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打得已是鼻青脸肿,脸面顿时发烫发热,三人气喘吁吁地边跑边回头看,可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久久未见白二娘追来,那三人觉得这悍妇不追,便停下了步伐,低头停顿休息,心念那个师弟离开的早,悔恨自己“多管闲事。”
忽然脚步声越来越近,三人一惊,迅速从手中提起剑来,只见一人从高处台阶慢慢走了下来。走在其身后的便是刚才先跑去报信的师弟,站在行首的那人容貌端庄,脸四方正,身高七尺之余,身材魁梧,带金牌楼印,配金丝腰带,手握一柄钢铁长剑,威风凛凛,此人便是清风楼的行首大师兄,姓叶名云崖。
三名师弟心中甚悦,心喏叶师兄前来便可一切安然无事。三人走前一步,便向其施了个拱手礼,说道:“大师兄安好。”
刚才师弟已经禀明详细情况,叶云崖见其三人如此狼狈,故作面色一严,严肃苛责道:“你们三个成何体统,守着山门来这顽皮做甚?是否觉得门规稀松,饶你太轻?”
师弟三人苦言说道:“大师兄,我们岂敢违背师规,只怪我们学艺不精。”
叶云崖喝道:“尔等可有内伤,让师兄我瞧瞧。”
三人不约而同的将伤处露了出来,一人脸面红肿,一人胸口闷闷发痛,另一人受了点轻微剑伤。
叶云崖说道:“所幸无大碍,以你们的武功能够侥幸活下来已是不错,想必那人手下留情。”
师弟说道:“亏得那姑娘心存善念,师兄可知洞庭湖白家?”
叶云崖一听,常德府洞庭湖白家,辈份可是清风楼的长老,念想是该来的人已经来了。
师弟说道:“师兄在想什么?那姑娘说她是我门中长老,师弟我不以为然,故将其拦下,没想纠藏几下,得来这般苦。”
叶云崖喝道:“瞧你那样,有甚么苦可言,甭理会就是。”
师弟说道:“曾记得师兄提过,莫非您忘记了?”
叶云崖说道:“师兄我确实曾经提过,既然是往事,何必多舌。”
师弟说道:“听闻是寻楼主而来,师兄可知何事?”
叶云崖也不知找其何事,这风花雪月的风光事,那里还记得清楚,想回答又不知从何讲起,不回答便觉得孤陋寡闻。
叶云崖便咳一声阻止,喝道:“你这厮说话注意一点,不该问的别问,何来那么多事。”
师弟们便不再细问。
四人盯着师兄看,叶云崖说道:“真是欺我门人太甚,师弟放心,为兄一定为您报仇。”
师弟说道:“要是她口中说的事情是真的,那我们岂不是欺尊,先生若是知道,我们可担待不起。”
叶云崖呵斥道:“你这厮真有理,打你们现在这个鸟样也是活该!”
叶云崖便再问道:“那现在她人在何处?”
师弟说道:“我们打不过,所以跑上来等待大师兄过来,我们边跑边往回看,她一直没有上来,我想应该还在山门下。”
叶云崖骂道:“真是丢人,平日里学武功就要偷懒,现在该用到的地方连个娘子都对付不了,你们四个赶紧和我一同下去,我倒是要会一会她,看她是何方神圣。”
五人便往山门方向下去。
过了半晌,五人已经来到了山门。风平浪静,鸦雀无声,却未见得那名女子,叶云崖左看右瞧,四人望着山脚方向去,说道:“莫非那厮回去了?”
叶云崖说道:“那有这般轻易,要是乖张回去,你们就不会脸上挂彩。”只见地上还有几处马蹄印迹。
回过头来,叶云崖问道:“她是一个人来的?”
师弟们异口同声说道:“嗯。”
叶云崖说道:“她还说了什么话?”
师弟说道:“她没有说其它的,还有另一个女子,好像是姊妹俩。”
叶云崖说道:“怎么这几天楼主有那么多女子找他,真是奇怪,你们可记得她长得何样?”
师弟笑着说道:“那女子长得像仙女一般,这辈子算是遇到最好看的姑娘,只是脾气怪了一点,想想被她打了也是一件幸事。”
叶云崖沉思一想,说道:“也是。”
师弟问道:“大师兄可认识她吗?”
叶云崖说道:“哦,认识。”
师弟问道:“多久的事?”
