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50304400000026

第26章 45巧针

“啥叫群众?”。“就是百姓,百姓成群聚众哩就叫群众,群众是说百姓多,这就要依靠百姓,拢住百姓,咱们都是百姓出身,要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掌家的到群众中去贩私盐”。“郑二,恁说啥?贩私盐也是图利群众,恁要是太闲,将外面破麻绳拾拾换盐,去啊,给我出去,莫妨碍我做群众工作,听到不曾!”。窃笑声中,郑乐密悻悻地站起,出了屋,来到村街上。

支起的纸窗对着村街,炕上坐着几个做针线的妇人,村街上不时有人经过,刚刚走过的一队老者抬着织机,拎着纺轮,相跟着的一队挎着包袱的妇人。窗扇内,炕上的妇人边做活,连啦家常,边相看路人,白大寡只觉得一切有如梦中,她不知梦会在何时结束,这是成了她的一件杞人忧天,她忽地一个激灵,叫针扎了手指,她兀地一惊,将手指放在唇上吮了吮。

对面的妇人还在说:“十四五岁,不知晓啥是啥,糊里糊涂。婆子不好,公公不善,挨打受气,做饭赚你做得不好,噘你。那过不成,回娘家了,刚跨进门,俺娘正在坑上哭呢,说小闺女自这么一点点到如今,没离开俺这样长,在人家吃的穿的都木有,见天挨打。俺回娘家木几天,公公又来寻。一家人正团坐在炕上,俺说,俺大咋来了,恁将牲口牢在哪了?他蹿到俺面前,劈脸一巴掌,俺跳下炕,一头将老杀才顶在地上,他嚷开了:俺咋不知道恁这厉害!这二年了都不知道!俺说,恁这下知道了。从娘家回来,俺问公公,这个匾箩是恁家的不是,他说是,俺劈了烧锅,俺又问他,鸡子是恁喂下的不是,明明是俺喂下的,他说是,是他喂下的,俺一刀剁了大芦花的头。俺又问,房子是恁的不是?他没敢吭气。他要说是他的,俺就放火。俺又问儿子是恁的不是,他又没吭气,他要说是他的,俺也不要了,是恁的还你,俺来的时候一个人,还是一个人回去,那个时节俺也不嫌丢人了,生了一场大气,寻死了好几回,木有办法了”。

白大寡听迷了,见对方不说了,催道,后来咋了,巧针。

巧针道:“他叫去俺娘家爹,俺爹说,这不怨俺孩子,扭脸就走了。俺爹这么说,俺就长胆子了,背起孩子回来了,把锅给砸了,他私窠子长私窠子短咋呼开了,轰得一个村人山人海。不成,他又去寻俺爹,俺爹说,分锅了吧。这就派姑老表来了,他是媒人。老大说俺打老的,姑老表说恁也寻个证见,两下招对,老大就和老三一块白证俺。俺说要不是俺会拳,不知叫恁全家打过多少回哩,也活不到今个。姑老表说两下子都卷旗收兵吧,明清早俺还要支应过兵哩,俺是支应你这厢的兵,还是支应朝廷的兵。老大又去南关寻写状子的贼不收,这个东西坏,专门罗织人家女人出官,俺爹费了一大些钱才将事情按住。这就分锅了,以前俺跟老的一个锅,做好饭,俺没有吃过头一碗,待分了锅,老大老三不孝,老杀才能吃着啥?身上不好了也没人问一声。待分了锅,却是另一宗苦,俺男人当家不管家,做啥都不是料子,能吃懒做,一丝丝也不顾家,兑了家里的粮胡骚情,叫人逮着,光腚抱着衣裳从寡妇屋里跑出来,他不要脸,俺在庄上抬不起头,做不起人,想哭怕旁人笑,往别处掉两颗眼泪罢了。几次想药死他再上吊,只怕孩子没了娘,做着地里的还要拉巴孩子,自小俺爹没给俺裹脚,不然只能抱着孩子跳井”。

一个妇人问道,恁大咋不给恁裹脚?巧针道:“也不是啥门第人家,讲究啥裹脚,俺一家都不识字,家里连片纸也寻不着,俺大却是个有识见的,不让给俺裹脚,说寻着个傻也就是个傻,寻着个憨也就是个憨,将来谁知遇啥人,遭啥年殣,还是地里多个做活的稳当,还送俺上学堂,下了学,庄里老远叫俺女学生,背后说俺爹逞能,学就没上成”。

