党不利。况且由崧“不孝、虐下、干预有司、不读书、贪、淫、酗酒”,不堪为君父。所以史可法等东林党人极力反对立亲,主张立贤,拥戴潞王。而阮与马都看好朱由崧这一棋子:其一、由崧与东林的世仇可用,对压制东林重翻逆案有利;其二、马士英对由崧有恩,拥戴他,马氏必然得宠;其三、由崧昏庸无能,马、阮日后可专权。为达拥立由崧的目的,马、阮阳奉阴违,表面附和东林以麻痹对方,暗地里却串通宦官、勋臣和握有兵权的黄得功、刘泽清、刘良佐、高杰等,以“立亲则一,立贤则乱”为由,推戴由崧。马士英又亲率大军,拥由崧来南京。东林党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被迫让步,但只让由崧监国,不许登基,虚帝位以待太子。崇祯十七年五月,由崧监国。随后会推阁臣,马士英拥立有功,升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都察院右都御史,仍总督凤阳;史可法仍为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姜日广为东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马士英等保举阮大铖,被驳回,只好暂时作罢。
有拥立之功而没捞到一根稻草的阮大铖,仍野心不死。转而大肆送礼,请托求情,希望诸大臣能在由崧面前多多美言,再为保荐。由崧终于动心,想启用大铖。但朝臣纷纷上疏反对,阮的努力再次化为泡影。
经过几番较量,阮、马更清楚地认识到:马土英独揽朝政、阮大铖翻案复出的最大障碍是东林党人。而要想打击东林党必须先从史可法开刀,正所谓擒贼先擒王,但史可法为东林领袖,在南京朝臣中素有厚望,非假由崧之手难以成功。因此,拥由崧登帝位以固宠,就成了决定性的一招。于是他们便策动并伙同勋臣贵戚上,劝进表,共同拥戴由崧称帝。5月15日,由崧未经百官朝仪,便祭天地社稷,擅登帝位,以明年为弘光元年。史称弘光帝。
为排斥史可法,早在由崧称帝前,阮就托群阉向由崧重提当年东林党人“迫害”福王和郑贵妃旧事;马士英又把史可法关于由崧“七不可立”的信拿给由崧看,马还指使他的亲信高杰、刘泽清上奏章,督使史可法去淮、扬督师。旧恨亲仇使由崧登帝位后,立即诏令可法到淮、扬督师,将其排斥出朝廷,马士英为内阁首辅。此后,阮、马便全力以赴策划翻案。
阮知直取难胜,便与马商定迂回之计。外由马士英假装公允,为阮大铖涂脂抹粉,说阮“熟谙用兵之道”,“迎立福王有功”等等;内由韩赞周等群阉在弘光帝前交口盛赞大铖才华。真是秦末有四面楚歌溃项羽,明末有八方赞语助阮逆。阮大铖又及时上“守江策”,陈“三要”、“四合”、“十四隙”疏,显示才华,并自称“孤忠”,为东林所害,痛骂左光斗,指斥魏大中等为大逆,以博得弘光帝的同情和好感。
在马士英和阉党的竭力保荐下,当年八月,下诏启用阮大铖为兵部左侍郎。不久又兼右佥都御史,巡阅江防。后又转左侍郎。第二年又晋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仍阅江防。至此,近20年的逆案被推翻,阮大铖扬眉吐气,南明弘光王朝的丧钟敲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