叶云崖回道:“十年前。”
师弟说道:“哦!怪不得你们认识,你们都是姓白的,怪不得脾气都是那么怪。”
叶云崖说道:“你这厮懂什么,什么叫做她都姓白,脾气就古怪,小心罚站你们俩几小时。”
师弟求饶道:“大师兄,我们说错了。”
叶云崖说道:“算了,就算我大人有大量,饶了你这厮,你们不许偷懒,好好看守着,如有半点偷懒,今晚就不要吃饭了,师兄我过去寻找一下,那白二娘往何处去。”
众师弟四人点头应允了叶云崖的话,叶云崖独自一人在地上探了探,往小路方向走去。
白二娘骑马飞扬的已经到了山顶,又见城门牌匾写有‘清风楼’三字。
楼宇雄壮不在话下,眼见城门便在眼前,却心中苦恼,周边有三十几名清风楼弟子巡逻,见人多势众,不好料会他们。
趁其不注意,下了马,牵着马往旁处走去。周围树林茂盛,绿草如茵郁郁葱葱,四处荒芜一人,正是个好地方。白二娘便将马缰在旁处树上,不料那马有情义,不肯独自在此,发出嘶噪声响,白二娘喝道:“你这畜生休无礼,在此等待我,去去便回,不可发出声响来,小心将你逮去,做了马肉。”
白二娘望着城前五丈高处,独自偷偷的从侧旁展开轻功飞了进去,苦道清风楼的城墙太高,枉给了那么多银两是来作弄我。白二娘跃了三下依旧未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从行囊中取出绳索,向城前高处套了个去道,适才借着绳子往上,才上得过去。
一上一下折腾半天,不料刚下来,脚步声音一踏响,七丈处有三清风楼弟子望了过来,心思苦道:“这下苦也,若是被发现了肯定难脱身,希望他们不要过来。”
三名清风楼弟子闻得丈许处有动静,便有一人好事,独自走了过去。白二娘心中一惊,念佛颂经的,祈祷着那厮不要过去,那名弟子依旧慢慢走了过来,步伐更加快速,眼见快到面前,白二娘只好一动不动躲在暗处,手中紧握一块石子,发出猫叫声来,那弟子走了一半,原是只小猫咪,便返了回路。白二娘沉重的心放松了下来,待三人走开,悄悄的走向另一处地方。
白二娘用其矫健的身姿,轻功一展,又是来到有山有水的地方,轻声细语道:“如此排场,不比那天家的宅院逊色,我要是当了这清风楼的大娘子,那可是人生第一快意。”
白二娘暗暗自喜之时,遇到了一名院里内知,那内知喝道:“站住!”
白二娘惊吓一跳,是福是祸躲不过,那名内知身材矮小,身穿交领直裰,年纪五十来岁,手里拿着账簿。白二娘只好转眼笑了笑,当作无所事事。
内知问道:“这位姑娘是谁?你怎么到这里来的?”
白二娘唱喏道:“奴家刚过来此处,只是在这随便逛逛。”
内知说道:“你姓甚名谁?”
白二娘不敢直言名讳,怕是知道了生事情况,只好将伪名相告。她唱喏道:“奴家乃是贵派楼主朋友,家中排行老二,小姓臼贱名二倪。”
内知说道:“臼姑娘安好,既然是楼主贵客,有甚么事情吩咐下人便可,可是此处外人是不可以进来的,还望臼姑娘见谅。”
白二娘喝道:“有什么不能进来,既是应关雄叫我府上做客,又无人告知奴家,我看你们是想故意消遣我。”
内知笑道:“既是臼姑娘无意,小人无话可说,还望姑娘见谅,是小人照顾不周。”
白二娘说道:“既然如此,也就罢,初来乍到,算是奴家的不对,我现告辞!”
二人转身各走各处,内知听得半信半疑,心想:“楼主不在府上,公孙先生也没有嘱咐过有甚么客人,怎么凭白无故多了一位客人?”
内知回转过头来,对着白二娘说道:“臼姑娘。”
白二娘停止脚步,过了几秒转过身回道:“不知阿叔可有要事?”
内知说道:“刚才小人忘记交付楼主账簿,不知姑娘可否代劳?”