一个妇人道:“学奏是上成了又能咋样,是能考秀才,还是能考举人?俺五岁,媒人上前抱俺看哩,说给恁下贴哩。俺问,寻婆子家是弄啥哩呀?媒人说,谁谁都走了,上她婆子家了。长到十三,坐着车走了,哭得哞哞叫,离开娘了,咋不哭呀。穷家寻穷家,天不亮就得去拾柴禾。娘俩打俺,他也是个小孩,知道啥狗屁呀,他娘叫他打俺,他就打,做啥没有做女人难”,说罢抹起了眼泪。巧针道:“咱女人就只能坐在这,一辈子不出屋,一天一对鞋底子,拔针拔得手变形,胳膊疼得突突跳,指头尖都是肿的,要不是刘掌家,连窗户都不敢开”。另一个妇人道:“恁们刘寨主是个不同的,那天要不是璞笠山的人保着,咱二郎寨的闺女就叫官兵祸害了,就那大涛娘都投了井,听说璞笠山有个啥妇联,是弄啥哩?”。

白大寡笑道,管放脚打老婆保媒拉纤,管事的可不是巧针?又问巧针道,听说你是摘芹菜叶摘出来的?有妇人笑道,也是相大脚相出来的。巧针腾出一只手,推了一把身旁那妇人,道:“去,喝了一罐子香油也放不出个香屁”,又道:“要不是恁们都裹了脚,掌家的原想立个啥铁姑娘队,穆桂英队,叫咱女的种地,上阵杀敌。做不成了,几百口子人就俺一个没裹脚的,就俺一个铁姑娘”。众人都听笑了,笑过又是一凛,想到了刘洪起杀女人杀老头都不在话下。

白大寡问道:“巧针,要真是立个啥铁姑娘队,守寨放箭,恁真敢杀人?”。巧针道:“杀人有啥不敢,恁们还没吃够男人的亏,把男人看成畜牲,手就不软了,那天掌家的一刀将个老的剁掉,叫俺说,不亏,他还不如个俺”。又叹道:“来了这些个人,腌菜还没咸就吃了,光吃饭不打仗,凭啥哩,不打仗就打碗”。

这时,璞笠山,由于许多人去了二郎寨,寨中不似那般拥挤了。草房内,吕三立在滚烫的油锅前,一个汉子往锅里撒了些松针,待松针在油里滚枯了,便用笊篱撇去,之后将琉磺倒入滚油,不多时,锅内起了黄沫,上来两人将锅抬出灶台,坐在水里,凉了一会便倒出祸中黄沫,最后锅里剩下的饼便是纯磺。一个汉子禀道,还要打碎,用松针汤煮。吕三点了点头,这时门外有人禀道,魏老三来了。吕三问哪个魏老三?“打老婆的”。吕三道,叫他在人前,在媳妇面前跪半个时辰,这事就算了,不然全家撵出。寨丁应了句是,便下去了。吕三问道,将才倒出的黄沫沫是不是麻油?一个汉子点了点头,道,过滤后还能使。

二郎寨,纸窗后的家长里短还在继续,“俺妗子跟俺说,巧针,恁别养孩子,就恁吃的那个养不住。头一个生的那个就没养成,一小点,跟个猫,俺还没有奶,俺扔了仨孩子啊。俺是啥吧,俺宁愿一天不吃饭都得做活,都是累掉,光想争气。俺饿死就算了,可肚子里的孩子咋办,没办法了,俺就去偷青,叫看青的逮着了,狠打,俺再不来了,俺再不拿了,俺再不到地里来了,俺再不偷恁的哩,都饿得肚里没办法,有一回打得给他磕头,你别打俺了,俺再不来你地里偷了,不偷不中,一个庄就一个地主,地都到他手里了。那咱回娘家,俺心里不悦意,躺床上,说俺娘,恁迷瞪了,蒙着眼皮给俺寻的婆家,可真穷呀,死靠种地,穷得啥也没有。俺娘说,巧针,嫁着狗跟狗走,嫁着鸡跟鸡飞。嫁过去,男男女女不是人,找这个婆家亏俺,俺怨大,这是他做事不明白的地方,俺这小闺女往后可不能随俺,要仔细了,光是男人好也不中,别要是受婆子的气”。巧针终于说累了,伸手翻了翻白大寡手上的布,道,恁会铰啊。一个妇人道,恁还不知道大寡,她做衣裳不重样的。

