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帷是在走商途中捡到姜九的，姑娘一身血污躺在路边，长剑被她抱在怀里，看着就没人敢靠近。
林帷本打算无事发生地走过，视线落到长剑上时又停下脚步，凑近一看，剑鞘上刻着的花纹几分眼熟，像极了一个江湖门派的标志。
“把她抬到马车上让随行大夫医治。”
林帷决定把姜九带回林家，想承个人情。
姑娘睁眼的时候，那双明亮的眸子盯着他，让他有种回到十年前的错觉。十年前，另一个小姑娘的眸子也这般干净。
“姜水的姜，数九的九。意思是……你将待在我身边，长久的待在我身边。”
起初，姜九听完这句话情绪不动不算大，但被人重视的感觉还是让姑娘有几分喜悦。
与姜九的小小喜悦不同，林帷在出门后自嘲的笑到：“说的自己都信了。”
最初，姜九，确实只是将就而已。也许过不久这个护卫就会想起过往然后离开，也许和另一双眼眸一样，一闭上再也无法睁开。
林帷是个商人，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如他所愿，姜九的武功很好，至少在林府没有人打得过她，面对刺客也能脱身。
小伤，林帷会过问几句。伤的有些重，林帷会去找上好的药。那时他对姜九虽好，但也有几分不在意，留她也只是目的罢了。
流连花楼的林帷，已经不在意自己脱口而出的话。
失忆的姑娘确实很单纯，像初入世事的毛头小子，不知圈里的水多深。不过也只是失忆，林帷解释几句，也听入心中。
当他意识到姜九的心思时，日子还和往常一样，姜九没有挑明，他也就当做不知道，即使林府上下都传了个遍。
对姜九冷脸，是在莫家。
富可敌国的莫家，所有想往上一步的商人都趋之若鹜，虽说突然换了一任家主，但底子在那儿，林帷依然重视。
在训斥姜九之后，林帷在书房和人谈到半夜，早晨推门时看到姜九，有些诧异的。听到姜九的呓语，林帷心下复杂，想着离她远些。
甚至故意带着姜九去了听芳阁，他以为这样姜九会收敛心思，也不在意姜九会不会离开。
那日走商遇难，他问起姜九想不想回忆过往。
姜九说：“我睁眼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主人啊，主人在的地方我就在。”
或许这姑娘本来就这幅性子，执着的很。把他叫去庙会的借口，其实一般，只是面对多年没有的关心，林帷无法拒绝。
仓库那场大火，让所有人虚惊一场，让林帷又见识到姜九的另一面，冷静又理智。
后来突然出现的刺客，让林帷难得有些烦躁，思来想去，归结于他对姜九上心了。带着薄汗的姑娘对他说出如誓言般的话语，他答下，回了声“好”。
如果不是被林老爷叫去说婚事，姜九不会再叫姜九。
把写满一页好名儿的纸张烧成灰烬的林帷，心无波动，在林家，还是将就些好。
他将姜九在生辰那日送的腰带锁在最底下的箱子里，他永远回应不了姜九，又不愿放她离开。
张家那点儿龌龊心思林帷早就知道，林帷准备直接拿下。
那晚他与姜九的距离很近，又很远，她走之后，他喝的半醉，笑自己还是不够厉害。
他等着姜九随时离开，而姜九没有，又一次护住了他的性命。姜九被诬陷盗取账本时，他打从心眼儿里不相信。
姜九说喜欢一个人很重要，那他就对姜九说——别喜欢林帷。
方既明地出现让林帷乱了阵脚，以往不在意姜九回复离开的林帷，竟拉着姜九的手不放，被方既明一语道破。
“姜九，何意？”
这两个词联想起来未免简单，只是那个执着的姑娘从未想过，满心都是“长久”。
失去姜九的日子有些难熬，像极了失去林喜的时候，可到底不一样。
林帷路过生死楼，和带着面具的少女相对而坐。
“林家主，我能让姜九忘掉关于张池和她名字的所有记忆。”
“楼主的生意真是说谈就谈。”
“都是商人，林家主不妨考虑一下。”
“不必，如果再来，直接让她忘了我罢。”
林帷借着落日余晖走出生死楼的大门，说了句：“如果生死楼早点儿出现，世间或许已无林帷。”
或许林帷早就死在十年前，死在被夺去情爱的时候。
姜九回来了，在他被刺中昏迷前，他有心无力的让姜九离开，自己清楚知道这个姑娘不会离开。
当然，是在没发现那件事的情况下。
他醒来，管家说姜九还在京兆府，顾不得自己的伤，就跑到京兆府接人。他想着这件事平静后，就给姜九换个名字，试着重新去喜欢……
“姜九……何意？”
姑娘破碎的眼神看向他，他说不出话，落荒而逃。他终于留不住姜九了，还想贪心片刻，姜九就要割袍断义。
管家说姜九和林喜很像，林帷一口否定。除了眼睛，她们没有一分相像。
一直竭尽全力保护他的姑娘，挡下张池刺过来的短刀，在林帷怀里闭上眼睛。
“命……还了……我不欠你了……”
那一刀，断送林帷的幻想。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却抱着姜九哭的无法自控，最后被方既明一脚踹开。
他坐在台阶上，回忆着遇见姜九后的点点滴滴，唾骂自己禽兽不如。
从那先生口中听到“方姑娘”这个称呼，姜九已经不在了。
“十年前，那时我活的很自在，有个单纯的姑娘叫林喜，我将她视若珍宝，决定远离林家。计划失败，林喜被父亲抓回去，我没有赶去救人，于是她便死了。我知道她在哪儿却没去救，是我害死了她。我不会再喜欢别的姑娘，因为我配不上。”
方既明查到的消息，一定是林老爷故意放出去迷惑外人的说法，具体如何林帷不知道。但看方既明听完的神情，他认为一定和事实不一样。
他没有勇气面对醒来的姜九，把方既明支开后，将姜九送到生死楼门前。
姑娘安静睡在软榻上，清晨薄雾，啼声清脆，应该算美好，不知道姑娘梦里是何模样，是否也在和自己告别。
“姜九，后会无期。”抱歉，我还是没有勇气。
林帷在生死楼对面看着姑娘走出来，那双眸子如初见时一样干净，方既明恰好寻到这里，二人相携离开。
回到林家，林帷一头扎进书房，用最快的速度将张家收入囊中。衰落几辈的林家再次壮大，路人无一不是夸赞，这任林家主的才干百年难遇。
风平浪静，林帷忘不了林喜，也忘不了姜九。林家再怎样辉煌，他仍是一人，虚度余生。
“我是个商人。”林帷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