白二娘一惊,索性做一次好人,休得烦恼,她说道:“既是要给应楼主的要物,奴家自然不好推脱,只是这账簿乃贵派要物,岂能随意将它交由他人处置。”
内知笑道:“姑娘说得也是,小人惭愧,既是如此,那小人也无事,姑娘请吧。”
白二娘说道:“请教一下阿叔,这应楼主现在在何处,奴家贪玩,忘了怎寻回处,有劳阿叔指点。”
内知笑道:“臼姑娘不是说是应楼主的朋友吗,怎么反倒问我应楼主在何处,小人虽是这院里管事,楼主何时在何处,岂能知晓。”
白二娘尴尬一番,左思右想,也是不无道理,人不是鸟,这府中既不是鸟笼,何况这内知只不过管事的下人,那里知道得那么多。只怕祸从口中,多说无益,说多了话,便会让人觉得更加生疑。
内知的声音很沉重,他的语气变得很突然,显然动作有些慌张,他没有武功,只不过手无缚鸡之力,应对一个有武功的强人,心里有些害怕也是自然。他说道:“臼姑娘,没事没事,小人只不过胡言乱语,看我多嘴的,小人不知道楼主何处,你且顺着此一直走,往左便是出处。”
白二娘只好用微笑回应,怕是这厮已经知道,便一不做二不休,待其转过身后,从他后脑捶打了下去,那人顿时晕倒在地。
白二娘对其说道:“慌张什么,你若是如实回答了我,我自当寻处去,你也不用讨这般苦,大冷天的躺在地上也不好,真是活受罪!”
偌大的院子,白二娘按着刚才内知的话走了过去,已经东西南北分不清,只叹天下谁人不识君,白三娘再往前随意走一走,见得四处无人,静寂无影。只留下水流不断潺潺之声,风声飘零,柳树倾斜,抬头一望,原来是风雅文儒之地,此处便是清风台。
向前再走一步,便再无须躲躲藏藏。心思道:“这府中之人若是认识得我也就罢,若是不识得也自有道理可言,此地又不是什么旁处,我白家长老,岂能如此这遭窝囊。况且我已伤了门中下人,如是醒了也是慌忙叫人,清风楼处藏龙卧虎,即便我武功再高也难敌四手,不如坦荡走来,找我的应哥哥要紧,心中存亮堂,怕得甚么人!”
后园子大,只觉寻思苦恼,应关雄不知在何处,茫茫处如同海底捞针,井中如探月。
白二娘虽是身法迅捷,在此处轻功寻人,怕是过于招摇,如非此恐怕寻得明日也是难得,心头一热,轻功展来,矫捷如身轻,身轻似飞燕,飞了个十几丈远。白二娘落地一着,只见远处有一人,便再轻功起身,一个功夫便到了楼台中间。
只见诗云:“山下兰芽短浸溪,松间沙路净无泥,潇潇暮雨子规啼。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
此两句《浣溪沙·游蕲水清泉寺》词,果真应情应景。白二娘顺着墙上的词细声念了其中一句:“谁道人生无再少。”心想:“此句倒是颇有道理,虽然容颜易老,但心未老,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白二娘再脱口而出:“好词,好诗。”
白二娘瞧到尾处,便觉得更加有意思,便看便念了三遍,只闻白二娘肚子里已是咕噜噜的响叫,直喝道:“什么黄鸡不黄鸡,干脆吃黄鸡也就罢,怎么唱起黄鸡来,说到鸡,令得肚子这厮,苦饿叫个不停。”
清风散湧一股气,冷飕飕的,这里水清冰凉,白二娘会神了这一众墙面诗歌,那雕刻的的字体都有些年纪,苔藓长满各处,风吹雨打的石板,细看还有一小道裂缝,这些裂缝不像普通的运动所造成的,那诗歌字体的那一部分都是深入有力,笔锋俊逸,所刻的痕迹更像是剑力所刻上的。白二娘从西处往东处慢慢看去,不免啧啧奇谈。
一名小孩坐着念诗道:
山僧对棋坐,
局上竹阴清。
映竹无人见,
时闻下子声。
——《池上二绝》
风声降缓,近处有一棋子落盘,白二娘不经意一望,直是愣住,心思:“这偌大的后园,不免令人有些雅兴,这一听一定是有人在那下棋,不如前去探望一下,反正都是来了,总不能白走一遭。”
黑子白子相互围绕,如痴亦如醉,棋子纵横交错,落子无悔扑朔迷离。只见一老者坐在独自在中间下棋,老者时不时捋一捋灰白色胡须,双眼聚精会神,只盯着棋盘上的棋子,并没有理会旁边的姑娘。此老者便是清风楼掌门公孙龙,字万德,号潜在先生,只不过是他外在名头。
白二娘望着空荡荡的四处,只有眼前这一盘棋令人有些独特。她走到跟前便是一问:“老头儿,你是甚么人?”
