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统七年五月初三,朝廷命英国公张辅为正使,少师兵部尚书兼华盖殿大学士杨士奇为副使,持节至钱府行纳采问名之礼。
正统七年五月初七,朝廷命成国公朱勇为正使,少保礼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杨溥、吏部尚书郭剌为副使,持节再至钱府行纳吉纳徽告期礼。
正统七年五月十九日,朝廷命英国公张辅为正使,少师兵部尚书兼华盖殿大学士杨士奇、户部尚书王佐为副使,率领仪仗大乐及放置皇后册宝之龙亭以及文武百官,再至钱府行发册奉迎礼。
戴着九龙四凤冠,身着真红大袖祎衣红罗长裙红褙子红霞帔的钱皇后,在一片歌舞欢庆中被迎入紫禁城。
在太皇太后操持下,这堪称十三世纪大明王朝的世纪婚礼,多少大明女子梦寐以求的凤冠霞帔,被钱锦华穿戴上了,在国人的祝福、嫉妒中,钱锦华,登上了后位。
册后结束后,便是册妃典礼。
想较这举国同庆的册后典礼,两位妃嫔的册封仪式,则要简陋许多,虽也有锦绣华袍,却在皇后的光芒下黯然失色。
这段时日忙完后,宫里总算清闲了些。
三宫娘娘在册封礼后,首次同时来了清宁宫里,给太皇太后问安。
“太皇太后此刻正在东耳房更衣,三位娘娘且去正殿稍候片刻。”唐疏桐见三位娘娘来了,忙出门迎到。
“有劳疏桐姑娘了。”
将三位娘娘引至正殿入座后,唐疏桐又命人看茶,呈上水果点心一类的。
须臾,更衣完毕的太皇太后在上官慧川的搀扶下出来入了上座。
“妾身给太皇太后请安。”三位娘娘忙起身行礼。
“免礼罢,今日难得你们姐妹几个都来了,就随意些。”太皇太后吩咐道。
“是!”
“行了册封礼,三位也都是正经主子了,今后皇帝的后宫,都要各位打点着,哀家和太后也该享享清福了。”太皇太后随后又收起了笑意,正色道:“不过皇帝现在还年轻,今后后宫也还会陆陆续续有人进来,你们三位就是资历最年长的,得拿出气度来,别学坏了才是。”
“妾身谨遵太皇太后教诲!”
“皇后,余下的宫嫔可也都安置好了?”太皇太后侧身向皇后问道。
“禀太皇太后,余下的三十位良家女都册为淑女、选侍、才人不等,也都配给了宫殿安置。”钱皇后回道。
“有了安置也便妥当了,皇后要记住,你是中宫之主,皇家开枝散叶也是你肩上的一份责任,切不可因妒失仪。”太皇太后嘱咐道。
“太皇太后说的是。”
“太皇太后,皇后娘娘自是对咱们姐妹们格外仁厚大度,亲近仁慈。”武昭嫔笑道。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又道:“皇后,你初及宫中事务,也该时常去慈宁宫走动才是,对后宫事务若有不悉之处,便向太后讨教讨教,让她指点一二。”
皇后也按规矩应了声。
“皇后娘娘虽是初及宫中事务,可是却将诸类大小事务处理的井井有条,宫人上下也都是十分敬重皇后娘娘。”武昭嫔又在一旁接话。
倒是一旁的刘敬妃规规矩矩坐着,不曾搭话,只安静看着二后对话。
太皇太后脸色微变,将手里的杯盖,不轻不重地扔在杯口上。
三人见状,都有些惊慌,不知是何处得罪了太皇太后,却又因慌乱,不知做何举措,也都呆呆坐着。
“哀家和皇后说话,你一个劲儿接什么茬儿,封嫔后倒连规矩都忘完了,是不是要哀家派教习女官,再去教你一遍啊?”太皇太后眉宇间有些许怒气。
“妾身多嘴,还望太皇太后恕罪!”武姝连忙下跪谢罪。
太皇太后并未搭理她,只道:“尔等都要清楚自己的身份,在什么位置,该说什么话,该做什么事,都有定规,宫里可不比外面,一步错,可能就是万丈深渊,这里面学问大着呢,回去好好琢磨吧。”
“再一件,嫡妻庶妾都得分明了了,容不得人僭越,宠妾灭妻之事,哀家不想再见到,你们任谁也别动了这个歪心思,安守本分就是最大的规矩!”
这便是又提起了孙太后以庶妾身份代替原配嫡妻之事。
太皇太后不再发话,只静静品茶,而另两位娘娘也不敢擅自做声,武昭嫔则低头静跪地上。
跪了估摸一盏茶的功夫,太皇太后终才发话:“得了,起身吧,你们在这儿陪我这个老太婆子坐着也闷,就且都回去吧!”