距这扇纸窗数十步远,郑乐密屁股靠在磨盘上,身边聚了一堆人,正在神侃:“那宅院,拐七八个弯才摸着员外的门,恁要是看他新起的房子,十二层砖的泥坯房,员外说咋住不是住,住这么好弄啥哩。一到春上,磨香油的来借芝麻,磨豆腐的来借黄豆,煎包子的来借白面,员外说,只要有脸来的,咱就借给他。不说一街两行的间壁人家,整个密县没有不说员外仁义的”。

听众中有人道:“多咱活不下去了,就到密县相看相看,还真中哩,这张员外”。

一个土著道:“那天郑爷说啥?男女不能上一坨了?这不在一张床上睡,咋有儿女啊?”。郑乐密道:“恁们儿女少了,生十个,折八个,生下来,破剪子铰铰得啥破伤风,母子死一对,不胜少受几回难,生那一摊子你咋弄,为着嘴巴,可得管住**,俺是好心意,通是心肝眼里的话。一个肉蛋蛋落地,不上几年,儿大吃死爹,穷得床上没打过铺底,仔妹三四个拱一床褥子,一旁又是三四个拱一床褥子,养不活,卖人送人,弄得生死离别,不胜当初不生,有那没养成的,连个浅坑也不刨就丢麻地里生蛆,造孽哩。吃死了爹,再过十年八载也不够干寨丁的,再吃倒了寨子。不叫养孩子是为恁们好,要想富,少养孩子多种树。掌家的这点粮,是为恁养孩子的?甚私孩子,是战殁爷们撇下的骨血?老母猪五年过三个,想吃死寨子?再说,老母猪都养孩子去了,针线谁做?这么些人,要做的针线多着哩”。

“嘿,这狗彼拍得,当咱二郎寨的人都是老实头,想咋着咋着,专意羞辱咱,咱的孩儿是狗崽子私孩子,女人是老母猪,恁那璞笠山的孩儿都是观音老母座前的童子,女人都是七仙女”。“揍他个孬孙,拿坷垃砸他”,“瞎嘟噜个熊,揍他,婶子,你听着了,这不怨咱”,“娃呀,不敢这样,俺狗儿还在大宅里养伤哩”,“妗子,今个就是黑老包来断,咱也不输理”,“舀勺大粪来与他的臭嘴分外亲近亲近,咱们跟着侯寨主,馓子吃哩焦噜噜哩,这刘二来了,做不得营生了,还要买断咱出寨”,“念了一大篇甚狗屁,这花里胡哨的熊人还能管咱,寻刘扁头替下他”。人情汹汹,几个璞笠山的人钻出人群,往寨门跑去,寨门外的坡上,金皋正在操练一队璞笠山的寨丁。寨墙上立着几个璞笠山的人原本也在听郑二穷侃,这时他们慢慢将弓从背上取下,抓在手中,眼却是盯着一旁几个持枪的二郎寨寨丁。妇孺见此情势,纷纷往村巷溜去。一些二郎寨的土寇盯着寨墙上的弓,心中直骂刘扁头缴了他们的弓。一片叫骂声中,几个璞笠山的寨丁拔开人群,挤进人堆,抽刀将郑乐密护住,一个汉子跳上磨盘冲寨门叫道:“报信要这许多人?过来几个,这厢承架不住”,说罢,将腰里的斧子拔了出来。

村街上有一棵大树,树根隆出地表,被人屁股磨得溜光,一个黄脸汉子从大树下起身,叫道:“俺说胡说白道哩那汉子,铁打的骡子纸糊的马,是骡子是马可敢与俺姓盛的会会?”。郑乐密正待发话,身边一个老者拉住他的袖子,道:“郑爷,正经不是好兆头,有啥事伏个低,是咱错了不是”。郑乐密将老头拨到一边,叫道:“恁们这些贼,打死正经为民除害”。

“盛显祖!”,站在磨盘上的人忽地叫道,人群外正要与郑乐密单挑的黄脸汉子回道:“老秦,早瞧着你了,如今俺一发穷了,没脸厮认,咋这几天才见你来?”。秦至刚道:“前个跟刘家老大来的,咱跟着刘老大走盐”。