公孙龙没有回答她的话,而且他的眼神一直盯着棋盘,好像没有人在和他说话一样,而白二娘是个不依不饶的性格,遇到什么事情总要刨根问底。她喝道:“你们清风楼的人这般无礼,我又不是要做甚歹事。”她再说道:“行,如果你不回答我现在这个问题也好,那你能告诉我应关雄他现在在何处?”
小孩跳了过来,此孩童十岁,长得俊俏可爱。他说道:“他不会回答你的。”
公孙龙顺手从棋盘落子一走,脱口而出一个字:“妙!”又觉不妥,深觉后悔,他从座垫坐起,喝道:“你找应关雄?”
白二娘对着小孩笑道:“你不是说他不会回答我的吗?”
小孩说道:“嗯。”
白二娘觉得此小子有点奇怪,明明这老头回了我的话。她说道:“莫非他刚才没有说话?”
小孩在她疑惑时说道:“他说了,但他没有回答你的问题。”
白二娘见其有反应了,暂先不理会这小孩,便微笑拱手道:“正是,你可知道他在那?”
小孩走到公孙龙身旁,因为公孙龙也不知应关雄在哪,只好问小孩,小孩没有告诉他。白二娘看其两人嘀咕,觉得不可思议。
白二娘问小孩道:“那你告诉我,你们楼主在何处?”
小孩没有告诉她,一转眼跑了出去。
白二娘看着公孙龙。
公孙龙说道:“这我可不知道,我都好些天没有见到他了,我怎么可能知道,你且去寻问他人。”
白二娘说道:“你这老头儿,我要能问得别人,何苦在此问你。”
公孙龙笑了,他一转身,小步走在边道旁,背对着白二娘。白二娘走了过去,在他面前停止了脚步。公孙龙说道:“不知小丫头有什么问题想问老夫的,你尽管问好了,我能回答你的,便回答你,回答不了的我也无能为力。”
白二娘说道:“不过你不知应关雄去何处,问了也白问。”
公孙龙笑道:“难道姑娘是找应关雄仅此而已?”
白二娘心中有些扫兴,原以为山门那两小子是在隐瞒,没想到应关雄真的不在清风楼,顿时丧气着脸。公孙龙看一阵时间不回答,便说道:“姑娘找他有什么事?”
白二娘喝道:“关你什么事,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公孙龙笑呵道:“确实不管老夫的事,不过你却有点麻烦事。”
白二娘不明白公孙龙所言何意,便问道:“什么麻烦事?”
白二娘看了公孙龙使了个眼色,原来真是麻烦事上身,她转了身来,只见刚才被打晕的内知领了十几人过来,那十几人长得人高马大,面目凶神恶煞,只怕是大麻烦。
白二娘假装没有发生过什么一样,柔声轻语的对着内知说道:“原来是阿叔您,你找奴家有何事?”
内知喝道:“你这厮好不讲理,枉我与您说明,却不分好歹把我打晕了。”
白二娘心中一慌,话说有理不怕亏,亏在没有理,那狡兔还能三窟,何况一个活生生的人,便狡辩道:“我可不是有意为之的,何况当时不那样做,我还有机会站在这里?”
内知喝道:“将其拿下。”
白二娘喝道:“慢,奴家是一小女子,你们十几个男人,算什么本事,在这位老头儿面前动武弄刀的,这一点不太好吧,如是伤及到他人,这个责任我可不负责。”
十几个人听了各个大笑一场。公孙龙已知因果,岔口说道:“不要紧,不要紧,老夫虽然年纪大点,但腿脚还算是利索的,躲躲闪闪还是可以的,无妨,无妨,你先把你的麻烦事解决了,我们再好谈话。”
白二娘对着公孙龙说道:“老头儿你真爽快,本姑娘心里由衷地佩服,不过先说好了,若你受伤,本姑娘可不负责。”她再对众人说道:“既然如此,那本姑娘就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