三位娘娘应声,行了礼便忙退出正殿,唐疏桐则送她们出门去。
武昭嫔出来后神情十分窘迫,拼命讨好,却被羞辱一番,她这样心气高的人,难免自觉难堪,按规矩给另两位娘娘道了别,便匆匆离开了。
“疏桐,你平时怎么也不来坤宁宫陪本宫坐坐?”见武昭嫔走了,钱皇后对唐疏桐笑道。
“皇后娘娘册封大典,忙都忙不过来,奴婢怎敢来叨扰?”唐疏桐也笑着回道。
“再忙如今也忙完了,你没事儿就来坤宁宫陪本宫说说话,每每那些命妇王公进宫拜见,就让本宫觉得浑身不自在,倒是和疏桐姑娘你,本宫觉得无比亲切!”皇后回道。
“奴婢遵命!”唐疏桐点头答应。
看来,唐疏桐当初费尽心力照顾钱氏,如今也算是有了收货,有了一国之母作靠山,想必,她在后宫也能够更加安全。
“皇后娘娘,咱们赶紧先回去吧,您忘了静慈仙师邀约你我二人去宫后苑赏花?”刘敬妃在一旁催促。
“瞧本宫这记性,竟忘了这事,走吧咱们赶紧回宫去更衣吧,别让静慈仙师久候了。”皇后拍了拍额头,随后,又拉着唐疏桐的手笑道:“那本宫就先走了!”
“奴婢恭送二位娘娘!”
唐疏桐暗想,这钱皇后果真也是善良仁慈之人,本知道孙太后介怀静慈仙师,却并未碍于孙太后的威势而刻意疏远静慈仙师,堂而皇之赴约赏花,看来钱皇后的确像历史上那般贤良。
画眉清脆空灵的叫声,在唐疏桐耳边响起,她忙走去树下。
这只画眉,伴她多时,彼此也相熟悉。
不知怎得,清宁宫鸟笼里,关着各种各样的鸟,唐疏桐却只和眼前这只投缘,它并不是最美的那只,也并不是声音最动听那只。
她静静看着它,它也止声静静看着她。
那双小小的鸟目里,仿佛住了一个人的灵魂,像是与唐疏桐心意相通,让她觉得神奇而又有些好笑。
“你看着我干嘛?啊,说啊!”唐疏桐笑着逗那只画眉。
而作为回应,画眉也轻轻低鸣了一两声。
把唐疏桐逗笑了,于是她往笼子里加了些鸟食。
“在干嘛啊?”
这一声把唐疏桐吓了一跳,她这才看到,朱祁钰不知何时已已经站到了她旁边。
朱祁钰指着唐疏桐摇摇头,笑着说道:“我看你是在宫里闷傻了吧,跟着画眉都能聊起来!”
“哪有,奴婢本来就是在跟画眉聊天。”唐疏桐回道。
“那你说说看,你都跟它说了些什么?”朱祁钰问道。
“奴婢问它'你为何盯着我看啊?',这画眉反问'你不盯着我看,你怎么知道我在盯着你?'“唐疏桐思索了下,回道。
朱祁钰也被逗笑了,用手轻轻在唐疏桐额上敲了下,说道:“就知道耍嘴皮子!”
“我先去给太皇太后问安,过会儿再来找你!”朱祁钰说完便火急火燎往正殿去了。
这小子,不知道那么急干嘛,唐疏桐心想,随后又回树下逗画眉。
须臾,朱祁钰便溜了出来。
“怎么这么快啊,也不跟太皇太后多说会儿话!”唐疏桐一边逗鸟,一边问道。
“太皇太后嫌我啰嗦了,哈哈。”郕王回道。
“哦。”唐疏桐依然专心致志地逗着笼子里的画眉。
“方才去皇兄那儿说了会儿话,他说如今他的大婚已过,马上也该操持我的婚事了。”朱祁钰还在一旁念叨。
唐疏桐全然已经听进去了他的话,不过依然佯装全神贯注于画眉,漫不经心地回答:“哦。”
她还不想面对这个话题。
可唐疏桐这般若无其事的态度,让朱祁钰有些急了,连忙一把托住唐疏桐双肩,将她扳了过来,面对着自己。
可他立刻意识到自己这么做,有些不合规矩,又忙松开双手,悬在空中手足无措。
唐疏桐也被转懵了,瞪着大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朱祁钰。
“我跟你说正事呢!”朱祁钰就差没急得跺脚了。
“王爷的婚姻大事,奴婢又做不了主。”唐疏桐眼睛望向一边,不再直视郕王。
“你这是说什么胡话,你明明知道我想说什么!”朱祁钰脸泛微红,却又难以开口。
“王爷不说,奴婢怎么知道王爷向说什么?”唐疏桐见朱祁钰有些害羞了,便起了玩心逗逗他。
“你!”朱祁钰欲言又止,却又无从说起,气得想走,但刚迈出步子又回过头来。
“再过段时间我就向太皇太后讨了你做王妃!”朱祁钰气呼呼地逼近唐疏桐,尽量压低声音却又凶狠地说道,语罢,扬长而去。
“王爷!”唐疏桐在后面叫喊着:“你等等!”
还没问她愿不愿呢,这个郕王!唐疏桐有些欢喜,却又有些生气,还有些惶恐。
不过所有情绪,都融进了那声“王爷”之中。
朱祁钰走到门口,停了下来。
可唐疏桐并不希望他停下来与自己商量,她想就这样。
“你知道《诗经?子衿》吗”朱祁钰只回头问了问。
唐疏桐点了点头。
朱祁钰也点了点头,然后走了。
连告白都这么含蓄,唐疏桐想了想《子衿》篇: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这就是是他想说的话吧。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