同类推荐
  • 北战寒门关

    北战寒门关

    寒门关为寒冷至阴之地,也是北信国与匈奴必争之地,主人公世袭其父亲爵位手握兵权坚守寒门关,谁知朝内有分派党争,使主人公不得不饱受猜忌,人生也开始大起大落,从现在开始,一串阴谋正在向主人公走来……
  • 第九战线

    第九战线

    战前59年一辆火车消失在莽莽雪原......战后20年第九战线宣布开始建立这是一部偶然之作,火车上睡醒来的灵感作者个人喜好,不喜请点×
  • 倾国策之乱世佳人

    倾国策之乱世佳人

    五代十国,战火纷飞,人民困苦不堪;大江南北,群雄四起,天下大计谁主沉浮,且看英雄佳人如何演绎?
  • 终是不见长安花

    终是不见长安花

    十年前瓮川之盟,天下大定。十年后贪狼星现,狼骑自西北而出,天下大乱。少年身背家仇,面对这动荡的大世,他该如何抉择。待君试剑比苍宇血染征裙几人还此间世人争船渡放歌天海拒偏安
  • 古括

    古括

    大学生卢格在一次偶然的考古研究中意外穿越到了古时候,遇见了逝去的女友,但精通历史的他竟不知这是何年何月,在爱情的驱使下,他并未找回去的路,而是对顾思雨展开猛烈的追求,殊不知在他的影响下,一个时代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热门推荐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三二一,初恋开始!

    三二一,初恋开始!

    林姝凉那个时候只知道好好跳舞,怎么也没想到沈星河心思那么不单纯,暗恋她多年不说,还不动声色,简直居心叵测!可他人帅多金又学霸,林姝凉能怎么办,只能是:三二一,初恋开始啦~
  • 行星战

    行星战

    100年以后人类因为人口数量急剧增加,不得已搬到了太空居住,某一天宇宙频道里发出了一个奇怪的讯息。
  • 失忆前妻甜且萌

    失忆前妻甜且萌

    兰蓁对陆锦城的执念,兰蓁将其归结为该死的一见钟情。她在众人眼中自私狠毒,在陆锦城眼中是放荡艳俗。他从不爱她,她知道,却不在乎。四年婚姻,她好像走完了一生。她拿着离婚协议,浅笑嫣嫣,“锦城,今天起,你自由了。”她走的决绝潇洒。意外之后,她失去所有记忆,却单单没有忘记要爱他。陆锦城将她困在了倾梦阁,夜夜拥她入怀,“兰蓁,那句誓言,还作数吗?”百年之后,化骨成灰,天荒地老……
  • 问道苍穹录

    问道苍穹录

    主角被召唤到了修行界,一片迷茫,觅道觅道,自寻我道。千里步、问谁好,莫低首、相伴同求道。不怕风似快刀,不怕沙尘障路,我痴、我狂、任我逍遥。
  • 龙学院一

    龙学院一

    这是个极现实的世界,有欢乐有泪水。但它又与现实有极大区别,这个世界里有神赋,有异兽,主角单梁在这里学会成长,在体会人生百态的同时,用自己的神赋,与现实不服……茫茫迷雾中,有一潭静谧如死寂的湖,不见水波粼粼;一名少年立在湖畔,俯身看着水中倒影,其间,相同的脸,相同的身形,只是,不一样的束发,不一样的白色长袍,不一样的蓝眸。“单梁,你是天煞,注定孤独,纵横千年,你背负的不是自己……”少年抬起头,眸中泛蓝,“是吗……”
  • 纵身极道

    纵身极道

    唐天,一个普通的魔院生,因一次打架致死一个,尔后展开了生死逃亡,从此纵身极道。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不死血仙

    不死血仙

    穿越,这是一个令人充满无限向往的词。富二代?仙二代?系统?老爷爷?金手指……额,这些我都没有……难道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果然童话里都是骗人的。经历了一场穿越标配的车祸后,让宋炀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并且让他从一个二十四岁的精神小伙变成了一个刚刚出生的小娃娃。这里没有汽车,不过却有可以日行千里的珍禽异兽。这里没有飞机,不过却有各种上天入地的法宝飞剑。这里没有火枪大炮,不过却有多种杀人于无形的法决秘术。
  • 魔花行记

    魔花行记

    小然到各处去探险旅游,无意间去到了森林里的一朵花面前,之后就落入到花里。花里竟然有个世界,这让小然感觉很神奇,探寻之路就此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